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布衣 · 举人 （中举啦，狂喜中！） 注册时间: 2005-10-25 帖子: 5

民工二毛

◇布衣

1

远处
正在修建的高楼上
突然闪亮一道光

那是我初中同学
二毛
他还在蘸着苍茫暮色
用楼房
焊接大地与天空

2

蹲在街头，看见

一匹狼披着羊皮
一辆红色的公交车
载来与他约会的羊
一只企鹅，晃来晃去
脸上长满
幸福的孕妇斑

二毛说
城市真好

3

百盛的柜台上
一双皮鞋很精致
很美

仔细核对标价后
二毛算了一笔帐
4888元
等于2500公斤小麦

4

突然接到电话

在医院看见
二毛的拐杖
他的新腿

5

回到乡下
接连几晚
二毛梦见城市

我在电话里
向他报告
大楼拔节的速度

6

站在竣工的
最高最漂亮的楼前
仰望

二毛咧开嘴
得意笑

7

不停旋转的门
快速上下的电梯

被保安挡驾
二毛，摸摸
既旧又空荡的裤管
自己骂了自己一句
瓜X

布衣的诗（六首）

《一群人正在搬砖》

隔壁的奶牛场
被城市赶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没看见那些奶牛的撤离
但是我想像得出
乔迁新居，它们的心情
一定很愉快
一定会把尾巴甩了又甩
并且，一定会哞哞高喊
"再见，城市！
再见，污染！"

现在，一群人叮叮当当
敲打，拆卸
一群人正搬运着
由于不能离开而痛苦的砖

《一个人》

他敲打我的骨骼
透视我的内脏
甚至，还检查了
我的梦境和思想
最后，他觉得还可以用
就让我钉子一样站起来

生活的墙上，我被他
越钉越深

《一只猫》

从午睡中醒来
一只猫
爬上了对面的屋顶
虽然它小心翼翼
蹑手蹑脚
但是，我瓦片般的童年
还是被它踩碎
渐落渐远

《每天》

每天，我至少要
路过一个药店四次
每天，我至少要冲着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药师
远远地笑四次

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有妻子。我不希望
女药师从旁听席冲上审判台
对我说，我爱你

我是幻想，有一天
我又路过，她亲切地叫住我
"喏，本店研制了心灵清醒丸
和思想洁净冲剂"
"喏，你可以免费拿去
送给从被告席到监狱的人"

《狗不理餐馆》

不理它，就会变成狗
所以，我进去了
包子，八元一盘
掏出十元
上包子的小妹找回九十二元

当一张五十元两张二十元
回到那个女老板面前
她睁大双眼，把我看了又看
我估计，她没有见到我

《刀》

很多时候
认为自己是
故乡打造的一把刀
从泥土的鞘中抽出来
在城市里
对峙钢筋水泥
搏杀红尘欲望

等到刀口卷钝
又星夜潜回
在一块磨刀石上
自己磨自己，任由
岁月的汗水和着泪水
顺着刀锋滑落

布衣短诗选（十三首）

《秋天》

一群蚂蚁抬着一片落叶
大声地喊着号子
翻过山岗

那片落叶
幸福地黄着

《看报纸的老人》

仿佛每一个字
都与他有关

他慢慢地
慢慢地，拐过了
黄昏

《回忆》

风
一阵
又一阵

独坐黄昏的人
把身上的回忆
越裹越紧

《铁皮桶》

等水回家的日子
铁皮桶
装满风的叹息

柔情，锈蚀了
她的身体

《思念》

蔚蓝消失
阳光已远
旧事的照片里
思念是一根针
缝合不住的风
一阵又一阵，把
骨头吹凉
把天色吹暗

《一滴油》

大海茫茫，
一滴油
没有另一滴相伴

它驾驶着自己，
航行，航行……

《妻子》

我把她看成一本书
喜欢读的一本书
她在白天走来走去
唠唠叨叨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明生活
夜晚，她发出均匀的呼吸
一句一句地解释美与善良

《渐渐的黑》

黄昏
一片树叶，摇了一下
摇了两下

一条虫子迷茫的张望
一只鸟儿匆匆的行色
被渐渐的黑
一饮而尽

《遗产》

你走了
我无法走
我要看守
一粒种子的梦
要仔细收藏
一些思想的尘埃

这些，都是
爱情的遗产

《你一定要开来一列火车》

你走后，我的思念
堆成一座废弃的矿山
我的眼神
铁轨一样遥远

如果你回来
一定要开来一列火车
把我五年的寂寞
矿石一样运走

《夜风》

请你再晚一点来
因为，我还擎着一盏灯
在一条路上徘徊

你必须让我
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藏好爱情和良心
那样
我才会合上眼睑
被你吹走

《我要开凿一条运河》

是的，我要在内心
开凿一条运河
造上几只木船

载上喜爱的物质
敬畏的思想
你就是我的皇帝

你去了哪儿
我就把这些东西
运到哪个地方

《一个人的名字》

是阴郁的风湿病
使天气
隐隐作痛

是夜半的烟卷
灼伤
思念的手指

是一块怪异的石头
抛出去
却又飞回来
砸在自己的胸口

作者简介

布衣，1971年9月生，在《诗刊》、《天涯》、《星星》、《诗歌报月刊》、《诗歌月刊》、《散文诗》、《青春诗歌》、《鹿鸣》、《芳草》等多家报刊发表过作品。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有关自己的创作评论

因为活，所以诗

◆野川

布衣之非“锦衣”，源于他的低调和向下。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他坚守着自己浅浅的诗歌之梦，经常“携一本诗刊穿过城市”，这“奋力划动的桨”，把他渡到了“离阳光和洁净空气近一点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他独自享受着宁静、冷寂和神圣。
布衣是一个执着的现实关注者，他的诗歌中弥漫着无处不在的人间烟火、悲悯情怀和人文关怀。“生活的墙上，我被他越钉越深”，也正是这种低处的生活，让他的诗歌长出了飞翔的翅膀。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个恒久的话题。在布衣的诗歌中，调和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形成了一个亮点。“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代替它/在城市的水泥地上奔跑/苦苦寻找/一棵鲜嫩的草”，这首曾经获得中国首届全球通短信文学大赛一等奖的诗歌《墙上的马》，说出了他的困惑、焦虑和期望。“工业的城市里/月光再也无法成为/床前地上的霜”，“隔壁的奶牛场/被城市赶到了更远的地方”，现代文明和人不断地破坏着自然，作为一个崇尚和谐的人，他只能“把月亮搬到城市找不到的地方”。诗歌需要良心，布衣的诗歌因为有了良心而充满穿透灵魂的力量。
关注基层和弱势群体是布衣诗歌的又一特色。“用楼房焊接大地与天空”、“算了一笔帐/4888元等于2500公斤小麦”、“摸摸既旧又空荡的裤管/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瓜X”的民工二毛，让人眼眶濡湿；进城的乡下朋友“改头换面/叫他们乡下的小名/他们一本正经/死也不肯答应”，又让人酸涩和忧伤；对打工的兄弟，他是这么说的：“兄弟 /你要坚强/一滴滴汗水变成的钞票里/不要迷失了回家的路/更不要忘记/在春天到来之前/飞回故乡/看看爹娘 ”，这难道只是对打工的兄弟说的？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原生态的生活？布衣给了我们一个地道的诠释：充盈雨水、泪水、汗水、血水的生活，才是实在的、真正的、严格的生活，其它的只是生活的幻象。
“想发明一种机器/把自己压成一张薄薄的纸/寄给你 ”，“给自己下达禁令/但我禁止了脚/禁止不了手/禁止了手/却禁止不了/ 心 /”，布衣的爱情诗把“无望之爱”写得美丽而忧伤。爱情提升着生命，“我爱你/象一片叶子/爱一只果实那样/爱你”，让爱出现了永恒的光芒。“你必须让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藏好爱情和良心/那样我才会合上眼睑/被你吹走”，谁说一个被爱情润泽的死人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翻身坐起，和所爱之人“躺在寂寞里/舔着彼此的伤 ”？虽然“我知道凶手是谁”，但还是那么沉溺于宿世的缘中，是爱情放大了生命，让我们看清了命运的纹路和时光的趾痕。
布衣是一个口语写作者，淡淡的述说中，始终有打动心灵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深埋于生活的剌芒。只有如此爱着生活、如此生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和发现它的存在，所以我说：因为活，所以诗。在如今口沫四溅的诗坛，要让口语具有真正的力量，没有实在生活的核，诗歌只能是轻飘的苇絮。
解读诗歌是进入一个悖论。对布衣的诗，我不能说太多的东西，我想只要你是一个有心的人，认真生活的人，认真思考的人，你一定会和他的诗歌达成某种
契约。

对于一颗含在嘴里的糖
你无法向别人描述

当你试图说出
它已经变了滋味

对于布衣诗歌这颗“糖”，我如此说出是不是也变了味？

随笔

纸上的英雄

◆布衣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十余年。能够思考的时候，更多地思考的是生命的意义。
在现有医学没有特别突破，在科学家们研制出长生不老药之前，一般说来，作为个体的人，只能活上七八十年，最多也不过一百多点。于浩渺的时间，于广袤的空间，人类只不过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过客而已。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干什么？！这个问题，从古至今，肯定有很多人思考过。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
生于上世纪７０年代，那时物质文化生活匮乏，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能够借来一本小说或者连环画，摆脱打猪草、捡狗粪等农村孩子必做功课的束缚，静静地读。躲在村里的一棵稻草树下，我读了连环画《鸡毛信》、《小兵张嘎》……之后是《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那时，对书着迷。到父亲学校去，被管理图书室的叔叔锁在了里面。走亲戚，每到一家，我必先询问是否有书。甚至，小学还没毕业的我，还找到过一本繁体竖排的《儒林外史》，装模做样地读。那时读的书中，有很多英雄，海娃、王二小、雨来，还有诸葛亮……或许，来自小时候的英雄的种子长了一点根须，长大后，我的内心一直有一种英雄的渴望。但我没有其他本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还认识一些字。上世纪９０年代以来，认识雨田、野川、马培松、蒋雪峰、阿贝尔、程永宏等绵阳本土的诗人作家后，见到他们在纸上驰骋的英姿，我就想，或许，我也能够做做纸上的英雄吧。所以，在关于生命意义的纷繁的答案中，我选择了文字－－目前主要选择诗歌。
我以为，诗歌是最美的声音，我写，因为我爱。记忆中，印象深刻的事之一，是妻子分娩。妻子难产，我守在她身边，阵痛使她痛苦，我害怕她进去出不来。看我着急却无助的样子，她强装笑脸，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这个与我同龄的岳父母的独生女儿，此时，表现出了母性的坚强。当儿子的第一声啼哭之后，我听见了她虚弱的、漫溢着幸福的声音："孩子在哪里？抱过来，我要看看……"我以为，这就是诗歌。一首诗诞生的过程，也如怀孕、分娩。痛苦是必然的，但黑字落在白纸上的幸福和爱是无以言说的。
我以为，诗歌是最犀利的声音，我写，因为我恨。"文学是社会的镜子"，诗歌更应当是。因此，我更多地关注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人在现实里的处境。横流物欲里挣扎的芸芸众生，被冲击的纯真爱情，扭曲的魂灵……有时候，我止不住地厌恶--当然，是对白壁上的瑕疵的厌恶，对个别丑恶的事与做出这种事的人的厌恶。我不能拯救，厌恶极了，就在纸上消灭他们，或者在纸上呼唤被埋藏的善良、真诚、爱。
在纸上，我已经看见很多英雄。我知道，即使在纸上，自己也成不了英雄。但我爱，我恨，我以写来表达生命的意义。对于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通联：621100 四川省三台县人民法院蒋秩宏
Email：[email protected]
QQ：285869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