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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城有关的日子
星期六 七月 15, 2017 9:52 am
王朔能瞧得上的人没几个,但他曾经说:
阿城,我的天,这可不是一般人。史铁生拿我和他并列,真是高抬我了。北京这地方每几十年就要有一个人成精,这几十年成精的就是阿城。我极其仰慕其人。若是下令,全国每人都必须追星,我就追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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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原名钟阿城,1949年清明节生在北京,原籍重庆江津。阿城的父亲叫钟惦棐,当年从成都去了延安,建国后曾在中宣部文艺处负责电影工作。
阿城在家中行二,上边有一个哥哥,下边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诸事不争,唯独吃肉,寸土不让。阿城吃起肉来,眼放绿光。小时候时家里穷,偶尔吃顿肉,会把一块肉平均分成五块,肉上拴线,熟了以后,大家找自己的线,分头拎着吃。
每次他吃完自己的,就开始盯着妹妹的,他总觉得妹妹一个女孩儿,肯定吃不了那块肉,应该能给他留点。
阿城的童年过得不太顺,三岁时就染上了肺结核。八岁时,父亲在《文汇报》上发了一篇《电影的锣鼓》,随后被打成右派,开除党籍,免职,行政级别从10级降到了17级,去了渤海边的劳改农场管厕所。
他们一家留在北京,从中宣部机关宿舍被赶到了振兴巷6号一个大杂院。母亲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同时还供着姥姥和正在上大学的舅舅,实在拮据,有时要靠卖书维持生计。
阿城初中时去练游泳。教练说:「家里供不起每天二两牛肉的,以后就不要来了。」他就没有再去,自己跑到玉渊潭去游野湖了。
父亲被打成右派后,阿城做什么都没资格了,在学校被边缘化,没有尊严,不能去天安门受毛主席接见,只能去琉璃厂翻翻古书,看看字画儿,研究研究古玩。
反倒因祸得福,学了不少东西。阿城说他永远感谢旧书店,小时候见到的新中国淘汰的书真是多,古今中外都有,虽然便宜,但还是一本也买不起,就站着看。店里的伙计都很好,从不管他,要是有的书搁得高了,还会帮他够下来。他的启蒙,是在旧书店完成的。
阿城在琉璃厂待得很舒服,那种舒服,他还记得,「青砖墁地,扫得非常干燥。从窗户看得见后院,日斑散缀,花木清疏。冬天,店里的炉子上永远用铁壶热着开水,呼出一种不间断的微弱啸音。」
他每天混在玉、瓷器、字画儿、印章这些曾经的生活方式里,伴着啸音,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学杂。后来他与人聊天,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与同龄人的文化构成已经不一样了。琉璃厂是阿城的文化构成里非常重要的部份,他后来总不喜欢工农兵文艺,也与琉璃厂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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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阿城十七岁,已然一身本领,却背着「黑五类子女」这口黑锅翻不了身。1968年,家里有门路的都留城了,他只能下乡,辗转山西、内蒙、云南三地,前后十一年。
在山西雁北桑乾河边的一个村子里,阿城遇到一个叫运来的高三学生,也是北京的,长得像关公,他对阿城说:「像你这种出身不硬的,做人不可八面玲珑,要六面玲珑,还有两面得是刺。」这句话,阿城说他一直受用到现在。
阿城在云南插队时还是有过一些快活时光的。当年阿城身体不好,干不了粗重农活,组织便安排他到10分场的子弟学校去教书。语数外,体美劳,没有不教的。
每天晚上,大伙儿都会聚到阿城的屋里,听他边抽烟边讲故事,讲《基督山伯爵》,讲《悲惨世界》,讲《老高头》。煤油灯下,遍地人头。讲到关键处,阿城就会停下来休息,顺便吊他们,这时就会有人迅速递上一支春城烟,同时再来一个人赶紧往茶缸子里倒水。一切就绪,阿城继续。
当时,阿城的女友罗丹同在农场教书,也是北京知青。从云南建设兵团回来的人,会传一些阿城的轶闻。比如他自己手工制作了一个音响,用来听BBC的古典音乐广播。他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听音乐,可以不吃不喝听上一天。阿城还穿过边境,到对面的山上看过美国和平队放阿波罗登月纪录片。
阿城爱音乐远胜文学,他曾带着三十倍放大镜专门飞到广州,只为了在著名的淘街买一个能读取完整信息的唱针呈超椭圆型的唱头。,
1979年,阿城回到了北京。刚回去时,阿城只痴楞楞觉得自行车风驰电掣,久久不敢过街。后来,他在中国图书进出口总公司谋了个活儿,随后又到公司的《世界图书》杂志当「以工代干」的美术编辑。
罗丹1973年先回了北京,上了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到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汉语教研室当了老师。罗丹一直在等阿城,经常去看他的父母。
那一年,阿城的父亲钟惦棐正式平反,出山任了中国电影家协会常务理事兼书记处书记及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母亲也恢复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党委副书记的职务。
十八岁那年,钟惦棐对阿城说了一句话:「咱们是朋友了。」得知父亲要被平反的那天晚上,阿城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说出一个儿子的看法:
如果你今天欣喜若狂,那么这三十年就白过了,作为一个人,你已经肯定了你自己,无须别人再来判断。要是判断的权力在别人手里,今天肯定你,明天还可以否定你,所以我认为平反只是在技术上产生便利,另外,我很感激你在政治上的变故,它使我依靠自己得到了许多对人生的定力,虽然这二十多年对你来说是残酷的。
1979年,阿城开始帮着父亲撰写《电影美学》。抽空还给北岛、芒克等人办的民间文学刊物《今天》画插图。同年,他也在和黄锐说、艾未未等人一起办「星星美展」,展览破了中国美术馆的纪录,参观人数超过十万人。
后来,阿城和罗丹结婚了。借了同事一间小屋暂住,就在北京美术公司对面,是60年代的简易居民楼,12平米左右,设施简陋,生活不便,吃饭得用煤油炉。写字台上方,挂着一幅阿城临摹的意大利名画。小屋未能久住,主人要用房,阿城夫妇搬到了定福庄二外的办公室,继续暂住。
再后来,他俩又搬到了德胜门内大街临街一个大杂院里的两间小东屋,屋子有些年头了,白天和晚上一样昏暗,柱子、椽子散发着霉气,但好歹算是落听了,这是阿城在单位轮换分房所得,14平米。接着,罗丹回娘家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儿。
阿城爱子,溢于言表:
儿子还小,但已懂得吃他认为好的东西。他认为好的东西真是好东西,而且不便宜。可为父之心,自然希望儿子把世界都吃光。带他去吃冷食,三根冰棍几分钟便吞下去了,眼神凄凄地望着我,哆嗦着说:还要。我就想:等我写多了,用稿费搞一个冰棍基金会,让孩子们在伏天都能吃一点凉东西,消一身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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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写《棋王》那两天,诗人芒克正好在他家借宿。天气有点冷,阿城的小东屋紧挨马路,他们经常天没亮就被无数只羊蹄子敲马路的声音敲醒,芒克不知何故非要半夜赶羊。
阿城告诉他:「这是从塞外赶来的羊,专供北京人吃的,正直奔屠宰场。也只有这段时间才放这些羊进城,不影响交通。你瞧瞧人有多坏,要吃人家吧,还让人家大老远的自个儿把肉给背来。」说完转身又睡了。
1984年7月,阿城的小说《棋王》发表在了《上海文学》七月刊,瞬间引爆全国。阿城的小东屋每天应接不暇,接待全国各地各路文学刊物前来求稿的编辑,有时一天能来好几拨,一拨能来好几次,几天光景竟喝掉五斤茶叶。
《棋王》一开始其实是投给了《北京文学》,被退了稿才给的《上海文学》。阿城说《棋王》是用三四天时间写出来的,但罗丹回忆,要比三四天更短一些。
据阿城自己说,王一生不是凭空蹦出来的,在生活中确有原型,但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凑成的。主要原型是他在云南景洪农场下乡时,一个叫何连生的北京知青,那人在景洪下过棋,把当地下棋的全镇了。
《棋王》最早的结局其实不是现在这样,现在的结局是《上海文学》嫌调子太灰,让改的。原先的结局阿城在动笔前给几个朋友讲过(大意):
多年以后,「我」到云南出差,听说王一生已经调到了体委,成了专业棋手,「我」刚进云南棋院,就看见王一生一嘴的油,从棋院出来。「我」和王一生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还下不下棋?王一生说,下什么棋啊,这儿天天吃肉,走,我带你吃饭去,吃肉。
一次,又有人来约稿,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大陶瓷碟作烟灰缸用,烟头如山。那人开口问:「抽这么多烟,胸口憋得慌不憋得慌?」阿城悠然答:「不抽就憋得慌。」
二人一笑。那人除了稿子,还要一份小传,阿城说我过一天给你。第二天,阿城交了小传:
我叫阿城,姓钟。今年开始写东西,在《上海文学》等刊物上发了几篇中短篇小说,署名就是阿城。为的是对自己的文字负责。出生于1949年清明节。中国人怀念死人的时候,我糊糊涂涂地来了。
半年之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按传统的说法,我也算是旧社会过来的人。这之后,是小学、中学。中学未完,文化「革命」了。于是去山西、内蒙插队,后来又去云南,如是者十多年。1979年返回北京。娶妻。找到一份工作。生子,与别人的孩子一样可爱。
这样的经历不超出任何中国人的想像力。大家怎么活过,我就怎么活过。大家怎么活着,我也怎么活着。有一点不同的是,我写些字,投到能铅印出来的地方,换一些钱来贴补家用。但这与一个出外打零工的木匠一样,也是手艺人。因此,我与大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作家止庵感慨道:「阿城是第一个让我感到中文之美的作家。」
「大象公会」创始人黄章晋也五体投地:「阿城的文字在我读过的中国作家中文字最为俭省、凝练,我认为克制是一种了不起的境界,因此,王朔、冯唐与阿城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长安街,而且还没有斑马线。」
陈丹青说得最明了:阿城是「作家里的作家」。
过了一年,罗丹被组织安排到二外的姊妹学校日本京都大学去教一年汉语,走前她还在担心:「走上一年,这屋里又该下不去脚了。」
1985年,阿城已经从单位辞职了,和朋友一起办了一个公司,一通折腾,也没赚到什么钱。那两年,阿城又写了一些小说,《树王》给了《中国作家》,《孩子王》发在了《人民文学》。还有一些短篇,散乱给了一些杂志,后来收到了《遍地风流》里。
他计划是要写八个王,《棋王》、《树王》、《孩子王》、《拳王》、《车王》、《钻王》等,都是写知青题材和农场生活。他爸更是平添一趣,连小说集的名字都起好了,八王倒置,就叫《王八集》。阿城后来把《车王》写出来了,投给了《钟山》,赶上寸劲儿,居然寄丢了,导致至今都没人见过车王的轱辘长什么样。
再后来一个阶段,阿城的创作好像已经变成了慈善写作。他有选择地给一些地方小刊物投一些别处不易看到的稿子。他说,一个短篇可以让一个借用编辑从县城调到省城,让他们夫妻团圆,成全好事。
这个时期,阿城就已经向朋友表述过他对文学的腻烦了。阿城认为文学只是一种偶尔为之的生存手段,他说他靠手艺来吃饭,靠手艺吃饭的人不能把自己钉在一个固定的点上累死。
三王陆续发表后,来阿城小屋的人就更多了。阿城最喜欢吃面条,自己在家几乎顿顿吃面,主要是挂面。朋友们经常见他门也不锁,托着一斤挂面满目春潮,大步进院。
全国各地的人都向阿城涌来,阿城以面待客,最高创下过一天下面十六次的纪录。有时他离家几天,也会在自家窗上留字:「出门了,几日回来,钥匙和挂面在老地方。」
但这种热闹阿城并不喜欢,他插队回京后其实一直不适应:
这个城市就是容不下你。你十多年不在这个城里,没有人脉,哪去找工作?我一个快30岁的人,(刚回去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在父母家搭个行军床,每个月还要父母给你一块钱两块钱零花钱。耻辱啊!你在这个城市耻辱感特别强,因为你不能独立。
音乐绘画小说诗歌,解决的不是安身问题。整天聊天,那是二流子。到美国去,我一看,这地方好,打工不必认识人,好活。你知道在北京,在中国没有社会关系很难生活下去。一个人如果认识什么人,那是他的资源,可没有关系的话,就跟那个民工一样。
有记者采访阿城,觉得当时《棋王》那么轰动,他在中国也可以活得很好。阿城完全不这么看:
你必须有关系,还是这个问题。靠那个书其实养活不了自己。作家是一回事,出书是一回事,能不能用它养自己,那是另外一回事。王朔可以,他的发行量可以养活他,在全世界都是这样,畅销作家和作家是两个概念。畅销作家是有钱人的概念,作家是要饭的概念。
所以世界上没有一个作家把作家两个字印在名片上,因为对别人很不礼貌,那意思就是说:我是要饭的。
4
1985年到1986年间,阿城去了两次美国。第一次去是受邀参加美国爱荷华大学的国际写作计划。
1979年之后的十年间,白先勇、萧乾、艾青、王安忆、张贤亮、冯骥才、汪曾祺、北岛、刘索拉等许多中国作家都参加过这个计划。
阿城去了美国以后发现那边不需要关系,完全不是人情社会,你不需要认识人,就能找到活儿,比北京好活。第二次再去美国,阿城就留下了。
阿城刚到美国时住过一段时间房车,给人刷过墙,送过外卖,什么都干。阿城从来没有瞧不上体力劳动,他的动手能力极强。他是好厨子,也是好木匠,能打全套结婚家具,能修护难度极高的明式家具,他最早横越美国的二千美元旅费就是靠木匠手艺赚来的。
后来有记者一脸不解地问:「你以前在美国主要靠打工维持生计?」他回呛道:「我在美国打了很多份工,主要是刷墙。刷墙不用动脑子。我为什么非要去做那些费脑子的工作?」
阿城也不是一直待在美国,他经常满世界转。1992年,阿城去了趟威尼斯,受邀旅居、闲逛。之前一个意大利人翻译了《棋王》,看疯了一群意大利人。意大利每年都会从世界范围内选一名作家在威尼斯住三个月,然后交一部作品,先出意大利文,再出本国文字。
阿城之前的上一个受邀者是诺贝尔奖得主,流亡美国的俄国诗人布罗茨基。阿城后来交的,就是《威尼斯日记》。
后来在美国收入多了,阿城搬到了一个两居公寓。国内的朋友去拜访他,还是面条款待,那会儿罗丹和儿子还没来。阿城还倒腾了一阵子仿古家具,战绩一般。后来就开始教钢琴,好久不见的友人听说他在教钢琴,大惊,从没听说他学过钢琴。
阿城嘬了口面汤严肃地说:「要教得教高级班的,准备参加国际比赛的。那会儿人家不需要你在技术上指导。只需要咱们从艺术修养上面、格调理解和演绎方面,从心理承受能力方面加以调教和指导。这绝对是教高级班的活儿。比赛前的最后点拨,这当然便宜不了。一年有几茬,就足够养家糊口了。」
友人追着问:「要是学生不够呢?」阿城又嘬了一大口面汤:「我攒车啊。在美国玩儿车啊,不需要技术。只需要逻辑概念。比如说:
你到汽车坟场找一辆三十年代破烂不堪的德国车。咱不一定非得奔驰,大众就行。你几十块钱或一两百块买下来,拉回家。然后,去大众汽车的代理商行,订购一本那个年头那个型号大众车的汽车手册。内容非常详实。
你按图索骥,先把所有的橡胶件、易损件全套买下来。回去一点点拆开,一点点换上。然后把气缸拆下来,拉到修里部几百块钱就搪了缸、试了车。你再把气缸拉回来,按照图纸要求一点点装上。其他部分什么刹车、底盘系统啦,变速器啦,电路、油路啦,一点一滴,一步步仔细地来。最后一辆崭新的老爷车,就在你手底下就诞生了。
当然,别忘了,喷漆可别舍不得花钱,铜活儿一定得锃光瓦亮,古董车最讲究品相。你花了心血,花了时间,还玩得舒服。你一共花了两、三千美元的本钱,至少还不卖他两万以上?一年玩一部,就足够你踏踏儿地活着。
那几年,阿城家里到处都流散着汽油味,零乱扔着各种汽车配件。阿城通过自学,亲手组装了六七部大众的古董甲壳虫卖钱,最后一部拉风至极,是一辆红色敞篷,很多人要买,最高有人开价十四万美金,他都没舍得卖。
阿城开着那辆车上街,遇到红灯停下来,经常会有人上来问卖不卖。阿城一律摇头,不卖。
挣钱之余,阿城也一直在写,「写作一定要用母语。我基本每天都在写,有时一两个小时,有时七八个小时。写作是一门工艺,像绘画一样,讲究心眼一致。你要是长期不写,手就不听话了。」写到得意处,他会给自己炒两个菜,下一碗最爱的面条。吃完再冲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
阿城1992年就开始用电脑写作了,在洛杉矶期间他没少敲字,可惜倒了血霉,有一天电脑坏了,所有东西全丢了,后来他就写得少了。
写是写得少了,但却一直在说。王朔1997年住洛杉矶期间,周末经常去阿城那个小圈子的聚会玩,听他神侃。王朔自己说:「各地风土人情,没他不懂的,什么左道偏门都知道,有鼻子有眼儿,嗨得一塌糊涂,极其增智益寿。」
王朔问过聚会中的一个人,他老这么说有重复么,那人说她听了十年了,没一夜说得重样儿。
陈丹青一语中的:「阿城是天下第一聊天高手。」
原《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朱伟的感受是:
与阿城聊天,无论什么话题,他都可以接过去,且聊得机敏,聊出味道。偶尔有接不上的地方,也只是把脑袋仰在那儿笑着吸两口烟,等低头掸烟灰时,则马上又会把断裂的地方续接得天衣无缝。聊完后告一段落,你兴致甚浓地对他说,今天聊得很愉快。他会很得意地说,我和别人聊天,大家都感觉愉快。
王安忆认为阿城是一个有清谈风格的人,阿城觉得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在一起吃吃东西,海阔天空地聊天。
另据作家陈村观察,座中若有悦目之女子,阿城的发挥便愈加精彩,听者真能达到生不愿封万户侯的境界。
在美国,欢欣中也有糟心。阿城遇过一回贼,有一次旅游归来,一开门,傻了,全家被搬的只剩一个床垫。最让阿城心头渗血的是上百张珍藏了数十年的经典CD。他开始自己破案,他转遍了自家街区的所有音像店,翻那些二手CD架。
终于,他找到了盖有自己印章的CD,于是报了警。最终,顺藤摸瓜,所有CD都回来了。当年他在北京住德内大街时因为老不锁门,也遭过一次贼,那次没这么苦,他还能笑。他笑着说贼偷走了夹在《金瓶梅》里的存折,却没拿走《金瓶梅》。
5
1998年开始,阿城频繁回国,主要是去上海,他妹妹在那儿。2000年以后,阿城彻底回国,回了北京,住在回龙观。
记者去采访他,他说他现在的一部分收入是靠卖照片,人家要什么他拍什么。他有很多设备,有一台哈苏903相机,配一个38毫米广角镜头,外置旁轴取景器,还有七八台七八十岁的老柯达相机,还有一台16毫米电影机,都是他在美国地摊上得的。
当年帮《今天》画插图时,他跟编辑徐晓说:「我这个人好色。色不光指女人,应该指一切好东西,比如好的音响、好的照相机镜头。」
那段儿时间,阿城计划从保定进一台织布机回来织布,还想在回龙观东边弄一亩地,盖一个大棚,一半做工作室,用来做石版画,另一半种东西,把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稀罕种子种进去。
其实阿城后来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来自影视行业,毕竟赚得多。当年他就说过,「我有嘴,我老婆有嘴,我孩子也有嘴。靠写小说挣钱太苦。小至个人,大至中国,衣食是一个绝顶大的问题,先要吃饱,再谈其它。」
其实阿城很早就开始玩电影了,1986年他就和谢晋一起做了《芙蓉镇》的编剧,1992年他又和胡金铨一起写了《画皮之阴阳法王》的剧本。后来他还做了电视剧《贞观之治》和电影《吴清源》的编剧。
他自己的几个小说也被拍成了电影,《棋王》拍了两版,香港严浩一版,大陆滕文骥一版。《孩子王》给了陈凯歌。2005年,阿城还担任了第六十二届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最近一部编剧作品是侯孝贤的《聂隐娘》。
滕文骥当年想拍《棋王》,但死活联系不上阿城。有一次得知阿城从美国回来,造访香港,赶紧打电话过去,那边没有半点兴奋,只是急着说:「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电话费太贵了。」等他从香港回来,见滕文骥的第一句话就是:「香港的米饭好吃,不用就菜。」
阿城对吃很讲究。陈晓卿说,阿城特别喜欢吃湘菜,他每次吃湘菜和别人不一样,他一定要选一个最靠近厨房的位置,他认为湘菜吃的是锅气,离锅灶越近,你比别人花得钱就越值。
画家刘小东请阿城到家里吃饭,阿城也很挑剔,他说「吃肉,盘子要热」。陈村回忆,阿城食相庄严,目不斜视,吃饱放下碗筷,抽烟,不再动筷。
阿城的酒量也很惊人。有一年,他拉着芒克跑到河北一个县城,说要在那儿办一个窑厂,烧些艺术陶瓷。县里几个头头出面接待,事儿还没谈,先开吃。阿城把一整瓶老白干全倒进一个大缸子里,菜没吃一口,酒已经见底了。那帮头头惊了,眼珠子憋得溜圆。后来,这事也没谈成。
阿城白酒可以,但黄酒不行。他第一次喝黄酒是在1984年文学圈的「杭州会议」,那也是他第一次见陈村。那晚他有点嗨,频频举杯,一杯一杯地干。陈村问他喝没喝过这东西,他说没有,像汽水一样,好喝。陈村告诉他黄酒性子慢,也会坑人。阿城还是继续干,和为他「改错别字」的《棋王》责编干。散席后,阿城不省人事,被抬上了楼,扔到床上。那次以后,他再不喝黄酒。
6
日久天长,阿城在尘世已经化作了一个传说。有一次陈村在机场遇上他,他给陈村掏了颗糖吃,说自己当了电影美工,要去外地刷墙。
他当年和侯孝贤合作《海上花》,干的就是美术指导。阿城自己说,他这个美术指导就是帮侯孝贤买东西,到各个旧货摊,潘家园什么的,买《海上花》那个年代用的煤油灯之类的,现在的道具做不出来。买完东西,就算完成任务了。但不能离开剧组,侯孝贤随时有事要问他。
有一天他正在组里的房间看书,侯孝贤召唤他赶紧去现场,他到了以后,侯孝贤说要在棚里拍下雪,但这雪花不对,飘的太假。阿城看了一眼,说我知道了。
然后爬到棚顶跟撒雪花的人说,把那些纸都先使劲拽一拽,拽松了,然后再撕,那个纸的密度就变了。再往下扔的时候,飘的速度就慢了。侯孝贤一看,对了,就它了。阿城说,那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接着去看书了。
还有一次也是《海上花》。有一场戏是透过玻璃拍窗户里边。因为现场打光还是电灯光,煤油灯什么的都是道具。侯孝贤就觉得拍出来那个光不对,太硬了,就找阿城。阿城看了看,说拎桶水来。然后他就在那玻璃上刷了一层水,再回监视器看,有那层水那个光就柔了,显得有点儿油乎乎了。侯孝贤一看,又对了。
阿城的图书编辑杨葵最服的就是这个:
阿城的美术指导就是干这个。完全是一个杂家。那他这些东西是靠什么?生活经验,和对一件事情的体会能力。他能很快找到症结,更难得的是他有解决办法。他当知青也好、更早当狗仔子也好,总得要自己生存。所以他独立生存的能力是巨强的。他就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各方面,还重视动手。
宁瀛有一次和査建英说:「应该有人扛一台摄像机每天跟拍阿城,一定是部特棒的片子。」
一次,杨葵在一家饭馆巧遇阿城,太久不见,杨葵蘸着寒暄打招呼:「怎么您老也在这儿啊!」阿城语冒寒气:「有谁规定我不能在这儿么?」杨葵一下就噎饱了。阿城很爱噎人,大概就是他的六面玲珑两面刺。
洪晃对第一次见到阿城,是在姜文家,那会她刚看完《威尼斯日记》,特崇拜阿城,特想上去搭话,但感觉阿城特不待见她。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阿城哥哥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呀?」阿城反问:「不跟你说话,就是不喜欢你啊?」洪晃一下也饱了。
阿城对朋友也是这样,会当面指出朋友的不对。刘小东说,「我说心里话,我不好意思当面请教阿城任何问题,因为我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白痴。你不管和他有多熟,只要你说错一件事,他马上就指正你,他不给任何人留情面。他不会顺着你说的,他永远会告诉你一些应该的事情。」
画家朱新建和阿城是形影不离的酒肉朋友,据他回忆,有一次阿城从美国回来,朱新建跟他说:「二十年前,我在你家,给你看一篇我写的东西,你拿笔帮我改,一个字没添,杠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字。从此我突然就对写字这件事有了一些体会。」「是吗?」阿城一脸委屈,「我那么无耻?」
当然,大多数时候,阿城没刺,他对朋友极为仗义。2003到2004年,刘小东画完了两幅大作品《三峡大移民》和《三峡新移民》,要办一个展览,去找阿城帮他写一点东西,阿城说试试吧。结果,没过多久,阿城就拿出了十万字的文章给他,把整个三峡的历史讲了一遍。
还有一次在北京,阿城背着一个军用黄书包回来,朱新建问是什么,阿城带着几分得意打开给他看,满满一书包钱。那会儿还没有一百的票子,但就这一书包十块也让人看了很过瘾。
阿城说:「你拿一点去。」朱新建拒绝:「我干吗要你的钱。」阿城说:「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怎么用得完。」朱新建还是不要。后来朱建新跑到巴黎去混,实在手紧时写了一封信到美国,阿城收到信后,寄去了一千五百美元。
2000年左右,导演刘奋斗通过朋友结识了阿城,两人都爱聊天,持续见面,每周天天在一块吃饭。2003年,刘奋斗拍《绿帽子》,跟阿城开口,说能不能帮他来当监制。
阿城说,「你觉得用我的名字能帮到你,就用。」后来刘奋斗又问阿城能不能帮忙联系焦雄屏,因为他知道阿城跟侯孝贤他们关系很好,阿城马上打了电话,焦雄屏就来做了制片人。
确实,台湾文艺界聊起阿城就像在说一个神。「阿城是个难以被话语描述的文艺复兴人。他既能画画、拍照,也擅写小说、随笔、编电影剧本,还有烹调、修护家具、组装汽车等好手艺。阿城是小说家、文体家和生活家,不妨视他为坐拥世俗却清明谦冲的智人。」这是2003年台湾人介绍阿城时的话。
作家朱天心1986年生完谢海盟,坐月子时就在读阿城,她当时觉得世上有这样一本东西,她从此不用再写作了,就好好当妈妈吧。据她描述,那种感觉非常幸福:「你面前站着个终其一生都追赶不上的高手,你就好好当他的读者,放心去做另外一个自己吧。」张大春也说过:「早年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是非常崇拜阿城。」
看起来阿城好像过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生活。但他自己说,「我喜欢和不读书的人来往,他们身上没有读书人的那股习气。」他平时来往的朋友来自三教九流,他交友的准则是,「对方有信用。」
阿城是喜欢烟火气的。他在台湾居留期间,侯孝贤安排他住木栅的安静山边,事后阿城说,下回能不能就让我住永和豆浆楼上。
7
一直以来,经常会有一些陌生的朋友到阿城家里去拜访他,有的只是为了能一睹风采,听他聊聊天。黄章晋第一次去阿城家时看到了一本大厚书,《中国古代气候研究》。
黄章晋自己说,他大部分时间里就像个鹌鹑一样,是个旁观者,但有幸插了五分钟的话。阿城不爱聊文学,即使你主动谈起文学,他也兴致寥寥。
阿城家里的陈设物品很多,很杂。地上零散堆放着石像、石碑,过道的长条案上摆着一套特别漂亮的五金工具,走廊尽头是一架很老的防空炮瞄望远镜和两台老式摄影机,另一侧条案上,整齐码着几排磨制的石器。到处都堆着成捆的书,多为社会学、民俗学、人类学和自然科学类,几乎没有文学类。书桌茶几上都是文物和矿石标本。
有一年,天井里还养了两只大乌鸡,阿城说这鸡是苗族巫师祭祀用的,他去贵州看苗绣,就带回来两只,养着每天看看。
可能只有阿城才配得上兴趣广泛这个词。摄影、绘画、音乐、装帧艺术,以及各种吃喝玩乐的技艺,他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他喜欢倪云林,八大山人,也喜欢毕加索,达利,喜欢意大利歌剧,也喜欢京剧和京韵大鼓。他最喜欢是还是中国民间的那些东西。泥塑、烧陶、傩戏面具、新绛剪纸、贵州苗民的绣衣,都是他珍贵的宝贝。
就像唐诺说的:「阿城是个好读书而且杂读书之人,但和我们这一代人大不相同的是,即便近乎手不释卷,但阿城通过文字的学习比例仍远比我们低。」
阿城是通才,是杂家。他的种种经历,常人都无法相比。丰富经历下淬炼出的通与杂,更是对同辈的时代级碾压。如黄章晋所言:「阿老他更像是一个在互联网时代成长起来的人,他的兴趣,知识构成,他的偏好,完完全全更像今天的人突然穿越到三十年前了,所以他在那个时代特别吓人。」
面对阿城,王朔也曾松了口气:「这个人对活着比对写文章重视,幸亏如此,给我们留下了活着的空间。」
by 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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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周天籁儿童文学作品中的独特儿童视角
星期二 七月 11, 2017 2:26 pm
摘 要:民国皖籍作家周天籁,以儿童文学作家的身份出入文坛,他所创作的《甜甜》、《小老虎》、《可爱的学校》等儿童文学作品,讲述了以20世纪初的上海为背景的一群儿童的成长经历,曾深受广大儿童喜爱,畅销一时。作品当中存在的独特儿童视角是周天籁创作儿童文学作品的独到之处,本文将从这个角度,浅谈周天籁儿童文学作品在现代文学史上应有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周天籁 儿童视角 文学史 价值
20世纪初,儿童的发现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刚刚萌芽,一批以鲁迅为代表的先进青年作家,开始致力于对儿童世界的创造。周天籁作为非主流文坛的儿童文学作家崭露头角,这一时期的他创作了颇多深受欢迎的儿童文学作品,从儿童的视角出发,建构了一个纯粹的儿童世界,丰富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儿童文学作品的创作,并且突显了“儿童的发现”在整个文学史上的重大意义和价值。
“五四”新文学革命宣扬“人的发现”,儿童作为被发现的“新人类”在时代浪潮中浮出地表,拥有了独立的人格,“儿童本位”开始进入文学作品。随着“儿童本位”的现代儿童观的提出,“儿童视角”也跨过了一片荒芜的古代文学时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春天。
周天籁早年的儿童文学作品,大部分都采用了独特的儿童视角来展开叙事。儿童视角,是指小说作者借助于儿童的眼光或口吻来讲述故事,鲜明的儿童思维特征在故事过程中被呈现出来,作者选设定的儿童的叙事角度也决定了小说的叙述调子、姿态、结构及心理意识等因素。在儿童文学还未正式诞生的最初阶段,以儿童视角进行叙事的创作手法,曾一度受到中国现代作家的青睐,并成为他们热衷的创作技巧选择,鲁迅的《怀旧》、《孔乙己》,萧乾的《篱下》,萧红的《小城三月》、《家族以外的人》等小说,都是涉及儿童视角命题的佐证。1927年刚刚步入文坛的周天籁,分明也受到了这股“儿童热”的影响,加之他正值青年,对许多社会现象和事实的体悟仍带有美好的幻想,正如吴拯寰在《可爱的学校》一书的序言里对他的评价:“周天籁具有活跃的心灵和果敢的意志。”[1]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促使他成为了“一位天才的儿童文艺作家”。[2]在周天籁的儿童文学作品中,常常可以找到一种有意味的叙事策略,他善于以儿童的另一种眼光去观察和打量陌生的成人生活空间,展现不易为成人所体察的原生态的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种面貌,从而打造出一个非常别致的世界。这种叙事具有强大的力量,它不仅吐露了儿童的心声,而且净化了“早已失了‘赤子之心’,好像‘毛毛虫’的变了蝴蝶”[3]的成人已变得粗糙的心灵。
从同样选择儿童视角进行创作来说,周天籁的儿童视角叙事,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现代文学中早期青年作家倡导的儿童视角叙事的继承,但就作品的具体内容来说,周天籁所采用的儿童视角不同于以往儿童文学作品中惯有的儿童视角描写,他的儿童视角更为纯粹和完整,这造就了他笔下的儿童是真正有生命力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周天籁所选择的儿童视角在文本关注点上是对先驱者的一种延伸和超越。
在整个现代文学中,那些选择儿童视角作为叙事策略建构文本的青年作家,他们的作品大多关注的都是成人的生活悲欢和复杂的现实矛盾争端,讲述人世沧桑的成人和社会苦难。他们虽然采纳了儿童视角,也借助儿童的思维方式进入叙事的话语系统,但他们并不把对儿童世界的描摹和建构作为自己的审美追求,而是着力于挖掘和呈现儿童感觉中别致的成人世界,达到宣泄自我心中积郁的思想和感情的目的,严格来说,儿童视角在这些作家的作品里实质上成为了成人自己观察和反映世界的视角的隐喻和载体。如《孔乙己》中的小伙计“我”,是在成人世界里体察封建文化毒害知识分子的旁观者,鲁迅通过“我”的眼睛揭露了封建文化的弊端,又同时给予“庸众”无情的批判,同样的《故乡》、《社戏》也在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对立中,讲述着对成人世界的不满和否定。萧红的《小城三月》中翠姨的故事和《家族以外的人》中二伯的故事,都是从儿童视角观察成人的世界,讲述成人的故事,从而塑造成人形象。此外,创作过儿童作品的端木蕻良、骆宾基,他们的儿童视角小说也只是将儿童的思维方式和感知特征作为真实展现成人世界的一种策略。由于这些作家大多是文学革命的主力军,肩负“文学救国”的使命,他们在创作时受主流意识的影响,作品大多呈现出一种悲悯的色彩,小说氛围凝重而深沉。然而,立足于主流意识之外的周天籁,没有“文学革命”的使命感,也不受主流意识的禁锢,因此,他的作品不存在“批评与被批评”、“审视与被审视”的二元对立,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和复杂的结构情节,文字俏皮、活泼,语句诙谐幽默,所记述的事情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不乏趣味性。他的作品完全以儿童的世界替代了成人的世界,完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转换,小说里的儿童眼光是单纯的,因为他们与这个世界是初次相遇,没有过多的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浸染,所以就对眼前的世界没有任何先入之见,鲜亮的童心保有稚拙和本真的品性,对待事物常常采用知觉的认知形式,所有的感知仅停留于直观的阶段。周天籁准确把握了儿童视角的纯粹性,巧妙地转换关注点,让儿童自己说自己的话,创造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儿童世界。无论是风靡一时的《甜甜》,还是那所被称为世外桃源的《可爱的学校》,都采用独特的儿童视角叙事,还给了儿童一片自由的天空。
《甜甜》是周天籁诸多儿童文学作品中最突出的代表作,该作品完全以儿童的思维方式、感受形式、叙事策略和语言句式,去诠释和描绘外在世界,讲述儿童的喜怒哀乐,为读者呈现了一个与成人世界不一样的儿童世界。小说共四个部分,“小通信”、“大文学家日记”、“小品”和“游山玩水”,以第一人称的表述方式,介绍了一个叫“黄甜甜”的十岁小男孩的各种生活经历。
小通信是黄甜甜写给家人和伙伴的一些信件,周天籁采用了书信体小说的形式,用一双儿童的眼睛去描写他的生活。仿佛整个世界处处充满了乐趣,不存在任何成年人眼中的世故与险恶。如黄甜甜写给爸爸的信中,有一封谈及张家口的兵灾,本是国难当前,兵荒马乱的时期,远在他乡的爸爸又处在这样危险的环境当中,黄甜甜写信给爸爸描述了一家人的各种状态,“妈妈得到这信息日夜心急如开火车,我也心急如开电车,姊姊在女子中学内读书,不回家,住在学校内女子宿舍间内,没有得到这恶消息,所以不急。外婆还没有下菱湖,她也急得又发老毛病,夜里咳嗽,夜里咳嗽而又不吃止咳丹”,当谈及是否要爸爸回家的问题时,外婆主张不要回来,因为不知道兵是哪里来的,而妈妈却力主要爸爸回家,争辩得不可开交。而这时候的黄甜甜还没有明辨事态厉害的能力,他只是写信问爸爸:“张家口到底如何的一只口子那样大?兵来往多少,你详细算过没有?你说的不明不白,又要闹兵灾,日夜进口出口,想必中国兵日里走出口,夜里又走回来进口,所以叫出口进口,是哇?”这几句仅有的兵灾情况讨论之后,又拉起了家短里长,又是没有收到爸爸寄出的钱,又是外婆挑精肉给自己吃,又是小伙伴满天星打碎了他爸爸的东西,甚至还汇报了自己买的新钢笔,全然忘记了家里人方才还心急如焚的事情。这才是孩子的思维,儿童特有的视角,就算天大的事情,稍纵片刻便抛至脑后了,儿童的世界就应该是这样,永远的单线条。又如小通信部分有一封写给林淘淘吃奶弟弟的信,详细记述了在一个叫林淘淘的婴儿的汤圆会上,林淘淘爸爸喝酒喝醉的事,语言俏皮,妙趣横生。写信给一个还在生命最初阶段的婴儿,以一个儿童的身份去结识另一个更加幼小的儿童,并且想用这封信保存这份最简单的记忆,信的最后还不忘以大哥哥的身份“倚老卖老”,一个滑稽又可爱的儿童形象跃然纸上,让人忍俊不禁,瞬间爱上了这个天真的孩子。
诸如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无论是写给阿花妹妹的情意缱绻的信,还是梦想着成为大文学家日日所写的大文学家日记,或者是跟随周先生游山玩水的小品和游记,周天籁用一支妙笔,写活了一个孩子。儿童的眼睛总是最单纯却犀利的,他描绘着真实的世界,爱憎分明,实际上是对成人世界的一种超越,这也许正是周天籁想要表达的,他身处社会环境复杂的上海,作为一个异乡人,眼见的都是阶级差距,人情冷暖,而他童心未泯,却不得不卷入这芜杂的现实当中,可他要为自己的童心找一个得以呼吸的处所,于是,有了甜甜,有了这许多的儿童,有了儿童的视角,就有了儿童的世界。说到底,周天籁是在为自己的内心写诗,一首只有用儿童视角才能够解读的诗,这是他的高明处,也是他的情深所至。
综上所述,独特的儿童视角是支撑周天籁儿童文学作品在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取得一席之地的关键所在,他所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中的儿童视角,是对自我童心的一种表达,也是对社会现实的一种描摹,无论是运用儿童视角看世界,还是塑造儿童形象来讲故事,周天籁对儿童的执著和关爱,在当时的文学界应该是受人尊重的,也是整个现代文学史上不应忽略的一笔,他的儿童文学作品的意义和价值,值得现在和将来的研究者进一步挖掘和学习。
参考文献
[1] 周天籁.可爱的学校[M].上海:上海春江书局,1945.
[2] 王黎君.儿童的发现与中国现代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3] 周作人.阿丽思漫游奇境记[A]//自己的园地[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http://m.xzbu.com/1/view-541447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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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亭子间嫂嫂》
星期二 七月 11, 2017 11:16 am
我学中国现代文学史十余年,未知有周天籁氏,更不知有《亭子间嫂嫂》这部书。或以为这是汗牛充栋的大众读物中的一部流行读物,朝生夕死,既不足记,更不足惜。但有一天,大约在六七年前,我正在装修房子,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油漆工在我家里干活,见我家四壁书城,就主动走过来对我说:“陈先生,我年轻时做过一个作家的房子装修,他也像你一样,家里满满是书呢。”我听他这么说,便好奇地问他这位作家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周天籁”三个字,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补充说:“他写过一部《亭子间嫂嫂》,很有名的,我和他也有些来往,后来他到香港定居,就不知怎样了。”这是我初闻周天籁的名字,至少还获知三条信息:一、周天籁写过一部《亭子间嫂嫂》,很有名,像这位老油漆匠未必会知道鲁迅沈从文王安忆,可是他知道《亭子间嫂嫂》;二、周氏为平民阶层中的一员,为人不那么高不可攀,连做工的油漆匠也能这么长时间记得他,可见其人格魅力;三、他后来去了香港,虽然我做香港文学研究时似乎也不见过这个名字,但至少,在五十年代以后的文坛风雨中,周天籁是没有份享受过文艺工作者的光荣。所以这个名字消失也是必然的。
又过了一些时候,通俗读物开始流行,出版界和专家学者联手挖掘过时的通俗文学作家也成了一种时髦。张恨水包天笑等大家都有了传记和专门的学术研究,还珠楼主与金庸梁羽生一样的齐了名,通俗小说的各种选本流行于大小书摊。但是人们还是没说起周天籁这个名字。有一次问起贾植芳教授,他也记得周天籁与《亭子间嫂嫂》,说周天籁用通俗笔调写上海下等社会的人情世故极好。八十多岁的老教授还能脱口说出这部小说里的一些细节,说能这样有人情味地写下等妓女生活,新文学史上还没有过。贾先生这样说了,竟吊起了我的胃口,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部书。先生说他手头原来有这部书,但一时不知借到了谁的手里,待拿回来了,再满足我的好奇。想想这也是失之交臂的无缘,于是就收了心,渐渐把它淡忘了。
没想到贾先生真的把这部小说索取了回来,并告诉我由他主编的《海派文学长廊》丛书里准备把它印出来。这回我是先睹为快,但作为回报,我得写几句话,向读者介绍一下这部四十年代的通俗小说。
关于《亭子间嫂嫂》,我手头这部装帧很完整的书,没有版权页,也没有出版社的名称和地址,分上下册,共七百多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从第一页印到最后一页,除了上下册的第一页标有书名外,连章节也不分,很像是自费出版或者盗印的书。封面上很素洁地画了一幅老式石库门的侧影,写着“哀艳写情伟构——《亭子间嫂嫂》,周天籁著”几个字。估计还有另外的版本。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小说部分收有这部书的条目,写得很简单:“上海友益书局一九四二年出版,长篇小说,三册”。但我怀疑编者也没有看到这部书,因为按《总目》的体例,条目内应该标出序跋及章节细目,这部书虽无章节,但前面有五篇署名序文,是理应列出的。但如果假定《总目》记载是可靠的,那么,《亭子间嫂嫂》至少应有两个版本。贾先生还告诉我,这部小说还有两册续集,但讲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主人公顾秀珍了,很可能是前两册卖得好,作家又添加的故事。
书前的五篇序文,分别由钱芥尘、周越然、苏子、陈亮和王耽耽写的。从这些序文,我零零碎碎地知道一些有关周氏和这部小说的情况。其中陈亮一篇说得最完整,是我们能了解这部小说问世经过的唯一材料:
“我认识本书作者天籁兄,已有十多年,他始终孩子气很重,年纪虽已三十多岁,就像十一二岁的孩子差不多,天真未泯,跳跳蹦蹦,活泼得可爱。所以有许多孩子欢喜和他轧朋友。一半的吸引力,还在他的儿童文学天才相当之深。曾经有过不少儿童读物出版,其行文笔调,正与他个性相似,天真活泼,把大便写成拆屙,小溲写作拆尿。诸如此类,通俗而又自然。即在我们娶了老婆的人读了,亦会有返老还童之感。天籁擅长的,既然是儿童文学,那么对于社会小说这一门,是否拿得上手?在当初,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可是终于尝试起来。时期在战事发生的次年。我与大苏兄合办《迅报》,需要刊一部长篇连载小说。这笔生意,便照顾了天籁兄。他原也是富于勇气的人,并未拒绝,题目马上出来,叫《孤岛浮雕》。天下事原无不称的定例,经济学博士研究无线电未尝不会获得成功。他的社会小说《孤岛浮雕》在《迅报》上发表,照样大受读者欢迎。我虽不必说他如何如何成功,顿时其他报馆老板纷纷请他写长篇社会小说,却是事实。继《孤岛浮雕》之后的第二部作品,就是他的《亭子间嫂嫂》了。这部小说,刊在《东方日报》,居然大为哄动,社会上、上中下三等人士,都关心了《亭子间嫂嫂》的遭遇,今天看过,明天非得一早去买报来看不可。我曾数次亲耳聆到大谈《亭子间嫂嫂》故事的。一次在十四路电车上,那个女学生手里拿了份报纸,嗟叹着《亭子间嫂嫂》的命运恶劣。一次在泥城桥大观园浴室,一个捏脚的堂倌对一个胖子浴客说:“先生;你不到亭子间嫂嫂家里去玩玩吗!”胖子浴客拉开血盆大口道:“若是真有这样的亭子间嫂嫂,我倒当真要帮帮她的忙。”又有一次是一位做绸庄生意姓芮的朋友,特地要我陪他去看看亭子间嫂嫂,说是我与天籁为知己,定属熟门熟路。我禁不住大笑,笑他是个《亭子间嫂嫂》迷。其实,被《亭子间嫂嫂》迷惑着的,何止这几位先生小姐。有些害着单相思,有些劳驾往访不得其门而入,有些抱怨着作者让她死得这样伤心。是证《亭子间嫂嫂》风靡之一斑。我的意思:说《亭子间嫂嫂》是一部写实派的社会小说固可,假使说是一个苦恼女人毕生的遭遇史,我更觉得恰当。上海滩上,甚至在世间任何一个角落里都会找出像《亭子间嫂嫂》这样一个沦落在活地狱里的女子来,这不过是一个代表的模特儿罢了。”
其次是周越然的序中,也说到了这部小说在当时的社会影响:“某晚,天籁与其友人同饭于南京路之著名西菜馆。坐定后闲谈之时,彼此以字相呼。此习俗也,本不足奇。不料侍者木立而凝视天籁,许久许久之后始鞠躬而问曰:“你就是周天籁先生么?我没有一天不看《亭子间嫂嫂》的。我佩服,我真佩服。……”其余的序文里照例是一些赞美的话,但读完全书来看,这些赞美还是能够担当的,并无瞎吹捧之嫌。
对于周天籁的介绍,除了前面引文中我们获知他曾写过儿童文学外,钱芥尘序里还有介绍其创作的情况:“天籁固然著作等身,已刊行者二十余种。此书的精神,可以认为代表作”。该序写于一九四二年五月。查《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所列入的周氏著作条目,一九四二年以前连《亭子间嫂嫂》在内只有六种;包括短篇集《甜甜》,长篇《可爱的学校》《小老虎》《梅花接哥哥》《甜甜日记》五种,均为儿童文学作品,当是战前的创作;一九三八年起在《迅报》上连载《孤岛浮雕》,接着就是《亭子间嫂嫂》;由此估计一九四二年以前未列入条目的书目尚有十几种。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四五年三年里没有条目记载;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九年共九种,并不包括在小报上连载而未出版的作品。所以我们今天能了解到的周天籁的创作情况是极不完备的。
《亭子间嫂嫂》写的是二三十年代上海红灯区会乐里的一个暗娼的平常生活。这与《海上花列传》以上海各等妓院为背景的妓女群像不一样,与《九尾龟》以富贵家庭妻妾成群的销魂窟相比也别开生面,这里描写的是普普通通的社会生活,一个单打一的暗娼,时而在“公司”里猎大户,时而在栈房里候客人,沦落时也在马路上乱拉男人。但作家在描写中有意将这些场面转入暗场处理,使主要场景集中在半间小小的亭子间里,这有点像演话剧,透过小小的一角场景来展开上海社会的各色人物和黑道白道各色事件。因为是报章连载的小说,故事情节都围绕着主人公顾秀珍而展开,每一个嫖客都带进一个特定社会视角,其表现面之广不能不突破小说叙事者的第一人称局限,使叙事视角不很统一。小说原来结构是以一个流浪文人和一个风尘女子构筑起来的惺惺相惜的伤感故事,但随着社会场景不断扩大,主要叙事点很快就转移到每个嫖客背后的社会故事:从伪君子的学者名流到江湖气的流氓地痞,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无不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最成功的人物当然是“亭子间嫂嫂”顾秀珍,这个聪明泼辣、伶牙利齿的暗娼,从文字里鲜活地突兀出来,她时而既贪婪又辣手,敲诈嫖客的钱财毫不留情;时而又侠义柔情,流露出下层社会女性的善良天性。尤其是在一些看似愚昧无知的表现背后,隐藏了她对人性尊严的不自觉的维护。如小说里写到顾秀珍反感于妓女体检,便说了一大段借题发挥的话:“……所以随便什么事情,要留人家一个退步,千千万万不可当面揭人家痛疮疤,使人难堪,无地容身。譬如检验身体,方法果然好罗,不过我们目光看来实在难以为情。你朱先生不要说不难为情,假使你们男人一个一个当了大众面前,剥下衣裳,浑身一丝不挂,有这只笃脸吗?反而说来,一二人在房间里剥下来便又觉得平常了。大凡什么事情,只要保全一个脸子,这是最要紧的。……我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卖身体的女人,假使在房里随你骂我笑我,我都可以马虎,忍耐,因为只有一二个人知道,如果在路上,或者许多人一起,当面指明我:啊哟!这个是私娼呀!只要给我听得,我马上要敲他耳光,敲不着他的耳光,我便拿柄剪刀立刻自杀了!朱先生,这是人的一股血性之气,一个人没有这股血性之气,还有做人的道理吗?”周天籁是个通俗小说作家,不可能对社会的卖淫现象作出深刻的剖析,但作为社会平民的一员,写小人物在卑贱和污秽中的人性之光,常常是小说中最令人心动的地方。
小说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长处是用了上海方言写小说。从《海上花列传》以来,用苏州话来写小说成为民国时期南方通俗小说的一时风气,而这部小说里顾秀珍和其他上海人所讲的,却是旧时上海地区的方言。严格地说,上海是个汇合了八面来风的地方,并没有稳定的地方语言,一切都随着时代风气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今天来读这部小说,即使是上海人也有点困难,许多口头用词都已经淘汰。但我在阅读时,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我的外祖父生前的音容笑貌,因为小说里所用的语言,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我的外祖父一代人的感情表达方式,或可以说,如果要了解旧时上海市民的口头语言,它倒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教材。记得三年前,有位翻译高晓声小说的日本朋友问我一句俗语:“马桶里打个滚”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无以回答,想当然地说,也许,过去江南乡下人重男轻女,生了女孩子就放在马桶里让她窒息死掉,马桶里打个滚也许是重新投胎的意思。说过后也因为没有把握而惴惴然。现在在这部小说里竟找到了这句口头语,不过是将马桶改作红马桶,意思倒是一样的。可见这句话在当时也是很常见的。现在上海的语言文化似乎也开始被文学注意起来,不少上海人拍的电影电视和写的小说作品都喜欢夹生着使用上海腔的普通话,但所用的,也就是少得可怜的几句诸如“帮帮忙”“不要太……”之类的口头禅,反而暴露出上海口头语言的贫乏之极,如对照这部《亭子间嫂嫂》里的如珠妙语,可能会使我们当代的作家生出许多惭愧来。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五日于上海黑水斋
作者:陈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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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炮打司令部
星期一 七月 10, 2017 9:20 am
《七绝·炮打司令部》一首:
人民胜利今何在?
满路新贵满目衰!
核弹高置昆仑巅,
摧尽腐朽方释怀。
忽然想到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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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的“庄周梦蝶”
星期一 七月 10, 2017 9:08 am
在美剧《生活大爆炸》的一集里,谢尔顿、莱纳德等人要看电影《夺宝奇兵》的加长版,据说这个新的版本比旧版多了30秒的内容。邻家女孩潘妮故作惊狂地喊道:“30秒!那完全是一部新电影!”初懂“人事”的谢尔顿已经能从潘妮的这番话中听出讽刺的味道。
最近公映的加长版《大话西游之大圣娶妻》据说比原版多了11分钟23秒的内容,按照潘妮的说法,这不知要“新”了多少倍。细心的观众早就发现,此前《月光宝盒》结尾的下集预告片中,出现过一个孔雀精“开屏”的镜头,但这个镜头在后来的《大圣娶妻》中并未出现,而这次的加长版里有了这个段落。紫霞仙子出场后先是遇到了天山雪蛤王和孔雀王来求亲,紫霞说自己的规矩是谁能拔出紫青宝剑谁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天山雪蛤王和孔雀王为此争斗起来。这个段落就为后来至尊宝拔出紫青宝剑做了铺垫。加长版《大圣娶妻》多出了来的内容都属于这一类型,不会影响对电影整体的理解。这不像在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银翼杀手》的加长版中,哈里森·福特扮演的专门追杀复制人的“银翼杀手”最后发现自己竟然也是复制人,这就导致了整个剧情的逆转。所以对我来说,到电影院去看加长版的《大圣娶妻》不仅仅是为了看这多出来的十几分钟的内容,更主要的是在大银幕上重温这部看过无数次的经典。
《大话西游》如今已成为周星驰的代表作,除了被冠以“无厘头”,还加上了“后现代”、“解构”等各种理论标签。电影的故事、情节和对话都很好玩,音乐也很好听,可电影到底讲的是什么,却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很多人把电影视为“穿越剧”,可在我看来,《大话西游》讲的是孙悟空做的一个梦。如此解读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情节上的,一个是结构上的。
在《大圣娶妻》的结尾,孙悟空打败牛魔王后,师徒四人借助月光宝盒穿越时空来到菩提洞。孙悟空醒后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猪八戒对他说,“大师兄,你忘记了,昨天晚上碰到一场大风沙,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啦!”随后师徒四人准备行装,继续西行。因此,从情节上来说,完全可以把此前发生的一切视为孙悟空做的一个梦。
在《大话西游》中,至尊宝前后三次做梦来到水帘洞,观音菩萨称他为“孙悟空”,说他当年罪恶滔天,希望他今生能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只要他戴上金刚圈,改过自新,就会变回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肩负起取西经的重任,把历史重改,不过此后不能有半点情欲。至尊宝之所以没有变成孙悟空,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给他三颗痣的人,等遇到这个人之后,他的一生将会改变。至尊宝听后惊讶道:“跟我说话吗?不是跟我说的吧!认错人了!”
孙悟空做梦变成至尊宝,至尊宝做梦又变成“孙悟空”,这在结构上类似《庄子·齐物论》中说的“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因此,《大话西游》完全可以看作孙悟空版的“庄周梦蝶”。看明白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解读孙悟空的“庄周梦蝶”。
法国哲学家拉康在《精神分析学的四个基本概念》中分析“庄周梦蝶”的故事时曾说,“庄周梦蝶”并不像两个镜子互相映射一样,从中得出“生活是虚幻的”之类的无聊结论。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说明他是个正常人。庄子在现实的符号空间中是“庄子”,但在他的欲望空间中,他是一只“蝴蝶”。我们在现实中的身份是由符号网络(symbol network)决定的,比如一个国王之所以是国王是因为我们把他当作国王来对待,一旦我们不把他当作国王来看待,他也就不再是国王。如果一个国王认为自己之所以是国王是由他自己决定的,那么这人就是个神经病。
《大话西游》中的孙悟空之所以梦见自己变成了至尊宝,是因为他不想承担自己在符号网络中的身份,对取经的重任产生了怀疑,他想变成至尊宝,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只有当他以至尊宝的身份经过一番历练,遇到给他三颗痣的人,与紫霞经历过一段爱情之后,他才会认同自己的符号身份,承担起取经的重任。法国哲学家巴迪欧曾说,“不以爱情开头的人永远不懂什么是哲学”。谁说孙悟空不能有爱情?
(发表于《中国科学报》2017年7月7日第7版)by 韩连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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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三角民间小调——侑酒
星期日 七月 09, 2017 7:48 am
依山傍水盖茅斋,
旋买奇花赁地栽;
深耕浅种无灾害,
要学刘伶死便埋。
闲时高卧醉时歌,
安己守贫好快活。
李花村里随缘过,
胜他尧父安乐窝。
哪管他贤愚后代如何,
哪管他门外风波;
得清闲谁似我?
六神和合自安然,
一日清闲自在仙。
浮云富贵无心恋,
盖茅庵,
近水边,
有梅溪竹石萧然;
但得一贯杖头钱,
沽村醪,
直吃得月坠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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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 星期四 十月 13, 2005 7: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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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
星期日 四月 13, 2008 1:48 pm
问好,肖今!
肖今
星期日 四月 13, 2008 12:13 pm
又来喝酒了!可比咱家女儿红
主持
星期四 二月 07, 2008 1:11 pm
各位网友,新春快乐!
谢谢来访,继续关注!
黑色闪电
星期二 二月 05, 2008 12:12 pm
来看主持
久违了,春节快乐!
肖今
星期二 一月 01, 2008 3:29 am
呵呵,相信这是一个深深的老酒坛子!
祝新年快乐
秋天的枫叶林
星期日 十二月 23, 2007 11:27 pm
问好主持,圣诞快乐!
山城子
星期六 十二月 22, 2007 10:32 am
问好!
秋天的枫叶林
星期三 十一月 07, 2007 7:24 am
找来看戏来了。一直以为你这里戏特多。 
黄崇超
星期六 九月 29, 2007 7:28 am
祝国庆节快乐!
Blog(博客)
Blog(博客)启始于 : 星期日 二月 25, 2007 3: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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