飞云浦
刘云程谈黄梅戏
星期四 二月 04, 2010 11:10 am
一、黄梅戏现状
问:你如何评估安庆黄梅戏现状?
答:我认为安庆黄梅戏在市委、市政府的关心扶持下,正在走出低谷,进入了向上攀升的准备阶段。具体讲来,一是随着黄梅戏会馆的开张营运,黄梅戏之乡的安庆人再也不用为看不到黄梅戏而发愁。二是继漂亮壮观的市民广场建成之后,黄梅戏艺术中心的现代化剧场又即将竣工,从此安庆将结束没有剧场的戏剧之痛。三是黄梅戏学校喜迁新址,培养黄梅戏新人的办学条件必将大大改善。四是戏剧创作日趋活跃,继《徽州女人》之后,再芬剧院又创演了《公司》、《美人娇》,市黄梅戏一团又创演了《六尺巷》、《红楼探春》、《徐锡麟》。而且除《红楼探春》,其它四台戏都进京公演。八县除岳西、望江外,其它六县都在紧锣密鼓地创演新剧目,准备参加即将举行的黄梅戏艺术节。这就印证了毛泽东早年说过的一句话,随着经济建设高潮到来之后,必将有一个文化建设高潮。在温饱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一个时期出现抓经济的一手硬,抓文化的一手软的现象,虽不应该,但却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温饱问题已基本解决,繁荣文化,满足人民的精神需求,就应提上议事日程了。
问:黄梅戏曾是全国五大剧种之一,如今若是把黄梅戏跟其它四大剧种相比较,有无差距?
答:这不好比,因为从演出情况来看,黄梅戏在各地受欢迎的程度,在五大剧种中,仅次于越剧,甚至与越剧旗鼓相当。一些歌星也演唱黄梅戏,更说明黄梅戏还没有衰老,具有广泛流行的潜质。但若用“出精品,出人才”的标准来衡量,黄梅戏则似乎拉在其它四大剧种之后。2007年安徽省文化厅邀我去黄山脚下参加笔会,会上我曾列举了两个数据:一是“中国曹禺剧本奖”至今已评出385部剧作,安徽只有4个剧本获得该奖(宣城张亚的《柯老二入党》,我的《失刑斩》、《徽州女人》和《驮哥的旗》),仅占总量的1/95,远低于全国32个省市的平均数。梅花奖至今已评出近600名演员,安徽获得该奖的则只有10人(安庆市2人),仅占总量的1 /59,也远低于全国32个省市的平均数。二度梅评出了37人,大梅花评出了4人(三度梅),黄梅戏一个也没有。当然,获奖并不是评判戏剧是否繁荣的唯一标准,但或多或少也说明一些问题。我们在充分肯定黄梅戏成绩的同时,也要清醒看到自己的不足。
二、关于黄梅戏教育
问:教育是根本,眼下安庆黄梅戏教育能否跟上黄梅戏发展的需要?
答:我客居深圳已经10年,对安庆黄梅戏教育现状并不是很了解。但听朋友们说,近年来安庆戏校招生质量有所提高,教学质量也有所改进,这是很令人欣慰的。
问:听说你曾对黄梅戏学校提出过激烈的批评,是吗?
答:是。
问:为什么?
答: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热爱黄梅戏,希望黄梅戏后继有人。而黄梅戏需要的“人”,是由黄梅戏学校培育提供的。戏校办不好,未来黄梅戏就没有希望。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批评黄梅戏学校,是因为我把戏校看得重。记得在原市委书记汪石满主持开的一次黄梅戏发展座谈会上,说到戏校,我不禁声泪俱下。会后沈天鸿先生问我,你干么那么激动?我说我心疼。
问:戏校很多人都是你的老朋友,你批评他们,不怕他们跟你反目吗?
答:不怕。亚里士多德说过,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作为知识人,要有捍卫真理的勇气。朋友不是帮派,维护友谊,不等于相互之间就不能开展批评。我的批评是有根据的,对比一下,文化大革命前10年,黄梅戏学校培养了多少人才!活跃于上个世纪60年代初的市“青年队”,可以说个个都是当之无愧的角儿,唱起来余音绕梁,做起来婀娜多姿。还有编剧王自诚、朴本信,导演陈佑国、王维国、王石辉、张忠言,作曲陈精耕、陈儒天、陈世庆,都是在戏校打好基础而后进入黄梅戏艺术圈的。可粉碎四人帮后的头20年,跟文化大革命前10年相比,差距就是太大了。不是说这20年戏校没有培养人,但拔尖人才确实是少之又少。韩再芬、赵媛媛两朵梅花都不是出自戏校,而是剧团自身培养的。
当然,这与大环境有关,改革开放之初,教育也搞市场化。只要你肯出钱,不管是不是演戏的材料,戏校都照收不误。所以客观地说,黄梅戏教育出现滑坡,不能完全怪戏校的领导和老师。戏校领导和老师的责任,在于随波逐流,而没有认真思考对待这样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黄梅戏学校不能为黄梅戏剧团培养出有希望的苗子,国家花钱办戏校干什么?
三、关于《徽州女人》
问:请你谈谈《徽州女人》。
答:《徽州女人》能产生较大影响,主要应归功于陈薪伊、曹其敬两位导演,归功于韩再芬的表演,归功于钟兆京、盛志刚、张文林的组织协调。应天齐这个人不值一谈,但他的版画为“徽” 剧舞美所作的贡献,也是不可否定的。我的作用只是执笔写了剧本一、二稿,投入排练后就没有插手,也插不上手。
问:听说此剧在获得成功的同时,也引发了不少争议,是吗?
答:是,在第六届中国戏剧节上,它基本被否定。直到赴北京演出,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姜春荣,看了演出后给予了较高评价;接着文化部又召开了专家座谈会,针锋相对地批驳了第六届中国戏剧节的评审结果,这才得以翻盘。
问:批评者的意见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答:主要集中在一点,认为“徽”剧宣扬了“从一而终”的封建思想,一个女人为等只见过一面的“丈夫”而苦守35年,不值。
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答:本想一笑置之,后来有朋友劝我,你不能沉默,沉默批评者还以为他们批评对了。于是我就写了《说说我的三个女人戏》(《西施》、《徽州女人》、《江南雨》)。该文发表在《中国戏剧》2007年5月号上,我在文章中说:“长期以来,我们的戏剧评论都是政治评判,好一点的,也只是社会学评判。这已成为思维定式,现在要求评论家用美学标准、人学标准评价《徽州女人》,未免强人之所难。《徽州女人》不是浅层次地表述这类题材很容易表述的反封建主题,反封建的戏太多了,再朝这个路子写就是一般化。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另辟了蹊径,从人物和情节中自然流露出了‘坚守精神’。当然,‘坚守’是苦涩的,甚至是灾难性的。但‘坚守’又是一种美德,如今人们都很浮躁,丧失了为一种美好的东西而‘坚守’的执着(哪怕那种美好是虚晃的),有必要加以匡正。批评者说,徽州女人为只见过一面的‘丈夫’苦等35 年不值,这是把精神产品的功能庸俗化了。精神产品不能作适用主义的要求,比如《愚公移山》,比如《精卫填海》,比如《夸夫追日》,如果用适用主义要求,他们的行为不是跟徽州女人一样‘荒唐愚蠢’,其目的能达到吗?但上述作品颂扬了极为可贵的坚韧不拔精神,因之成为了中国神话的经典。”好在争论已经过去,为庆祝建国60周年,中国艺术研究院和中国戏曲学会,从解放以来浩如烟海的创作剧本中挑选了100部编辑出版,定名为《当代百种曲》(共九卷)。安徽籍剧作家收入了两部,一部是我为深圳粤剧团写的《驮哥的旗》,另一部就是《徽州女人》。
问:你对《徽州女人》音乐怎么看?
答:“徽”剧音乐行内行外都有一些非议,我也有同感,它走得离黄梅戏本体确实远了点。但是我要说,这不能怪作曲陈儒天先生,问题出在剧本上。剧本唱词后来改成了“散文”,无韵无律,叫作曲怎么作出黄梅戏韵味?
四、关于《独秀山下的女人》
问:听说怀宁正在排练你的《独秀山下的女人》,请你谈谈为什么把剧本交给一个实力并不怎么强的县剧团。
答:人是感情动物,我在怀宁工作了20年,对怀宁县黄梅戏剧团由盛到衰,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今年3月,我去北京路过怀宁县城高河,县里四大班子主要负责人都出面请我为怀宁写戏。县委书记范兴汉同志说:“怀宁是中国的戏曲之乡,有人批评戏曲之乡连一个戏曲剧团都办不好,我听了脸上发烧。今年我们要为文化办两件事,一是抓一个新戏,二是建一座县级一流的剧场。”(剧场现已破土动工)这是一种高瞻远瞩的责任心,我被他们的责任心和诚意所感动,就把任务接过来了。
问:除此以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答:2007年《中国戏剧》元月号以头条位置发表了我的《谁来关心基层剧团》,并加了编者按,在全国展开讨论。我在文章中提出,党的文艺方针是戏剧必须为人民服务。人民70%在农村,忽视县剧团的生存和发展,任其自生自灭,戏剧为人民服务就成了一句空话。这些年在市场经济冲击下,文化和卫生一样,资源配置极不合理。卫生方面,乡村医院条件日差,大医院、好医生都集中在城市,造成乡下人看病难。戏剧方面,县剧团多已奄奄一息,大剧团、名演员也都集中在城市,造成乡下人看戏难。现在卫生改了,强调要发展乡村医院了。文化要不要改,要不要把复活县剧团提上议事日程?我看是非改不可,不改戏剧就背离了“二为”方向,就成了为少数人服务的 “贵族戏剧”。我是一个人微言轻的编剧,无挽狂澜之力,唯一能帮助县剧团的,就是为他们写剧本。倘若“独”剧能促使怀宁县黄梅戏剧团复活,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五、其它
问:现在本地剧团排新戏都要请外地导演,你觉得这正常吗?
答:很不正常。但在黄梅戏目前尚无全国叫得响导演的情况下(或者有尚未被发现),剧团为了提高艺术质量,又不能不如此。
问:外来导演就能提高黄梅戏艺术质量吗?
答: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每个剧种都有自己的个性,个性不仅体现在剧种音乐上(一般都错误地认为,剧种与剧种的区别仅在于音乐),也体现在编剧、导演的创作意蕴上。譬如你请川菜厨师做徽菜,他的手艺再高,能做出道地的徽菜味吗?说句不怕见笑的话,别的剧种找我写戏,我都要先看该剧种几十盘碟,否则就不敢下笔。我建议,剧团请外地导演来排戏,首先要尊重,为他们提供尽可能好的创作条件。但又不能放野马,导演想怎么搞就怎么搞,院团没有发言权。应该说最了解本剧种特点的还是本剧种的演职员,要求外来导演熟悉本剧种,先当学生,后当先生,是符合艺术创作规律的。从长远来看,我们还是要培养自己的导演。不培养自己的导演,长期请外剧种导演来排黄梅戏,久而久之,黄梅戏就要被外剧种所异化,这是十分危险的。如何提高黄梅戏的编剧、导演水平,是一个十分紧迫的课题。我经常跟同行们说,古人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拓宽视野,对于编剧、导演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的智商并不比安庆其他编剧高,之所以能写出几个还算过得去的剧本,是因为我在外面跑得多,看得多,对全国戏剧发展状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写起戏来知己知彼。你坐井观天,不多走多看,怎能创造出与全国戏剧大潮接轨的戏剧?解决这个问题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领导要为编剧、导演成长成熟提供条件,有机会就让他们外出观摩、进修。二是编剧、导演自身要有进取精神,不能满足于做“小城名流”,“麻将日夜摸,小酒天天醉。”戏剧是清贫的事业,也是艰苦的事业。你既然走到这条路上来了,就要有“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执着追求。
问:你认为振兴黄梅戏需要提个什么口号?
答:口号不用再提了,十几年前安徽省委就提出“打好徽字牌,唱响黄梅戏”。这口号是多么响亮,与安徽省情多么贴切。问题是口号提了以后有关部门却没有拿出可操作性实施细则。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抓紧补上。
以上文章转自湖北黄梅戏迷的博客,文章地址如下http://q.blog.sina.com.cn/anhuixiqu/blogfile/4a17bb920100h6jk&dp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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