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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麦子[麦子] 阳光麦子作品集 举人 (中举啦,狂喜中!)
注册时间: 2005-11-11 帖子: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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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五 十一月 11, 2005 9:12 pm 发表主题: [原创]<失去奔跑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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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想我能把这些人说得使读者更明白和了解——我的朋友,我的同学的生存状态。
我是一个在大二的末梢上游走和奔跑的人。我喜欢把一个人一生的经历称为奔跑。一个人应该在他自己的轨迹上预设未来,到停止奔跑的时候,该是他奔赴世界上最安静最美丽角落的时刻——他们老了,将亲吻泥土的时刻。
所以,我崇拜在生命路上一直奔跑的人。
可有一个叫青儿的师姐说:
一个人不能从出生点,沿着直线奔跑至生命终点,路两边的风景,有时候是很值得停下来,看上一看的。
我想了想,也很有道理。
可我仍然崇拜在生命路上一直奔跑的人。
二
先说青儿吧。
青儿不是我这篇文章名字的人。
初次知道青儿是在大学开学不久。我们的住宿楼高大,威猛,且很有气质:四楼以上住女生,三楼以下住男生。我想天堂与地狱也就一层地板之隔吧!我们住三楼,巧的是楼上宿舍一墙角的地板上有装暖气改造而留下的一个碗口大洞,从那个洞我们能看见楼上的天花板。所以每晚都能听见上面传来的戏剧声,黄梅戏川剧越调京韵大鼓,样样精通,国粹竟也朗朗上口;我们打心眼里欣赏这帮才艺女子。
那天晚上,忽有一根绳子垂下,下端系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张纸:
同胞啊/同胞/我替三姐赞美你们/如果/能借给几本朴树的带子的话/先相送你们一个水果/山楂
青儿留
我们受宠若惊,赶紧拿来带子,取出那枚精致的山楂。忽然看见老三捂住了嘴。问为何。答有条件反射,见了山楂就流口水,不好意思,三岁就有这“爱好”!晕,他还挺执着!
青儿的名字就这样让我浮想联翩。
等见了她的人,原来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丑丑的女孩(她挺坦然年龄都告诉我)。
她说一个属狗的男孩怎么能作一个属猪的女孩的师弟呢?不太公平。
我想问她对谁不公平,还没有开口,她忽然又问我:
你肯定在高中或者初中或者小学挨不了学习的苦留过级,要么是和某个姓氏女孩搞恋爱把成绩给搞黄了而留级,要么是玩游戏玩痴了不思悔改耽误学业而留级----
不愧把近期目标定为研究生的女生,把学校男孩女孩问题研究的如此细致。我忽然有点汗颜,倒不是因为她猜中了我的前科,而是我认为一个体面的男生不应该把自己的卑龊事展现给比自己小的师姐看。这逻辑并不别扭。我想让她转移话题,恰当说是把思维对象从我转向她:
你的名字怎么给我小巧而青涩的感觉呢?
名字很重要吗?我想它像我的容貌一样会另人怀疑,可我不在乎的----你还会开脱自己啊-----小男人气!
我无言。
回来在走廊里见到两只老鼠,见到我,站立着聊天,像在嗤笑。
青儿是我认识的最丑的女孩,也是我认识的最开朗最自然最有个性的女孩。
我在大一的时候开始抽烟。
这是我进入大学以后的新鲜事之一。宿舍里有六个人。每天有的手里拿着课本,有点拿着冰淇淋,有的拿着动漫书刊,有的拿着街头网吧的优惠卡。
是的,他们都一样的在忙碌。或许有更多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别人手中握着自己的理想,而自己的手心却是一团迷离的空气。
大概就是这样的,世间每个人的奔跑状态和速度不一样,所以他们的生命之花颜色也有绚丽与颓废之别。
我第一次在厕所里抽烟就想到这句话。
那时,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阿贝已经出车祸死了三周。他再也没有时间在生命奔跑的途中欣赏两边的风景了,可他的笑依然在我记忆里闪闪发光。
那是夏天,高考后的一个周日早上,太阳刚刚睡醒,钻出云层。
三个人,阿明、阿贝和我,骑着自行车,载着渔竿以及我们的友谊去北湖。湖东路上,阳光里穿梭着尘埃,旋转着激情的车轮,也播散着阿贝爽朗的笑声。
然而,意外总会发生,幸福的隔壁就住着忧伤,一辆卡车的声音压倒了我们的谈笑。阿明和我的自行车被车头碰了,人滚了下来,阿明整个人被撞进了湖边长满荆棘的沟里,我被甩在了沟边。阿贝,可怜的阿贝,被车撞了头,鲜血如清泉般悲壮了一地。阿贝,可怜的阿贝,又被车巨大的力量挂着拉到了一片草地上。草地上,一片鲜红。刹那间,我不知道阳光是什么颜色,它的万丈光芒是否真的这样漠视一个生命的消逝,甚至想到这个夏天我们是否真的还会共同拥有之前美好的阳光。
整个过程,阿贝没有一丝声音。
周围的声响澎湃而喧嚣。我看见一群人向草地上涌去。空气里传来感觉很遥远的警车声。
风停了,人散了。阳光依然在忙碌。可阿贝呢,阿贝的星期日呢,阿贝的星期日连太阳都不再升起;或许它和阿贝在天堂的某个角落偷偷的哭泣吧!
一切平静下来。
走在马路上,沐在阳光里,伴着和平繁荣时期马路上急速的车轮。我忽然想起了躺在医院一动不动的阿明,像得了“安静症”;我走近大学校园的时候,他还在医学观察。
我忽然哲人似的明白,在马路上,受约束的是生命,不受约束的是阳光。
我想不出,一个人,怎么就咯噔一下停止奔跑了呢,还有一生的路呢。
在梦里,阿贝经常满脸大汗地看着我,说:不能和你共同走进大学的校门了;把我的名字刻在你心上吧!我们还是朋友!
我醒来,周围是五个陌生面孔均匀的呼吸声。我忽然落寞起来。
我穿着短裤下床。从抽屉里拿出老三的烟,开门穿过走廊,走进厕所。
那里很安静,有灯光,没有人。我找个角落蹲下。我像是若无其事。老三的烟很苦,我整口整口地吞下,使那白色的雾体进入我的身体。怀疑自己的感觉消散的无影,相反肯定自己第一次抽烟竟是那样出色。
角落给我的感觉很安静。我想就是有很多人在方便,我给他们的感觉也是安静。又落寞起来。
我很特别,为了友谊和怀念而学会抽烟。
我想念他。我想念阿贝。我想念我最好的朋友。
我想我把阿贝的名字刻在我心上了。
我发誓要带着阿贝在我生命里奔跑。
我要说的第三个人是老三——我们宿舍的老三。
他在第二天就说他的烟少了。我说有苦同享嘛!他一拍我的胳膊说“别学我,没好处”!那口气像在对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少年说话,更像“吸烟有害健康”这些汉字我还不认识一样。
老三是那种大一就逃课的学生。按照青儿的分析,这家伙高中铁板地有这习惯。他逃课多是为了睡觉或者去网吧玩游戏。具体说,如果把逃课的时间资源分开的话,睡觉和玩游戏各占一半。他自己挺坦白,说睡觉略多。我们就骂他先天发育不良。可他依然故我,缺席栏里每次都有他的名字。
我想他不是我崇拜的人。
我对谁都没有说,但我固执地这么想。
大一期末考试的时候。青儿哭了,哭得很投入。他恨自己,差五六分没考上研究生。完了,她把自己泪水泅湿的手纸,握成一团。笑着仍向垃圾桶,像是下次考研把握就在手心。
老三补考了哲学与文学两科。考试时,心情沮丧,竟板着脸坚持到底,难得没有逃课。
我注重把一些人做比较,那样才能看出彼此有什么差距。若拿他们相比,我比较认同青儿。我不得不承认,有很多学生的生活很失败。他们有一种轻浮的无所适从的生活态度,缺少生活的沉重,或者在奔跑途中某个点停留的时间过长。老三就是这样的人。
老三这人具体怎么说呢?
他有手机。女孩们的耳朵最需要的话他几乎全会说,但发短信有时候就不如自己说的好。他就是能说不能写的人,以致于很多次女孩说他发的短信,句子缺少成分,别字挺多。这恰恰像他的人:身体很伟岸而完整,思想缺一大块。
就这一句话可以证明,老三这人不咋的。
他爱抽烟,当然他有烟。这是我抽烟形成最原始的外部原因。他每次去拉屎的时候都会顺手拿一本书。边拉边抽边看,特别是漫画。日本人画的那种,他最钟情。用他自己的话讲,现在书市眼花缭乱,选择不过来给人精神食粮的东西。他就从漫画里吸取营养,滋润着越来越瘦的身体。
他还有点自尊。
末考一过,竟然写了份完整的检讨给我看。我受宠若惊,搞错对象了。他小声说,给我改改,你文采好。哦,原来他要我给他修饰润色呢!
我给他讲这东西和文学的差别,前者要真挚朴素而深刻,后者要有味充实而生活-----他说你别瞎白了,那给我改病句吧!
我研究了他的检讨书,补考百分之三十是因为自己的心态,百分之三十是因为自己的恋爱,百分之三十是因为外部的无奈,百分之十是因为题出的太怪。也难怪,他会的那点东西,老师没有顾及,或者压根就不知道呢!
他写检讨的事,只有我俩知道,交给班主任的时候,也是我俩知道。我没说什么,谁没有个保留隐私的权利!我想他也开始一路奔跑了,要么还没有选定起跑线?
我说老三,你还是活过来了!
他竟然一声冷笑,说死去和活着又有何区别!
这该是哲学问题吧!
他生活依然很阳光,像是一切坎坷不影响他热爱阳光。
总的说来,他惹我注意是因为有两件事情做的好。
一是篮球。他个头一米八多,是班里的长颈鹿。傲气到处播洒,表现得他就是学校篮球队的希望。他在学习上不在意什么,但在比赛场上,他是第一个维护团队的人。在一次市里大学生篮球比赛,它拼命的打,个人积分最多拿了个第一。回来就不一样了,谦虚地和大家交流,迥异于往常的风格。大概他学到了书本上没有的什么至宝的东西。
一次是他给我讲的一则故事。那是补考后,他问我: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听说是笨死的。
不对,是被投河淹死的。
怎么说啊?我没在乎他能讲出个什么来。
他说,一次洪水泛滥,一群动物上了一条船逃生。由于更多的动物上来,船负荷不了了。大家商议每个动物讲个笑话,若大家都笑了,可留下来;有一个不笑的,就要被投到水里去。老牛体积大,先来。他讲了个很搞笑的笑话,大伙都笑了,只有猪呆呆地没笑。老牛虽然忠厚本分,但大家的约定不能破,他便被投下水。第二个是山羊。他讲的没一点意思,相反有点无聊。大家都没笑,只有猪哈哈大笑不止。大伙奇怪,老牛那么搞笑,他不笑,山羊那么无聊,他却笑了。一问,猪说:我终于弄明白老牛讲的笑话了,实在是太好笑了----大伙开始后悔把老牛投下水。为了有所表示,便一致通过:把猪投下水,以作为对老牛的抱歉和对猪的惩罚!就这样,猪被投河淹死了!
我笑的不行,说纯粹笑料!
老三脸一板,说你,真是猪头!笑料能这样说?
我一直在想,这是笑料,还是不是笑料?
我忽然又想起我最要好的朋友阿明。别说我固执讲一个病人。我是在讲一个朋友。我想我有权利把阿明说得更清楚一些。
我们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他家成片的竹子是我最倾慕的。我还没有说什么,他就在一个傍晚给我刨了两株,送到我家来。月色里,他抓着比我们都要高的铁锹,帮我很卖力的挖坑。
阿明说:“咱们一起,种下这些竹子吧!”
阿明说:“来年就有很多的新竹子从地下拔出来了!”
阿明说:“那些新竹是从老竹子的根节上拔上来的。”
当时我就知道,我们的友谊就是竹子透出的颜色,四季常青。
那一年,我们四岁。
阿明家屋子的砖是蓝色的。这和我家的红砖有很大不同。刚烧好的蓝砖表面很光洁,上面有一层蓝色的粉末。他爸爸就是烧制这些蓝砖的人,他家有一个很大的窑,在河边一坐突起的土堆上。他爸爸说,烧蓝砖需要从窑上面的环行坑里向窑体浸入很多的水,不像红砖那样在地面下挖个洞就行。我们少年的好奇心总会在他家为别人烧砖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大人们不让我们做的,我们非得等到时机做一次不行,为此,闯下了不少的祸患。
那一次,他家为我家烧砖,父亲和阿明他爸在家里喝酒。我和阿明就去河边他家的窑上看风景。窑体的上下垂直距离有二十多米,上去的路都是盘旋的。当时窑门里已经点了八天的火,窑最上面环行坑里随时抽上去的水也热的烟雾腾腾。
我们坐在高高的窑上面,听窑体内嗡嗡咚咚的声音,忽然想:这脚下窑满肚子的土砖是怎样变蓝的呢?
只一下子,就吊起了我们的好奇心。要看个究竟,就得越过那个距我们一米高的窄环行坑的水到中间的地方去看,那里覆有一层泥,泥下面就是码满的青砖。虽然时刻都有薄水掠过,但那里温度依然很高,时刻升腾着热气。实际上,爬上去,戳了泥,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们约定一起爬上去,看个明白。
就在我们往上爬的时候,阿明忽然脚下一滑,我一伸手没有抓住,他开始贴着窑体往下滚。我从二十多米的高处看,他像巨大的土豆一样“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那是烧砖挖土形成的大坑,连着河,很深。周围没有一个人,我怎么喊,声音都只是消失在那些水花里。
阿明一次一次地勾出头来喘气。我急忙下来就四处寻找长的棍子。
在窑门外边阿明他爸的床上,我扯断绳子,拽了蚊帐竿就往河边疯子一样地跑。伸到阿明前面,大声喊“抓住,抓住!”
阿明被我拉到了岸上。
这是夏日的午后,炎阳高照。他躺在草地上,肚子圆滚滚地朝天。我伸出双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明鼓励我按按肚子。我照做了,阿明脖子一挺,水从嘴里喷泉一样的倒落出来。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阿明忽然大哭起来。
那一年,我们八岁。
没有人知道那个夏天的事情。阿明到高中的时候,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阿明说:“你疯跑的时候,速度比现在还快。”
阿明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阿明说:“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四季常青。”
三
在大二末梢上游走与奔跑的我,忽然收到去北京读研究生的青儿的信,她说:
不要做一个失去奔跑的人;
生命中有很多因素促使我们停止奔跑,也有很多因素激发我们继续奔跑;
我们应该从容挑战生命里那些变故,让自己坚持奔跑,不论有多大的困难或者欢乐!
我看着天幕里的黑色,却发现群星闪烁,流光溢彩!
我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
医生说,阿明的现状,要三四年才能有所改善,由于撞了脑神经,情况有可能恶化。
我想念阿明。我想念阿贝。我想念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我把他们的名字都刻在我心上了。
我发誓要带着他们在我生命里奔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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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皇甫丽雯] icecanadaice作品集 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注册时间: 2005-01-05 帖子: 1839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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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日 十一月 13, 2005 2:46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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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美丽的心灵.很感人.请继续奔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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