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倾听书卷

倾听书卷的十四行(15首)

之一:夜晚的诗行

夜晚倾斜在我的肩上，像个少女
留着语言的隐影。语言
相互碰撞，流利或者晦涩；简单或者复杂
如黑暗的燃料，从一本书的心脏流出血液

血液。顺着秋天的方向前进
形式上的花朵，直达孤独的宫廷
我的心到底掏给了谁
才这么容易滴水并腐烂

腐烂。那是精神的粮仓被打开
而我的安宁慢慢死去。和看不见的人对话
无法回避额头上的失败；那深刻的沉默
照亮两只手：左手握书，右手握笔

智慧的衣裳是形式上的花朵。爱情的翅膀
高高在上。我看到，有一束白光照在前方路程上

（2005年1月31日21：08作）

之二:夜冬的街道

浓浓的夜海如此绚丽，谁在看
霓虹灯在身前身后闪烁不停。街道上的人儿
条条是鱼，满怀柔情；让对街门洞里那个老人
整天激动不已的，是水样暗含的春梦

春梦。远离窗户吧，夜的水波
让我们不断憔悴。照亮我们心扉的烛光
是那海水中的星星；我听到海颤抖不已
有一片花瓣在水面碎裂；那是真正的生活

生活。街道上水珠四溅的核心
披着花朵的衣裳；海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倾听，街边那藏书楼的倒塌是在白天
冬天的夜晚悄无声息。美人鱼在夜海中穿梭

穿梭岁月的是流水街道。历史的光焰
彻夜透明。永恒的，是响在城市上空那本书上的箫

（2005年1月31日21：38作；2月1日中午修改）

之三：面对尚湖

山在身后。翠绿的水草在湖底
含笑沉睡；夜的忧郁闪耀着光亮
赤裸的湖水发出光滑的声响。有一粒花籽
被风摇落湖的目光；我找不到她的踪迹

踪迹。养育我的是最微弱的事物
去哪里寻着那片柔软的肩胛？那年二月
山林中父亲墓前，我许下过心愿；他的英魂
面对脚下的城市。今晚，一定感到温暖

温暖。独守的是那些细小的波浪
诉说着姜尚避纣的故事。流浪的家园
到达最后的水草丰美；鸥鹭鹳鸟早已纷飞
夜晚心痛的是那支桨：左划是水，右划还是水

水的锋利是一把柔软的刀；刀锋的光芒
穿透黑夜。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2005年2月1日中午作并修改,3日晚上再修改）

之四：母亲

波动着耀眼的苍茫；少女不再的时光
凝视，远山如浪。空气的语言不能流利
雪地上的脚印歪歪扭扭。扎辫子的女孩
消失在谁家的柴门？顺着冬天的方向寻找

寻找。生活的盔甲挂在祖房的墙上；墙面
回忆着旧年景象。雪岭般的头颅
沉淀着流年；母亲没有忘记，五十年前
有一朵花同样开在雪夜；开在梅花的枝头

梅花的枝头。伴随着高贵或者卑微的欲望
院中的老树是世外桃源；故去的男人
曾是她的灵魂。一生劳作苍白的日子
最幸福的眼光：前是儿女，后也是儿女

儿女，古训高挂在心的书房；记着雪窗前母亲的
微笑。高贵有高贵者的卑微；卑微有卑微者的高尚

（2005年2月1日晚完成）

之五：贴墙而走

墙边兰草懵懂在谁的脚步？月色如酒
含情脉脉的目光；青丝散落在无雨的夜晚
踉踉跄跄的是那卷《诗经》，在典册里
把小巷逼成椭圆。今夜一定梦着晚唐

唐时的诗句随人而归。青色的瓦下醉倒无数
衣袂飘摇；千年的传说不能成仙
流苏不流；响铃不响。藻井的豪华已经暗淡
一种愿望，把另一种愿望逼到墙角

墙角没有水龙，只有兰草。旧时殿堂
敌不过现代大厦。无根的风没有历史
贴墙而过。读书台上，昭明太子从南梁走来
走过唐朝：一脚是墨，另一脚还是墨

墨似的血。墙根很早已湿成苔藓。城市的灵魂
担满两肩。谁能够，从《诗经》时代看到今天？

（2005年2月1日晚作，2日中午修改）

之六：一盆兰草的生活

不是少女。挽着空气的胳臂
靠墙而坐；纤弱的模样欲言又止。桌子上
那件古旧银器的微光，直达你的心脏
一声叹息，把一个家族的历史照亮

照亮祖屋。兰草的生活依旧
有一片叶子已折断并且腐烂。被谁囚禁
端庄的兰草早失去自由。并非名贵
谁在需要炫耀？柔弱的生命发出无声的呐喊

呐喊；就是那幽幽清香。纯洁的空气是
美丽的女孩，那阳光也将被照亮
缕缕光阴拍打你的额头，疼痛叶子的四肢
在这样的夜晚。兰草，一尘不染

一尘不染在你的骨髓。兰草，你的历史
比一件银器短；和身体里的空气一样长

（2005年2月1日晚作，2日晚上修改）

之七：被一块玉收藏

那是一种夜晚的精神。伤痕累累并且深入
鸟儿向西，人向北；头埋入深深地狱
最后的一滴血，一粒黄金被深处的一块玉
收藏。在三千年的光阴中寂寞地游走

游走。残缺不全的牙齿，深入比白骨更深的内心
游刃于斯。最后的血，抽干历朝历代的事物
击伤一切败类。在城市的焰火中飞翔，和歌颂
黑暗的哭泣，比鸟儿的叫声更加残忍或者动听

动听。面对博物馆中的一块玉，我只能顾影自怜
泪流满面。今晚，一粒黄金的光芒
已被收藏。伤口和玉已经留下；蚌病成珠
在伤口深处找到了归宿

归宿？玉曾经在黑暗中靠黑暗的磷火取暖。比玉虚弱
我们的魂是否经得住锋利的打击，并被一块玉永久地收藏？

（2005年2月2日晚作，3日晚修改）

之八：银器在黑暗里发光

岁月的渡口花朵纷呈。山高水长
这个夜晚，昆明湖的悲惨早已远去。祖母在墙上
注视我的背影。那枚银簪在我的掌心
聆听一片羽毛落地的声响；如痴如醉

如痴如醉是空气的面庞。赤裸着身子
翩翩而来的仅仅是个丫环；她不知道清朝的历史
与一个太后的参汤有关。沉入湖底，是最轻的家法
一片羽毛上升或下降，一个家族就有幸福或者灾难

灾难的名字不应是我的太姥。羽毛盛不下
时光的长短，盛不下那些刀光剑影！今晚，虔诚的手掌
是怀念的目光；墙壁的影子是感动的天堂
明天的风景：高是做人；低，还是做人

做人的本分是良心的光芒。祖母把一枚银器
镌刻在我额上，当我困惑时，她就出来闪闪发光

（2005年2月3日深夜）

之九：今晚，有一棵萝卜在桌子上

今晚，有一棵萝卜在桌子上
用潮湿的语言，描绘自己逝去的日子
泥土长在骨骼的深处。窗外有一颗流星
羡慕你来的方向。那里是你毕生的家园

家园；稻谷和麦子永远是你的邻居。鱼儿
依然在水塘里游泳。颤抖的是那滴露珠
荷花早已残败；瞬间美丽留在豪华的墙壁
明天的餐桌上，将会有最后的赞美词唱响

唱响？脆生生的目光会不会有羞涩
泰然的酒杯，甜润的歌喉。看一朵百合花
是你唯一的渴望；心灵的菜园，淡淡的清香
悠久着一种朴实的力量。悠久着一种感恩的思想

思想平静；感恩生活。和一棵萝卜的想法一样
简单：灯红酒绿不值得炫耀；粗茶淡饭中也有太阳

（2005年2月4日深夜；2月7日晚修改）

之十：最后的电视镜头

夜十一点三十八分。一道墓碑在字幕中
长久地移动；最后的电视节目。结束了生命的
不是那粒子弹，是一种热爱
或者疯狂。所有的亡灵，都将迎接伙伴并为此哀悼

哀悼穿过记忆。有形无形，枪口对着枪口
逶迤而来。夜色从来都是不安。哪块土地
哪片风景，无血而长？生命的游戏
没有止境；如，浪涛推着浪涛

浪涛的目光是一把扇子；良心的浮尘
是呼啸的子弹。偏离准心，需要一点风的眼光
躲开死亡的翅膀，夺路而逃
君不见墓碑两字：右看是碑，左看是墓

墓地的节目，在夜晚的十一点三十八分，告诉良心不正者：
有一个风景焦点，亦如枪口，对着你虎视耽耽！

（2005年2月5日深夜；2月10日晚修改）

之十一：天气预报:今晚雨止,转阴

被潮湿的目光鞭打。这些乌云在江南
阴魂不散；苔藓的味道，在祖屋的庭院内外
大肆张扬。季节，忽略了阳光的柔和与温软
这颗松果，曾在山坡上渴望过谁的歌唱？

歌唱始于月色；始于嫦娥一般的传说
早年的行囊在阡陌间奔跑。同样的季节
云朵灿烂。而雪花的翅膀过后，是一往无垠的
土地芳香；引人找不到归期的，是那朵梅

梅在枝头的窗户上构想她的爱情。连绵的雨水
空了我的酒杯。19点30分，电台里播着天气预报：
今晚雨止，转阴。我的心一阵轻抖：太阳在明天
会如约而至吗，让蹙眉的妻子换上久违的衣裳？

衣裳是夜晚的累赘。和一颗松果守望午夜，忽地想知道：
雨水和苔藓,渴望着谁的,阳光般的爱情？

（写于2005年2月12日雨夜；2月16日中午修改）

之十二：夜梦虞山

先是梦见一片叶子在山冈挫败一个阴谋。云在头顶
为它歌唱。吾谷中的那片枫林，始终泪光缤纷
赤橙黄绿蓝青紫。从此，长满山岩的
就不仅仅是春夏秋冬，还有纷至沓来的寻根人

寻根人从东向西，鱼贯进入虞山；走过吴地祖先的墓地
朦胧中我还看见牌坊们惶惶不安。众多的先贤肃穆无声
柳如是从小巷走出，她的身后，绛云楼和那些藏书
在火光中挣扎。而翁同和已经穿过半山的城墙

城墙高高在上。言子也从春秋赶来，紧赶慢赶
寻不着昭明太子的墓庐。人群中有无四百八十五位进士
有无深入虞山，我不知道。我只是在2005年2月的一天夜晚
梦着虞山，见证了一片叶子和一大群的寻根人

寻根人不知道一片叶子怎样挫败阴谋。那个仲雍，坐在虞山东岭
安详地看着人们进进出出；他也不知道吴王有多少后代

（写于2005年2月15日深夜）

之十三: 拉二胡的老人

青色石头快绝望的时候，残月正在落下
山脚；有一种浓重的气氛始终醒着
古老的房屋里漆黑一片。拉二胡的老人坐着
彻夜无眠。周围已是一片废墟

废墟需要扩大；钢筋水泥将替代木屋
老人的明天会彻底失去灵感吗？夜夜琴弓
心灵的安宁与一切的事物坦然于这样的流程
这一切将被打碎。此时，月色抵达最后的手指

手指被琴弦深深嵌入；颤音、倚音和滑音
最后的琴弓在无声地流泪。空气浮动
猜不出音符的归宿。在这个城市
老人一生与琴音为伴：站着是二胡，躺下还是二胡

二胡被一双热爱的手磨砺一生；老人被一把胡琴
扼住了一生的灵魂。最后的夜晚，谁在残月中走向永恒？

（2005年4月20日深夜；21日晚修改）

之十四：辛峰亭望月

梦想打盹的日子，去辛峰亭望月，看见
月光在天庭的角落里疯长
八百年的时光同一季的青荷一样
瞬间而过，仿佛我对着计算机轻敲一键

潜伏的蛟龙无目望湖
米芾的题匾失去夕照
这个时候我却渴望一杯水
渴望有无声的音乐萦绕我的双脚

我看见六角飞檐与月亮树窃窃私语；而玉兔
在那里传递着桂花酒的信息
嫦娥呢？身披轻纱的嫦娥呢
今晚羡望我脚下的城市，有无泪睫？

遥对天月，我的思想不再庸懒。今晚的月光
洒满我短暂一生梦想的双肩

（2005年9月18日晚）

之十五：十月遐想；一滴水在阳光的肩上

伸开手掌，五指的河流涌动
生命的船只漂泊于另一种渡口
重返季节的花园，木樨花香
尽情妩媚在通往冬天的路途上

秋鸟在十月的叶脉中幸福地飞翔
从血液到血液；从经脉到经脉
在这个城市中居住与行走；难解难分
城市的沧桑与年轻一起烙上我的发霜

菊花渐次金黄；谁看见它美目深处的不安迷惘
远方的世界多灾多难：北京时间8日11点50分
南亚次大陆里氏7.6级强烈地震。我很想知道
报道中的那些消息让这个城市激起多少波浪？

十月，我看见一滴水在阳光的肩上，正渴望流成辽阔
流成这个城市这个世界丝绸一般的祥和与辉煌

（2005年10月10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