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冬妮]

傅 老 八
文/冬妮
老八是我的发小，比我小半岁，叫我姐。他是腊八的生日。取名叫腊八。叫来叫去都喊他老八了。
老八命苦，生下来没爸，上小学时妈妈也去世了，只有一个大他十二岁的哥哥，刚当学徒工，一月十几块钱。院里人见他可怜，东家一碗饭西家一碗汤的喂大了他。小时候我俩一班，经常在一起写作业，老八就经常在我家吃。
老八的学习很糟糕，尽管妈妈在辅导我时也同样指点他，但他每次考试都是刚好及格。他的精力都用在淘气上。在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放一只癩蛤蟆，老师一拉抽屉，癩蛤蟆蹦到老师胸口上。在我的铅笔盒里放一只美丽的豆虫，我摸铅笔时摸到肉都都的豆虫，吓得和年轻的女老师一样，大哭起来。
老八刚开始时还眯着他的小眼睛笑，后来见无法收场，耷拉着他的两只大耳朵，向老师和我赔礼道歉，那模样滑稽又可笑。老师只好轻轻拉住他的手。
老八很丑，但很巧。小时候我的手工作业一律是他代劳。中学时，他做了一个航空母舰模型，我照了照片保存至今。那模型在照片上可以乱真。
老八不苯，我小时候总丢三落四的，我的钱妈妈一律交他代管。买零食早点当然也有他一份，他一次也没错过。
我们就这样长大了。直到我上高中，很少见到老八了。听说老八在饭店当小工。

大学一年级放寒假时，老八来我家找我。
“阿姨，姐回来了吗？”
没等妈妈答话，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差点抱住他。一见他吓了一跳，高高的个子，长长的头发，青青的胡碴在嘴边冒了出来。我们都长大了。
“姐——”老八不好意思地眯着小眼笑。“求你点事，给我写几个字。”
“写字？”
老八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老八羊汤 老八涮羊肉 老八羊肉串。
原来他要自己开饭馆了。尽管很小，但是自己的饭馆啊。“这么长的名字？广告啊？”
妈妈说：“老八都来好几趟了，腊八开业。你就赶快给他写呗。”
于是，我就用毛笔认真写了几个楷书。老八说：“开业那天，请全院的人去助兴。”
开业那天放了鞭炮。“老八羊汤老八涮羊肉老八羊肉串”是用我写的大楷做成的漏版喷字，挂在饭馆门窗上。我没进去吃，老八也没怪我，他知道我从小不吃肉的。
可是从那以后，我喜欢上了喝羊汤。
转天爸妈去上班，家里没了牛奶。送奶工回家过年去了。我在冰箱里只找了一块硬面包。我拿着面包下楼，早点铺已关了门，一看表十点半。正转悠呢，老八出来看见我，笑了，“姐，来碗清汤吧，香菜刚买回来，还有芝麻烧饼。”
我捏着鼻子进了他的饭馆。白色的餐桌，桌椅和墙壁擦拭得很干净，冰箱里各式饮料啤酒齐备。不一会儿。汤来了，还有两个热乎乎的芝麻烧饼。我吃的很香。
把最后一口汤送进嘴里，老八坏坏地笑着说：“羊汤啊——好喝吗？”
我一愣，“怎么一点也不膻？”
老八说：“傻姐，山羊膻，我这内蒙小肥羊还膻？连肉都香喷喷地哩。没敢给你肉吃。”
从那以后，只要在家，不管几点起床，都有一碗羊汤等着我。我曾要付钱，老八打了我的手说：“姐，几碗羊汤能把我在你家吃的饭喝回去吗？你要给钱，我就不叫你姐了。”

大二的时候，有一个条件很好的男生追求我，他爸爸是市委一个部长。我看不起他花钱如流水的大方劲，很久没搭理他。直到一次周末，在汽车里碰到，才知道我们住得不远。
他坚持要请我吃饭，并扬起当时并不多见的牡丹卡说：“人家送的。不花白不花。”当时能打卡的饭店起码是五星级宾馆。
我有心气他，指着老八的饭馆说：“我只想喝羊汤！你打卡吗？”
那男生诧异地看着我：“你在学校从不吃肉的。”
“可我喝羊汤！学校里从来没有羊汤啊？”
他见我坚持，一起走进老八的饭馆。
我要了羊汤泡馍。他要了羊肉串、涮羊肉、啤酒炒菜。吃过一算帐，九十八元。我的羊汤泡馍当然还是免费。
出来时我问那男生，“怎么样？还来么？”
他擦着汗说：“再不敢了。只吃出一个味儿——辣！”难怪他连连喝啤酒，一直灌了两大扎。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畅快。这个老八，不知给人家放了多少辣子末。
回家跟妈妈一说，妈妈也笑了。妈妈说：“老八不喜欢的顾客，一律一次辣走！”
“那饭店赚钱吗？”
“赚的。他给的菜份大，价格底，回头客很多呀。”
这个老八。

工作后，同事介绍了几个不错的男朋友，我一律领进老八的饭店。老八几乎一个模式，全部辣走。有一个差点跟他打起来，因为辣子太多不肯付账。老八一直摊开手，用小眼睛瞪着人家。几个小工也气呼呼地站在老八身后，那阵势吓得我不敢抬头。那个主不知老八是我弟弟，扔出一张票子，端起涮锅泼了一地。
当然，我们又吹了。介绍人问我原因，我莫名其妙地说了四个字“穷凶极恶”。
后来告诉老八，老八说：“他根本配不上你。”

我就这样走过了二十六岁。寂寞时喝羊汤，高兴时喝羊汤，出差回来第一件事是去喝羊汤。
我不再那么瘦骨嶙嶙，牛仔裤要使劲收腹才能穿到腰上。直到有一天，发现穿不上去年的连衣裙，我决定去减肥，再不喝羊汤了。
在健身房认识了国。国很帅。儒雅的那种，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很快建立了恋爱关系。他会静静地看着我，听我喋喋不休的废话，会在夜里上网时，突然用QQ命令我：“该去睡了！明天要上班啊！”
我沉浸在幸福里。
不知为什么，我从未带国去老八那喝过羊汤，也从未对国讲过老八的故事。直到有一天，老八把国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顿。
上班时，门卫来电话，有人找我。
我下楼看见一个清秀的女人。她说，她是国的妻子，孩子刚刚满月，在电脑里的QQ记录上发现了我，问我是否把这场恋爱进行到底？
我一下蒙了。不知怎么就来到老八的饭馆。当时是下午三点，饭店很清静，老八正躺在躺椅上听音乐。见到我他一下跳了起来，我哭了，趴在老八臭哄哄的怀里，不知说了什么，反正一大堆关于国的事情。老八给了我一扎冰啤酒，我一仰脖灌了下去。他把我推进饭店后面的一间小屋，“你睡一会儿，别出来。”说完，在外面锁上门走了。
老八找到国的单位，叫出他，二话没说，上去一拳打飞了国的眼镜，第二拳把国的鼻梁打折了，第三拳打掉了国的门牙。国一直没还手。有人报了警，老八进了警察局。
这是我醒来后听说的。妈妈让我给国打电话，让他先把老八放出来。国说：“不知道你有个好弟弟，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我根本没起诉。你放心吧。”
结果是老八拘留了三天，也没罚款。国从此不见踪影。
我瘦得走了形，天天来喝羊汤，于是我又一天天滋润起来。老八却一天比一天瘦，直到有一天把他送进医院。医生说是胆囊炎，消炎后必须手术。老八的哥哥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手术那天我正出差在外，回来后问妈妈手术情况。妈妈哭了：“我的老八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是癌症啊，已扩散到肝脏了。”
我不相信。“搞错了吧？老八才二十七岁啊？”
妈妈哭着说“手术根本没做，打开后又缝上了，已经是晚期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知抓什么好。妈妈给了我一个饭盒，“这是我炖的乌鸡，你给他送去吧。可千万别让他看出来你难过，他还不知道呢。”
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从家里一直流到医院。费了好大劲儿，憋回眼泪，见到老八，又差一点掉下泪来。
老八静静躺在床上，床边放满了院子里的人们送来的鲜花食品。老八的嫂子见到我，拽着他大哥出去吃饭了。
老八说：“姐，没人给你做羊汤喝了吧？你看你，眼珠子都馋大了。”
我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呆呆看着他。他瘦的只剩下两只大耳朵耷拉着，鼻子更突出了。他让我坐下，指指柜门说：“有橙汁，给你留着呢，喝吧。”
我弯腰拿橙汁，背过脸去，抹掉脸上的泪珠。“你喝点什么？”我故作轻松。
老八摇了摇头，小眼睛看着天花板，笑了。他说：“我刚做一个梦。我说了，姐你可别打我啊。我梦见挣了好多好多的钱，我一下蹦老高老高，我喊起来——这回可以娶妮妮了！”他叫着我的乳名。
我的眼泪一下子冲出眼框，“你是为我去挣钱的么？傻老八，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老八抓住我的手，“我只能用挣钱来证明我。姐，你知道我存了多少钱？四十万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小我就不会安慰别人，又不好意思抽出手，只好让老八攥着。
老八死死攥住我的手，“我现在有钱了，可又得了这病。我知道日子不多了。姐，我的钱放在阿姨那，”
“为什么？”我不觉抽回手。
“这是我写的遗嘱吧。”他递给我一张纸，接着说：“阿姨今年退休后，用这点钱租个清静地，建个养老院，我去值个夜烧个开水什么的，也算有个家了。”
“你——”
“老八知道了。”老八说，“我嫂子告诉我了，也问我钱了，他们尊重我的选择，”他笑了笑，“这不是很好吗？好象又回到小时候，守着叔叔阿姨们过日子，只是——请姐姐有空帮一下阿姨，我要建的是扶贫养老院。这点钱也许不够，我替阿姨想了，困难的老人不收钱，不困难的照收钱，只要能维持下去就行。请姐姐帮助阿姨，也是帮助老八完成心愿啊。”
我趴在老八身上大哭起来。

老八出院时，养老院已初具规模。按老八的意愿，妈妈当了院长，院子里种上花草，已陆续收了十几个老人。老八能下地溜溜，他在院里养了一只大狗，每天牵狗散步，似乎胖了一些。我一去养老院，老八就下厨房做羊汤，他做的羊汤老人都爱喝。
老八坐在院子里，和他那条大狗一起盯着我喝完最后一口羊汤，老八笑了。
“你笑什么？我喝汤的样子很可笑吗？”
老八说“姐，我在想，我将来的姐夫，会不会做羊汤呢？”
见我瞪他，他仰头望着天空说：“你放心！我的在天之灵一定帮助你的，直到找到一个让你称心的丈夫！”
我的心针扎一样痛，禁不住大哭起来。

2005。9。15

[[冬妮]]

傅 老 八
文/冬妮
老八是我的发小，比我小半岁，叫我姐。他是腊八的生日。取名叫腊八。叫来叫去都喊他老八了。
老八命苦，生下来没爸，上小学时妈妈也去世了，只有一个大他十二岁的哥哥，刚当学徒工，一月十几块钱。院里人见他可怜，东家一碗饭西家一碗汤的喂大了他。小时候我俩一班，经常在一起写作业，老八就经常在我家吃。
老八的学习很糟糕，尽管妈妈在辅导我时也同样指点他，但他每次考试都是刚好及格。他的精力都用在淘气上。在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放一只癩蛤蟆，老师一拉抽屉，癩蛤蟆蹦到老师胸口上。在我的铅笔盒里放一只美丽的豆虫，我摸铅笔时摸到肉都都的豆虫，吓得和年轻的女老师一样，大哭起来。
老八刚开始时还眯着他的小眼睛笑，后来见无法收场，耷拉着他的两只大耳朵，向老师和我赔礼道歉，那模样滑稽又可笑。老师只好轻轻拉住他的手。
老八很丑，但很巧。小时候我的手工作业一律是他代劳。中学时，他做了一个航空母舰模型，我照了照片保存至今。那模型在照片上可以乱真。
老八不苯，我小时候总丢三落四的，我的钱妈妈一律交他代管。买零食早点当然也有他一份，他一次也没错过。
我们就这样长大了。直到我上高中，很少见到老八了。听说老八在饭店当小工。

大学一年级放寒假时，老八来我家找我。
“阿姨，姐回来了吗？”
没等妈妈答话，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差点抱住他。一见他吓了一跳，高高的个子，长长的头发，青青的胡碴在嘴边冒了出来。我们都长大了。
“姐——”老八不好意思地眯着小眼笑。“求你点事，给我写几个字。”
“写字？”
老八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老八羊汤 老八涮羊肉 老八羊肉串。
原来他要自己开饭馆了。尽管很小，但是自己的饭馆啊。“这么长的名字？广告啊？”
妈妈说：“老八都来好几趟了，腊八开业。你就赶快给他写呗。”
于是，我就用毛笔认真写了几个楷书。老八说：“开业那天，请全院的人去助兴。”
开业那天放了鞭炮。“老八羊汤老八涮羊肉老八羊肉串”是用我写的大楷做成的漏版喷字，挂在饭馆门窗上。我没进去吃，老八也没怪我，他知道我从小不吃肉的。
可是从那以后，我喜欢上了喝羊汤。
转天爸妈去上班，家里没了牛奶。送奶工回家过年去了。我在冰箱里只找了一块硬面包。我拿着面包下楼，早点铺已关了门，一看表十点半。正转悠呢，老八出来看见我，笑了，“姐，来碗清汤吧，香菜刚买回来，还有芝麻烧饼。”
我捏着鼻子进了他的饭馆。白色的餐桌，桌椅和墙壁擦拭得很干净，冰箱里各式饮料啤酒齐备。不一会儿。汤来了，还有两个热乎乎的芝麻烧饼。我吃的很香。
把最后一口汤送进嘴里，老八坏坏地笑着说：“羊汤啊——好喝吗？”
我一愣，“怎么一点也不膻？”
老八说：“傻姐，山羊膻，我这内蒙小肥羊还膻？连肉都香喷喷地哩。没敢给你肉吃。”
从那以后，只要在家，不管几点起床，都有一碗羊汤等着我。我曾要付钱，老八打了我的手说：“姐，几碗羊汤能把我在你家吃的饭喝回去吗？你要给钱，我就不叫你姐了。”

大二的时候，有一个条件很好的男生追求我，他爸爸是市委一个部长。我看不起他花钱如流水的大方劲，很久没搭理他。直到一次周末，在汽车里碰到，才知道我们住得不远。
他坚持要请我吃饭，并扬起当时并不多见的牡丹卡说：“人家送的。不花白不花。”当时能打卡的饭店起码是五星级宾馆。
我有心气他，指着老八的饭馆说：“我只想喝羊汤！你打卡吗？”
那男生诧异地看着我：“你在学校从不吃肉的。”
“可我喝羊汤！学校里从来没有羊汤啊？”
他见我坚持，一起走进老八的饭馆。
我要了羊汤泡馍。他要了羊肉串、涮羊肉、啤酒炒菜。吃过一算帐，九十八元。我的羊汤泡馍当然还是免费。
出来时我问那男生，“怎么样？还来么？”
他擦着汗说：“再不敢了。只吃出一个味儿——辣！”难怪他连连喝啤酒，一直灌了两大扎。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畅快。这个老八，不知给人家放了多少辣子末。
回家跟妈妈一说，妈妈也笑了。妈妈说：“老八不喜欢的顾客，一律一次辣走！”
“那饭店赚钱吗？”
“赚的。他给的菜份大，价格底，回头客很多呀。”
这个老八。

工作后，同事介绍了几个不错的男朋友，我一律领进老八的饭店。老八几乎一个模式，全部辣走。有一个差点跟他打起来，因为辣子太多不肯付账。老八一直摊开手，用小眼睛瞪着人家。几个小工也气呼呼地站在老八身后，那阵势吓得我不敢抬头。那个主不知老八是我弟弟，扔出一张票子，端起涮锅泼了一地。
当然，我们又吹了。介绍人问我原因，我莫名其妙地说了四个字“穷凶极恶”。
后来告诉老八，老八说：“他根本配不上你。”

我就这样走过了二十六岁。寂寞时喝羊汤，高兴时喝羊汤，出差回来第一件事是去喝羊汤。
我不再那么瘦骨嶙嶙，牛仔裤要使劲收腹才能穿到腰上。直到有一天，发现穿不上去年的连衣裙，我决定去减肥，再不喝羊汤了。
在健身房认识了国。国很帅。儒雅的那种，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很快建立了恋爱关系。他会静静地看着我，听我喋喋不休的废话，会在夜里上网时，突然用QQ命令我：“该去睡了！明天要上班啊！”
我沉浸在幸福里。
不知为什么，我从未带国去老八那喝过羊汤，也从未对国讲过老八的故事。直到有一天，老八把国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顿。
上班时，门卫来电话，有人找我。
我下楼看见一个清秀的女人。她说，她是国的妻子，孩子刚刚满月，在电脑里的QQ记录上发现了我，问我是否把这场恋爱进行到底？
我一下蒙了。不知怎么就来到老八的饭馆。当时是下午三点，饭店很清静，老八正躺在躺椅上听音乐。见到我他一下跳了起来，我哭了，趴在老八臭哄哄的怀里，不知说了什么，反正一大堆关于国的事情。老八给了我一扎冰啤酒，我一仰脖灌了下去。他把我推进饭店后面的一间小屋，“你睡一会儿，别出来。”说完，在外面锁上门走了。
老八找到国的单位，叫出他，二话没说，上去一拳打飞了国的眼镜，第二拳把国的鼻梁打折了，第三拳打掉了国的门牙。国一直没还手。有人报了警，老八进了警察局。
这是我醒来后听说的。妈妈让我给国打电话，让他先把老八放出来。国说：“不知道你有个好弟弟，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我根本没起诉。你放心吧。”
结果是老八拘留了三天，也没罚款。国从此不见踪影。
我瘦得走了形，天天来喝羊汤，于是我又一天天滋润起来。老八却一天比一天瘦，直到有一天把他送进医院。医生说是胆囊炎，消炎后必须手术。老八的哥哥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手术那天我正出差在外，回来后问妈妈手术情况。妈妈哭了：“我的老八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是癌症啊，已扩散到肝脏了。”
我不相信。“搞错了吧？老八才二十七岁啊？”
妈妈哭着说“手术根本没做，打开后又缝上了，已经是晚期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知抓什么好。妈妈给了我一个饭盒，“这是我炖的乌鸡，你给他送去吧。可千万别让他看出来你难过，他还不知道呢。”
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从家里一直流到医院。费了好大劲儿，憋回眼泪，见到老八，又差一点掉下泪来。
老八静静躺在床上，床边放满了院子里的人们送来的鲜花食品。老八的嫂子见到我，拽着他大哥出去吃饭了。
老八说：“姐，没人给你做羊汤喝了吧？你看你，眼珠子都馋大了。”
我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呆呆看着他。他瘦的只剩下两只大耳朵耷拉着，鼻子更突出了。他让我坐下，指指柜门说：“有橙汁，给你留着呢，喝吧。”
我弯腰拿橙汁，背过脸去，抹掉脸上的泪珠。“你喝点什么？”我故作轻松。
老八摇了摇头，小眼睛看着天花板，笑了。他说：“我刚做一个梦。我说了，姐你可别打我啊。我梦见挣了好多好多的钱，我一下蹦老高老高，我喊起来——这回可以娶妮妮了！”他叫着我的乳名。
我的眼泪一下子冲出眼框，“你是为我去挣钱的么？傻老八，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老八抓住我的手，“我只能用挣钱来证明我。姐，你知道我存了多少钱？四十万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小我就不会安慰别人，又不好意思抽出手，只好让老八攥着。
老八死死攥住我的手，“我现在有钱了，可又得了这病。我知道日子不多了。姐，我的钱放在阿姨那，”
“为什么？”我不觉抽回手。
“这是我写的遗嘱吧。”他递给我一张纸，接着说：“阿姨今年退休后，用这点钱租个清静地，建个养老院，我去值个夜烧个开水什么的，也算有个家了。”
“你——”
“老八知道了。”老八说，“我嫂子告诉我了，也问我钱了，他们尊重我的选择，”他笑了笑，“这不是很好吗？好象又回到小时候，守着叔叔阿姨们过日子，只是——请姐姐有空帮一下阿姨，我要建的是扶贫养老院。这点钱也许不够，我替阿姨想了，困难的老人不收钱，不困难的照收钱，只要能维持下去就行。请姐姐帮助阿姨，也是帮助老八完成心愿啊。”
我趴在老八身上大哭起来。

老八出院时，养老院已初具规模。按老八的意愿，妈妈当了院长，院子里种上花草，已陆续收了十几个老人。老八能下地溜溜，他在院里养了一只大狗，每天牵狗散步，似乎胖了一些。我一去养老院，老八就下厨房做羊汤，他做的羊汤老人都爱喝。
老八坐在院子里，和他那条大狗一起盯着我喝完最后一口羊汤，老八笑了。
“你笑什么？我喝汤的样子很可笑吗？”
老八说“姐，我在想，我将来的姐夫，会不会做羊汤呢？”
见我瞪他，他仰头望着天空说：“你放心！我的在天之灵一定帮助你的，直到找到一个让你称心的丈夫！”
我的心针扎一样痛，禁不住大哭起来。

2005。9。15

[水泠儿]

我也差點哭了呢！
_________________
捞起水里的一朵玫瑰
http://blog.sina.com.cn/u/1267556084

[[水里的玫瑰]]

我也差點哭了呢！
_________________
捞起水里的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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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

简单朴素的语言,非常感人.多谢.

[[皇甫丽雯]]

简单朴素的语言,非常感人.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