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李晓泉

《故乡》

故乡
像一朵有毒的蘑菇
六月雨水充足
它就向我移动一些

我常常梦见
一群善良的人们
坐在伞盖上
摇晃它根部的泥土

今年夏季
我逼出体内的毒素
突然想把故乡
移到胃里

《声音》

有些声音来自大自然
有些声音来自我的体内
人们可以堵住耳朵
却无法堵住声音穿越物质的缝隙
一块镜子早晨破裂
晚上可以复原
我听到一块镜子后悔的声音

其实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玻璃渣子
更深处是水银流淌的声音
正沿着墙壁渗进去
像我们血管里的液体
将一种澎湃
不断扩散

后来我想到战场上
一排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
有的穿越树木，有的穿越人体
与钟表的滴嗒声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后者传来的痛苦尖叫声
迟了些
2005.11.7

《无题》

大雪天，用怎样一种情调
放飞一对杯子，它装满酒水
和潮湿的语言
火锅的热气扑向玻璃
也扑到你的眼镜片上
将这个夜晚弄的灼热

窗外，一列火车正掠过
轰隆的声音
在我们之间震动
清亮的灯光
从你的脸上
移动到我的脸上

两只苹果，暗香浮动
我们的骨头，瞬间悬空起来
2005.11.7

《莲》

我一直将一朵莲
想象成一位美妙女子
在五行中走动

从金到土
它将我的身世翻新五次
如今
它正用一道道水纹
颠覆秋天
再次一步步走上堤岸

卷走我的寒气和
残缺的肢体
2005.11.7

《桃花》

都说诗歌是对万物的绝唱
我对一片卷曲的叶子倾诉二十年
依然没有唤来桃花

三月，豌豆花走在窗下
看它微小的头颅上
泛着紫色的光芒
一粒沙子
比尘土飞的更低
世界微小的思想
一滴滴淌在树干和枝桠间

我平稳地躺在一棵桃花树下
以微粉的心态
以一种病态的语言
对着春风的药罐

2005.11.8

《高速公路》

提到鞭子，联想到疼痛
而今，在一条荒原的鞭子上狂奔
看到两行树木变形的脸
沙砾和尘一路跟随行踪
我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切开夜色
在内心编制的速度的神话里
欲望移植时光的概念

被风掀起的欲望抛到地平线上
看不到一朵花细步挪到季节眼前

2005.11.8

《蜜蜂》

是一个养蜂人带来了甜蜜
是一株槐树到另一株，芬芳的瓣像日子
是一小片阳光跳到另一小片阳光里
是翅膀和蜂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当一只骆驼从眼底走过
我们都幻想，它曾经是一只大鸟
有过硕大的爱情和花朵

2005.11.8

《牧羊人》

当一只鹰的影子
落到他的头顶上
他就有了飞翔的欲望
回头望了望遥远的家乡
和广阔的草原

一个牧羊人茫然于
他无法将手中的鞭子变成翅膀
无法将家乡变成一枚纽扣
无法将草原变成一条绿毯子
无法将羊群变成白牙齿

他甚至茫然于真的成功以后
如何将自己的影子变得更黑一些
2005.11.8

《再给墨孩书》

去年写给你的诗歌，还像
谷粒一样，晾晒在书架上
这一年的秋风，吹去许多干瘪的词语

站在一节干燥的麦杆上
细雨正悄然启开圣洁的塔尖之门
我们离一条洗亮的路多么近啊
还有房屋
袅袅升腾的百灵的眼神

而我们的年龄
疯长着幸福和疼痛
庙堂里的香灰年复一年地覆盖
单薄的纸张
多像我们各自拥有的晴朗的天空

2005.11.9

《果实》

阳光下，一颗果实照亮的汗水
留住多少人的伤疤，枝头
隐含甜蜜的夜晚，我用心
聆听一种成长的的意义和坠落的洗礼

一个从花瓣内心出发的果实
无休止地被风吹动，漫漫长路
藤蔓一样铺开青春年华
它不知道，深秋，一场温暖的雪崩

一个果实，离我越来越远
仿佛一个遗忘的妹妹，在嘈杂
的落叶间，在虚拟的人世间
饮下露水和薄雾，离开乡土

《缺口》

将我内心挖开缺口的人已经走了
脚步声淌出去，水花四溅
如今，一条被剥光鳞片的紫鱼
在深海，收拢四周散出的泡泡

岸上，有人在堆沙子
有人在造房子
把浪花弄得很响
许多人的心是唯美的
从枝头的花朵到海滩的水色
都想获得

我在水中看着他们
也许
挖开我内心的人
也是想获得一朵玫瑰
他走时，回头深情地看了我
一眼
2005.11

《一块玻璃走在路上》

一块玻璃走在路上
光线从上面折射到我的眼底
灼热的光线
拨开了树木和楼群
和我的虚幻
更多玻璃悬挂在楼房墙壁上
安静地睡着

在辽河繁荣路上
一块玻璃带着毛边缓缓移动
从我的眼前一直到街角消失
它的光不断裂开、合拢
我不知道是谁在扛着一块玻璃

也不知道是谁
内心充满窗框一样巨大的窟窿
我跟在一片光后面很久
仿佛触到了锋利的边缘

2005.11.5

《逐渐冷却的鸽子》

月光缺席的夜晚
满屋子，只剩下一盏灯
和烟草的味道

逐渐冷却的鸽子
停在屋脊上
依然发出清越的咕噜声

多年了
我不再赞美它们
而又虚怀以待
渴望有几片洁白的羽毛
穿越瓦砾
落下来

◆草木人间啊◆一组

《风吹过》

风吹过树木，风一直在穿过
偌大的人间呀，风吹过小小的森林
躺在阴影里，看风吹过树木
我们这一群小小的蚂蚁
目睹一种物质深入到另一种物质

多像一场车祸
一只轮子从手臂碾过
然后是胸口，再后是头颅
我们不是风的制造着
它轻易地穿越所有的沙漠和荒凉
我们制造了汽车
我们是一场车祸的制造者
风吹过树木
风吹不翻我们的汽车
风拯救不了我们

风最后吹进我们的身体
风将我们的品质掀了又掀
发现那里
全是车辙
2005.11.02

《一些人掉下去》

那些为美色而来的人掉了下去
那些为金钱而来的人掉了下去
那些为权势而来的人掉了下去

站在一口井沿上
看水面的涟漪
一圈一圈地漾过脚下的土地

我站在这群腐烂的人身后很久了
一些植物同样站在那里
对于所有溺死者
没有甩出一片叶子
覆盖什么

2005.11.02

《向日葵》

把你放在画布上的人
已经死了
被我们赞美了多年
以后，还要赞美下去
也许要延续到一个物种的毁灭
如今
大家真实地开在土地上

原谅我们
扭断了你们的脖子
撕碎了你们的果实
原谅我们
一边赞美你
一边伤害你

把你放在画布上的人真的死了
他只带走了你们暗含的
芳香
2005.11.02

《歌者》

多想把乌鸦拧成花朵
无人触摸之夜
那些挑灯写诗稿子的人
一个个站在墓地碑前
辨认自己

获得余温者
借着微弱的光线
将一场真实的雪
泼到地球上
南半球和北半球

这些没有署名的语言
像传单，最后
覆盖在人类的
脸上
2005.11.02

《异梦》

昨夜，梦见分赃
金灿灿众生，一碰就碎
大家提着篮子
第一个人带走海水
第二个人带走树木
第三个人带走道路
第四个人带走光线
第五个人带走了声音

我站在残缺的黑暗里
等待着
鹰啄开故园的墓地

最后，被死神带着
黑暗中
一路追赶他们

2005.11.04

《生死》

生活在锈迹斑斑里的人
倒下后，灵魂会不会被擦亮

我亲眼看见过
一枚铮亮的钉子
在厚厚的木板里
窥视人间
2005.11.04

《伤》

我们多数是这样述说爱啊
剥一个橘子
将没有腐烂的部分送往前生
爱人
像一棵失落孩子的树等在那里

腐烂的部分，一块块抛下
先是头颅，接着是四肢
最后是内脏

我记得自己被开的一次
灵魂裸露在风里
飘过
早晨和黄昏

2005.11.4

《思念》

秋风一节节吹去的时候
一列火车刚好驶过城市的中心
内心被撕开的站台
人潮涌动

生活这把刀子
它经常切开一个人的记忆
流出红色的时间
黑白的照片
光焰的背影
枝头的小鸟，像呼唤
重逢的旧钢轨运回铁匠铺
重锤下，那些痛苦尖叫的火星
像飞天

《光》

一些寂寞的光渐渐融化
沿道路两旁缓慢流淌，最后
总有几束站起来
站到我的面前
这些被太阳、星星和灯盏遗落的光
布满灰尘
这些在树上、瓦砾上呆久了的光
不知来自怎样神秘的夜晚

这些光有时鸽群一样扑面而来
有时，静静地躺在路上

●失散的兄弟●一组

《失散》

三十多年，月亮皎洁
是药片，在一片荒芜上滚动
我们像狼群一样失散
像一棵棵树，带着粗糙的容颜
和枝繁叶茂的思想
在雨季走散

坐在空里，蔚蓝的日子
墓碑一节节抬高
幻梦中的兄弟
一根蒿草
是我们埋下的时间，如今
它三尺头颅
高过我们的语言和音信

《海浪》

漂泊的盐，海水里奔跑
海浪，已席卷了所有潮湿的气息
海浪呵，孤独的花朵
精彩的掌声里
它越来越管束不了自己的身躯
它像一个孤独的吉他手
压低绚目的尘世
向北奔去

失散的兄弟
我不禁要问
那些间歇却一抹强过一抹的呼吸
究竟去了哪里？

《究竟去了哪里》

绝壁上指纹
和镶嵌在黑暗里的时辰
迷离了夜晚
那些握着票根的人
是我握不住的亲密兄弟
如今，他们在一张张纸上
用光奔腾
用一束列车的灯光呵

坐在车厢里
听见窗外呼啸的风
掀起长发的声音
我想象着蝴蝶覆盖湖面
秋叶层层地归根
可他们
都去了哪里？
这群高钙质的兄弟
究竟要把骨头带到了哪里

《毒》

患毒的人
想着下毒的人
我是世间忠实的奶酪
芳香越染越烈
毒性越来越浓

今夜
想着失散的兄弟
他们有同样的毒
冥冥中
纯洁得隐隐发作

《瓷器花瓶》

昨天，看见白色的瓷器
白釉光滑地烙在身上
在橱窗里
它像一道脆弱的光线
射向生活
纹理缓慢舒展

透过灰尘，患得患失的春水
仿佛就在眼前，仿佛
我们孕育了很久
仿佛是一场淋漓的雨
戛然停在了空中
它从兄弟的手旋转时那种滚烫
至今，已被风吹远

面对枯萎的夜色
我只能将衣领挽得更高
只能将花瓣擦得雪亮
马蹄轻轻
只能将遥远的星光
插入瓶中
2005.10

作者简介：

李晓泉：原名李春福；男，1969年12月生人，辽宁盘锦人。在《星星诗刊》、《诗林》、《中国诗人》、《诗探索》、《绿风诗刊》、《长线诗刊》、《辽宁文学》《作家林》、中华日报、闽北日报、山东日报、辽河石油报等20余种刊物中发表作品200余篇。有诗歌收入多部诗集，著有诗集《时光的吻痕》。
通连：辽宁省盘锦辽河油田高升工程处生产科（李春福）124125
诗观：用心灵写诗，用心灵感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