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承庭训，稍知读书，然驽钝不足言诗。非敢以雕虫不为自脱也。年来四十，而鬓发见苍，以拙病闲，重读古人之作，有会于心，始近之。去秋以来所咏，陆续以示友人，而友人存焉。今获之，成一编。蹒跚姿态，或恐贻笑于人，曰学步集。又云，学步之语，涉重，是故以曰：烟蒂集，盖集中有句“夜长烟蒂多”也。所收习作，亦可以烟蒂视之，虽曾慰吾永夜，今弃之可也。


咏怀六首
廿载还家复别家，孤帆犹自向天涯。马蹄曾踏三洲月，凤笔能图四海花
早达晚成归气数，先忧后乐愧桑麻。五陵年少门前过，回首西山日正斜

病里挑灯笑此身，廿年千里未归人。雕虫余事心偏喜，覆瓮闲文意甚真
壮也不如今且老，穷能固守合当贫。秋来燕北惊摇落，漏尽哪堪梁父吟

塞上年年秋草荒，楼头日日送斜阳。履冰行迹云浮梦，伏案生涯鬓有霜
白玉堂前曾掷笔，黄金台畔好还乡。休将摇落悲词客，梁父吟成老更狂

看花心事近重阳，已把他乡作故乡。野树孤悬关外月，新诗微染马蹄霜
鳌头旧梦君休问，鸡肋文章我自藏。为报早寒传短信，感人情意胜衣裳

蓟门烟树苦低迷，落叶萧条岁景移。长路悠悠车影远，浮云寂寂雁声稀
鬓生白发虚垂涕，地有清霜自咏诗。索米归来无聊赖，鲈鱼莼菜总成痴

偶向人前举酒卮，杯深能忆少年痴。屏前索句鸡鸣后，席上应官马屁时
彩笔何曾干气象，白头谁许致灵犀。归来为赋先生柳，更约鸥盟未可迟

燕园纪游四首
愧忆当年好梦初，相逢无语且倾壶。未名湖畔林风静，博雅塔前月影疏
朗朗书声新学子，孜孜笔役老莱裾。空来此地寻行迹，隔世情怀意有余

关情长是故园秋，梦里依稀忆旧游。湖水含风归鸟疾，树林得月石舫幽
当年学步劳青眼，今日能诗愧白头。净洗铅华深对酒，欲开怀抱迥添愁

林风清切土成丘，斯诺骨遗埋上头。青史一书新视界，红星遍照旧神州
萧萧秋树掩苍壁，隐隐湖光映画楼。多少游人墓前过，可怜谁为一停留

故园景物最宜秋，净洗铅华韵独幽。月入平湖能润眼，风回曲岸解销忧
石舫静静原无主，丝柳娟娟专自由。莫道流年人事改，诗书有待总相酬

金陵杂咏两首
自古勤王数叛臣，新基旧祚总朱门。金陵空自埋龙骨，玉殿萦纡走至尊
玄武湖边秋寂寂，乌衣巷口暮沉沉。可怜地道荒芜尽，野老犹能说建文

新燕飞飞寻故宅，锦帆系缆泊秦淮。六朝微雨青枫树，一夜浓云彩石台
粉堞依稀都市近，鱼龙寂寞大江开。捷传淝水空留局，千古兴亡入酒来

雪夜对饮
屏前索字度晨昏，偶有小诗意甚真。自信春风能渡海,徐看政令渐亲人
天涯俗语传金铎，江上云帆映锦纹。野地农夫知雪瑞,覆杯何事更辞深

呈金陵钟先生
金陵佳士凤凰俦，欲为扫堂思远游。流水遥传琴外韵，青山近得月中幽
振衣千仞栖霞岭，落笔万言听雨楼。但使官瓷青一色，玉壶倾尽复何求

致孔庆东
酒无对手诗无敌，侠客醉时方见奇。只眼能观天下事，有心堪折日边枝
东西南北两条腿，春夏秋冬一件衣。种树书成闲课女，灯前摆谱自敲棋

感事
调寄和谐开会忙，两边景色各风光。隔靴技痒劳搔客，脱裤屁香累报章
西山议政花初发，南国反贪菊正黄。改革声中话旧事，陈门幸勿到官场

京沪线上，由沪之京
千里驱驰京沪间，由来家国两全难。青春鞍马天涯近，白发衣裳涕泪残
行迹空余文字累，浮沉每劝腐儒餐。多情惟有窗前月，又送清寒过画栏




戏作
残樽谁与共？灯下惜飞蛾。梦短情思远，夜长烟蒂多
人称南蛮子，身寄北蜂窝。解道悔心语，更吟对影歌

故人招饮，携盒而返
薄宦走风尘，深杯感故人。浮云归雁远，落日古城昏
伏案灯怜影，低眉影弄身。家中无食物，不敢谢盘飧

旬日兼行，由沪之京而并
歇浦方炎热，幽并已入秋。霜浓胡马寂，风动季鹰愁
筵客荐红酒，书生苦白头。此身随燕雀，愧为稻粱谋

无题
好风凭借力，万里看扶摇。凤羽文章在，龙泉意气豪.
孤标凌玉府，匹马过金桥。功就身能退，扁舟戏海潮.

京沪线上，由京之沪
铁轨平行线，乡思一笛烟。暮辞灯市口，朝洗浦江边
有梦颠簸际，长欢老幼前。百年如转瞬，缰索莫相牵


还乡偶记
出身自有根，故宅尚能存。野树生春水，杂花接远村
新鸡隔篱斗，童稚随客奔。长老知名姓，相延序族尊

无题
无线电波去，家书短信传。临窗心自远，对酒泪当潸
寂寂浮云里，萧萧落木间。黄昏空怅望，夕照满城关


致孔庆东
钱门都老大，孔子小玄孙。擅嘬陈年醋，粗通现代文
开坛虚论道，闭户苦修身。噱笑愚观众，歪诗骗美人
未审严装束，屡遭拒校阍。万卷劳只眼，单车瘪两轮
俨然称博士，或恐是竽臣。相约曾兄弟，应怜共饭盆
滚刀常带肉，出血每留痕。坐地颇能泡，扫堂亦尽尘
餐君篱菊蕊，饮我板兰根。沙发知长夜，纹枰详喜嗔
墨朱能点染，狼狈用兼存。深愧黄梁梦，甚思白屋真
浮云归雁远，落日古城昏。惆怅寒风近，独倾浊酒樽


别并州三首
才过陡坡又缓坡，太行山里巧穿梭。阳泉关外平川近，晴光千里气如波

黄土刀削沟壑深，太行壁立入青云。不辞千里来还去，从此并州有故人

天涯行旅一身孤，黄土坡前秋草枯。为惜依依道旁树，隔窗看取泪成珠

车过白石桥
二十年前白石桥，两边新绿隔窗瞧。于今楼宇如鳞次，不见月牙挂树梢

答友人
江南年少渐添年，百事无成不怨天。异代诗人如可接，杜陵风骨更相传

白露夜宿月牙湖畔锦湖宾馆
湖似月牙一带湾，水禽上下自流连。深深树影迷幽径，正是秋凉白露天

戏占
沪人于方向以前后左右分，京城则以南北东西言之，余客京有年，犹不能辨。是故无事衡门不出，每自独守环堵。今秋偶感于此，口占一绝以记之。示友人，或谓语涉双关。余讶之。然世事浮沉，果而偶合吾诗，亦止增一笑耳。
在沪原能分左右，至京未解辨东西。衡门不出陈情处，正是持螯赏菊时



薄暮时分，长安街两旁大树乌鸦云集，口占一绝
雪锁重门客愧迟，暮鸦鼓噪斗深枝。主人苦为端茶累，又是一年炭敬时

雨夜
断肠长恨在天涯，一醉何曾解忆家。半夜雨声惊客梦，枕边已是泪如麻

夜雨
梦醒孤眠枕簟寒，天凉时节五更天，萧疏夜雨听不断，寄北一诗到眼前

无题
新月初临树影深，鱼龙寂寞水无纹，锦湖愁锁春闺梦，心事无由到远人


咏梨树花
春晚芳梨树，繁花四面同。谁知朝似雪，日暮尽随风

已识春风面，飘零不足悲。但悲泥水浊，误我雪芳菲

咏新竹
叶叶互扶持，稀疏三两枝。谁言无劲节，应看化龙时

这曾经是我唯一的梦境：黑暗中
故乡的灯火篷帆般温暖地行进
就像春天的大地上一只幼鹿

投下的忧郁的阴影 平静的烟
在那些矮树间升起
我把我全部的爱带到这里

渴望仅仅做为一颗麦粒
在渐渐加深的雨水中
闪烁不定 鸟儿们

一只接一只停在我肩上
它们是岁月的宠儿 享受过黎明
并且知道什么样的早晨会来临

什么样的歌声象火焰
能使我燃烧 变成灰烬

春天把叶子挂在树上
吸引路人的目光
你把思念挂在我心上
让我独自哀伤

你不知道
你是一道使我的世界变成花园的灵符
只要你轻轻地说出一个字
就可以修直我梦中所有的道路

当飞鸟用翻飞的翅膀刺痛我的凝视
告诉我你在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我开始用香烟丈量夜晚和天涯的长度
而烟灰不能填满我的时间的缝隙

我看着那些缝隙长大成沟壑
把我围困；我抱着对你的思念
就像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孩
充满期待，但是小心翼翼

只要一个微笑，就能使心中的雪线融化
就能把我的血液煮沸
你在我的梦里来了又去
就像一根拨火棍

重新燃起那些陈年的火星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被爱情所燃烧
在慢慢变成灰烬

一只鸟儿停在我肩上
当我被它的歌声感动的时候
它却惊悸地飞走了

去年东北爆瓦斯，今年山东矿透水；
临汾一难死百人，洪洞又报百人死；
悍马成阵阻交通，豪宅次第买都市，
挥今如土报章宣，一朝事发末日至。
矿主黑心固当诛，官员问责岂能避？
立项批于何人手？开工谁复签准字？
省里几番打招呼？朝中电话来几次？
股东几人是官身？多少内亲与外戚？
屏前频见李安监，一月三别妻与子；
这边拍案那边哭，矿难纷纷犹未已；
安全生产须措施，关键犹在清吏治。
君不见煤炭块块血淋淋，莫以空言秀电视。

在著名的《大不列颠了颠百科全书·俗语卷》第1723页结束的地方,编撰者罕见地把“猫抓老鼠狗打听”这个词条列上,而对之解释和研究放在了下一页。据我不完全的观察,这在全书之中几乎是孤例,是绝无仅有的。这就不能不引起我深深的思考,似乎这个俗语的亮相本身有着某种犹抱琵琶的韵致,使人充满了期待和遐想。

在第二页,也就是第1724页,这个俗语的解释却令人十分失望:一般意义上用来讽刺多管闲事者。这个从期待到失望的过程很是对应了“单页令人激动,双页令人沮丧”的循环率。但是尽管如此,在双页那种令人沮丧的氛围之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某种曙光的,这个曙光就是编撰者那看似随意实则机心深藏的五个字:一般意义上。当我像抓住了抓手一样紧紧抓住这五个字的时候,就如同抓住了编撰者的手一样,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声唏嘘传来:亲人啊,知音。

须知,有一般意义,就一定还有不一般的意义。由于双页那令人压抑的氛围,编撰者打破常例把这个俗语塞进了单页,让它搭上了自由的末班车,而不得不在大势所逼之下,把解释和研究留在了黑暗的双页,并且在双页之中紧紧夹住了自己的尾巴。不过,在我的努力逼视之下,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在不一般的意义上,我发现,猫抓老鼠的时候,狗去打听不仅不是多管闲事,简直就可以说,这本来就是狗分内的事情。这个世界不仅仅是猫的世界,也不仅仅是老鼠的世界,也是狗的世界。猫抓老鼠的时候,必须遵循一定的法则,抓的太多不行,老鼠生存必须维持一定的种群数量,而且容易引发鼠辈绝望之后的反击,比如引起基因突变,不再怕猫了,那样就会对猫的统治地位造成威胁;抓的太少也不行,鼠辈横行,狗仔们也就会失去活动的空间,狗就会有意见。而且不把老鼠中那些呆头呆脑之辈淘汰掉,也不能保证提高鼠口素质,会影响鼠界的基因优化。

所以,猫抓老鼠的时候狗去打听,不但应该,而且应该大力提倡,成为一种风气一种制度才好。好处在于狗去打听了,有利于猫鼠两界的平衡发展,促进自然生态的和谐;也有利于监督猫的行为甚至老鼠的行为。在猫鼠关系中,猫处于强势地位,失去监督,猫可以为所欲为。狗去打听打听,在道义上能对猫起到薄弱的制约作用。另一个方面,也要看到世界在变化之中,猫鼠关系也在经历着微妙的变化,有些猫在暗底下接受了某些胆大妄为的鼠辈的贿赂,从对鼠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发展到为鼠辈服务;从和鼠辈们称兄道弟,发展到成为鼠辈的奴仆。听说在一些地方,鼠辈们的气焰嚣张,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见了它们绕道而行呢。而另一些猫呢,由于吃得太肥,对于抓老鼠失去了兴趣;还有的一些猫看到这些情况,变得意志消沉,没有了理想和目标,失去了抓老鼠的主动性。狗要是不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就很可能会受这些紧密或松散联合起来的猫鼠的荼毒。

研究至此,我仿佛听见全书的编撰者们在发出深情,深切,深沉的呼唤:全世界的狗们,不管是牧羊犬、导盲犬,还是癞皮狗、哈巴狗,在做好你们本职工作的同时都勇敢地站出来,去打听打听猫抓老鼠的事情吧!

沈园十四行

那一年 风从这里吹过的时候
一个诗人衣襟散乱 他看见
宫柳满园 桥下

流水正把罗裙的颜色
带到很远 很远
他饮下第一杯酒

并且开始漂流 一直
漂过桃花逐水的季节
第二杯酒

已是在千年之后
一个诗人来到这里
衣襟散乱 在苍白

如纸的坏壁上
读一个哀婉的传奇


安详十四行

那一定是你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再没有人能够深入你那深邃的梦境
秘密的深渊 灿烂如花

的微笑照耀你的安眠 使我相信
可憎的哭喊本就和灵魂无关
我如痴如醉地啜饮

我的深痛 然后由于过分沉醉
不可能分辨什么样的风
正抽打着我 像抽打一枝暴跳如雷的

芦苇 我也不能感知
那芦苇无风时的思想 上帝啊
一个活人无法显出更悲哀的样子

面对你的安详 我怎么能忘记 怎么能忘记
海 曾经就在不远的地方


疲倦十四行

也许这还不是世界上
最孤独的一隅 当落叶
在你的窗前飘来

飘去 如水中的鱼
无声无息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许多人在爱情中

建造房屋又纷纷失败的
夜晚 在疲倦中体会呼吸
在呼吸中体会疲倦

的夜晚 你的哭泣
注定比鱼肠还细 你的道路
注定要断续成独木舟

在如水的月光里搁浅 而我注定
永无归期


雨滴十四行

我梦见一枚雨滴从圣洁
犹如雪莲的深渊里升起
天真无邪的雨水
多像婴孩稚嫩的手指

冰凉地触摸我的脸
并且深入我体内的
雨滴啊 我不能
放你进任何一条溪泉

你的灵魂本身
标示一种纯粹的位置
甚至高于我的
梦 你的飞翔使深渊

远离我 使我得以感受
黑暗的柔情有多深湛


战栗十四行

我不敢说出我凝视你的
眼睛怎么会痛苦地闭合
当那种金属的光泽

进入你的身体，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感觉
那无边的温暖紧接着的
剧冷；我也不能

阻止自己被巨大的晕眩
击中时的战栗，我知道
我脸色苍白，犹如一片

经不得泪水的薄纸
但我决心保持直立
而且我也能够保持

直立，在众人之外，用灵魂
刻意守住肉体的秘密


感激十四行

你让我不止一次地想起一棵树
在春天的雨水中一动不动的样子
并不宽大的叶掌上 浑圆

如珠的雨滴凝成绿色的诱惑
不胜自己的重量而终于跌落
漾入水池微颤的喟息

那逐渐漾开的感觉在我干枯
如古井的心里停顿了很久
我很愿意自己就是

那水池 或者是池边的另一棵树
在春天绵长的细雨中一动不动
我知道，历经劫难之后

这是我最真诚的姿势
而雨水可以混和我感激的泪滴


柔情十四行

我仍然无法超越语言 仍然
要继续一种徒劳
无益的举动 我仍然还要寻找

并且等待你 在语言之中
就像那个黄昏在我的小屋里
用整个长昼的无奈等待你

归来时的慵倦 等待
一个注定失败的幸福
之夜 而我的愤怒

仍然只是燃烧过后的一片纸
永远的无足轻重 我的沉默
仍然只代表一种柔情

洒满你树影班驳的窗前
就像月光



忧郁十四行

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是否就叫做忧郁？
是否就像那些灰色的鸽子

栖息于鱼群般哑默的屋脊
又突然升起 执拗地
把我的凝神注目

引入一片广漠的空虚？
或者是否像这冬雨
在我不想出门的日子

伴随砍伐大树的声音
让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树？
而你正是一把无形之锯？

午夜之后 你细小的脚步
反复走过我的记忆



雪花十四行

也许真的会有一朵雪花 在傍晚
在安详如同深渊的夜空里浮起
以一只蝴蝶不朽的姿势

飞入你凝神注视的窗户
六出的宝石 盘旋又飞舞
仿佛远去的回忆

凝成花朵 热烈而又不为人知的绽开
不必捉它在你的掌心 它没有翅膀
纯粹在我的想象中飞翔

飞翔 带着一抹甜美的凉意
在你的心中滑过 像一颗流星
耀眼 但绝无声响

你转过身 它便飞走
隐入房间里熊熊炉火的深处

陆游有句诗：绝知此事要躬行。但是就是亲历躬行，我们有时也会得到错位的认知。比如，我们可能觉得今年北京的冬天特别寒冷，但是气象学家很可能会说，这是个暖冬。这样的错位认知，其实源于对于事物观察的不同角度。气象学家说话用的是平均温度，他们的数据残酷无情；而我们用的是我们的皮肤，在冬季我们比较易于感受到寒冷，正如在夏天我们比较易于感受到炎热一样。我们皮肤的感受没有错，但是气象学家的数据也没有错呀。

在社会生活中，作为个体，我们的认知和经济学家也常常错位。经济学家和气象学家一样，用他们的数据说话，而我们用局部区域里的生活感受说话。知道有这样认知的错位存在，我们就有可能理解为什么在我们认为一片繁荣的时候，某些经济学家为什么显得忧心忡忡。他们不是故意要和我们大众的认知作对，他们只是无法回避他们所面对的数据。他们作为学人的良心使他们经常说出甚至和他们个体的认知都相左的话来。在社会科学的其他领域这样的情况也并不鲜见。我们可能经常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和看法，甚至在茶余饭后拿他们的观点和意见开涮，发表各种各样轻飘飘的议论和批评。但是我们千万不要以为那些发表和我们的看法不一样的人们是在没事找事。正是有他们的存在，我们的发展方向才有了校正器。他们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真正重心所在。在很多具体问题上，我可能也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但我要在这里对他们表示最大程度的敬意！

对于与自己不同的观点，我们的社会应该做的，不应该是指摘甚至是剥夺他们发言的权利。我们应该认真地看看他们的观点从何而来，他们所凭据的数据可靠与否。同样道理，在一些无法用统计数据说话的领域，有些人也会表达各种观点，对很多现实的东西表达他们的赞扬或不满。如果有人赞扬，我们应该看看他们赞扬的依据是否靠谱，而不应该一味地接受，把它们全部当补药吃进；如果他们有所不满，我们也不能一味排斥。我们应该看看他们的不满产生的基础是什么。如果我们要消除他们的不满，我们就应该改变那些使他们产生不满的基础。改变了这个基础，那么他们的不满就会烟消云散。骆耕野在二十年前曾经写过一首叫《我不满》（名字可能记错了），里面反复地说到我对这不满，对那不满。为什么要不满？因为不满是社会进步的车轮。没有不满，我们的很多东西可以几千年不变。

和谐社会应该是一个海纳百川的社会。不同观点未必就是错误的观点，我们应该宽容和重视；就是错误的观点，我们所要做的也不是棒打棍喝，我们可以摆事实，讲道理，允许他们有一个得到正确的认识的过程。万古荒原有它的和谐，生命葱茏的地方也有它的和谐。自然界和谐的基础正是在于生物的多样性！造化允许有玫瑰存在，也允许狗尾巴花存在；允许牛羊鸡狗存在，也允许豺狼猛禽存在。所以自然界的和谐是一种动态的和谐，而不是呆板的一成不变的和谐。大道不言，而真意存焉。社会是对自然的一种模仿，社会形态也是一种自然状态的存在，我们师法自然，就应该从造化的精神中得到启发。如果我们要求高一些，加上我们足够聪明的话，也许我们能够比自然做得更好；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做到模仿自然吧，让我们的社会和自然界的状态保持相应的一致性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吧？为什么有些人对某种生物的消失表示出如此大的忧虑，社会能够接受；而对某些学说和观点的湮灭，社会却能无动于衷？

其实，作为自然的产物。人类的精神领域也是自然界的一种模仿。简单构不成和谐，死板更谈不上和谐。和谐是一种相生相克的消长，是一种相融相化的历程；是一种守望相助，是一种提携共荣。所谓繁荣，首先得有“繁”，没有这个和“简”相对立的“繁”字，“荣”就无从谈起。也就是说，“繁”是“荣”的先决条件。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说建设和谐社会，我们更应该加大我们改革开放的力度。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矛盾。繁荣的局面不能由约束来制造，只能由自然来产生。人造的苗圃在春天也可以鲜花盛开，但是那是一种单调的景象，融不进自然的生态环境。在精神领域尤其如此。把人类的思想划定区域的做法本身就是反自然的。一种学说可以成为指导思想，但不能理解为是唯一的思想，正如自然界的植物里最瞩目的是高大的乔木，但是那些蔓生的低矮植物也有它们存在的理由。欧洲的中世纪的时候，排斥异端的做法有着神圣的名义，但是在我们今天看来，那只代表一种愚昧。这就是认识的进步，是人类的进步。我们应该看到，正是不同意见的不断出现，才换来了这些进步。如果我们不惧怕进步，我们为什么要惧怕不同意见呢？

对于不同意见，也可以有与之相对的另外的不同意见。在不同意见之间，可以批评，但是不要轻言抨击，更不要以消灭为目的的攻击。抨击和攻击只能带来对立，不能带来和谐。简单和粗暴的抨击也没有任何说服力。什么是发展？发展就是各种精神现象数量上的丰富；什么是科学发展？科学发展是各种精神现象在数量上丰富的同时要有质量上的提升。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的学说要发展，而且要科学地发展；儒家学说、道家学说也可以继续发展，如果是以科学的精神发展，他们也应该获得自己的空间。其他学说也是如此。所以，我这里强调地说的是各种，而不是一种或数种。因为和生物界一样，多样性是精神世界唯一的法则。
2005.12为某杂志写的评论

但是花朵隐匿。

朋友的朋友写的词：
鹊桥仙
行程日近，行装日满，衣带渐嫌人瘦。梦魂所幸总成虚，梦中已，几番挥手。 思乡易病，思人易老，不若加餐少酒。天公倘是有情时，许吾汝，长相厮守。

读者来信说，我最近的考证文章质量水准参差不齐。我承认，这是事实。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诚然，销售脚气灵（其实是水里兑了一点点味精）的历史使命占去我大量的时间，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要知道，白天我们用两只眼睛仰望天空，晚上睡觉的时候呢，再勤奋的人也只能用一只眼睛轮流来仰望天空。读者诸君看到我的好文章的时候，那是我用两只眼睛仰望天空的时候写的，反之则是用一只眼睛的时候。我也需要睡觉，需要获取维持研究再生产所必须的精力。你总不能不让我睡觉，对吧！所以，当我用一只眼睛研究俗语，自然而然比两只眼睛一起研究时要打些折扣的。根据我自己的测算，其折扣略大于百分之五十。本以为能蒙混过关，没有想到读者诸君如此心明眼亮，我既惭又愧。

那么有没有办法既保证我能没日没夜研究，同时又不损害读者利益呢？有没有两全其美老少咸宜的办法呢？带着这个问题笔者专门走访了省消费者协会，当然同时也兼带着想推销几瓶脚气灵给他们。消协（我刚才打成小鞋了）的先生果然是见多识广，“这好办，你以后发表文章时注明，此文是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的时候写的；彼文则是两只眼睛都睁着的时候写的；另外的则是两只眼睛全闭着的时候写的。只有这三种情况，全标明，也不费你多大工夫，这样就不算你欺骗消费者了！”话说到这里这位先生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挥，然后捏成拳头用力收住，造型很酷。我没来由有些胆怯，结结巴巴期期艾艾地问：两只眼睛闭着怎么还能写呢？他答道：那就叫瞎写嘛，如今世上瞎写的文章难道还少么？！啊，真是一语惊破梦中人哪！我当时的心情用恍然大悟不足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光然大悟了。但是光说明这些难道就不损害读者权益了么？“你已经有言在先就行！”结论堪称斩钉截铁。为此我心甘情愿奉上一瓶脚气灵并且再三保证绝不会投诉他：“哪能做害你的事情呢！”

对于这个俗语，说来惭愧，我的全部研究只是实践本身，无法使其提高到理论的高度。主要原因当然是我现在困了，因为已经夜深人静，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写的。读者诸君，我这里郑重声明之，勿谓言之不预也。当然，我也向大家说明，由于本人精力不济能力有限，实在缺乏两只眼睛全闭起来写作的能力，请大家一定要谅解。同时，为了你们的阅读权益不受侵害，我强烈建议您们阅读此文时也只使用您的两只宝贵的眼睛中的一只，当然，用左眼还是右眼就看您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如何了，我不好干涉。或者您也可以轮流使用，先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左左右右，右右左左；您也可以调皮淘气一些，来个忽左忽右，忽右忽左；或者多种方法组合，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总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您就不吃亏了。等我声明是用两只眼睛一起用的情况下写的文章的时候，再两只眼睛一起用。有一点您放心，我不会占用您所有的时间的，您至少不用两只眼睛一齐闭着读我写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