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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元[雨落无声月有声] 张佳元作品集 秀才 (恭喜您迈出害羞的第一步!)
注册时间: 2005-10-28 帖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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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日 十月 30, 2005 10:52 pm 发表主题: 长相思 在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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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如豆,一天寒霜,窗内,兀自捧着黄页卷卷,看字字吐香的唐诗宋词,读句句含泪的春秋史册。
尘土纷飞的古都长安,在心里被一次次涤荡,越发明晰,越发透出青铜一样不泯的光泽,更有如少年狂妄的呼啸,阿杜嘶哑,西北远来,碎成一地的月光,终是难摧相思,化而结成不尽的灵魂逆旅,缱绻在长安腹地。
诗韵里泛滥的诗人啊,他们的嗓音浸泡在细细的寂寞里,低吟缠绵,牵扯我膨胀的诗情,在一个时代的背影后面,啜泣想念,在一个透明的距离里,刻骨品读:“长安依旧在,何处寻唐风?”长安,在历史的天空下,满是金戈铁马垒砌的城郭,满是流血漂路橹铸就的辉煌,满是我魂牵梦萦追寻的一曲骊歌,永无消溺的时刻,即便是在魂梦里也余韵犹存。
曲江池边的行吟
我尝试在一个繁花盛开,姹紫嫣红的春季,思接千载,追溯着脉脉唐风,一路西行,看漫天黄沙,那弥扬着一片金光红缕的长安城,依偎着黑灰色天鹅绒幕布,千年不改,对月空叹。
“南苑芳草眠锦雉,夹城云暖下霓旄……六飞南幸芙蓉园,十里飘香入夹城”,是杜牧潜行出长安城外东南十余里,度出夹城,闻见从城中飘过来的大批嫔妃宫女留下的阵阵香气,挥就而成的。他看那一池绿水上绣着的点点红莲,应该想到这满目的亭台楼阁虽已不是隋炀帝时的芙蓉园,它更是大唐的曲江池。紫云楼上宴饮歌舞,芙蓉池中流觞题诗。可惜,夕阳斜依,盛宴将散,细柳新蒲为谁绿?
三月三日上巳节,曲江胜游的高潮过后,便是四月一日的樱桃宴。或许这个四月,你也会想起吟诵王维的《敕赐百官樱桃》,诗曰:“芙蓉阙下会千官,紫禁朱樱出上兰。才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衔残。归鞍竞带青丝笼,中使频倾赤玉盘。饱食不须愁内热,大官还有蔗浆寒”。
王维,伫立在太平的背影后,仰望,白衣胜雪,星天摇曳。
太平盈盈欲坠的双眸里,王维的《红豆》可曾有一粒是为她而剔透,王维指尖微颤,又有几分是为她而起的相思烟蔼?。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豆何必生南国,劝君何必长相思?
樱桃晶莹着琥珀一般醉人的酒红,而红豆在人流穿梭的盛宴下,散落在王维的诗句里,垂挂在太平风过转身的衣角裙袂里。
“只是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很多年后,有个叫林夕的词人也写了一曲《红豆》。
曲江是盛唐开出的最美也最绚丽的烟花,大唐夜宴舞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无数诗人绣口中的乐游原,是一抹白月横出,在追寻的路上久久指引着我。
乐游原在离大雁塔东南,是长安的制高点,是当时人们三月三日放纸鸢,九月九日登高望的去处。每逢此时,“幄幕云布,车马堵塞,绮罗耀日,磬香满路,朝士词人纷纷赋诗吟咏,隔日则不胫而走”,很难想象如此京师盛景。
乐游原上青龙寺应该还在吧,“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再敲门时,该是多少个轮回之后的槛外人了。贾岛披着的月光,也已是岁岁年年只相似的过望烟云了。
还记得“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正是杜牧离开京城前,登上乐游原回望昭陵的慨叹之作,可惜再多的眷恋也只能是停滞于眺望了。
乐游原和曲江池一样以安史之乱为转折点开始由盛转衰,也就有了后来广为传诵的李商隐的五言绝句《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这,又岂是对人生和生命的无限惆怅呢?一个时代在漠漠风尘中沦陷,一片繁华和文明在时光流转中残褪,更是无以复加的叹惋之音,犹如一枚饱经沧桑的落日,蓬勃的豪情渐已衰弱,沸腾的热血渐成冰凉。一个时代的结束更甚于一个生命个体的消陨,这种悲偈才更为震撼人心。
很多年前,大历十才子中的耿韦,早已悟透所有,在《登乐游原》中写道“岂知千载后,万事水东流。”现在的乐游原终于在如咒语般的念叨中日薄西山,渐近它的尽头,因为什么都不可能永垂不朽。
暮春,这一派长安风光,尽管在记忆的底版上,在历史的尘埃里,曾经无限明晰过,怒放过,也只能是“曾逐东风拂舞筵”的柳条,独自徘徊喟叹在“乐游春苑断肠天”的微烟淡雾中了。
或者,我所要怀念和追慕的只是一种曾经迷人的氛围,我所要寻觅和印证的,也只是一桢被无数文人摩挲过的青瓦玉片,只能被收集被鉴赏,聊以慰藉了。
灞桥风雪伤离别
长安之东有灞桥,它定要我安下心来,捻着发髫怀抱琴瑟,细数着千古心事拾级而上。
我定是备着一壶烈酒,揽着时光的影,湿着天边入梦的云朵,举目放望。多少相守的朋友被岁月带走,被灞水带走,留下这一路的清香,只让人断肠。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南朝江淹的《别赋》一语道破了人间最痛苦不过的事。
用什么来挽留分别的必然,用什么来寄托消逝的无奈和无语,在这潇潇风雨洒江天,沧桑情怨堆积的河岸,姑且折枝灞桥杨柳相赠,于是可以暂且停滞,纵然是心里最怜惜的一点从前,纵然是手中最吝惜的一点点不舍,纵然是长长短短的柳条——回首之时都被定格成短暂的记忆空白,只为留念,却只会让魂更加难销,让情更加永锢难忘。
灞桥只有一个季节,属于离别的季节。
灞桥只有一种萧声,属于哽咽的萧声。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望断秦楼月,那吹萧弄玉的光影,舞碎了年年月光,如雨般,轻扬在无边柳色里,和着纷飞展转的萧声,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起凝眸到憔悴,一同伫立到枯瘦。
在李白少有的词中,灞桥离别的萧声从未间断,千载而下,柔婉而凄厉,几欲唱断长安东南离别之人的肺腑肝胆。而离别者是甘愿沉溺的,即便一醉,即便为之消魂,有灞桥留痕,有柳色为证。
停我油壁车,泊在灞河东。我想我再也望不到昔日诗人词人眼里的旧时风景,能够让自己在心底反复叠加反复玩味的,唯有这被时光漂白过的点点离人泪,唯有这被离别梳洗过无数次的条条柳枝。
我尚不知那浩浩灞水如今的模样,被污染还是已干涸,历史的悲剧不曾停止过。而我,宁愿在李白那情意未绝,又写诗寄托的《灞陵行送别》中,再一次凝眸,再一次神碎。
和着诗人一起凝眸。
和着诗人一起神碎。
古人的送别诗多在长亭,渡口,水浜写就,往往会借流水借春草借浮云借夕阳借登高,抒发离愁别绪,抒发这离情无处寄驻,又冀望寄驻的犹豫徘徊之情。李白在这首诗中,借助了诸多的离别意象,字字都在烘托一个离别伤心地的忧郁着又同时绚烂着的灞水。
灞水畔,眼睫上,大朵大朵花儿都已凋谢的隐隐古树;足尖丛中,漫漫春草伤心掩面,且停且行,连绵着细细的古道,曲折着一水的浮云一水的落日,爬上紫阙搂头,沉默中亭亭,缠绵中悠悠。
一切似乎都在预言,预言一种将临的离开。
一路高歌奔长安的李白,胸襟里一扫阴霾的寂寥,回旋着吾辈岂是蓬蒿人志向,怎知得他日也会有大道如青天,吾独不得出的愤懑。
登临远望时,视线的尽头是王粲避乱荆州,“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的古道。当日的李白是否会想到有那么一天,自己洗尽繁华荣辱,弃置高官仕途,静候着发黄的夜色,掬一蓬月光回想,在淡白的记忆里翘首回望,却举目见月,惟独,不见长安。
苍穹如筝,风雪如弦。
透过灞桥的水,看尽世间行人泪。
透过生命的泪,却看不断千古诗韵的凝重和苍凉,或许还有诗人的命运,一个景点的命运。
在鸟还没有醒来的时候,羽毛翩然落下,我口衔着青亮的诗句,呓语着,欲睁双瞳,终还是翻了个身,继续梦下去。
华清池畔长恨时
神驰华清池,在许多无眠的夜晚,是因为一曲长歌当恨的爱情,更是因为玄宗的音乐才气和丝竹管弦翩翩舞的玉环风姿。他们缠绵的情感纠葛,富华冲青云的裙袂轻扬,仙乐飘飘,缓歌曼舞,勾勒了浪漫皇室的水榭楼台,重染了盛唐诗歌以外的爱情和歌舞篇章,完美展现了大唐风尚,长安盛况。
徘徊在骊山森然的密林中,想洪荒时代,女娲在这里炼石补天,念周幽王在这里建过“骊宫”,还有秦时的“骊山汤”,汉时的“离宫”,唐时便是这北麓的“华清宫”。
时常缱绻着氤氲的泪水,姗姗于红墙青瓦的院门,掬了夜色,浸了风月的酒香,沉醉,梦深。那是一场怎样浮华的流水之宴,是怎样一次初遇,成了爱情的最初,也是爱情的最后。
亭阁错落,微馨飞香,想那位如同南唐李煜般浪漫的皇帝李隆基,都充满了浪漫精神的想象力,迷恋酒色,沉溺歌舞,只是后者更为出彩,无论是爱情还是江山,均拢于双袖,共日月之辉。
“夜半无人私语时”,飞霜殿前,落寞的玄宗当独立,在七月七日的月影下,想那最初的一面,想那风花雪月的霓裳羽衣曲,怎么在自己的梦中诞生,怎么在自己的笔下记录,在梨园编排,在爱妃翻舞的长袖圆润的音律中流香醇厚。
华清池当在巍峨的殿宇中静静沉睡,海棠汤水雾缭绕,到处凌乱的是杨柳袅娜的倩影,和贵妃不归的魂灵,或者还伴着露水的晶莹,几分妩媚、几分妖娆,顾盼流连中,出浴。
这里是白发君王和红颜贵妃的温柔乡,游宴地,掩映在无数诗人的笔尖,空余岁月的遗风,弹着挽歌,一曲爱情的挽歌,盛世的挽歌。杜甫来了,只是在朱门外落笔惊天地。忧时感世的杜牧也来了,三首《过华清宫》,作了时代的证言,却难表心肠的悱恻和憧憬。白居易来了,想起自己不能相爱的女子——湘灵,更喟叹以死明证的爱情,委于尘土的美人,花魂香陨。须臾,挥笔蘸墨,一首《长恨歌》乘着时光的马车,动地而来。
什么时候,我也会来,不再携着魂梦,只轻缓布衣草履,丈量着绿窗寒梦,无语,泪空流。唱不尽兴亡梦幻,道不尽衷情愁恨,一代红颜为君绝,那惊破的霓裳羽衣,在洪昇的《长生殿》和白朴的《梧桐雨》里,和着月色一起凄凉萧瑟,一起舞乱“七月七日长生殿”,伴一曲齿颊余芬芳的杂剧,君不闻:“斟量来这一宵,雨和人紧厮熬。伴铜壶点点敲,雨更多泪不少。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饶,共隔着一树梧桐直滴到晓”。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是什么样的放纵导致了这样的绝唱,是什么样的山水阻隔了相思的抵达。华清池是李扬初识的地点,也是他们风花雪月极盛所在。在爱情上,他们没有遗憾,遗憾的唯有风月无边空照人,是人世无极的涯岸。
不知道自己是喜欢长安,还是喜欢想念着长安的那种心境。或许人生最大的悲剧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亦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宛如当年东坡先生慕名庐山烟雨,浙江潮一样,“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那一刻都将如这烟雨,如这潮水,亦如这长安风骨,聚了又散了,自来又自去了,透着禅宗的思想,和生活的大智慧。
还是想着,只是想着。
长相思,在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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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伟[FFFFFF] 段伟作品集 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注册时间: 2005-10-23 帖子: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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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十一月 03, 2005 3:35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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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文字厚重、大气
穿越时光的烟尘
长安,总会扰乱我们的抑郁已久的情怀
好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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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山[仙子] 唐小山作品集 四品府丞 (封疆大吏也!)
注册时间: 2005-04-24 帖子: 320 来自: 古时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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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十一月 03, 2005 5:21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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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一篇文字,是写李白的,叫:吹笛长安。
想起长安的时候,似乎总是想起了漫天的风沙,盛极一时的繁华不曾入了小山的意识,回眸处似乎只有几许苍凉在眼。
好文字! _________________ 人间花正好,天际月方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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