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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与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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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晗[布拉格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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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人
(中举啦,狂喜中!)
举人<BR>(中举啦,狂喜中!)


注册时间: 2005-10-23
帖子: 6
来自: 中国四川省西南民族大学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十月 23, 2005 9:55 am    发表主题: 自我与他者 引用并回复

很早以前曾看过卢梭的《忏悔录》,里面有一句这样的话,“当我走上死亡之路时,我会明白,那是一条通往永生的道路。”
那时懵懂,什么都是茫然。
再大一点,在庄子的书里看见了这样一句话。“死生亦大矣,不得与之变。”据说是孔子说的。
看了之后,才衍生出了一些感悟。


拜访墓地是一件沉闷的事情,特别是临近墓地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种压抑。所以,我一般不轻易去造访先人们的歇息之所,既然安息,那就不要打扰的好。
这个观点一直被我保留许久,直至我到了云南,看见了许多的风景,那些风景绮丽而又婀娜。和内地不同,和中原不同,和长江流域也不同。靠在一棵树下乘凉,冷不丁地发现树下竟然是蔡希陶先生的安身之地,在黑龙潭里面走走,发现方国瑜先生居然就身埋其下。
原来生死也可以如此洒脱。

到了凤凰,那是一个水乡。旅游公司打出的广告词甚是诱人,为了你,这座古城已经等待了千年。千年里面,出了沈从文,出了熊希龄,也出了黄永玉。道骨仙风,即使是政治家,也是洒脱之人,更不用说是文坛泰斗、画坛宗师。凤凰人一般来说都喜欢提到沈从文,那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在他们眼里,不折不阿,一身正气的文人象征大概就是沈从文。整个凤凰的人都厌倦世俗,拒绝虚伪。我一到凤凰,当地的朋友就说,想了解凤凰,快去沈从文的墓地看看吧,那是我们凤凰人真实写照。另一位朋友则说,张充和先生为沈从文先生题写的墓志铭很有价值,是我们凤凰人都把那个当作自己的座右铭。
我一时来了兴趣,爬到半山腰,看见一块天然五彩石,后面是张充和先生的墨宝: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沈从文是凤凰人,死后骨灰三分之二被安置在凤凰,其中一半撒在沱江,一半放在这五彩石下面。当地人都管那里叫做沈从文墓地。沈从文的笔下,凤凰是一个华丽的去处,凤凰给了沈从文极美的灵感。这种描写到了大师们的笔下就变成了两种对话,生与死、内在与环境成了一种壮美的对话。就象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一样,那种美,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告白,是一种极具审美力量的外在表达。
走近虹桥里面的边城书店,看见一本书,书名就叫《沈从文•福克纳•哈代比较论》,作者杨瑞文,是吉首大学的一名青年学者,在国内批评界颇为活跃。无独有偶,在前天,又拜读到了程光炜先生的大作《福克纳与沈从文的创作视角比较》,不由得茅塞顿开。
原来就是一种对话,仅此而已。

在三十年前的中国文坛,很难再找出一个像沈从文这样的作家了,为人为文都能做到一种高度合一的境界。这种境界的本质就是一种不妥协,在三四十年代还有一批这样的作家,从四十年代末,这些人就莫名其妙地消亡了。而沈从文则是坚持到最后的战斗者之一。
事实证明,这种坚守是完全正确的。

大我无我,是最高境界,沈从文做到了。对于死,他看的十分淡薄。生前很多事情,他都悄然放弃了,等到晚年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淡忘,学会了反思,学会了沉默。
在造访沈从文先生目的之前,曾经去了他的故居。那是一个暑热的下午,室内阴凉舒适。一个窄小的床铺吸引了我,床铺很小,大概和大学宿舍的床铺大小相当,讲解员说,这就是沈先生当年被“下放”到咸宁时使用的床铺。
作家下放,是中国在那个特定的时期的特定事情。荒唐而又可笑。我无法想象成千上万的学者、作家们长途跋涉来到一个农村,那里没有任何创作、研究的条件。指挥他们的,是耀武扬威的造反派,领导他们的,是忠于毛主席的革命战士。在这些人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悖论,他们不懂学问,不懂文学,并且没有最基本的学术道德和人格修养。但是却能通过阴谋诡计和冠冕堂皇的政治说教让这些知识的耆宿变成阶下之囚。
在我们的民族中,长期会隐藏着这样一种悖论,学识不能代表一切,往往甚至学识还会招来杀身之祸。而学问又称为历朝历代读书人追求的东西。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震动国际文坛,《中国服饰研究》让国际学术界为之倾倒。但是这些并不能保住一个作家的尊严,甚至于一个老人的基本人格。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逃离。虽是逃离,但却是一种博大的忍让。
在墓地的前面,我看见了黄永玉先生为他题写的一句话: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


我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是一个早晨,八点多的时候。晨晖透过层层树叶枝蔓均匀地撒在地面上,脚下是铺就的石板路。路旁一块硕大的石刻吸引了我,上面是四个红色的大字,兴废周知。是民国大总统黎元洪先生为凤凰光复题写的。
石刻是别人的,心境是自己的。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这座山,并不是普通的山。

走到山下,看见一个当地的船工师傅,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远远看去就是活脱脱一个沈从文笔下的老船工。老师傅询问了我们的来路之后,就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这座山的来路。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老师傅抽了一口烟,乐呵呵的笑着,“民国元年,湖南光复。大总统黎元洪就在这座山上题了词。喏,就是山坡中的那块石头,沈从文那个时候还小,常常跑到这座山上来玩。这里其实是达官贵人聚会的地方,那边 还有长廊,现在都没有了。”
我朝他手指的地方看了看,那里还隐约能看见一片蜿蜒的山路,冷冷的树荫下,阳光细细碎碎的笼罩在那些石头上,阴冷但又有些耀眼,光斑和阴色的对比让我觉得有些刺眼。尽管是三伏天气,但是还是感觉不到十分的闷热。老师傅抽着烟,依然慢条斯理地讲着。
“沈从文原来不叫沈从文,叫沈崇焕。他由于不满意旧时代的教育,就退学并跟随父亲进了军界。他的上司看他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就说你改名叫沈从文吧,最好也去从文,军界不适合你。”
一个士兵的生命就这样完结了,年轻的沈从文就是从这座山上走下的。中国人对于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沈从文走下了一座山,向着另一座山艰难地攀登,最后在燕京大学结识到了恩师郁达夫,再到上海认识了新文化舵手胡适。这两座文化的丰碑将一个叫沈从文的湖南青年从凤凰这座梦里水乡中推向了世界文坛的顶峰。
但是不要忘了,除了《边城》,还有一部《中国服饰研究》,我看了,后者在思想上远远高于前者。但是大家更容易接受的是他的《边城》。
边城,好像就是凤凰。



凤凰为什么叫边城我至今都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知道。这个边,指的是四边,湖南、贵州、广西、重庆四省市的交界处。这个交界处,蕴含着苗、彝、土家、壮各种民族的文化特色,这些民族都是在很早之前进入了文明,史诗、戏剧都相当发达,文明程度也相当高,这些民族的融合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气息。
在欧洲,也有这样的小镇,这种小镇多半分布在法国和瑞士交界的日内瓦湖区。安锡、霞幕尼、克兰斯蒙特纳、采尔马特、故尔、卢卡诺这些屡见于诸报端的小镇让欧洲增色不少,民风纯朴,迎来送往都别具一格。
在这些地方,有一种重要的特色,就是水的重要性。水作文一种独特的文化形式,一直在文化的传承中留传。而在不同的境遇,就出现不同的文化形式。
沈从文先生也曾谈过水,也曾谈到水和他的渊源,在他的笔下,水是柔美的,是他人格的幻化。或者说,沈从文先生所主张的,就是一种水崇拜。
中国是一个庞大的农业社会社会,而水崇拜则是自然宗教。这种接近神灵化幻想的崇拜成为了中国水文化的基本渊源,水不但能阐发宇宙自然之道和人生哲理,还能激发人类最原始的审美客观意趣。
我反复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生长在水边,又把自己的骨灰放置在水滩之上甚至将其倾覆入水中的人是怎样的一种人格维度?一位建国前地位不亚于巴金、郭沫若、,茅盾的文学大师在建国后被强制的“遗忘”了,这种遗忘,是揪心的,也是令人痛苦的。

沈从文的人格就是一种柔顺的顺从,这种柔顺一方面在表面上使自己变得安身立命,被恶劣的环境抛弃、遗忘,但是又能在某一个时间恰到好处的击毁阻拦自己的东西,这就是水的魅力。在他的笔下,沱江的弯弯溪流,轻轻水草,实际上就是一种人格的折射,这种人格魅力,本身就是对于人生的一种积极超越。
想起一名文学评论家这样说,沈从文的水,就是太自我了。


沈从文的墓碑实际上不能称其为墓碑,因为上面没有任何的墓志铭,也没有任何的生卒年月,甚至连“沈从文之墓”都没有。
当地的朋友说,沈从文先生从小就在这里玩耍,按照凤凰人的规矩,这里是不能立墓碑的。但是沈先生对于这座小山情有独钟,他不顾乡亲们的劝阻,还是嘱托后人将其三分之一的骨灰安葬在这里。
碑是一块天然的五彩石,在一个山凸起的下方,正面只有一排字: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考,可认识人。”

自我与他者就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碑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我”和“人”的争论实际上就是一种存在和虚无的反思,萨特不明白,萨特也没有思考完。沈从文思考完了,可是游客能明白吗?
我曾经认识一名老教师,文革期间蹲牛棚,双手留下陪伴一生的伤痕。他艰辛努力的将所有的宋词和唐诗注解完,并且继续注解更加艰深的二十四史,等到一九九九年,我去造访老先生家里的时候,小儿子热情但又小声地对我说,“别吵到父亲了,昨晚父亲刚刚把《册府元龟》注解完,老人家忙了一个多月了。”
我悄然的走近一看,老人家正在小声的背诵《琵琶记》。
五年之后,老人家病故。去世的时候嘱托将这些手稿全部焚毁。在清点遗物的时候,发现老人在青年时期和考据学派传人陶希圣先生的通信。老人原来是陶先生的得意弟子。
当陶先生被攻击,考据派被否定的时候,老先生一言不发。他不是沉默,而是用这一生的时光来为自己的信仰赎债。
无论是沈从文,还是那位老先生,他们排除了一切恐怖,也就看透了人生。


下了山,似乎对所有的凤凰人都产生了一种骨子里的敬意。
沈从文骨子里的傲气传给了凤凰人,凤凰人不阿权贵,不折金钱。是一种气度,抑或是一种风格。显而易见,那座坟茔,留给凤凰人的,绝对不只是一种小小的回味,或是一种符号。它是一个象征,一个标尺。
凤凰人都会去那座山,去寻找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其实,谁都应该去看看,不只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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