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一个人的圣经]

穿过茂密的丛林，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男孩每天都赶着家里的三只绵羊来这里放牧。他躺在草席上，看天上倏然掠过的燕子的剪影或是猜测蠕动的云朵的形状，借以打发整天的时光。傍晚时分，夕阳的触手钻过稠密的叶片抚摸着摇曳的青草。这时，男孩会从容站起来，拿起隐没在草丛中的拐杖，赶羊群回家。
　　远处，蹲踞在山坳里的村子，睁开橙黄色的眼睛，静默地凝望着幽蓝的苍穹。几颗晶亮的星浮出天海。毛毛虫般的炊烟，笨拙地向上攀爬。
　　隐隐地，传来了清亮纤细的歌声。那时村子里盲女孩的歌声。
　　“她一定在院子里乘凉吧，”男孩加快了脚步。她谨慎地躲闪着杂石，来到一排土灰色栅栏前。
　　女孩映入她的眼帘：红坎肩，藏蓝裤，白皙的脖颈，修长的手指，秀丽的端容，两条纤细的眉毛勾勒出面部的曲线。只是那双眼睛——黯然僵滞，漆黑的瞳人上贴附着黄白色的杂质。
　　“筱秋，你歌子唱得真棒哩！”男孩憨憨笑道。
女孩朝他露出光洁的贝齿，面庞上泛起一片红霞，辉映着妩媚的夕阳。
　　“你……你是阿成哥吧，”女孩认真问道。
　　“啊，”男孩兴奋地重重点头，搔搔结实的前胸，炯炯地盯着女孩。
　　“你每天都唱歌吗？”
　　“没事瞎哼哼，呵呵。”女孩的笑声清澈爽朗。
　　“那……那赶明儿你教俺唱歌！”
　　“好啊，”女孩爽快地答应，红润的唇角绽出两个浅浅的靥窝。
从此男孩和女孩便成了好朋友。

　　草场上的阳光像淡淡的尘埃。男孩素面朝天。女孩坐在旁边，针线像小鱼似的灵活穿梭于她的指间，她的目光，却茫然落在空旷的远方。
有时男孩翕动嘴唇笨拙的学着歌子。
　　有时女孩入神聆听着男孩的讲述。间或着女孩会质疑，进而汩汩讲出心中对这个世界的想象。
　　男孩对一直在暗夜里跋涉的女孩心中的想象惊异不已。

　　“筱秋，俺要走了！”男孩狡黠地拍打着青草。
　　“哼，阿成哥，你骗不了俺，俺的耳朵可灵了！”女孩不无自豪地说，下颌微微倾斜。
　　男孩仔细打量女孩的脸，她的鼻翼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儿。
　　“阿成哥，你说俺的眼睛能好吗？”
　　“能！”男孩不假思索，嘴里衔着的草杆在空中划出一道调皮而率直的弧线。
　　女孩开心地笑起来。
　　“阿成哥，你听过下雪的声音吗？”她饶有兴味地问。
　　“啥声音？下雪哪有啥声音哩？！”
　　“有！每次下雪俺都听得到，和俺教你的歌子一样的声音。”
　　“那怕是你的梦哩，”男孩语气揶揄。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们的身上，像白亮的小虫在黝黑的纸上爬动。
　
　　男孩自打第一场秋雨后，男孩再没见过女孩。
　　听说女孩爹娘要把她许配给一个老郎中，只因为他能带女孩出去把眼翳治好。
　　男孩听后跌坐在地上，口腔里泛着腥苦。

　　男孩心里乱糟糟的，像一个蜂巢。
　　最终他想到邻村的半仙阿婆。他想只有阿婆能救筱秋了。终于男孩踌躇半晌偷出爷爷“百宝箱”里的三枚锃亮的银圆，换回了一剂“药方”。男孩心里塌实了，因为阿婆沧桑的皱纹和信誓旦旦的“包票”。归途中，男孩哼起了女孩的歌子。他想，其实他唱得也蛮中听的哩。

　　秋天的尾巴短了。男孩开始密切关注天象。些微的阴霾都会使男孩亢奋不已。

　　这一天，茶色的天空有了雪的征兆。趁着浓重的夜色，男孩拄着拐杖向后山走去。他记得小时侯曾被爹爹抱上去过，印象里只有绵亘的群山。
　　山路如蛇。下了几层秋霜后，青色狭仄的石阶更显湿滑。寒风如水，男孩不禁打了个哆嗦——后悔粗心，忘记穿棉衣。但天空塞满了铅块似的乌云，要下雪了。男孩又挪动了脚步。终于到山顶了！男孩满头大汗，在额角发梢凝成圆润冰珠儿。双膝火辣辣的，隐约跳动着神经的呻吟。双手也磨破了，沾满了碎石尘土。原来后半段山路太险，男孩是一阶一阶爬上来的。
　　天空铺展着苍灰的棉絮，朔风凛冽地吹翻云朵每一个细小的褶皱。男孩不住地打颤，寒冷像溃堤的洪水一样湮没了他。
　　男孩为了抵御内心的恐惧和外界的寒冷，四下顾盼张望。他看到整个村落已经完全淹没在黑夜潮湿的因子里了。

　　雪终于来了。这等待让男孩恍若隔世。
　　男孩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以致第一片雪花落在他通红的鼻头上时，他才发现这来自天堂的星星的碎片。他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捧着熟睡的婴儿似的探出去，迎向空中漫舞的雪花……
　　能又几片停留呢？
　　雪花簌簌飘落，阒然无声。男孩不禁回想起女孩的天真——她竟然说雪花飘舞的声音跟她唱的歌子一样动听哩。……男孩的手在发抖，关节处的酸痛随着血液涌遍全身。男孩就这样坐着，像一樽打坐的禅像。
……男孩听见有人喊他“阿成哥，阿成哥……”那分明是女孩的声音。男孩惊喜地回头，冻僵的脖颈牵动腰部的疼痛。什么都没有，除了无声的雪蝶飞舞着，在荒凉寂寞的人间……
　　……男孩的眼前又闪动着女孩的姿影——依旧火红的坎肩，在靛青的夜里如同一团奔跑的火焰，拖曳这温暖的光影，朝他奔来……依旧的白皙的皮肤，柔软而修长的手指，端正的五官，纤细柔美略带忧伤的眉毛……更惊喜的是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晶莹的泪花……
　　男孩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牵扯着面部肌肉的痉挛。眼前的一切又都灭了，倏然消逝在茫茫虚空之中……
　　“坚持，坚持啊，阿成！你还要把这‘圣雪’给筱秋擦眼睛呢！到时候，她就会好起来，能看到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能看到高山，大河，小溪，雪花……她就不用再苦苦聆听雪的声音了……她也不用嫁给那个老郎中了……半仙阿婆说的没错，这‘圣雪’定会医好筱秋的眼病的……想着想着，男孩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刀子一样割剌着他的面颊。
雪更猛了，纷纷扬扬地横冲直撞。野蛮的风充斥男孩的耳朵，把瓷碗里渐渐积满的细雪吹散了。男孩又伤心地哭了，这次不知怎么，他不但没有接近成功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在心胸中疯狂地滋长着……
　　男孩又想起了女孩教给他的关于雪的歌子。
　　男孩想，现在唱它是再适合不过了。
　　于是，男孩轻轻地唱了起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翌日，大雪初霁。女孩早早就醒了。
　　推开屋门，一股凉冰冰的空气钻入女孩的鼻孔，女孩的精神为之一振，一朵雪莲般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展开。
　　她想起了阿成哥。自从前些日子母亲以让她养眼为由不准她出门以来，好久没有见到他了，真想他哩。
　　女孩又回味起昨夜的梦——的确，她梦见了现实中的大雪。并且，极为令女孩自豪骄傲的，就是她听见了雪花飘落的声音，和她教阿成哥唱的歌子一样的声音。

2003．8．13-11．14
_________________
你钟情于雨，向往沿着被梅雨淋湿的黄昏远足，踩着雨滴碎成涟漪的节奏，直到永夜来临……

[[七月河]]

穿过茂密的丛林，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男孩每天都赶着家里的三只绵羊来这里放牧。他躺在草席上，看天上倏然掠过的燕子的剪影或是猜测蠕动的云朵的形状，借以打发整天的时光。傍晚时分，夕阳的触手钻过稠密的叶片抚摸着摇曳的青草。这时，男孩会从容站起来，拿起隐没在草丛中的拐杖，赶羊群回家。
　　远处，蹲踞在山坳里的村子，睁开橙黄色的眼睛，静默地凝望着幽蓝的苍穹。几颗晶亮的星浮出天海。毛毛虫般的炊烟，笨拙地向上攀爬。
　　隐隐地，传来了清亮纤细的歌声。那时村子里盲女孩的歌声。
　　“她一定在院子里乘凉吧，”男孩加快了脚步。她谨慎地躲闪着杂石，来到一排土灰色栅栏前。
　　女孩映入她的眼帘：红坎肩，藏蓝裤，白皙的脖颈，修长的手指，秀丽的端容，两条纤细的眉毛勾勒出面部的曲线。只是那双眼睛——黯然僵滞，漆黑的瞳人上贴附着黄白色的杂质。
　　“筱秋，你歌子唱得真棒哩！”男孩憨憨笑道。
女孩朝他露出光洁的贝齿，面庞上泛起一片红霞，辉映着妩媚的夕阳。
　　“你……你是阿成哥吧，”女孩认真问道。
　　“啊，”男孩兴奋地重重点头，搔搔结实的前胸，炯炯地盯着女孩。
　　“你每天都唱歌吗？”
　　“没事瞎哼哼，呵呵。”女孩的笑声清澈爽朗。
　　“那……那赶明儿你教俺唱歌！”
　　“好啊，”女孩爽快地答应，红润的唇角绽出两个浅浅的靥窝。
从此男孩和女孩便成了好朋友。

　　草场上的阳光像淡淡的尘埃。男孩素面朝天。女孩坐在旁边，针线像小鱼似的灵活穿梭于她的指间，她的目光，却茫然落在空旷的远方。
有时男孩翕动嘴唇笨拙的学着歌子。
　　有时女孩入神聆听着男孩的讲述。间或着女孩会质疑，进而汩汩讲出心中对这个世界的想象。
　　男孩对一直在暗夜里跋涉的女孩心中的想象惊异不已。

　　“筱秋，俺要走了！”男孩狡黠地拍打着青草。
　　“哼，阿成哥，你骗不了俺，俺的耳朵可灵了！”女孩不无自豪地说，下颌微微倾斜。
　　男孩仔细打量女孩的脸，她的鼻翼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儿。
　　“阿成哥，你说俺的眼睛能好吗？”
　　“能！”男孩不假思索，嘴里衔着的草杆在空中划出一道调皮而率直的弧线。
　　女孩开心地笑起来。
　　“阿成哥，你听过下雪的声音吗？”她饶有兴味地问。
　　“啥声音？下雪哪有啥声音哩？！”
　　“有！每次下雪俺都听得到，和俺教你的歌子一样的声音。”
　　“那怕是你的梦哩，”男孩语气揶揄。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们的身上，像白亮的小虫在黝黑的纸上爬动。
　
　　男孩自打第一场秋雨后，男孩再没见过女孩。
　　听说女孩爹娘要把她许配给一个老郎中，只因为他能带女孩出去把眼翳治好。
　　男孩听后跌坐在地上，口腔里泛着腥苦。

　　男孩心里乱糟糟的，像一个蜂巢。
　　最终他想到邻村的半仙阿婆。他想只有阿婆能救筱秋了。终于男孩踌躇半晌偷出爷爷“百宝箱”里的三枚锃亮的银圆，换回了一剂“药方”。男孩心里塌实了，因为阿婆沧桑的皱纹和信誓旦旦的“包票”。归途中，男孩哼起了女孩的歌子。他想，其实他唱得也蛮中听的哩。

　　秋天的尾巴短了。男孩开始密切关注天象。些微的阴霾都会使男孩亢奋不已。

　　这一天，茶色的天空有了雪的征兆。趁着浓重的夜色，男孩拄着拐杖向后山走去。他记得小时侯曾被爹爹抱上去过，印象里只有绵亘的群山。
　　山路如蛇。下了几层秋霜后，青色狭仄的石阶更显湿滑。寒风如水，男孩不禁打了个哆嗦——后悔粗心，忘记穿棉衣。但天空塞满了铅块似的乌云，要下雪了。男孩又挪动了脚步。终于到山顶了！男孩满头大汗，在额角发梢凝成圆润冰珠儿。双膝火辣辣的，隐约跳动着神经的呻吟。双手也磨破了，沾满了碎石尘土。原来后半段山路太险，男孩是一阶一阶爬上来的。
　　天空铺展着苍灰的棉絮，朔风凛冽地吹翻云朵每一个细小的褶皱。男孩不住地打颤，寒冷像溃堤的洪水一样湮没了他。
　　男孩为了抵御内心的恐惧和外界的寒冷，四下顾盼张望。他看到整个村落已经完全淹没在黑夜潮湿的因子里了。

　　雪终于来了。这等待让男孩恍若隔世。
　　男孩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以致第一片雪花落在他通红的鼻头上时，他才发现这来自天堂的星星的碎片。他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捧着熟睡的婴儿似的探出去，迎向空中漫舞的雪花……
　　能又几片停留呢？
　　雪花簌簌飘落，阒然无声。男孩不禁回想起女孩的天真——她竟然说雪花飘舞的声音跟她唱的歌子一样动听哩。……男孩的手在发抖，关节处的酸痛随着血液涌遍全身。男孩就这样坐着，像一樽打坐的禅像。
……男孩听见有人喊他“阿成哥，阿成哥……”那分明是女孩的声音。男孩惊喜地回头，冻僵的脖颈牵动腰部的疼痛。什么都没有，除了无声的雪蝶飞舞着，在荒凉寂寞的人间……
　　……男孩的眼前又闪动着女孩的姿影——依旧火红的坎肩，在靛青的夜里如同一团奔跑的火焰，拖曳这温暖的光影，朝他奔来……依旧的白皙的皮肤，柔软而修长的手指，端正的五官，纤细柔美略带忧伤的眉毛……更惊喜的是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晶莹的泪花……
　　男孩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牵扯着面部肌肉的痉挛。眼前的一切又都灭了，倏然消逝在茫茫虚空之中……
　　“坚持，坚持啊，阿成！你还要把这‘圣雪’给筱秋擦眼睛呢！到时候，她就会好起来，能看到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能看到高山，大河，小溪，雪花……她就不用再苦苦聆听雪的声音了……她也不用嫁给那个老郎中了……半仙阿婆说的没错，这‘圣雪’定会医好筱秋的眼病的……想着想着，男孩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刀子一样割剌着他的面颊。
雪更猛了，纷纷扬扬地横冲直撞。野蛮的风充斥男孩的耳朵，把瓷碗里渐渐积满的细雪吹散了。男孩又伤心地哭了，这次不知怎么，他不但没有接近成功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在心胸中疯狂地滋长着……
　　男孩又想起了女孩教给他的关于雪的歌子。
　　男孩想，现在唱它是再适合不过了。
　　于是，男孩轻轻地唱了起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翌日，大雪初霁。女孩早早就醒了。
　　推开屋门，一股凉冰冰的空气钻入女孩的鼻孔，女孩的精神为之一振，一朵雪莲般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展开。
　　她想起了阿成哥。自从前些日子母亲以让她养眼为由不准她出门以来，好久没有见到他了，真想他哩。
　　女孩又回味起昨夜的梦——的确，她梦见了现实中的大雪。并且，极为令女孩自豪骄傲的，就是她听见了雪花飘落的声音，和她教阿成哥唱的歌子一样的声音。

2003．8．13-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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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钟情于雨，向往沿着被梅雨淋湿的黄昏远足，踩着雨滴碎成涟漪的节奏，直到永夜来临……

[秋叶]

圣经啊，问世间情为何物？

诗的语言，且恰到好处， 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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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啊，问世间情为何物？

诗的语言，且恰到好处， 佩服！

[北夜]

愿你营造的这蓬松纷飞的"圣雪"可以让每对善良有着蜜样香甜童话之心的爱人们, 战胜那"荒凉寂寞的人间"的苦痛. 喜欢你风格, 只有怀着童话之心单纯的人, 才可以得永久的快乐与幸福. 请相信那份天真.也请尊重这份单纯.

夜子问好.

[[FAFAFA]]

愿你营造的这蓬松纷飞的"圣雪"可以让每对善良有着蜜样香甜童话之心的爱人们, 战胜那"荒凉寂寞的人间"的苦痛. 喜欢你风格, 只有怀着童话之心单纯的人, 才可以得永久的快乐与幸福. 请相信那份天真.也请尊重这份单纯.

夜子问好.

[一个人的圣经]

谢谢楼上两位的鼓励点评。问好，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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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河]]

谢谢楼上两位的鼓励点评。问好，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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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钟情于雨，向往沿着被梅雨淋湿的黄昏远足，踩着雨滴碎成涟漪的节奏，直到永夜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