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首页 -> Blogs(博客) -> 飞云浦

正在观看博客的会员有: 没有

不敢掏心掏肺,是文学家大忌


星期六 十月 08, 2016 4:17 pm


无论是作家,还是文学批评家,都应该面对今天的生活发言。这是文学对时代的意义,也是读者对于文学的期待。
  在近期举办的思南读书会上,文学批评家张莉携新作《持微火者》,与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进行对谈,从文学批评与普通读者的关系,到对当代中国文学的点评……让这场读书会“对今天的文学思考产生了冲击力”。
  读者和作家之间的摆渡者
  张莉:《持微火者》这个评论集是我对当代25位作家的看法,坦率地说,这部书我是以普通读者的身份写的。我认为,某种程度上,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文学批评有和普通读者脱节的倾向。其实,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是不一样的,文学批评需要和普通读者发生关系,文学批评家应该是普通读者和作家之间的摆渡者。
  陈思和:文学批评家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是从事文学批评工作的,干了大半辈子了。过去我一直觉得,批评家这个身份说出来有点脱离群众的感觉,高高在上。但今天,文学批评家其实就是另一种读者。只不过批评家要发言,普通读者不用发言。
  我是不大主张把文学批评写得大家看不懂的。张莉做了一个好的开端,她放下了大学老师、批评家的架子,把自己变成普通读者,用普通读者的眼光来看作家、评作家。
  张莉:尽管,我们也说自己是普通读者,但还是跟普通读者不一样,那么,这个“不一样”在哪里?首先,你要用贴近普通读者的语言来说话,要跟普通读者站在一起思考问题。但进一步的问题是,为什么读者要读你的文章,而不读其他人的文章?原因是你要比别人深刻。我一直觉得,文学批评的前期准备工作很重要,然后,再把你的学术训练和文笔表达结合在一起。
  陈思和:我曾经说过,做批评家要从评论同代人开始,因为同代人的事情你最清楚。其实,作家和批评家是一样的,都应该面对今天的生活发言。
  作家可以通过塑造人物来表达他对生活的看法,而批评家可以借助作家创作的形象,通过个人的经验和感受去解读这个形象。有时候,作家在创作这个人物的过程中并不十分清楚究竟要说明什么,他只是脑子里出现了这个概念,把自己的人生体会放进去了,这就需要批评家的解读。如果批评家和作家生活在一个时代的话,作家写的东西,批评家会更容易理解。比如,我与王安忆过去都住在淮海路思南路一带,王安忆写的场景我都知道,这就好比,她每天看见的也是我每天看见的,她的很多想法我都特别理解。因为,我明白这个形象的出处是哪里、她是如何创造的,我们对生活的理解差不多。
  一个好的批评家要有自己的观点。你的人格跟人家不一样,你想的东西就跟人家不一样,你写的评论就跟别人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只是观点,而是人格、修养、知识和生活环境跟人家不一样。所以,我鼓励年轻的写作者保持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这样对生活才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把潜在的欲望和想法说出来
  张莉:做批评家要从评论同代人开始,但一个作家的经典化是靠不同时代的批评家完成的。《持微火者》的第一篇写的是莫言,我想从《生死疲劳》进入,做了研究综述后我发现有一篇文章是绕不过去的,就是您写的那篇《人畜混杂、阴阳并存的叙事结构及其意义》。尤其文中对“阎王爷”的理解,非常具有启发性。我发现,在这之后作家本人的理解也慢慢向那篇论文的观点靠近,这是一个特别良性的互动。
  陈思和:我们以往的文学的批评大多是传记批评,先考虑作家的世界观、人生道路,再把他的人生和小说合在一起讨论。而西方新批评认为所有作家写的东西、作家要告诉你的全在书里,书以外的东西跟你没有关系。我做文学批评的一个体会就是,一个好的批评家做文本分析,是可以把这个作家心中潜在的欲望和想法说出来的。
  《持微火者》里面对莫言的评价很对。有些话当时我没有说出来,我认为莫言很“狡猾”,他的叙事大于他的故事。即莫言的故事很一般,但是叙事方式特别好。《生死疲劳》写的是土改,把地主枪毙了,但地主认为自己是冤枉的这样一个故事,莫言的叙事使这个故事变成“神话”,这就是叙事的本事。
  张莉:作为一名70后我和陈老师您那代人有很大的不同,我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对很多东西没有切身体会。但是,我可以从文本理解里找到另外跟我相通的地方,找到属于我的USB接口。一代评论家有一代批评家认识作家的方法,而经典作品却是几代批评家共同筑就的。
  好的小说家有一种预言能力
  陈思和:《持微火者》上半部写的这些作家我都知道,我觉得你选的角度很好,选的都是他们创作中很重要的节点作品。比如,写贾平凹你选的是《废都》,那是他创作中很重要的节点。
  我记得,当年很多人骂《废都》,认为贾平凹是在炒作,是在故意煽动大家的好奇心。
  当时我并没有看《废都》,因为我不喜欢看流行作品。过了两三年,我读到了《废都》的后记。正如你在文章里说的,贾平凹是中国作家中最会写后记的,我就是因为这篇后记对这部小说感兴趣的。贾平凹比我大两三岁,他写这个后记时是40岁。那么,过了两三年,我也正好40岁,贾平凹文章里写的所有苦恼我都感受到了,人生的苦恼,时代的苦恼。于是,我就去读小说。读了以后,我觉得他写得很好,把时代的痛苦写出来了。没有一个人,像他那么真诚地把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痛苦写出来。
  张莉:那时候,他把自己的写作体系突然一下子打散了,这种打散对于作家来说太重要了。
  陈思和:是的,打散。他把生命内在的那种绝望、痛苦通通讲了出来,那时候他是40岁。人到了40岁才恍然大悟,原来世界是这样的。从这部小说开始,贾平凹把自己内心的感受写出来了。
  从这以后,这条线成为了他创作的主线。《废都》是贾平凹创作的节点,后来他写《秦腔》写《古炉》,慢慢地写下来,现在贾平凹是一流的作家。
  张莉:关于《废都》的分析我是2009年写的。那时候我读这部小说,和我年轻时第一次读这部小说有很大不同,当时让人震惊的东西没有了震惊感。我在想,为什么没有了?因为,好的小说家有一种预言能力,他们所写的那些当时我们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会在未来变成现实。
  比如,莫言的《生死疲劳》中有个细节写到,一夜之间,河上漂满了猪。当时这个细节被很多读者和批评家认为是不真实的,哪里有这样的事?但几年之后,真的有了,某一天新闻上说河里漂满了猪,虚拟变成了现实。
  说到底还是人性的问题
  张莉:在《持微火者》里我也写到了王安忆,我特别想听您对王安忆的看法。
  陈思和:在《持微火者》中你选了一个很好的方式,即不是那种理论性的评论,而是在跟作家进行精神交流。这很重要。文学评论说到底还是人性的问题,如果批评家自己的人性、情感丰富的话,解读作品就会解读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如果批评家自己的人性、感情不丰富,只是通过一些理论教条去批评,就很难把握住作品真正的精彩。
  你分析了王安忆的《我爱比尔》,认为她的写作是“在变化当中坚持了不变”,特别对。这个作品是她写得非常好的作品,但没有得到评论界足够的关注。
  王安忆的《叔叔的故事》这个作品我也很喜欢,它也反映出了王安忆的“变化”。以前的王安忆基本随大流,比如某个思潮出现了,她就会写一个有关的作品。到了《叔叔的故事》,她突然选择了自己的位置。王安忆写了那么多小说,我认为《叔叔的故事》是她的代表作。
  对时代的感受力和穿透力不足
  张莉:这几年,我也在追踪70后和80后这些年轻作家,您如何看待年轻一代作家?
  陈思和:现在,大家都在说小说边缘化,边缘化其实就是文学已经不能成为生活的中心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70后作家是在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代,前面50后作家太大了,后面80后作家也起来了。
  50后作家他们有非常丰富的政治阅历、社会阅历。上世纪90年代,他们有过一次转型,一大批作家转型到民间。因为有民间这个广阔的空间,一批作家获得重生,如莫言、王安忆、贾平凹、张炜、余华等。
  80后作家则是被资本支撑起来的,现在他们基本上都是工作室再加上网络和新媒体的操作模式。
  居于其间的70后作家则没有这些条件。他们的年龄让他们没有民间社会的经验,他们停留在都市的边缘,不少人写的是有气无力的小资生活。
  一个作家也好,一个批评家也好,不能抱怨读者为什么不看我的作品,而要问自己有没有吸引人的东西。现在,有些作家不敢直面社会,不敢碰触矛盾,不敢把自己掏心掏肺,他们始终在写一个稳定的或是平庸的生活状态,这是文学家的大忌。
  张莉:还有一个原因,70后作家的文学处境可能跟读者历来的文学趣味有很大关系。中国人喜欢看关于大事件的作品,而70后作家的写作趣味和这个阅读趣味不相符。他们所书写的平稳生活,和大家理解的好作品、史诗作品不一样。另外,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时代变化太迅猛,以至当时还年轻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无论怎么强调外在的因素,内在的因素,比如青年一代作家对时代的感受力和穿透力不足也是事实。这和思考能力有关,也跟写作眼界有关。
  这一代作家的创作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在他们眼里,写作是个人行为,而不是政治行为和社会行为。他们是纯文学观念培养的一代人,这是不是他们的问题?真是到了需要反思的时候。
  陈思和:作家的写作要能够对今天的生活产生一种冲击力。今天这个时代问题那么多,为什么有的作家能看到,有的作家看不到?这还是作家本身的问题。
来源:解放日报

发表人: 主持    0 Comments    (Post your comment)

引用(0) Permalink

海外华人作家的尴尬:两不着边


星期三 十月 05, 2016 8:36 pm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华人新移民在北美、澳洲、新西兰等地急剧增加,从他们中间涌现了许多值得注意的作家。这些“第一代华人新移民作家”不同于新、马、泰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华文作家”,前半生在中国度过,移民后或加入所在国国籍,或继续持中国护照,绝大多数坚持或只能用中文写作,写中国事情,谋求在内地及台、港、澳三地发表,许多人因为在居住国的“文化悬空”处境而自愿认定是“中国作家”。他们和国内作家惟一不同仅仅在于“移民”身份(有的已经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回国)。

对这一群只能以“中国作家”视之。这里的“中国”,不单就国籍而言,亦不限于“文化中国”范畴,乃是国籍和文化的杂糅。

哈金的基本功:“中国人的故事”


原图


哈金的书全写中国,中国的军队与军人,中国的乡村与农民,中国的城镇与市民。小说中的时间则从童年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很忠实于自己在中国的生活,试图真实地记录在作品里。就我看过的最好作品《等待》、《池塘》来说,他也确实达到了一个高度:因为忠实地收集了记忆的残片,清楚地记录了生活的一角,从而让读者由此及彼,联想到中国生活的比作家记录的那一角更广阔的其他方面。

哈金也属于其中一员,但他迄今为止主要以英文发表作品,能够和所在国文化界沟通,为所在国读者和文坛广泛承认并获好评,其作品目前无论在台湾还是在内地都以“翻译外国文学”被介绍进来。

但包括《池塘》和《等待》在内,哈金的小说,一般都不具有我们在读杰出文学作品时经常遇见的内涵丰富和神秘性,那种不妨称之为“意义的黑洞”的东西。他的“中国人的故事”充满传奇色彩,但也只是传奇而已,但中国乃是最不缺乏传奇、轶事、趣闻的国度,中国读者早就在乘火车蹲马桶时被这类东西喂饱了。哈金那些可以让美国人惊讶的精心之作很难触动中国读者。他写了我们熟悉的故事——以美国作家班培养的一丝不苟有板有眼的笔法写来——却没有在此之外提供我们不熟悉的、足以触动我们、震撼我们的东西,那种超出“中国人的故事”之外或蕴涵于这些故事之中的审视中国的别样的目光和心地。哈金的英文到了可以用英文写作,甚至可以每年用英文教美国孩子写作的程度,他本应该提供给我们这些内容,而不必费老大劲从美国出口转内销,述说一篇又一篇国内读者早就熟悉的、略无余味的“中国人的故事”。

有种看不见的东西将他一丝不苟描写的“中国人的故事”包裹起来,我们只能就故事看故事,不能发生额外的联想。故事写得中规中矩、清晰、准确、生动、主题鲜明,用一句话就可以完整无误地概括。向别人转述哈金小说的故事情节是一桩省力的事。《池塘》写基层领导粗暴野蛮,个别怀才不遇的人有理有利有节地进行反抗,《等待》写某些单位和地区的特殊政策与风俗习惯十八年如一日阻拦无爱的夫妻离婚、相爱的男女结婚,当事人在旷日持久的等待中被扭曲,以适应典型的中国生活的规则。中短篇小说就更简单了。中篇《纽约来的女人》、《牛仔炸鸡进了城》反复暗示的无非是中国老百姓对非我族类的可笑的歧视,另一个以唐山地震为背景的关于偶合家庭的中篇,内容全隐括在标题“活着就好”里面了,讲述苏童、余华式的乡村少年成长经历的《皇帝》的结尾,则有这样的“总结陈词”:“一年过去了,我们一个个离开歇马亭,去为各式各样的皇帝效劳”……实在简单得可以,一点不留空白。

哈金在谋篇布局、起承转合、挑选细节、避免重复等方面确实懂得节制,不乱套、不含糊、不让你觉得别扭或不知所云。但缺乏余味、主题简单直露,又是这种笔法的必然结果。再如风景描写,这在哈金小说中是“体制性的”。每当人物遭遇某种困难,每当小说叙述即将“出戏”,哈金总要让人物——也让读者——将视线从具体情境挪开,欣赏一段他准时奉献的风景描写,好像足球比赛的中场休息。这些风景描写与故事情节不相干,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他的思想和文字顿时“跳出来”了,即不再拘泥于具体情境,可以将读者带到一个高层次。这样的风景描写,偶一为之还真有点神来之笔,但一而再再而三,在应该“跳出来”的地方千篇一律来上那么一段似乎大有深意其实毫无意思的貌似超脱的风景描写,性质就变了:变成不折不扣的“王顾左右而言他”,变成一味搪塞。

哈金的问题:故事陈旧,意识苍白

哈金作品“隐含作者”的意识水平和故事中的人物若即若离,甚至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从哈金作品“隐含作者”和小说人物的眼中看见的,无非就是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中国人的意识。收在《好兵》里的中篇《辞海》结尾写书呆子周文专业时,一直保护他的尊重知识爱护人才的“梁部长”送给他一枝笔和勉励的话,周大受感动,他“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文豪,挥动自己的笔,战斗终生”。隐含作者自然不等于周文,但隐含作者始终不出场,并非反讽叙述的需要,因为直到故事结束,除了“写实”,并无一点反讽意味。隐含作者的不出场只是因为没有出场的必要——他没有什么和人物不同的特别的意识需要投射在小说叙述中。这就是哈金的问题。他的故事陈旧,意识也一样苍白。

我从《光天化日》中选出《新来的孩子》、《皇帝》,从《新郎》中选出《武松难寻》、《破》、《旧情》,从《好兵》中选出《空恋》、《辞海》和《证据》,我以为是比较好的作品。在这些中短篇小说中,哈金表现了底层中国人的善良与忍耐、卑微的对生活的盼望、常常被捉弄的可怜的爱情,以及出奇的愚昧、迷信和残忍。但除了哈金特有的稳健、简捷和清晰的笔法之外,他开掘这些主题时所达到的深度远在方方、余华、苏童、朱文、韩东之下,而方方、余华、苏童、朱文、韩东的笔法乃是这些作家暗中摸索的结果,很少一成不变的体制性因素,其中显示的才华气质,不是哈金平淡无奇的文字可以相比。

无论对中国当代生活的体验还是“笔法”本身,哈金如果脱下美国货(英文写作和美国作家班的笔法)的外壳而和国内作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并无优势。

说哈金没想法,当然不是向他要求思想家的思想,而是指他的故事无法为我们提供看待中国生活的新角度。他只会“写实”——美国学者赞扬他在后现代主义时期坚持古典的写实作风——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把思想的探针伸向实际生活之外,来一点灵魂或艺术的冒险。收在《新郎》中的《武松难寻》是他最好的短篇,他写中国人不讲道理,自己差不多也有点不讲道理了。但最后他还是要讲道理,把一切都驯服在简单的、美国读者一望可知的道理上。也许他怕他的不讲道理会让美国人吃不消?还是他根本就没有“不讲道理”的本钱?

他以坚实的写实基本功描绘了不少“中国人的故事”,力求结构完整,细节丰富,贴近自己的生活记忆。除了简单直露没有余味这个基本缺点之外,在叙述的技术上面,还真难找到他有别的什么明显缺陷,这就足以让他和那些一跑到国外就瞎写一气的“第一代华人新移民作家”拉开很大一截。哈金身在美国,并没有按照自己也不太理解的美国观念来贩卖经过一番粗俗的图解和歪曲的中国故事。他没有用女权主义、家族史之类在“第一代华人新移民作家”中流行的观念和题材来取悦不明就里的美国读者。这两点,是哈金在美国用英文给美国人讲述中国故事的积极意义所在。

但哈金作为中国作家被“引渡”回国,接受国内读者评判,就需换一把尺。

前面简单比较了他和国内一些优秀的同龄作家,不妨再拿他与村上春树做个比较。哈金是整个脚板着地在邯郸学步,村上则跳芭蕾,永远踮着脚。哈金只摹写他认定是实有的事,像老实的搬运工只敢搬运别人指定的存放在某处的打好包的货物。村上瞧不起这些,他只写脑子里构想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只需和大多数人认定的实际生活有一个相切点——芭蕾舞演员的脚尖只需和地面有极小然而足以支撑并运转全身的接触点——即使是大家认为实有的生活,村上也要加工一番,变得和构想出来的东西差不多。高明的作家写头脑里构想的图景,并享受这种创作自由;平庸的作家则害怕这种自由,构想不出任何有趣的东西,只会“写实”,也就是复制。

没余味,是因为没想法。没想法,是因为没有产生想法的思想活动。没思想活动,是因为找不到思想上的敌人,不知道究竟应该抓住中国心灵的什么东西开掘下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哈金与他所钦佩的青年乔伊斯最大的不同。哈金在中国的生活阅历绝不会比二十来岁的青年乔伊斯逊色。

但中国作家——我所以一开始要弄清哈金的身份原是为此——最大的问题就是只能抓住中国人的身体而抓不住中国人的感情以及比感情更深刻的灵魂。感情只对人,对最近的世事,灵魂则向着类似哈金在作品中描写的广阔而无言的世界的风景开放。

教育背景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中国作家从小就并不生活于中国的精神传统以及这个传统的现实处境中。虚伪的教育一开始就毁掉了他们的大脑,等他们长大成人,懂得思考,要求“睁了眼看”,第一步必须医治头脑,祛除已往教育放进去的垃圾。这往往需要努力一生。等到把垃圾祛除,才可以用独立的意志、眼光、心胸来打量世界,说出独立的作家应该说出的话,也就是“自己的想法”。这该是多么漫长、艰辛、充满无数半途而废的可能性的道路。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普遍长于“写实”而不敢“写虚”。“写实”,依靠生活经验的积累,“写虚”,则必须跳出经验,跃上更高层面,和某个具有确定性的精神传统对话。文学精神的发生必须以作家和确定性的精神传统构成积极的关系——赞成或反对——为前提。从单纯物质性的生存中产生不了精神的新苗,那种以为只要生活经验丰富就有资格成为作家的信念乃是长期误导作家的机械唯物主义的迷信。因为这迷信,中国作家往往被自己落入的生活圈子所局限,找不到积极介入中国精神的基点,因此再怎样高明的“写实”也会蜕变为无法触动心灵的看过即忘的传奇。中国作家或者可以像哈金那样建构各自的“木基市”,却很难写出各自的“都柏林”。

哈金的困境:海外华人作家的尴尬

新一代作家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苦苦寻求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精神基点,我看到这种寻求异常艰辛,他们的写作普遍呈现出巨大的盲目性与不确定感。他们有太多太沉重的直接来自当下生活的材料,却缺乏某个可以消化和统领这些材料的先验的思想框架。我是在这样的“精神的背景”之下理解哈金小说思想贫乏、简单与直露的。

应该充分理解哈金的困境。他可以熟练地运用外国语言写作,却很难轻易获得外国人的意识。即使终于获得了外国人的意识,也很难用这样的意识来反观中国。又因为他身在外国,脱离了国内生活每天压在我们肩头的真实的重量,脱离了中国作家群体心心相印、寻找背景依托的精神,就很容易两不着边,既难以获得异质文化的意识来梳理自己的中国记忆,又无法从本土当下的生活和不管怎样总算挣扎于其中的本土知识分子的精神中汲取同情的力量。对外既隔膜,对内亦脱节,因此不管在文学描写技术上有何种突破,在文学的真正内核——自我意识的建构上——却很容易缺氧。

这并不是因为海外中国作家特别无能,而是处境决定的。我不想夸大当代中国意识和世界人类精神的隔膜。海外华人群体的精神运动,实在可怜,远远比不上“五四”直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先贤们曾经取得的成就。那时留学生可以不管外国大学的学位,混个“克莱登大学的文凭”也老大不情愿,他们敢坐在公寓里自己用功,直接和所在国的精神界对话。现在留学生一下飞机就掉进所在国的学院体制和学术规范,能够不淹没就很不错了,思想的对话谈何容易!这就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中国并无勃兰兑斯所谓的“侨寓文学”的原因。

中国现在只有“侨寓学术”。哈金属于这样一个海外中国知识分子群体,处在这样一个海外华人精神运动的序列,只能在“写实”上努力不落人后,如果我们不满于此,要求他或别的海外中国作家以挟泰山而超北海之势,像鲁迅当年所提倡的“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较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施之国中,歙合无间——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鲁迅《坟·文化偏至论》)岂不滑稽?

什么时候哈金走出海外华人作家的尴尬,摆脱海外华人知识分子的偏狭,在中国生活之外获得别样的眼光,他或者可以把“木基市”写成“都柏林”。现在他只能身在美国,倚赖他作为一名中国人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就已经养成的心地和眼光,用美国人并不复杂也不高明的技术,复制着平淡无奇的“中国人的故事”。

但听说他以后准备少写中国,开始写美国。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可靠。倘是真的,我的预言只好提前落空了。

Author: 郜元宝

http://www.tugan.co.uk/topic-3647/

发表人: 主持    0 Comments    (Post your comment)

引用(0) Permalink

人情世态讽刺喜剧——愿意不愿意


星期二 十月 04, 2016 2:34 pm


讲述孝道的一部全新大戏。

源头是李渔小说《十二楼》之一“生我楼”。

小剧场戏曲《十两金》现场观赏后,发现作为一部小戏篇幅内容情节交代都还不尽人意。对于当时花了一张大戏票价却只看了一台不足一小时的小戏深表遗憾。故而另起炉灶,直接从古籍来源编写了这部大戏。《愿意不愿意》似可作为小戏《十两金》的升级版本。

特别说明,出场人物不多(实际上仅需要九位演员),场景简单,此剧本一样适合小剧场演出。

备注:
1,剧名创意来自著名滑稽戏和喜剧电影《满意不满意》。
2,此剧本与台湾歌仔戏《卖身做父》并不相同,敬请注意。
3,向著名剧作家顾锡东老先生表达敬意,此剧本同样以前拜寿开场后拜寿结束。


场次
第一场:谋产
第二场:拒婚
第三场:路遇
第四场:迎父
第五场:避祸
第六场:认母
第七场:欢聚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尹氏四位族侄,年齿长短身份各异,分别称为族侄甲乙丙丁
仆人,尹家老仆,忠厚老实
尹厚道,号小楼,湖广勋阳府竹山县首富
尹妻,和丈夫一样为人厚道
曹丁香,松江府华亭县小家碧玉
曹母,为人势利
姚继祖,本名楼生,自小被拐卖领养,实际上他就是尹厚道老来得子的亲生
四位路人,年齿长短身份各异,分别称为赵钱孙李
丘八,松江府小混混

编剧建议——
尹厚道老生应工,尹妻老旦应工,曹丁香花旦应工,曹母彩旦应工,姚继祖文丑应工(似应俊扮),丘八武丑应工,其余群众脚色一律文丑应工。
尹氏四位族人的扮演者可以继续扮演四位路人。若剧团有文武丑演员,还可安排其中两位分别串演老仆丘八。如是,全剧上场演员只需九位即可。

发表人: 主持    7 Comments    (Post your comment)

引用(0) Permalink

拙作《枪声响起的时候》中的红楼三十六钗


星期一 十月 03, 2016 5:42 pm


康世强先是不徐不慢然后越来越快一气呵成地一一报出上海滩三十六钗名字。
天潼路乾亨典当女小开宝钗;
群玉坊书寓头牌黛玉;
天后宫住持元春;
东南亚投资商三姐;
醉八仙酒楼湘云;
白衣庵师太妙玉;
小桃源出纳迎春;
摩尔堂修女惜春;
交际花凤姐;
蕴藻浜巧姐;
富孀李宫裁;
关亡秦可卿;
尤家弄一对姐妹花;
女单帮宝琴;
三官堂居士岫烟;
四姨太平儿;
老姑娘鸳鸯;
露香园晴雯;
锡箔店金钏;
青年会紫鹃;
荐头店英莲;
卖花姑娘蕙香;
前清衙门里的太太娇杏;
卢湾棋牌室里的司棋;
大成纱厂细纱车间二丫头;
汇丰酒吧柳五儿;
红叶编织社黄金莺;
德云戏班子里倒是有三位,一个小生两个花旦——藕官药官和蕊官;
刚刚告别舞台原本是龄馨社的青衣美龄,她倒是和党国第一夫人取了一式一样的名字;
香料店老板娘红玉;
七重天红歌星芳官;
百乐门女招待珍珠;
最后一位是黄家花园大宅门女佣人麝月。

发表人: 主持    1 Comments    (Post your comment)

引用(0) Permalink

我的心


星期一 十月 03, 2016 12:16 pm


近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这颗心痛得更厉害了。

我要向我的母亲说:“妈妈,请你把我这颗心收回去罢,我不要它了。”

记得你当初把这颗心交给我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你的爸爸一辈子拿了它待人,爱人,他和平安宁地过了一生。他临死把这颗心交给我,要我将来在你长成的时候交给你,他说,承受这颗心的人将永远正直,幸福,而且和平安宁地度过他的一生。现在你长成了,那么你就承受了这颗心,带着我的祝福。到广大的世界中去罢。”

这几年来我怀着这颗心走遍了世界,走遍了人心的沙漠,所得到的只是痛苦,痛苦的创痕。正直在哪里?幸福在哪里?和平在哪里?这一切可怕的景象,哪一天才会看不见?这一切可怕的声音,哪一天才会听不到?这样的悲剧,哪一天才不会再演?一切都像箭一般地射到我的心上。我的心上已经布满了痛苦的创痕。因此我的心痛得更厉害了。

我不要这颗心了。有了它,我不能够闭目为盲;有了它,我不能够塞耳为聋;有了它,我不能吞炭为哑;有了它,我不能够在人群的痛苦中找寻我的幸福;有了它,我不能够和平地生活在这个世界;有了它,我再也不能够生活下去了。

妈妈,请你饶了我罢,这颗心我实在不要,不能够要了。

我夜夜在哭,因为我的心实在痛得忍受不住了。它看不得人间的惨剧,听不得人间的哀号,受不得人间的凌辱。它每一次跟着我游历了人心的沙漠,带了遍体的伤痕归来,我就用我的眼泪洗净了它的血迹。然而它的伤痕刚刚好一点,新的创痕又来了。

有一次似乎它也向我要求了:你放我走罢,我实在不愿意活了。请你放了我,让我把自己炸毁,世间再没有比看见别人的痛苦而不能帮助的事更痛苦的了。你既然爱我,为何又要苦苦地留着我?留着我来受这种刺心刻骨的痛苦?我要放走它,我决心让它走。然而它却被你的祝福拴在我的胸膛内了。

我多时以来就下决心放弃一切。让人们去竞争,去残杀;让人们来虐待我,凌辱我。我只愿有一时的安息。

可是我的心不肯这样,它要使我看,听,说。

看我所怕看的,听我所怕听的,说我所不愿听的。

于是我又向它要求道:心啊,你去罢,不要苦苦地恋着我了。有了你,无论如何我不能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了。请你为了我的幸福的缘故,撇开我罢。

它没有回答。因为它如今知道,既然它已被你的祝福系在我的胸膛上,那么也只能由你的诅咒而分开。

妈妈,请你诅咒我罢,请你允许我放走这颗心去罢,让它去毁灭罢,因为它不能活在这样的世界上,而有了它,我也不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有了这颗心以来,我追求光明,追求人间的爱,追求我理想中的英雄。到而今我的爱被人出卖,我的幻想完全破灭,剩下来的依然是黑暗和孤独。受惯了人们的凌辱,看惯了人间的惨剧。现在,一切都受够了。

可是这一切总不能毁坏我的心,弄掉我的心,因为没有得到母亲的诅咒,这颗心是不会离开我的。所以为了你的孩子的幸福的缘故,请你诅咒我罢,请你收回这颗心罢。

在这样大的血泪的海中,一个人一颗心算得什么?能做什么?妈妈,请你诅咒我罢,请你收回这颗心罢。我不要它了。

可是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多年了。

Author: 巴金

发表人: 主持    0 Comments    (Post your comment)

引用(0) Permalink

即兴判断,木也有心


星期一 十月 03, 2016 12:09 pm


木心走了。自从陈丹青竭力举荐他的这位在海外偶然得遇并聆听教诲长达五年之久的仙师以来,我一直也没敢去读木心的作品,因为怕失望。一是怕对木心失望,这年头好货难寻,能有一块艺术瑰宝搁在那里,时时作为诱饵,日子方才过得有趣。二是怕对自己失望,万一不小心搬回一座偶像,把自己给禁锢了,岂不更糟。

  不久前再次邂逅木心作品,《即兴判断》和《素履之往》,终于忍不住,还是打开看了。既然看了,当然就要说几句废话或曰闲话,讲一讲自己的即兴判断。首先我发现,《素履之往》的大部分内容,也都是即兴判断,亦可以顶得起这样一部书名。推想起来,木心的许多文字,大约也都属于这一类。这让我对他的文体,算是有了一个初次的、肤浅的印象。

  记得过去曾经听一位网友说,木心的作品好坏参半,好的非常好,坏的比较烂。这次初读木心给我的感觉是,好的非常好,看不懂的有一大半。于是让我想起鲁迅的《野草》,也是只能看得懂一小部分,好是真好,只嫌太少。

  与看鲁迅所不同的是,读鲁迅,得到的是大快人心,抚掌称心的大快。读木心,收获的是小快淋漓,会心莞尔的小快。这一点,与读张爱玲相似。还有与读张爱玲相似的地方,就是你不能一目十行,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才能咂摸出一点橄榄的味道来。

  由于陈丹青的努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就开始推出木心的作品。而《即兴判断》和《素履之往》,都是2009年才初版的,刚巧也是初版我的《闲书闲话》的同一年。现在想来,同一家出版社当年既有木心的书稿待印,还愿意接纳我的中文处女作,对于在下我来说,又是何等荣幸。不胜感激。

  随着越来越多的木心作品问世,以及陈丹青不竭余力地高调赞美,也开始出现另一种声音,认为木心作品的价值被高估了。本来,能有多种声音自由争论,是一件大好事。但不幸的是,反方意见的着眼点和落脚点,似乎全都放在了所谓高估与低估上,这就全然走了味儿,也是文艺批评之大忌。

  无论是对作品还是作家本人,文艺批评的功效,只在于揭示各种好处以及不足,甚至可以说,只是在表达交流各自的看法与感受,或许也还可以顺便帮助其他读者,看得出其中味儿而已。一涉足所谓高估低估,俨然就沾上了铜臭,仿佛艺术是可以称斤论两、作价评估的,也无意中把自己放到了评委裁判的位置,而这个位子天然是不存在的。排座次的想法,上帝和人类都会发笑。当年沈从文就已经笑过一回,他就绝不认同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对于陈丹青的高调赞美,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反思与反动。例如他说木心不和时代玩,我就愈加去注意木心文本中那些留下时间痕迹的句子。例如木心曾写过,“愚民政策,造成移民对策,苦于被愚,纷纷移了算了”。他还说,“美国老太太,吹着口哨散步,我遇见过不止一次。转念中国,几千年也不会有此等事,种族的差异,可惊叹的宿命”。

  木心甚至还写道:“中国人喜欢听琅琅上口的话,喜欢说琅琅上口的话,聪明的皇帝就不断想出些琅琅来让百姓上口,某时期琅琅的东西不多,无疑是某些皇帝不太聪明,百姓也不大开心,接着有人把不太聪明的皇帝挤掉,自己做皇帝,当然是比较聪明的,琅琅的东西又多起来,于是就这样琅琅地糊涂下去琅琅琅琅地没落下去”。这样的句子,还能说是不和时代玩吗?玩得也太接近!太时髦!太超前了!好不好!?

  诚然,能像这样如鲁迅一般犀利、让我得抚掌称心之大快的句子,毕竟很少。归根到底,他的“不和时代玩”,是出于他内心里的根本原因。他说,“人家总在乎谁在台上演,演得如何。我却注意台下是些什么人,为这些人,值不值得演——因此我始终难成为演员”。如今,他被徒弟架上舞台,身不由己,不得不演。那我们就都还是静静地坐观其演出吧。


財經網,文化專欄---朱小棣

发表人: 主持    0 Comments    (Post your comment)

引用(0) Permalink
Blog 拥有人: 主持
作者群: (没有)
Blog(博客): 观看所有文章
好友名单
Go: 上一页/下一页

日历

 «   <   »   >  九月 2025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连络 主持

Email : Send E-mail
私人留言 : 发送私人留言 (PM)

MSN Messenger :

Yahoo Messenger :

AIM Address :

ICQ 号码 :

关于 主持

注册时间 : 星期四 十月 13, 2005 7:13 am

来自 :

职业 :

兴趣 :

留言板

主持
星期日 四月 13, 2008 1:48 pm

问好,肖今!

肖今
星期日 四月 13, 2008 12:13 pm

又来喝酒了!可比咱家女儿红

主持
星期四 二月 07, 2008 1:11 pm

各位网友,新春快乐!

谢谢来访,继续关注!

黑色闪电
星期二 二月 05, 2008 12:12 pm

来看主持
久违了,春节快乐!

肖今
星期二 一月 01, 2008 3:29 am

呵呵,相信这是一个深深的老酒坛子!

祝新年快乐

秋天的枫叶林
星期日 十二月 23, 2007 11:27 pm

问好主持,圣诞快乐!

frankjiang
星期日 十二月 23, 2007 9:38 am

祝福圣诞快乐!

山城子
星期六 十二月 22, 2007 10:32 am

问好!

秋天的枫叶林
星期三 十一月 07, 2007 7:24 am

找来看戏来了。一直以为你这里戏特多。 Laughing

黄崇超
星期六 九月 29, 2007 7:28 am

祝国庆节快乐!

 成员名称:

 主页:

 留言:
检视和加入笑脸  

Blog(博客)

Blog(博客)启始于 : 星期日 二月 25, 2007 3:08 pm
文章数量 : 6358
Blog(博客)历史 : 6767 天
回响总数 : 836
观看人数 : 4216312

RSS

RSS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