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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组诗)

星期一 七月 14, 2014 11:52 pm

黑人(组诗)


1。飞机清洁队

她们如期而至
踏着楼梯
一步步登高
Alecia, Clover,Asha, Rhonda, Sanchia……
一串迷一样的名字
一张张炉火锻造的脸
黝黑 泛着青铜的光
仿佛天生就为劳动

跋涉的河流
泛着疲惫的波浪
开出的浪花如此美丽
如一群觅食的鸟
一上来就叽叽喳喳
放下工具
把廊桥当作临时化妆室
是谁突然大笑
露出洁白的牙
我的长发 卖给她们当作笑料

诚实是通行证
我宁愿相信她们的眼睛而不相信扫描仪
耳环 手镯 头巾
唇膏 画眉 发夹
掩盖汗味的香水......
带着拉美风味
Asha 是不是加勒比海的海风吹来了?
你的手臂像一条美人鱼一样波动

劳动 劳动
劳动是大地起伏的节奏
被夜空的月亮秘密记录
Rhonda 你为什么金子一样沉默
瘦长的身体如一根拖把
默默地来 默默地干活 默默地去
仿佛生活就是无言的劳作
在时间里留不下痕迹
清洁座位如清理鸟的内脏
吸尘器是代表你倾诉
还是喊出一只铁鸟的愤怒?

从舱口眺望远处的灯火
散落在跑道区的小蓝灯如开满田野的菊花
Alecia在客舱的过道里歌唱
声音饱满而洪亮
振得铁鸟欲飞翔
年轻 强健 浑身散发出牙买加人的活力
荡漾着加勒比海的阳光
脑海闪过一个画面
Alecia牵个小男孩走出飞机
我惊讶地发现她的秘密
如一朵黑玫瑰
种子被风吹散
黑色的血液在人群中流传
Alecia 你什么时候会忧郁?
在自己的厨房 还是月亮悄悄升起时的后花园?
那在人群中流传的是黑色的快乐

2。棺木

一节车厢停在机坪
里面是一桐棺木
一个死人静静地躺在里面
棺木伸手可及
站在生与死的边界
我思考人生哲学
一个人突然死了
是世界抛弃他 还是他抛弃世界
此刻 他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___一个风寒寂寥的世界
亲人远在它方
没有人前来同他说话
看着棺木上的文字
我在脸书寻找他生命的足迹

他出生在加勒比海 落日之城内格里尔
那里有阳光 棕榈 海鸥 波浪 渔船 沙滩......
有他光屁股童年的欢乐
那么 成年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就是对童年欢乐的无谓抛弃吗?
成年如一根漂木
独自漂到大海
去经历波峰浪谷
颠沛流离不是古往今来孤独的故事
而是先人在蛮荒的沙漠中创造
千古流传的生存方式
人是圆规
迈开二腿丈量生与死的距离
在走到死亡之前
距离是无限的
死亡在旷野埋下陷阱
谁踏中 就到达人生终点
不要计算太阳落山的次数
不要计算多少山头像火车车厢一样向后退去
群山如大海一样静静地翻着波浪
多少希望落在地平线被黑夜淹没
饮不完东方喷涌而出的朝霞
踏不尽西方无边无际的晚霞
满天星斗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运行的大数据
河流带走一片树叶孤独的身影
一个家族的轨迹如一条河流的轨迹
他的先祖如一匹骆驼在时间之海漫步
在西撒哈拉沙漠被强盗逮住
塞进一艘海盗之船
经过雷鸣电闪拉开的大海的地狱之门
漂过大西洋
在一个血染的黎明登上牙买加的海岸

青青的甘蔗林一望无际
像一面自由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但自由不属于奴隶
园主的皮鞭高高举起至高无上的权力
先祖的鲜血溅在甘蔗林上

饥饿像一根绞索勒住奴隶的脖子
生存如一条蚂蚁在死亡线上挣扎
烈日下劳动的奴隶挥汗如雨
跪地向天空乞求一块面包
大地上生长百草
但不生长公平
尊严的黄金只贴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园主脸上
奴隶从一出生 命运就将欢乐女神从喉咙推下悬崖
只留下忧郁老妇蹲守在脸的大门

谁说命运在出生时注定
不能在蓝天下修改?
当忍耐的绝缘体被高压击穿
黑色的沉默爆发出闪电
于是 一夜之间
甘蔗林齐唰唰竖起长矛的方阵
被奴隶的火把照亮
奴隶的呐喊震撼大地

他继承了先祖的姓穆罕默德
他继承了先祖的黑皮肤
但没有继承奴隶的标记
他继承了先祖浑厚的嗓音
他继承了先祖岩石的骨架
他继承了先祖澎湃的大海一样的血液
他继承了先祖非洲沙漠的胸膛
他继承了先祖牙买加丛林的密语
他继承了先祖一代又一代用鲜血换来的自由

他没有继承金银财宝
但继承了大地的遗产
和先祖留下的太阳

他如一只移动的鼓
身体内响着围绕甘蔗林的鼓乐
月光是一针麻醉剂
他的神经如甘蔗林一样竖立
长满散开的绿叶

先祖的火把深入群山

他闭上嘴唇的闸门
为了让思想的水位升高
他注目废弃在旷野的山脉的火车
因为烧完了奴隶的尸体的煤块而熄火
他对着群山呼喊
为了把沉睡的黑色的石头的羊群唤醒
他在山谷的图书馆阅读岩石之书
峭壁的书架上闪耀着交叉的阳光的刀剑
他站在山顶仰望月亮
如见群山的废墟之上还有瑰宝降临

他是先祖在大地上行走留下的影子
携带黑色的种子
古老的煤块
和一支孤独的歌
他从内格里尔到纽约
从纽约到魁北克
从魁北克到多伦多
在一个又一个城市的灯火中流转
像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
纽约的高楼大厦高耸入云
灯火从高空的窗口射下来
不知道哪个窗口的灯火属于自己
生存高于一切
他在纽约的街头流浪
在午夜的哈莱姆贩卖毒品
在一家夜总会当侍应
冒险闯入后台成为一个爵士乐队的击鼓手
面对流水的车辆
在公路旁边手舞足蹈 说唱快速变化的生活
凌晨5点在空荡的大街对着高楼的窗户呼喊
如对着峡谷的峭壁崖缝
除了自己的回声没有一个夜鬼探出头来
他走下地铁隧道用锤子敲打铁门
谛听海底的回声
他沿着街道的峡谷一直走下去寻找出口
街道无限漫长
他用针头抽出一筒夜色测试夜的深度
没有一个蚊子从地下飞出来问他走向何方
没有一颗星从教堂的尖顶上露出眼睛关注他的信仰
没有一个外星人坐在飞碟用仪器监测他的脑电波
怎样在神经的森林里像闪电一样传播
没有一个像砍甘蔗一样被砍头的奴隶的鬼魂埋伏路边
偷听他脚步的鼓点
只有他的影子___一个囚禁的灵魂
推开后门逃出身体的房间
却被他脚上的绞索套住后腿
不得不像野鬼一样把他跟随

他在阳光下返回街道
昨夜仿佛一场梦幻
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只有人流汹涌
像被一场大风驱赶
姓名 肤色 容貌 性别 工薪 美元 爱情 穷人 教士
亿万富翁 享乐主义 种族主义 民权主义 阶级斗争
先祖高举奴隶的拳头站在血液的洪流的源头呐喊
一切都微不足道
一切都像血液澎湃一样微弱无声
他像一叶无助的小舟卷入漩涡

他迷失于魁北克的城堡
囚禁着古老的时间
秋天的落叶如大厦崩溃
一场大雪清理时间的债务
股票在悬崖上跳水
一个财产被强盗抢光的人
一个智力被波浪曲线打败的人
一个因悲愤而头脑充满气体的人
在交易单的废纸上行走

命运逼迫山脉转移
在多伦多把自己贱卖给一家金属工厂
机器的噪音如打击乐灌入耳朵的隧道
为了涨工资他领导工会与资本家谈判
为了自由他裸体站在同性恋的游行花车上挥舞旗帜
为了让加勒比海河流横穿北美
他创办加勒比海节
在万人聚集的海洋
他身披鸟翅用鼓起的肌肉敲击一只巨型钢鼓
先祖的血液又在他的胸腔澎湃
他从大街的喧嚣回到一个人房间的孤独
坐在酒吧看日子又从宁静的角落开始
听Waitress 的银铃笑声划破发霉的时间
用酒精测试爱情的纯度 浓度和速度
使古老的书信从此失传
婚姻是迈不过的月亮门槛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就让它留在月亮的荒岛无人抵达
在高楼的空地上对着漂浮的云彩用酒瓶虚掷时光
让人群像蚊子一样飞走不要来打扰
当时间的脚步慢下来
给昨天的废墟打个电话
光之屋在那里坍塌
光之横梁横七竖八
上帝失去藏身之所
碎裂的思想从缝隙中长出荒草
总以为手里的时间是一根无限长的丝线
从不相信自己会像一根丝瓜藤一样变得枯萎
有一天 突然发觉
时间关闭了耳朵的洞门
腿像被蛀虫蛀坏的梁柱
支撑不住年久失修的房屋
为什么肚皮上长这么多废肉
肚子却不能像啤酒瓶一样储存快乐
他在机器的轰鸣中突然倒下
医院的死亡证书写着高血压
高血压如巨浪冲上峭壁
冲上瘦骨嶙峋的骨架
在一个月光之夜
高血压如一个气浪
推出他身体的舢板在初恋的狂潮中漂游
人死了就是踏中旷野的死亡陷阱
应该就地沉入地下
太阳的升落从此与己无关
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回加勒比海?
难道旷野太孤单?
难道旷野都是野鬼?
难道童年的幻影
还在那沙滩 凉亭 房屋 的阳光中出没和嬉闹
他要让自己的灵魂日夜与它作伴?

三个黑人装卸工走来
默默地将棺木抬上传送带装进后舱
他的灵魂化作一颗星
被夜空输运
一个工人靠在棺木上
借着月光
阅读一本《秋之书》


3。搬运工

我的汗水浸入行李
我的能量被行李吸收
我的时间被行李吞噬
我的热情被行李嘲笑
我的生命被行李损耗

当时针指向午夜
我希望传送带停止运动
飞机停止起飞
地球停止转动
所有的噪音落入深渊
让我有片刻的宁静歇息
我不用冒着凛冽寒风
露天开着行李车
像疯子一样在机坪的冰雪上横冲直撞
冲着死鸟一样的飞机发泄我的愤怒
我可以节省今天最后一点力气
不把它白白交给冷漠的行李
而把它化作一声问候给我的家人____
他们正等待我回家
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____而不是一台机器
给他们一个温馨的夜


成吨的汗水
并没有增加我的财富
与老板的财富相比还是悬崖那样陡峭
可望而不可及
贫穷 使我像海水一样匍匐在峭壁下
失去人的尊严


世界是一台旧机器
我出生时就在运转
专家们能干什么
出问题修修补补
我的劳动始终没有出现在利润公式里
价值被资本掩盖
在经济危机的黑洞的边缘
政客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
一切努力是为挽救资本权力还是普渡大众?

夜空的列车装满星星
呼啸而过
突然翻车
星星坠入深渊
世界一片死寂
上帝依旧没有改变倾斜的权力体系

重逢

星期五 五月 03, 2013 8:20 am

时光打开一条缝
让我重见你的面容
尽管眼角多了波浪的纹路
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你
纽约的阳光多明亮
打开所有街道的舞台
人们在咖啡店进进出出
弹指一挥间
你手上的茶杯换成咖啡
语调沉缓如变宽的河流
消逝了悬崖下的激流浪花

魔鬼的河床
日夜玩着光与影的魔术
时光在河道上分叉
你挥挥手
踏上一辆密封列车向远方驰疾
星期一早晨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从海底冒出
带来装着声音的航空信封
声音断断续续
掉了许多细节
你在那里到底怎么样
那里的朝阳有多圆
晚霞多醉人
地平线有无尽头

那时 我是山上的一块岩石
与黑夜里无尽流浪的墓碑作伴
被山载着缓缓移动
习惯仰望夜空
研究流星划破夜空的概率
你不再在黄昏夹着书本而来
带来母亲日渐老去的信息
我的楼房是中空
建在深渊上
踏在搁板上咚咚作响
我无法摆脱日益拉长的山坡的影子
夕阳的鸡尾酒使神经如风中的野草发狂
我思考大海
思考断裂的悬崖
思考电子逃离磁场
像脱衣衫一样脱掉自己的影子
扔在山上
我跨过了大海
跨过死亡的哲学
它像一枚钉子钉住一块木板

登上另一个海岸的人
把影子抛在身后的大海
任由远去的波浪去说昨天是一片虚无
赤脚踩踏每一寸陌生的泥土
走到每一线阳光照亮的地方
拥抱每一棵树
敲开每一扇门
走进每一座新奇的房屋
他来到群山上
看山峰奔涌如海浪

今夜 灯火汇成河流
向南 流向我无法抵达的地方
兄弟 你是否在那灯火的尽头

没有音信的日子
你的越野车驶过了平原
在峡谷停留
你寄居某个洞穴
占据一个哲学位置
野草掩伏
星星从夜空窥视
投下星光测量你的准确位置
我大脑的示波器跟踪你的状态
你的神经是一张破网
在太阳的暴晒和月光的漂洗下陈旧不堪
大海退潮后神经的琴弦还在振动
留下浪花斑斑
灌木丛窜出一个黑影使你的神经长个鹿角
山坡上一根荆棘扎中你的穴位
打通了经脉
一场车祸损伤一百个神经元
一些昨天的往事烟消云散
清晨你对着太阳的铜镜指着山那边说
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你在太阳下爬山
叹息自己成了十亿零一块西西弗巨石
爬上去就滚下来
太阳下山的脚步敲击心脏的鼓
手里抓不住一把阳光的金沙
你在山崖寻找草药
清除身体的噪音
你是自我的修理工
星光下用锤子修理身体的门板
你的体温还算正常
声音接近正弦曲线
午夜时分出现尖脉冲
你从山洞冒出来
告诉我山上堆满白骨
在丛林散布迷雾
山上的岩石都是妖怪
对着月亮呼喊
山上的树都是空心
风在里面回荡
时间是风
风化骨头的岩石

划根火柴向你传递信号
穿过最后一盏灯火
我来到一座荒凉的山岗
山上的树好像都是我的影子
从四面八方围来
我是个战士
挥刀和影子作战
一直杀到高耸云霄的悬崖峭壁
悬崖下响着大海的波涛
一勾残月如亿万年前的精灵
从深渊升起
飘向对面的山峰
那座山是昨天
一队灯火在悬崖上蜿蜒
像一支登山或下山的部队
仿佛那是隔世
我已不能回去


跨过时间的深渊
我们在纽约的街道会合
穿过一间间店铺
店铺如无始无终的程序走不完
时代广场 人潮汹涌如野草起伏
巨幅广告从外星呼啸而来
我们的影子被外星人掠走
出现在墙壁的大型屏幕上
人群推挤
我试图抓住我那摇晃的影子
像要抓住自己的灵魂
它却像一根芦苇在波浪中流动
我乘上时光之梭
回到过去的时光
你站在岸边对着波浪微笑
你在黄昏夹着书本而来
带着竹子的气息
我的楼房是中空
你的脚步踏在楼板上咚咚作响
此刻 城市像一艘军舰在黄昏倾斜
我们的影子在人海中瞬间被呼声淹没


Sept.02, 2012 初稿,2012年Sept19 初改,2013年5月1日再改。

重返K城

星期三 十二月 01, 2010 3:18 am

命运的召唤
驱使偶然的野马
从陆地延伸的腹部
返回入海口

雨雾中的彩灯
点燃街边的圣诞树
迎接不速之客

黑风衣将我重新命名
无动于多情的雨丝
雨声穿过时间的隔音材料
唤醒街道的记忆
一家旧店铺
站立者已从门边离去

海边的梦幻之城
海风将房屋吹向山坡
日光下 你曾如一个幻影
在这里出现
在那里停留

街道的人群
在旷野消失
从另一个时间之门涌入
依旧在咖啡店里喝咖啡
在图书馆阅读
在低矮的海滨小屋谈论天气
狗牵着主人到海边去回忆往事
圣诞老人向行人挥手致意
告知时光列车正往回开
披头士在舞台疯狂演出
世界的最后一个节目
大海是个伴音器
坏天气时走调

海湾提供最佳角度
展现时光的水晶碎片
灯火点点
沿海岸线起伏
漂泊者
坠入无尽的精神之乡

Jan.,2008,
Nov.30, 2010修改

凉亭

星期三 十一月 24, 2010 12:27 am

黑夜 半山凉亭
看不清彼此的脸
嗓音长满苔藓
波浪中寻找熟悉的曲线
手势象课堂的议论
只是少了昨日的稚气
时而沉默 时而大笑
大笑中破浪一只载满沧桑的船
一只手往山脚指指点点
校园的灯火依然
我们仿佛还坐在教室低头自习
屏住呼吸宁静得快要窒息
只等下课铃声一响
涌下楼梯 留下空荡的教室
通往寝室的小路
有我们夹着书本的身影
洗脚盆哐哐噹噹 迎来熄灯的号子
黑暗中响起二胡 留下少年的尾音
一场大战决定命运
我们各奔东西
操场的合影留下最后的纯洁
我们再也没有返回

有一片青草 永远留在那里
有一条小溪 永远响着汨汨回音
一个声音在山谷说
我曾看见你在楼梯边迟疑
一个声音在另一个山谷回应
我曾看见你在一条黄昏的小路放慢脚步

我们的身影在旷野消失

前方偶尔传来一声呼喊
很快就被群山淹没
树林里偶尔闪烁一下火花
瞬间就在黑暗中熄灭
我们成了走散的士兵
盲目向前行进
穿过丛林 踏上大路
波动的河水拽着我们的衣袖
看看你孤独的倒影
你要爱 沐浴清晨的霞光
让歌声一路伴随你____直到太阳落山
走入二个人的坟墓
张嘴的岩石喝令我们
听听你心的战鼓的回声
你要战斗 成为一支钢枪
踏上一个人的长征____直到地球边缘
征服世界

青春峡谷
夜曲在悬崖飘荡
小提琴拉出颤音
脚步在小路徘徊
月光空洒 一秒千金

命运在今世的路上安排一场昙花一现的偶遇
以挥之不去的幻影
将来世的悔恨与绝望钉在悬崖峭壁上

让落叶去埋葬微笑的错误吧
让时间去耻笑纯洁的无知
让雪花去叹息命运转瞬的无情
流水将一根红绳卷入漩涡

黑暗中点亮一根松枝
躲进孤独的山洞探索生活的哲学
以满珊的脚步独自走出峡谷
在最后一个山口上
留下瘀血的青春的剪影

一条更广阔的河流 汹涌澎湃
淹没个人的伤痛
我们如鹅卵石 被时代的洪流裹狹
滔滔波浪不容争辨
冲毁优雅的气质铸造的豆腐渣意志
我们寻问大地
试图抓住河流的根部和去向
我们将头伸进天空
去摸一颗恒星的灯座
我们用自己的纯洁清洁河水的污浊
我们的纯洁反被河水污染
我们四处进军
以为占领全世界就占领了真理
我们奋力捍卫自我的疆界
自我的土地却在洪水中沦陷
我们用文字的砖块填充大脑
堵塞了思想的道路
知识是无力的箭矢
射不出地平线
棍棒怎能维持大脑的秩序
神经在午夜的鼓点中陷入混乱
我们在旷野呐喊
天空没有回应
总有人喜欢揪住群山的头发
以为群山会俯首听命
群山举起一万座高峰
展示自然的伟力
我们渺小的身影
被日月星辰抛弃旷野


是什么毁灭我们的纯洁?
是谁一再射落我们高扬的风帆?
我们奋勇向前 却在倒退
我们停步 却走得更远
我们高举火把 风把它吹灭
我们毁灭 却获得新生
我们放弃一切哲学 获得唯一的哲学
整个天空的宁静也不能抑制一棵树的狂躁
在死亡的灰烬上
风吹得意志的炉火呼呼作响
黑夜是一把气质沉雄的钢刀
横放大地

我们被波浪冲到不同的地方
一棵树俯身对大地说
我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将树根深入地心
听地球吱吱转动
我站在竹排上指着流水说
我属于波浪
我愿把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生命
海上的雷电将向我诉说真理
大海尽头看见斗转的星辰

我从云海归来 回到凉亭
天地已旋转
我已不是我 你已不是你 他已不是他
土地已不是土地
一条山脉突然失忆
白天走失黑夜返回
生命是一个轮回
我们象瓜一样从地里冒出
影子一样在大地行走
终将回归尘土
尘土回归时间
时间回归风
山下灯火点点
是昨日出发的港湾?
是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我听见一个孩子呼喊
在空荡的院子
他从一个房间
转到另一个房间

呼喊

星期一 十一月 01, 2010 10:59 pm

当你在央街行走
头脑装满白日的乱码
额头碰上黑夜的门框
一声尖利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唤醒一块僵硬的金属痛苦的记忆
H textO M E
一个破碎的分子结构
一飕冷风
从它的门廊吹出
到达满城灯火
在平原的夜色中回荡
孩子 我看见你一双泪眼
在万盏灯火之上
映得通红
稚嫩的歌声
越过大海的波浪
从大脑沟回传来

如一根藤上的瓜
你是我分离又联系的一部份
但不是我错误的一部份
你是我错误的一部份
但不应承受一颗寒星流放的命运
翘首的目光被群山阻挡
手的温度传不到你
你在院子里玩耍
黄昏的蚂蚁带走孤单的身影
我有许多错误
来自一根神经的错误
上帝的手也不能根除
一株草的疾病

你终如一只蝴蝶
拍打着翅膀
到达蓝色回旋的海水
在沙滩上停落
我不解你忧郁的眼神
但惊奇于神与光的造化
一眨眼塑造一个站立的人
蒙蒙胧胧你沉入远方的夜
记忆在睡梦中泛着泡沫
记忆中没有我的身影
陌生的语言如星光碰击你
在时间的黑色皮带上考验韧性
小脚丫踏上一块巨石
走向一座遥远的山峰
心灵被匆忙的脚步忽略


西边传来消息
一个耳光伤害一只小鸟的心灵
一头神经错乱的的母兽
咆哮着虎视一头幼兽
琴弦绷断
我向上苍祈祷
上苍也不能停止
深渊的风
向着一颗流泪的寒星
奔涌 呼喊

清明祭父

星期日 四月 12, 2009 11:21 am

你从未离开过我
自从你离开这个世界
总与你在梦中相遇
你在那里继续突然中断的生活
还是那副慈祥的面容
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场景
有时微笑 有时严肃
但你为什么不再言语?
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你的喉咙
你应该还有很多话对我说
因为你在我面前习惯沉默
人们都说我太像你
但我又怎么可能是你的重复?
我看见的是你的后半部分
前半部分丢失在兵荒马乱和破烂的年代
不知道那年月是否有花开
时间是块不结实的木板
久了就有裂痕
有一天你的步态暗示我
你的油灯开始暗淡
你开始更多地期望我回来
在那座阁楼里
你长久地注视我
察看我脸部的每一个细节
仔细聆听我的话语
从中分辨我远方的足音
你似乎突然话多起来
谈起每一样旧家具的来历
和未完成的草药试验样品
这房子是你盖的
你带我从一楼爬到楼顶
俯瞰大地 仰望蓝天
你手指横卧的青山
它是不老的
又指弯曲的河流
它长流不息

在门口你拉住我的手
多住一天
再多住一天
月台上的列车发出撕心的长鸣
透过朦胧的泪光
我看见你颤抖的手伸向我
那是给我端过药的手
给我递过雨伞的手
在房间向我翻书的手
月光下从后院带回一把草药的手

你的手摸向我发烧的额头
我在病床上说着胡话
狂风在窗外咆哮
妈妈在床旁哭泣
昏睡7天7夜
与死神搏斗的仿佛不是我 而是你
你的坚毅感动土地爷
他给你指路
让你从深山里找到仙药
我活过来了
我长大了
我和孩子们一起在地里挖红薯
在田野里采草籽花
在冬天的墙角拥挤玩游戏
在校园里唱歌
我是在继续你的轨迹
还是开始另一条道路?
我不像你
在一个阴暗的世界面前小心翼翼
时刻防避背后的刀子
我的运气比你好
仅仅因为我来到世界比你晚
掀开黑夜的晨光
滋养一棵树的野心
波动的河水荡漾它的倒影
我的野心跃过那排高高的青山
我独自站在山顶碉堡的废墟上
放眼群山海浪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映红山脊
一只鸟展开翅膀
向北飞翔

我在另一个城市读你的来信
字里行间总是那些叮呤
你很想了解我的一切
世界装在一辆火车上
向我飞来得太快
我来不及描述
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变
而你的脑海装着我昨天的面容
用昨天的口气对我说话

什么时候我们开始交换角色?
你成了我关心的对象
像我关心的天气
温度一变我就害怕你咳嗽
家门的枫树在晚秋老了容颜
你拖着蹒跚的步子在街上行走
望着熟悉的街景
川流不息的人流
依依不舍
他们像流向远方的河流
就要把你抛下
像抛下一棵岸边就要栽倒的树
你突然回头
听到遥远的回声

原始的夜流入峡谷
没有一个针孔的宁静
松明灯在茅草房晃动
迎接你的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一块陈旧的补丁布包裹你
包裹一个传承血液的生命
一条狗在村头将沉睡的山谷叫醒
你在简陋的私塾念三字经
冬天的寒风
穿过断墙
从破烂的纸糊的窗户呜呜地吹进来
爷爷带着你在江边采草药
在高高的山头上
向你指点各守其位的神灵_____
奇形怪状的山峰 山脉 巨石
在光影中变幻
守卫着祖坟
你从那条弯弯的山路走出来
在山口听到平原的枪声

一个混乱的世界
饥饿的人群四处逃荒
撕碎着山河的绿色衣裳
一位老太婆跌倒在泥路上
扶她一把 扶她一把
为什么人们都自顾自往前奔跑
没有方向地奔跑
慌乱的脚步像死亡的恐惧驱赶的马蹄
你身上没有铜板
只有祖传的医术可以帮她
于是你奔走四方
在一条山路上
加入到抗击日军的国民党队伍
你穿上军装当上了医官
背着急救包
你在炮声隆隆的前线匍匐前进
抢救频临死亡的伤员

世界荒唐得让人糊涂
有些仗打得让人清醒
有些仗只是让人作无头冤鬼
兄弟相戈
让家庭将财产败光
你在一次溃退中当了逃兵

和平的曙光像金子一样洒在大地上
千疮百孔的母亲也显得妖娆
故乡的灯火
零星得让人心寒
却让一个归来的游子感到温暖
烧焦的土地
像一张破草席
将失散的儿子接纳
乡民推着鸡公车成群结队
荒芜的街道又成了流动的河流
你和三个土医生组成卫生院
坡地上三间土房开始接纳病人
你上山 下地
在田埂上采集菊花
在悬崖峭壁上采摘三叶青
百味草药
在峡谷的浓雾中吸取自然的精气
把草药在春天的阳光中晒干 切碎
熬成膏药 做成汤剂
你的身影和病人在一起
和散发着新鲜气息的草药在一起
你在农民溃烂的伤口和碘酒中呼吸

你身背红药箱
行走在骄阳曝晒的田埂上
你披星戴月
急促的脚步踩在一个生死点上
惊动沉睡的村庄
你出现在老婆婆的床头
在幽暗的煤油灯下
你撩开麻帐
俯下身去
一张衰老的容颜
她是养育你的母亲

黑夜重新降临
宽敞的会议室
灯火暴露一张张带罪的面容
挂在胸前的红像章
并没有成为你命运的护身符
一段当兵的历史
却成了你身上卸不掉的十字架
你只有低下头颅
承受恶毒的语言的箭矢
一本红宝书
在头上闪射至高无上的金光
你在半夜摸黑回家
偷偷翻出压在箱底的军装照片
躲开墙头的神灵
在一个角落点燃一根火柴
将它付之一炬
透过黑暗中的火光
传来隆隆炮声

夜海中的平原呵
谁能知道那盏漂浮的孤灯的命运
深山里的村庄呵
谁能听见那位老母亲在纺着古老的纱车
千年的崖壁
依然滴着清澈的泉水
那是大地永不停息的琴声

一把利刀在沟壑切断历史的脐带

让我回到最初的山谷
那条小路
那座石桥
那条清澈的河流
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那棵张开翅膀的大樟树
屋前的池塘
院中的磨石
屋后的水井
井里有我童年的面孔
和一只井壁上爬上来的小螃蟹
空荡的厅堂
横梁的裂缝里藏有一个孩子的笑声
他站在山坡上
对着峡谷呼喊
你在幻想中倒下去 倒下去……

长长的送葬的队伍
在大地上行进
向一座山行进
队列中有你的病人
有黑夜用刀子逼你的人
有60年将唯一的鸡蛋偷偷塞给你的人
是谁刚刚向你道过珍重
在黄昏的河边与你拥抱 告别
山上有泥土 种子 石头 树木 绿荫 泉水
有开不完的花 结不完的果 有千姿百态
有宇宙的一切元素
那就是你出发的地方
那就是你回归的地方
人们为你垒起一个宫殿
你就是山中之王
你有什么遗憾吗?
痛苦多于欢乐
但因为你的手
无数生命得以减轻痛苦
你熄灭
但传下了火种

今夜在我的梦里
我又遇见你
请不要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我
我像你一样 人生有起伏
但我紧紧握着你传给我的火把
不会让它轻易熄灭
并且将它传给下一代

你在屋后的山坡上躺着
二棵松树搭成门
一只手曾在土堆上
插上一个松枝编成的花环
今天我只能隔海相望
我从来不相信你离开了世界
你就在大海中的另一块陆地上
在那里静静地睡着
只是暂时没有醒来
陆地的船舶
载着你在大海中
漂浮 漂浮……
飘向永恒的彼岸



4月7-10初稿,11-15修改,2009
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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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板
星期六 二月 16, 2013 8:39 pm
新年快乐!
星期六 十一月 06, 2010 11:49 am
雪翼兄好!久违了,谢谢来访,祝万事如意。
星期三 十一月 03, 2010 2:30 am
一惯的深切思索与重量.诗人的诗歌让人在承重中发觉诗思的美感/
星期二 二月 05, 2008 1:19 pm
高岸兄,久违
春节快乐!
星期五 三月 16, 2007 9:35 pm
问好老乡!
星期五 三月 02, 2007 7:29 pm
<根>很有力度
星期三 十二月 27, 2006 9:52 pm
新年快乐!
吕文艺
星期五 十月 13, 2006 8:53 pm
谢谢枕书然笛和angel!祝你们永远快乐!
星期五 十月 06, 2006 4:29 am
节日快乐高岸
星期五 十月 06, 2006 1:03 am
火一样的心那
火一样的枫
火一样的高岸先生
今日过中秋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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