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南叙

南方叙事
蓝野
2004年4月末,有机会到秀丽的浙南小城苍南一游。骨子里是个爱浪游、漫游的人，但工作所系，对于无边景色却永是个粗心的行路人。其时，江南的春已深了,我在发给北方的一条短信里说：江南桃花已谢，路两侧已是深重的浓绿。

这次旅行对我个人来说有两个收获，一是对江南、南方这些词汇有了更为深入的感性的认识，格非、余华、苏童等人的写江南小城的小说里出现的青苔、老水井、连绵的阴雨、老房子、逼仄的街道等等一一在眼前出现了。更重要的是认识了众多出色的具有南方气质的年轻而优秀的诗歌写作者，刘德吾、叶晔、王孝稽、友来、凡树、孟想、娟子等等朋友为人为诗或蕴藉含蓄、或风流倜傥、或辩才无碍、或机锋暗藏、或温雅真挚……均是一派江南才子形状，使我惊叹于那方山水的造化之功、滋润之力。

回来后，很快读到了王孝稽发到信箱里的《南方叙事》。沉静自然的王孝稽对南方生活的日常经验的挖掘，对叙事因素在诗歌中的铺排，深深地吸引了我，使我认真地一直把这些诗歌读完，这在我这几年的阅读经验里是少见的。孝稽诗歌中的叙事、抒情具有一种普遍的无限拓展的地域性，“需要一些月光，/把稻场、农舍和/捣衣声收起，把农妇的日子/像衣衫一样铺开”（《渴望》）、“跨过青砖灰瓦/打开粮食/看见：水乡的疼痛//从此，心跳就是桨声/流水就是伫望”（《水乡》），苍南的山水品性、苍南世俗的精神的风致已刻入了他的诗歌中，但这种疼痛、这种心跳对整个世界来说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在这里，个人化的经验修补着外部世界、唤醒着阅读者对乡土的记忆。应该说，并不只是《楠溪江》《水月堂》《柴街》、水产城、小镇等等的抒写具有南方的地域经验，孝稽的南方经验已变成南方气质，早已无处不在了，“站在长城上，我想到了一分钟爱情/云雾牵着妻子鲜嫩的手/瞬间的快门，像刚提出的矾塑：/在光下闪眼”（《站在长城上》）、“他尽力地想起有多少滴落的魂灵/找到这里的地下室”（《西单的夜》），这种他乡的叙事也同样遍开着智性的、牢固的江南品格的花朵，江南的温婉、清秀而又深远的山水气质本真、自然地贯穿到孝稽身上，即使是旅行者，他也如流水一样，背负着整个江南！

孝稽就是这样一位南方的缓慢时光里的隐居者，无论身在何处，对于那方水土的恩泽，总是深怀了一种朴素的感激，“——我和我的家，只占据/一片麦秸草香”（《我的住宅》）。在安静的个人气质之后，他的诗歌是潺潺跳跃的山涧之水，而非一潭不动的老湖。他的叙事大多是流水般的自然而灵动的，“深夜过后，我们总想/在颤栗的草尖/找出不安分的尘粒”（《静》）、“家里的大事小事/喘不过气来。/生活的，飘过。/写在墙上的，/一片一片凉下来。”（《写在墙上的……》）。

我还注意到孝稽诗歌中的死亡意识和对生命的无限关怀，《看见》《从莒溪开往灵溪的路上》《野马之死》等篇章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中，隐隐而又真切地传达了作者对死亡的思考和对生命与世界的挽留与救赎。

孝稽作品中体现得较为明显的南方气质和他个人的处世风格一样是柔和的，但这不应该只看做优点，这也是缺憾，作品太过轻柔，阅读时需要静下来，需要细细品味，对我这种诗歌感受力被大量的“工作阅读”磨出了茧子、需要针扎火燎的粗糙阅读者来说就难以构成较为强烈的接受刺激……

就要离开苍南时，才知道苍南县城其实是在一个叫做灵溪的镇子上，越发在心里喜欢这个地方了。不知是哪位高人对这个地方做了这么美的命名！灵溪，灵溪，那么多优秀的诗人、那么多灵动美妙的诗歌在那里出现是必然的，那方美好山水滋润了那里的诗歌啊！愿孝稽在那灵溪镇上，在多水的江南，继续放飞他的诗歌的神鸟，掠过南方的澄湛，南方的热烈，将那卡在火山口的灵魂爆发出来！

我心怀敬畏地对南方的、苍南的、孝稽的诗歌表示敬意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