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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置47号》诗剧(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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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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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三品按察使<BR>(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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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965

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十二月 06, 2014 8:44 pm    发表主题: 《装置47号》诗剧(草稿) 引用并回复

《装置47号》诗剧

剧中人物

杜甫:(公元712—公元770),唐朝河南巩县(今巩义市)人。字子美,盛唐大诗人,世称“诗圣”,现实主义诗人,世称杜工部、杜拾遗,代表作“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
帕特里克•雷恩:(1939 - ) 生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内尔森小镇。是加拿大最优秀的当代诗人之一,著有诗集和文集25部,获得过包括总督奖和作协奖在内的众多文学奖项。曾在多伦多大学等高校担任驻校诗人,并在萨斯卡川大学和维多利亚大学教授过文学创作。
埃文•莱顿:(1912-2006)也许是加拿大当代最长寿的诗人,其创作生命也跨越50年,直到90年代才因健康恶化而终止写作。他被称为加拿大诗人中“最接近天才的一位。”
约翰•瑞波坦兹:1944年生于纽约,60年代移居加拿大。诗人。多伦多大学英语系教授、伊丽莎白时代戏剧及莎士比亚专家、德语诗歌翻译家。他出版诗集十余部,诗艺纯熟,是语言雕刻大师。
阿尔•珀迪:(1918-2000):加拿大最伟大的诗人。一生发表诗集30余部,其中两部获得总督奖。并获得过包括加拿大作家协会奖、土地之声奖、加拿大诗人联盟特别奖等诗歌奖项。1982年获加拿大勋章。
查尔斯•G.D.罗伯兹:(1860—1943)发表《奥利安》以后,才兴起加拿大诗歌运动。他是四位“联邦诗人”之一,是一位描写风景的巨匠和诗歌结构大师。号称 “加拿大文学之父。”
邓肯•坎贝尔•司各特:(1862-1947)加拿大英语诗人,“联邦诗人”之一。其诗描写了魁北克农村和北部草原印第安人与自然的斗争,代表作有《阿尔的风笛手》。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1939年出生,加拿大女诗人、小说家。她从1956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出版了诗集《圆圈游戏》、《那个国家的动物》、《苏珊娜•穆迪的日记》、《强权政治》、《你是快乐的》、《两头的诗》、《真实的故事》、《无月期》、《诗选》、《诗选续集》、《焚烧过的房子中的早晨》等多卷;小说有《浮升》、《贵妇人之神谕》、《肉体伤害》、《侍女的故事》等十多卷,此外她还写过不少文学评论。编过权威本的《牛津加拿大英语诗选》。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20世纪加拿大文坛上为数不多的享有国际盛名的作家中的佼佼者,被誉为“加拿大文学皇后”。
安妮•埃贝尔:(1916-2000) 生于魁北克附近的圣卡特琳娜,幼年患病,居家读书,用法语写作。1953年出版诗集《国王的陵墓,》一举成名。安妮•埃贝尔也是一个位出色的小说家和剧作家,在上世纪下半叶一直是加拿大法语文学的中心人物。
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1934年生于加拿大小城蒙特利尔。早年以诗歌和小说成名,小说《美丽失落者》被评论家誉为60年代的经典之作。偶然进入民谣界,在Judy Collins的帮助下,将诗作配上和弦,开始游吟生涯。他先后出版了《莱昂纳德•科恩歌曲(The Songs of Leonard Cohen)》和《来自一个房间的歌(Songs from a Room)》等专辑。
蒙特利尔派:埃米尔•内利冈(1879-1941)、查尔斯•吉尔(1871 —1918)、阿尔伯特•洛佐(1878—1924)和路易•当丹(1865 -1945)。
卢•伯森:1952年生于加州伯克利,1977年移居加拿大。2004年以诗集《溯游而上去往奥欣达的短程旅行》获得总督奖。诗歌富有哲思,对东方思想有独特体会与运用。她的创作模糊诗歌与散文的边界,在加拿大很有影响。
金•马尔特曼:1950年出生于加拿大阿尔伯塔省。数学家、物理学家、诗人。代表诗集《科技/装置》。他的诗歌精确、锐利,极富朗读魅力。
钟磊:1969年出生于中国吉林长春。画家、书法家、诗人。代表诗集《信天书》、《钟磊诗选》,长诗《空城计》等。

第一幕

第一场 装置47号的生死经过。杜甫草堂。黄山。不断起伏的夜。
  
  ……

背景:金•马尔特曼在舞台上计算牛顿定律,在说苹果落下来,没有什么意图。而停止半空中的苹果裸出一半的身子,在修正光的明暗。
钟磊:金•马尔特曼写诗究竟为什么?
金•马尔特曼:给飞在我们头上的白鹭一次在阳光中闪耀头骨的机会。
  ……
 
钟磊听见了加拿大的国家之口在咽下仇恨的声音,打开了国家之门,允许钟磊去寻找什么。
金•马尔特曼:你在加拿大寻找什么?
  生命经过,或死亡接近:哪一个?你感觉到它吗?金•马尔特曼在展示朗诵的魅力。
此时,空荡荡的楼房在夜里坍塌,暴露出夜晚的坏。紫藤,樱树,玫瑰,枫树抱成一团。海市蜃楼在坚持谬误的生长,在剖开夜晚的尸体之后,发觉旧地址的名字慌乱了野心的手。人们在试图找到一种比喻,而牛顿的苹果又返回天空,在红色的枝条和绿色的新芽之间站立如斯。
金•马尔特曼:请允许钟磊的灵魂进入生灵的色彩。钟磊你歇一歇吧,寻找在此也在彼。
钟磊:(面带松懈和倦怠)是谁曾经拿走我曾经是的世界?
此时,雪花开始怀旧,挤在灌木的栅栏上,让冰冷的温度在一片雪花上滑落,竟然会把钟磊包裹起来,钟磊似乎是一块冰。 尽管如此,钟磊也无法隐蔽自身,从一个夜晚开始,为了满足温暖的需要,和金•马尔特曼一起到达多伦多,与诗人卢•伯森和安迪•佩顿相约,相约一起进入中国,在时间的长廊中走向唐朝,去约见杜甫,在杜甫草堂坐下来,一起朗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北方的土地松软肥沃,万物润泽。树叶茂盛,花朵开放,百鸟争鸣。
钟磊在微微苦笑,在翘首北方以北,希望蔓蔓无际的忠实青草莅临。而事实并非如此,安史之乱爆发。
杜甫:(隐身在茅草屋顶,在唱。)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金•马尔特曼、卢•伯森、安迪•佩顿和钟磊一起把倦怠丢给夜晚,睡在茅屋中,又在一盏油灯上向黎明进发。
钟磊和金•马尔特曼、卢•伯森、安迪•佩顿亲拥抱在一起。阳光下的生命丢开了宏大的自欺。在一起朗诵《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钟磊:我不满足赐予的,而是满足创造的。
在钟磊的头顶上升起一场大雾。大雾即将散去,不知道想去哪儿?
山河为国所毁。如今,钟磊的游魂在流亡中经历着归去来兮。钟磊不堪为人,也不堪为鬼魂,但是,钟磊拥有一颗开放的心。
钟磊:我和我的灵魂一起抵达未来。
钟磊开始背诵:“生命经过,或死亡接近:哪一个?你感觉到它吗?”钟磊闭上眼睛,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在时空中来来去去。
……

卢•伯森:我想去黄山。
钟磊:去吧,黄山有无用的拐杖。
(此时,黄山的雨水和雾水滴在松针尖儿上,滴在一道石阶路上。去往黄山顶部的石阶路有些打滑,但是,过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不是黄山的一切。)
卢•伯森:可是去往黄山,只是问题的一半,另一半是回来。
钟磊:上山容易,下山难。
卢•伯森:山一直在动。
钟磊:七十二山峰层岚叠嶂。
卢•伯森:人类的声音有更广大的音域。
钟磊:秦朝的皇帝曾经坐在黄山的脚下哭过。他听见了马铠和矛戟碰撞的金属声,这是一个祭祀的仪式。
卢•伯森:(在胸前抱住自己的胳膊,而脚下踉跄几步,面对钟磊很神秘地笑)我居然睡着了,在我悠长的梦中,我没有听见秦兵的马队声,我只是梦见一个列兵马俑在地下肃立。
钟磊:(愕然一愣)哦,你从来没有见过皇帝。
卢•伯森:是啊!
钟磊:秦国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秦人是华夏族西迁的一支。其国君嬴姓传说周孝王因秦的祖先善于养马,因此把他们分封在秦。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诸侯,被赐予岐山以西的土地。秦始建国,占领了被戎人和狄人占领的原周朝在陕西的领地。从前677年起,秦国在雍建都近300年。雍城有宫殿区、居住区、士大夫与国人墓葬区和秦公陵园。
秦拥有过一支庞大的军队,在秦穆公时代方参与中原争霸,成为仅次于晋国、楚国、齐国的二等强国。秦在战国初期也比较落后。这个形势一直到前361年商鞅变法才开始改变,从此秦国开始不断强大。前325年秦惠文王称王。前316年秦灭蜀,从此秦正式成为一个大国。前246年嬴政登基,前238年掌权,开始了他对六国的征服。从前230年秦灭韩国起,到前221年秦灭齐国,统一中国。
在战争结束后,历史中的王朝在不断更替,不觉几千多年过去了。直到公元1974年3月23日,三个农民挖井时,偶然发现了建立秦国的军队已经在地下变成了泥人,这些将士们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阵列,似乎随时准备出发,如今,这支地下军队被考古学家命名为兵马俑。
卢•伯森:文学是吞下死者的国土。
钟磊:让我们燃起一堆祭祀之火。
卢•伯森:火,请求你燃烧起来,我等到了你燃烧的这一天。
钟磊:我有寒冷的火,温暖的火,过去的火,八千里路云和月的火。在用灵魂点火,在穿州走府,在连接朝野。
卢•伯森:这一片漆黑的大地上,需要火种,也需要爱和温暖。
钟磊:瞧瞧,在这片风景秀丽的黄山之下,是谁给了黄山一个名字,然后又窃走它们的外形?(莲花峰海拔1864.8米。从莲花岭至莲花峰顶约1.5公里,这段路叫莲花梗,沿途有飞龙松、倒挂松等黄山名松及黄山杜鹃。莲花峰绝顶处方圆丈余,中间有香砂井。香砂井中隐藏着莲花峰的外形。)
卢•伯森:莲花峰披着观音的外衣,在几千年的云雾中守望着什么?
钟磊:莲花峰不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是最后的自然主义者。
卢•伯森:我的幻觉是多么滑稽,我是嫉妒或惊奇,我那时理解的,是强意拆分了模糊的事物。
钟磊:我们在见证此时此刻,这龟蛇二石、百步云梯、鳌鱼洞已经空无一物,没有一人在苦守,自然是自然的废墟,我们在守候着一个庞大的废墟。
卢•伯森:且慢,你听,我的脚步声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在闪电的内部,在雷公的心脏里传来,一个是在万劫不复的地下呼哨而来。我敢打赌,你可以听到雾在移动,晚间的松鼠变成了清晨的松鼠,餐馆养活的老鼠。
钟磊:是的,在每一个早晨,我并非在破晓前醒来等候日出。
卢•伯森:观音的帽子和斗篷相当于避雨的雨衣。一片云雾带来了一场来历不明的雨,像从玉净瓶中滴下的一滴露水,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带走。
钟磊:一年中,过些好日子比起晴朗的天空要好得多,我可以感谢皇恩。
卢•伯森:我起誓。
钟磊:我也起誓。

第二场 装置47号的蒙特利尔派。神话原型。神话原型的暗示。

(埃米尔•内利冈(1879-1941)、查尔斯•吉尔(1871 —1918)、阿尔伯特•洛佐(1878—1924)和路易•当丹(1865 -1945)相继登场。)

钟磊:埃米尔•内利冈你睁着一双生动的大眼,一副沉思的模样,在思考谁的命运?诗人的生命总是有始无终,我手中拿着你的诗选,感到抒情的浪漫已经是一片苍凉。2014年12月的蒙特利尔正是冬季,却不是1895年的故园。但是,我还是在北风中听见你在朗诵《游子》,可是,我看不到谁在主持。
埃米尔•内利冈:我如今恍惚一片,我好像有一册《内利冈诗全集》被北风吹走,北风像是我的笑料。
钟磊:你说什么?你的灵魂已经被大北风吹走?
埃米尔•内利冈:是啊,我感觉到十九世纪的北风阴森和寒彻。
钟磊:我已经到达你的家乡,是来参加一个国际性的诗歌讨论会,我倡导新意象诗歌写作,我在多伦多大学鼓吹“新意象诗歌”写作,你怎么让你的灵魂已经离我而去?
埃米尔•内利冈:现在,我的生命已经是空空如也,在这1941年就跟随着魔鬼的引导,在地狱、炼狱和天堂里游历,我的灵魂只是留给故乡里一个传说,一个笑料罢了。
钟磊:哦,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在住进圣贝诺瓦疗养院那年,你刚满20岁。你那弱小的灵魂像一本病历,被别人收藏在疗养病院的一个抽屉里,扣押着你的灵魂,无法在狭小的抽屉中苏醒过来。
埃米尔•内利冈:十四行诗占据了我的生命一半,,或许就是一个奇迹。
(埃米尔•内利冈的灵车从圣贝诺瓦疗养院门口驶过)
钟磊:我看见了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距离天堂很近,天堂的所有的大门都画着十字,如同蒙特利尔之夜。暴风雪卷起浓烟,雪花暴虐无忌,酷似魔鬼头顶的火焰,让我惊恐万状 ……”
埃米尔•内利冈:你莫要惊慌,诗歌写作仿佛就是为了负载人间的一切深情。我已经明白死亡是解除一切痛苦的良药,我奢求于死。
钟磊:我看见忧伤的小栎树在半空上划出一个惨白的线条,在把生的巢穴戳破。
埃米尔•内利冈:唉,天堂也是我的坟场。
钟磊:我在忍受着内疚的磨难,站在寒风的左边,让它把心撕碎向死神奉献。
埃米尔•内利冈:我看见鱼贯而出的修士在掌管地狱的精灵,允许致命的寒风把自己带走。
钟磊:修士午休,在把一丝黑纱挂在你的门口。
埃米尔•内利冈:我高举着无往不胜的灵魂大旗,在冒烟的诗歌里叼起我的烟斗。
……
(查尔斯•吉尔从幕布后面走出来,在测量观念的水位。)
钟磊:(查尔斯•吉尔在蒙特利尔迎接我的远道而来,使我感动不已。)难道在1881年你也是在写诗吗?
查尔斯•吉尔:你在欧洲大陆上转到来北美,为诗歌而来并没有享受什么荣光,我感到你满头白发,有些沧桑和苦痛。但是,你走遍了英国、法国、德国、瑞典和意大利,你的灵魂被列入伟大之中,我为此而产生了一丝嫉妒。
钟磊:你错了,我并不是为伟大而进行灵魂的游历。我的生命只是一副空皮囊,如果没有灵魂活着生命就是滑稽和无趣,没有灵魂的生命无助于生命。
查尔斯•吉尔:你这种说法,使我的嫉妒火与日俱增,把我燃烧。
钟磊:我历经磨难,灰心于名利。我是来自中国长春的小人物,在写诗作画,为此也典当了我的灵魂。
查尔斯•吉尔:这么说,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在死里逃生。
钟磊:我向自己的悲惨生命抱歉。
(蒙特利尔在一场大雾中朦胧起来,有无数灵魂蜂拥而至,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大街。)
查尔斯•吉尔:现在,蒙特利尔是世界的灵魂之都。
钟磊:是啊,在2014年11月28日,我超越了时空,蔑视着世界性的名利潮流,在灵魂中捏塑自我。我是此在而非彼在。
查尔斯•吉尔:我想看见所有来到蒙特利尔的诗人,可惜,所有诗人都是黑色的,我睁不开眼睛,我想象不到一条光线。
钟磊:当你闭上眼睛,你就会看见两条光线。
(查尔斯•吉尔从幕布前面走回幕布后面,在召唤阿尔伯特•洛佐出场。)
……
阿尔伯特•洛佐:钟磊,你是一个精神混乱的人,你忘了,我们有一个约定。
钟磊:有什么约定?
阿尔伯特•洛佐:这是1881年的约定,你来蒙特利尔与蒙特利尔派相约,怎么能忘掉我?
钟磊:我还没有来得及约你。我冒着和鬼魂对话的风险,在大西洋上漂泊多日,需要休息片刻,难道你不允许我休息片刻吗?我现在身心俱损,劳顿不堪。我从亚洲大陆出发经过俄罗斯,在欧洲周游,好像是每一个国家的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在一个全球经济鼎盛发展的年代,背离虚假的物质繁荣,像苦行僧一样忍受着生存的饥寒交迫,苟全着性命在狼狈不堪命运中奔逃,你岂能料到?我所遭遇的诅咒你岂能忍受得了!死亡离我并不遥远。
阿尔伯特•洛佐:死亡在观看我们,中国的儒家说:“未知生,焉知死。”死亡也阻止不了你的追求,灵魂不死是你的愚蠢念头。
钟磊:我在用生命典当灵魂,我讨厌形式大于内容。
阿尔伯特•洛佐:你的平庸就在眼前。
钟磊:我攥紧我的灵魂,绝不撒手。
阿尔伯特•洛佐:我也乐此不疲。
钟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的生命在泥沙俱下,我的生活落花流水,我拖着一个空壳的躯体,也许,只有死亡是活着的最后一种选择,可是我并不允许死亡拿走生命。
阿尔伯特•洛佐:你这个狡黠的人,我不会成全你的愚蠢。
钟磊:虽然我有些自以为是,可是,我并不孤芳自赏。我是民间的传说,我要恢复我的本来面目,我自己从来不想和任何主义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我就是秘密和秘密本身。
阿尔伯特•洛佐:倔强会吃尽人生的苦头。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赤子了。真理已死,谁也无力长成巨人。
钟磊:是的。你的灵魂是你的生命偏旁,似你的身影在黑暗中软下来,软在舞台的虚假中,在随物赋形。
阿 尔伯特•洛佐:我们都在无助地活着,信仰虚空,灵魂不在时空中闪烁。
钟磊:好吧,好吧,时间封闭了古道,你这个穿着古装戏的人无法穿越时空。
阿尔伯特•洛佐:时空是否相等?
钟磊:相等。因此导致我们一事无成!

(路易•当丹从观众席跑上舞台,一个趔趄接着一个趔趄摔倒在舞台上,瘫坐不起。)

路易•当丹:在我瘫倒下去的时候,可以使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复活。让我重新唤醒自己的记忆,重复1945年前的相见,重温美妙的往日时光。
钟磊:你在1902年为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还魂?
路易•当丹:是的,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将重回他的身体。
钟磊:这是《祖国报》上的一只小鸟在寻找他的坟墓。吕布洛克在教我——面对一切灾祸,我看见十字架上的耶稣已经奄奄一息,而悲伤的小鸟在唱,像是从我手心落下,是我眼中的泪滴。
路易•当丹:我想知道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在哪儿?我看见《小信使报》的模样,我就像摸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在,他的诗歌还在。
钟磊:《加拿大画报》刊登的埃米尔•内利冈诗选前言是你所撰?
路易•当丹:是的。当时在《祖国报》的时候我有一个私心,想暗地里印刷埃米尔•内利冈诗集,我知道埃米尔•内利冈是蒙特利尔派的传说,这个传说是为美而死,三月丁香花开令人睹物伤情,丁香花花瓣散发出丝绸一般的晴朗气息,就像埃米尔•内利冈这个人的一生令人伤感。丁香花花瓣缓慢坠落的过程,就像是埃米尔•内利冈的诗歌飘摇和零落成泥的瞬间,瞬间结束了埃米尔•内利冈的诗歌生涯。我仿佛看到埃米尔•内利冈在圣贝诺瓦疗养院,紧接着是圣—让—德—迪医院里生命最后的殉美。
钟磊:你在波士顿,在充当收殓两个灵魂的棺材匠,在和埃米尔•内利冈一起躺在棺材里朗诵《护身符》:“孩子,她对我说,你心灵的祭坛,我会永远守护,愿它能把致命的爱神远远驱逐,像教堂的看门人,像金灯一盏。”
路易•当丹:我们两个人的灵魂小于一。
钟磊:(点点头)你俩的心胸宽广像深渊一般。别介意,我只留下一点点白色的忧伤。
路易•当丹:我听见了你在但丁的肖像前说:“你的脸色多么忧伤,你的面容多么憔悴。”
钟磊:我记住了这两个日子,公元1941年11月18日和1945年1月17日,像一只夺命猫扑进了一个黑夜的末尾。

第二幕

第一场 装置47号的怀特岛音乐节。魁北克。

(背景:在1970年的一本摇滚杂志上面写着广告词:“你想从自己的生活状态中抽离出来,想遁入孤独中静静地思考,思考一切,包括你自己,她、它、他们。和你们一样,诗人也会这么想。但和你们不一样的是,诗人会将所思所想呈现在纸上。而和其他诗人不一样的是,莱昂纳德•科恩将诗歌化成了歌唱。……这个世界上或许有数百万个莱昂纳德•科恩,甚至你也可以是——做他去吧。”)

莱昂纳德•科恩:是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想。
钟磊: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记忆,我想和莱昂纳德•科恩重温往日的时光。我想,我们必须迅速开始重返旧时光。
莱昂纳德•科恩:(闭上眼睛唱起,仿佛又回到了1970年的怀特岛音乐节)
苏珊带你到她在河畔的居处,你会听见船徐徐驶过,你会和她共渡今夜/你知道她半颠半狂。正因如此你想到她身边,她款待你的茶和橙子,是来自远远的中国,你正想对她说,你已经没有爱可以给她,她让你融入她的节奏,她让河水去回答,你一直是她的爱人。
(莱昂纳德•科恩在冷雨中唱《苏珊》,全场一下子静下来,所有人都像是被勾了魂,慢慢地,几十万听众一个个点燃了手里的火柴、烟、蜡烛,火苗在烟雨中漫山遍野地闪烁着。)
钟磊:我也是。我的灵魂已经出窍。
莱昂纳德•科恩:难道你吃下了我给的灵幻药片?
钟磊:你是在说你的泥土香料盒吗?
莱昂纳德•科恩:你明明知道你是被控制者。
钟磊:写诗是天生的一种无辜。
莱昂纳德•科恩:无辜的风筝抒情又纯情。
钟磊:我其实并没有在听,只是任由耳边的声音飘过,让脑子放空。但是,有一段曲子或者一首歌像鬼魂一样向我扑过来。一开始的歌词:
“I sawyou this morning,
you were moving so fast,
Can’tseen to loosen my grip on the past。……”。
莱昂纳德•科恩:我的确是一个瘾君子,是一个嗑药的人。
钟磊:我把双手插进衣兜,避开尘世的蚊蝇和寒冷。
莱昂纳德•科恩:告诉你我的身体就是尘世冷与热的博物馆。
钟磊:你是太阳的傀儡。
莱昂纳德•科恩:孔雀将淹死在正在融化的王座旁边。
钟磊: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莱昂纳德•科恩:我游走在世界边缘,不争辩也不强硬。
钟磊:我们都是诗歌的老头子。诗歌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莱昂纳德•科恩:我像电线上憩息的鸟儿,像午夜唱诗班里的醉鬼,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寻找自由。
钟磊:自由就是剃度。
莱昂纳德•科恩:我禅迷心窍。我已经到达秃山,在秃山上我不想提及现实的冷。我已经苍老,懒得回忆,懒得愤怒,懒得绝望。
钟磊:禅衣是温暖的茧,给你灵魂复活的一种保护。
莱昂纳德•科恩:裂痕是时间的疾病,不是我的错。我是一个害着相思病的和尚。
钟磊:你剃度过了,你穿上了僧袍,我在6500英尺高的山上,一间小木屋角落睡觉,这里天气阴沉,你唯一不需要的是梳子。是吗?
莱昂纳德•科恩:是的。这是一个时代的厄运,谁能把歌唱到底?
钟磊:《希望之书》是一本奇书。
莱昂纳德•科恩:《希望之书》只不过是我的禅宗笔记。
钟磊:我终于找到画画的感觉了,其实,我就是想画画,想画一只鸟落在黑色的树枝上,鸟儿却是白色的。
莱昂纳德•科恩: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看见了。
……
(这时,在魁北克的附近,安妮•埃贝尔在病中呻吟着,她不是中国女人,莱昂纳德•科恩没有给她写信,她却自己独自赶来,飘忽的灵魂,在影影绰绰的黑暗的灯光中走上了诗歌的舞台。)
钟磊:(急忙向前迎接) 我听到了《瘦骨嶙峋的女孩》的声音难以自持,我的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下来,我感觉女人的诗歌写作也丰富多彩。在偌大的加拿大一个病女人对健康的加拿大人来说是一种种讽刺,难道她不是文明世界的一个奇数吗?
莱昂纳德•科恩:嗯,(自言自语的低语)又独自悻悻而去。
钟磊:你的到来让我感动不已,这是我到达加拿大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女诗人,你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份珍贵的礼物,为此,我要感谢你。
安妮•埃贝尔:(把国王的陵墓递给我。)请指教。
钟磊:咦,全是法语。
安妮•埃贝尔:嗨,我在法语中长大,我写诗就是在家中的杂耍,偶尔,也写小说和剧本,我闯进你的诗剧是为了你高兴,也为了自己高兴,我不会妨碍你,我就是有表演欲。
钟磊:关于诗歌,我觉得你怎么做并非是无礼。
安妮•埃贝尔:我是一个女人。
钟磊:你别介意。关于诗歌女人也是无所不能,你的《瘦骨嶙峋的女孩》就像是女人中的古惑仔,譬如:我美丽的骨头……我把它们磨光,像磨光陈旧的金属。我想你有想法的女人,在蔑视书本让魔法实践和服务于正面的爱情。对此,我对你不约而来一点儿都不陌生。
安妮•埃贝尔:我敢确定,你并不是一位冰冷的客人。
钟磊:你的眼睛有毒,一下子让你瞧出来。因为我们是诗歌的精神兄弟。
安妮•埃贝尔:惭愧。
钟磊:你的骨头很美丽。你把病痛变成了优美的童话,已经感动了世界,享誉海内外,是一代著名诗人。
安妮•埃贝尔:(对钟磊耳语) 你这是在挖苦我,还是在捧杀我,小心我爱上你。
钟磊:这么说,你像碧绿的春天。
安妮•埃贝尔:你想接受我的颤抖?
钟磊:在诗歌里我无所能,我现在突然对你发生了兴趣。
安妮•埃贝尔:听中国大陆人总是说:“同志。”你也会说“同志”吗?我年轻的时候多病,因此而守身如玉。我不像莱昂纳德•科恩喜爱中国女人,我没碰过中国男人,中国的“同志”让我心怀怜悯,这是我和你探讨男女欢爱的原因所在,我对性爱不感兴趣。
钟磊:性爱仅仅是爱的一种形式。你的表达并没有吓我一跳,我想你最近心情压抑,像你现在的平静压抑着心跳。你的心跳却如你的诗句所描述: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我会偎依在你的胸前。
安妮•埃贝尔:一物降一物,这可能就是我的劫数。

第二场 装置47号的地下礼仪。心灵之客。颂歌。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拄着拐杖,一路蹒跚地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似乎是赶来救场,舞台空空,空得瘆人。)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你有恋尸癖吧。
钟磊:这仅仅是灵魂的一种交集。安妮•埃贝尔在重返人间。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那你死定了,安妮•埃贝尔的确有一身美丽的骨头,她在地下打磨,想停下来都不行,她想洗手不干也不行。
钟磊:难道她逃出了生死的法则?她的身子骨令我痴狂!她的身子骨像白蝴蝶一样洁白。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顶多算是灵魂的小蟊贼。
钟磊:我的灵魂在睡梦中被你叫醒,我刚刚赎回自己,我还没有醒过神来。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安妮•埃贝尔像白蝴蝶,她就是白蝴蝶。不,不是。钟磊,你喜欢亲吻安妮•埃贝尔的骷髅头吗?
钟磊:动物的穴总会有石人看守。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你晦暗,模糊不清,泄露了尘世的许多秘密,在遭人责,在遭天谴,已经是无路可逃,会变成尘世的孤魂野鬼。
钟磊:谁能逃出世界的鬼魂说吗?谁能在无常的世界得到拯救?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满脸堆起皱褶,脸上暴露出六神无主。在苦笑。)我接受你的谴责和挖苦。我反思,我觉得晦暗性,模糊性是诗人的一种能力,请原谅我的浅薄。
钟磊:灵魂的交流也是一种地下的礼仪。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诚然如此。
钟磊:你是一位老人,也是一位先知。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这红尘的黑暗,总会把我们带进地下黑暗的深坑中,地下并不可怕,就像是一座坟墓……(她又点点头,继续说)你听到了我说话吗?先知带我进入,我即将去会见他们,我求你不要向大家提起我这个人。
钟磊:嗯,地下有绿色的太阳,我会为你抛下一朵小花,一朵绿色的小花。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这像我的诗。
钟磊:嗯。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瞧,月色多么怪异。你会认为这就像一个死去的女人,伸手寻找她的裹尸布。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双眼。虽然朦胧,但她还是看见地下国家的先知站在一个入口,这个先知使得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又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
钟磊:我知道月亮正寻求一件死亡的生命,但我不知道月亮要找的人竟然是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诗人请你事先藏好自己,藏在自己的灵魂里,虚假的月亮肯定也找不到你。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在我的手上戴着玛瑙指环。在一个夜晚我顺着一条河流走,走过一棵银杏树,它会告诉我故乡的事。
钟磊:(语调很低,好像是柳笛音)你一定要把灵魂藏好。银杏开花,果实会落在你的家乡,你的家乡在等你回家。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灵魂也惧怕先知。
钟磊:是这样吗?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紧握权杖)我学到了才智和强权。
钟磊:先知却不喜欢你高挂在天上展现自己。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月亮只是月亮,不过如此。
钟磊:你知道这是事实。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没有看见神的影子。
钟磊:我也不相信神迹。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但是,我反对死人复活。如果死人复活,那么这世界就太可怕了。
钟磊:世界是人的鬼魂。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恕我难以认同。
钟磊:(沉默许久)我从未因为世界的存在而快活过,世界是我的另一半,我不该胁迫我的另一半在灵魂上跳舞,我没有一双纯白的舞鞋。我告诉你,可怕的不幸即将来临。世界上的好日子不多了,我也承受不住眼前所见的一切。舞台黑暗,我看见你老去的嘴角悬挂着爱情的苦味……
(又一道绿色的光线透射出来,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隐现在绿色的光线之中。)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也沉默许久,披上了无形的斗篷)安妮•埃贝尔像白蝴蝶,她就是白蝴蝶。
钟磊: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要是我说了,你能不能帮我蜕去庄子的蝴蝶羽翼?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帮你蜕下庄子的蝴蝶羽翼,简直是要你的命。
钟磊:凑近一点我告诉你,你必须容忍。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敬畏你。
此时,查尔斯•G.D.罗伯兹坐在边幕的里面,怎样也不肯走上舞台,只是坐在边幕里面说:“钟磊是加拿大诗人的心灵之客。”
邓肯•坎贝尔•司各特忽然走上舞台,在朗诵:《颂歌》

在蓝天,没有珊瑚——
暗礁、龙涎香,
石岩中也不曾藏匿可爱的海葵,
深海的夜晚更没有奇异的动物和启明星比翼飞升,
透过明澈的月光,即使一条冷漠的鱼,
也不能不炫示它的斑斓色彩,
在贝壳里,没有任何幼小的珍珠,
象满轮新月一样,茁壮成长;
如果你想寻觅美,
就请到美的寓所。
在碧海,没有落日——
西天的红霞,
波的峰谷也没有浓密的松林容纳光的阴影,
这里没有雾霭月升,
没有彩虹没有绵绵细雨,
更没有秋落春放的鲜花,
音乐从未感动过荒寂的芦丛和四翅银,
如果你想寻觅美,
就请到美的寓所。

钟磊口占一首:《走在生死之间》

一只花猫穿过了大街旁边的树林,来到大街中央,
跳上我的脚背,在和我戏耍,
这只花猫睁着一双圆眼睛在好奇地问我,生命是什么?
我说:“刚刚亲吻过安妮•埃贝尔的骨头,
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讨论生命是什么的意义中回过神来,
在虚实间发呆,在讨论中吐出生命的毒液,
讨论很无聊,我的发言像僵尸舞从身体的旁边旁逸出语言的偶然性,
并不暗合世界的真相,我的人头即将落地。”
然后,又对着小花猫说:“你的出现像我思想的狙击手,
让我的死躺在我的生之路上,
向我发问:“未知死,何知生?”
现在,午安静的夜街头被我的脚步声占领,
嘈乱了片刻,我想找到一根树把自己的身体挂在树梢上,
偏偏又站在树根底下撒尿。
我习惯了用诗歌冒犯生命,正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暴力,也很难辨真假,这就是死人和活人的过去,
或许是一个传奇,直到生死一起抱紧我,
像一个不死的灵魂抱紧我的躯壳。

(此时,在午夜的天空上,有许多灵魂伸出手来,在拍手鼓掌,惊动了午夜的平静,平静的午夜像一个深黑色的墓坑,埋葬了虚构的午夜剧场。)

莱昂纳德•科恩:在弹唱一首新歌,在唱《告别秃山》。
安妮•埃贝尔:(在赤脚跳舞)太好了,太好了。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确信这场演出是对未知神的冒犯。
查尔斯•G.D.罗伯兹:(想站起身来,又坐下)终将发生的,即将发生。
钟磊:诗歌的精神兄弟,难道在你们认识我的罪恶面孔之后,不想痛哭一场吗?我现在哭得不亦乐乎。

第三幕

第一场 装置47号的印第安村落遗址。灵魂的雕刻大师。

阿尔•珀迪:印第安人的胎盘被改造过,欧洲人在女人的子宫中画女人体,印第安女人像是柏拉图洞穴的影子。
钟磊:印第安人听见了自然被破坏的辅助音。
阿尔•珀迪:是啊,欧洲人因此感恩。据说受到宗教迫害之后的第一代的欧洲人,以难民的身份迁徙新大陆,在新大陆生活着,在感恩赐予慷慨帮助的印地安土著人。
钟磊:对腐烂之神来说,来自任何方面的援救都可以接受。
阿尔•珀迪:他们在印第安人头盖骨上留下了绿色的指纹。
钟磊:通过抢劫月光,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月光下的影子没有自然之美……
阿尔•珀迪:他们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架火炉和沸腾的茶壶。
钟磊:火的标志,来自于蒙古人奔跑的火把。
阿尔•珀迪:狩猎和采集坚果组成的沙漠文化,从印第安人的传说中来,从你知道的那些词语中来。
钟磊:还记得1848年的那场战争吗?
阿尔•珀迪:记得。
钟磊:欧洲殖民者屠杀了多少苏族人、夏延族人、卡斯特人?
阿尔•珀迪:那些苏族人、夏延族人、卡斯特人在不动声色诘问是非地,就像刀鞘一样等待着那些他们一无所知的面孔。
钟磊:那些他们一无所知的面孔或许也包括你,也包括我。
阿尔•珀迪:我们一起忏悔,一起祈祷。
钟磊:人鬼同行是同向吗?我们无法躲避琐碎的深沉。如今,我们半生为人,半生为鬼,把历史血腥和粗暴的细节删除了,也把荒诞和滑稽的故事删除了,惟独没有删除的是从那场战争中走出来的印第安人,我们忏悔什么?在祈祷什么?
阿尔•珀迪:为我们先辈的罪恶忏悔,为我们的愿望祈祷。
钟磊:我有一种同化后的尴尬。你还记得纳斯卡的巨画吗?
阿尔•珀迪:巨画是印第安人的日历。
钟磊:不仅仅是。巨画中有猴子。有蜘蛛。有黑石。有白沙。还有牧羊人。
阿尔•珀迪:我见到过食肉的鬼。它长着三尺尾巴,像跳蚤一样流窜于尘土之上。但是,我却无法击败他们,危险是来自同类。
钟磊:我的肉体是我的神殿。
阿尔•珀迪:我也深以为然,我从来没有否定那段历史。
阿尔•珀迪:我知道你是来自亚洲,或许是蒙古人的后裔,为此,我作为国际鬼魂的后裔向你致歉。(两人相对鞠躬)
钟磊:有容乃大。我记得你的印第安村落遗址,我为诗中的真情感动。并以某种方式继承着他们——我还注意到儿童们的影子,仍然在遥远的星球的绿光里奔跑着。
阿尔•珀迪:你让我想起陆游。我模仿过中国古代诗人的写法,写下:“村场一醉千杯旱。”
钟磊:我小时候喜欢过陆游题写在沈园的《钗头凤》,读后使人荡气回肠的是:“红酥手,黄藤酒……”我曾在少年时期为之谱曲,我唱一段给你听。
阿尔•珀迪:诗之音乐,音乐之诗。
钟磊:我记得你在陆游诗中说:“他就着死前的一点功夫,写下一首诗。”
阿尔•珀迪:嗯,你如此清楚地记得我的诗使我高兴和兴奋。
钟磊:诗是通灵的。
阿尔•珀迪:我们在诗歌里相遇。其实,诗是上天的给予,我们是在完成上天给予的部分,天才即是如此。
钟磊:我们是上天的赐予,我们在生命中完成上天的一种赐予。
阿尔•珀迪:是的。
钟磊:如今,我们如何打破天地之间的空旷?我想起你说天才都是儿童的说法,我觉得童心是穿越天地之间空旷的最好办法。
阿尔•珀迪:童心是在诗歌中,而不是在生活中。我们不能成为权贵们的奴仆。
钟磊:是啊,世俗的年龄在给我们的心灵一种补偿。
阿尔•珀迪:因此,你保留着内蒙古人的小胡子。
钟磊:如今,我对人类的所作所为非常警惕,内心的美好改变不了指鹿为马的世界。
阿尔•珀迪:我也是。但是,我不被现实生活所改变,因为我们有丰富内心。
钟磊:我爱上了贫穷和孤独,我在购买生命中三个情节。一个是童心。一个是不惑。一个是天命。我本应如此,何必改变?
阿尔•珀迪:时空在漂移,我们在此在会晤,你还想说些什么吗?
钟磊:我神游天下,开始明白我不存在。
阿尔•珀迪:这么说,我们都是冒牌的宇宙,我们甚至会失去黄昏的颜色。
钟磊:是的,没有人看见我们在此时手牵手。
阿尔•珀迪:我的手掌心却如银币一样燃烧,我的灵魂怎么会肃敛在彼时?
钟磊: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途。
阿尔•珀迪:唯有孤独永恒。
钟磊:是的。我已经厌倦了这个虚幻的世界,我已经买好一口薄木棺材,两床被子,挖好我坟,也付给挖坟人的最后工钱。这时,他们就等着我死前的一点功夫,或许就是剩余价值。
阿尔•珀迪:如你所说,我无法返回十九世纪。在不知不觉之中,有许多死者的精魂早已消失。
钟磊:我也不记得他们的样子。
阿尔•珀迪: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已经无人问津。
钟磊:我只剩下一堆虚名。我在寻找我的藏身之法,在写诗,写得我心力交瘁,已经失去了尊严,诗歌无用。我站在人群中却不属于他们,他们只会在我的贫困潦倒之时戳我的脊梁骨。
阿尔•珀迪:哦,是这样啊!
钟磊:我半生小心,半生落魄为的是诗,诗在我生命中生长。
阿尔•珀迪:写诗,是你一生愚蠢的选择。
钟磊:我理解你说的愚蠢是对我的反讽。
阿尔•珀迪:是的。愚蠢为愚蠢包围,愚蠢变成了诗意的盾牌或弓弩,你就站在恍惚的阳光之中。
钟磊:我没有任何奢望。
阿尔•珀迪:是啊,我们必将死于严寒和霜冻。
钟磊:我们被愚蠢包围,愚蠢从未听懂诗意的词语,也等于生命本身的意义。
阿尔•珀迪:你在一首诗里愚蠢过,如果你不想改动一首诗,那么这种愚蠢会保存下来,直到永远。
钟磊:我相信,愚蠢就像是印第安村落遗址。
阿尔•珀迪:当时,我正从一个世纪的印第安村落遗址走出来,大约走了四英里远,一场雨打湿了我的衣服,淋湿了我的鞋子,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白色的折皱,我把它当做我的福气。

……

(阿尔•珀迪走回后台,收拾行装准备去往多伦多。此时,舞台上出现两把空椅子,最初在半空中飘,之后,落在舞台中央背对背站立,尔后开始面对面,观众看见约翰•瑞波坦兹和钟磊的影子在侃侃而谈。)

约翰•瑞波坦兹:你来自中国,近年来我也在钻研老子、庄子、杜甫和中国山水画,我想你也会了解他们的艺术和诗歌。我知道你也偏爱杜甫,《秋兴八首》中的登高你曾以中国书法表现出来,书法遒劲秀美。
钟磊:老子的思想对我影响极深,我尤其喜欢此节: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不自见,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约翰•瑞波坦兹:我已知其深渊。
钟磊:我也喜欢庄子: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老子和庄子春秋时期是非常有建树的哲学家,胜于其他诸子百家,堪与柏拉图比肩。
约翰•瑞波坦兹:庄子梦蝶美妙了我的想象力。柏拉图给了我柏拉图式的性爱。美是真的光辉。
钟磊:(此时,钟磊把自己的手心用双手搓来搓去,搓碎一个掌纹呈现出自己的命运形式)在时空的顶端朦胧所见都是他们。
约翰•瑞波坦兹:转而所见,太阳在地球的肩上飞旋出一条火红围巾。他们是火的百指之手。
钟磊:哦,多么美妙的诗句。好像是叔本华的所说的一种,我们可以把整个社会人群比喻为一堆火,明智的人在取暖的时候懂得与火保持一段距离,而不会像傻瓜那样太过靠近火堆;后者在灼伤自己以后,就一头扎进寒冷的孤独之中,大声地抱怨那灼人的火苗。
约翰•瑞波坦兹:哈哈,你博览群书。你可以和世间最伟大的哲学家比肩。
钟磊:卖弄一下而已。
约翰•瑞波坦兹:昆德拉说: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时间不会为我们的欢笑或泪水停留。幸福何堪?苦难何重?或许生活早已注定了无所谓幸与不幸。我们只是被各自的宿命局限着,茫然地生活,苦乐自知。就像每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伤感的蝴蝶从那里飞过。
钟磊:哈哈,你也卖弄一下。
约翰•瑞波坦兹:你是1969年生人,在四十多年里你变成了一介书生,如果你再活回1969年你就是一个罪人,罪不可赦。你的心象所现,一弹指就是四十多年,四十多年你一直在诗歌里洁净自己,导致你一贫如洗,洗白了自己的脚趾,屈原的白鞋子是否还在?
钟磊:(低头不语,明知道自我流放是对自己的一种愧疚。)我丢下了自己的地理。屈原的白鞋子已经不问破碎的山河。
约翰•瑞波坦兹:楚怀王、顷襄王不是楚国的主宰,也并非是屈原的主宰,楚国灭亡了,屈原投入了汩罗江,屈原是干净的。
钟磊:我不想成为世界的主宰,我只想成为自己精神的主宰。
约翰•瑞波坦兹:你不趋附任何一方势力,常常遭到排挤和攻击,半生不得志,不任任何官职,以六艺谋生,不易。这是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的不同价值取向。
钟磊:谗人与高士相得益彰嘛。
约翰•瑞波坦兹:其实,在你的生命轨迹中有许多和杜甫相似,潦倒半生,坚持以诗为命,心怀家国之忧,却因功名微薄,不能为国出力,我为你深感遗憾。
钟磊:虽然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但是,我不羡慕,更不畏惧他们的鄙视之情。诗是我的未来,我有何忧?我非高士,已半生落魄,亦因朋党弄权所致。
约翰•瑞波坦兹: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
钟磊:魂兮归来!
约翰•瑞波坦兹:我们的漫谈有些散漫,可是非常好。可以拒绝诗人的归宿问题。
钟磊:是啊,不过,我不赞同招魂术之说。
约翰•瑞波坦兹:漫谈似乎是让我们的沉默敞开,获得最远方的事物的帮助,进入存在深处——不幸从而成为幸运。
钟磊:是啊,就像里尔克走了,走进一朵玫瑰花中。
约翰•瑞波坦兹:就像是里尔克放火烧毁自己的脑袋,用火托负自己。
钟磊:反过来说,里尔克所获得荣誉只不过是他用一生的诗意造成世界性的一场误会而已。
约翰•瑞波坦兹:但是,他具有一个元素的面孔,他的灵魂是那么丰盈负载着他那沉重的躯体却若无其事。
钟磊: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起罗丹,里尔克或许就是罗丹雕塑的塌鼻人,从凹陷下去的生活开始,里尔克几乎有一种对生命的忍耐和捐弃,从而获得了艺术生命,这种艺术生命竟然浮现出一个精神的宇宙来。
约翰•瑞波坦兹:里尔克的诗歌确是从罗丹雕塑的塌鼻人开始的。从里尔克的精神走向看,里尔克是灵魂的雕塑师。
钟磊:我赞同你的观点。我觉察到加拿大的诗歌兄弟从中国文化进入,已经洞察到诗人的家族是以灵魂为核心,而诗人的手艺就是雕塑灵魂,这是诗人的使命。虽然诗人有悲天悯人之心,但是心灵复归心灵,这是诗人的宿命。
约翰•瑞波坦兹:像里尔克理解的成长的寂寞。寂寞是诗人必须的代价,不经痛苦的救赎是肤浅的,不经坎坷的旅行是乏味的。
钟磊:我曾写过对照里尔克的十封信札如是说组诗,精炼了里尔克的忍耐就是一切,一个诗人必须忍受寂寥、苦闷、惆怅、彷徨甚至绝望的煎熬。
约翰•瑞波坦兹:我私下认为,诗歌是穷人的事业。里尔克曾经说过:我很穷。我忍受不了贫穷,因为它根本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东西。这个冬天它像一个幽灵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达数月之久,我从内心里失掉了一切可爱的目标和光明。
钟磊:世俗世界在排弃诗人,但是,到达未来世界,诗人就是人间的温暖神话。
约翰•瑞波坦兹:所以,里尔克的《杜依诺哀歌》和《献给奥尔甫斯的十四行诗》都是来自犹如神助的作品。
约翰•瑞波坦兹:里尔克是孤单的一个人,走向神圣。
钟磊:你也是孤单的一个人,走向神圣。
约翰•瑞波坦兹:你也是孤单的一个人,走向神圣。

第二场 装置47号的致毛泽东:苍蝇与帝王沉思录。三角形的月亮。一口大钟的寂静声音。

(背景:中国的个人崇拜和造神运动已经进入“文化大革命”后期,毛泽东站在政治愤青的尾端,在时间的隔壁面壁。埃文•莱顿和钟磊一起走进了中国文化的大背景。)

钟磊:恕我直言,据说你是一个迷茫的文化愤青,你认为呢?
埃文•莱顿:按照民国之父的孙中山先生说法把愤青分为A、B、C三类,即A型民族主义愤青、B型民权主义愤青、C型民生主义愤青。我是多种类型的愤青,在我童年记忆里充满了本地法裔居民对犹太人的歧视和压迫,是来自种族主义的一种愤青,可以说是来于我的无知。我在青年时代加入青年社会主义联盟,被美国禁止入境长达15年,是狭隘和偏执造成的一种愤青,是冲撞世界造成的无知。我在50年代后转向反共,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反观,是关乎小我存在的一种愤青,是一个活跃灵魂特立独行的老愤青,蔑视着世俗世界的天性无知。
钟磊:你把自己归纳为世界型的愤青,无论你为诗还是为人,都是特立独行。
埃文•莱顿:哈哈,特立独行有什么行不通?
钟磊:哈哈,我觉得可以无所不通,可以通灵,通神。
埃文•莱顿:(两人握手拥抱,两人的欢喜无以言表)我们的思想桎梏从此皆无。哈哈哈……
钟磊:你写过致毛泽东:苍蝇与帝王沉思录一首诗吧,
埃文•莱顿:是的。
钟磊:在你的诗歌中包藏着中国政治的巨大玄机吗?
埃文•莱顿:哈哈,在上个世纪的中国,毛泽东好像是奔走生计的。
钟磊:毛泽东是中国历史政治组合的一个奇数。我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诗人,政治愤青层出不穷令我目不暇接,可是,我反倒偏爱诗人愤青,那种招之不来,挥之不去的品格使我羡慕不已。如今,在这个古老的国度我心存疑窦,中国文化被肢解,肢解了华夏大地上生存的百姓和生活风俗,肢解了艺术的宝库,让民族文化传统变得四分五裂,变成了一个堆积废墟文化的是非之地。
埃文•莱顿:是啊,如今,一大群文化黑帮站在破败的烽火台上守望了几千年,居然鸿运当头,真让人嫉妒得发狂。(埃文•莱顿大声朗诵)致毛主义者:
我已从心里根除了耶和华;
我唾弃了摩西和他的律法表,
并撕毁了我父亲的护经匣。
我是否已弃龙种,而与跳蚤为伍?
钟磊:哈哈,让我记住你的诗,留住了小我抒情的一个美妙瞬间。这个瞬间证明所有的官僚都是一丘之貉。
埃文•莱顿:哈哈,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你们生来的使命就是变成一块废铁,以支撑一个荒诞的真理。包括你,也不包括你。
钟磊:我有何奇?我也不足为奇。
埃文•莱顿:(心里默念着你的耐力十分伟大)你让我惊奇是你胜于帝王和苍蝇,你在诗歌之中。
钟磊:灵魂无形,使忍耐扩散。
埃文•莱顿:我和你都是在用诗歌语言编织着狎昵的魅惑——诗人独裁者啊,我与你一样远离尘嚣。
钟磊:阳光廓清了我的轮廓,映衬出一个神秘灵魂的轮廓。
埃文•莱顿:而那些追求权贵和名利的舞者,抬起欲火的脚步走过一张红地毯直到倒下。
所有的虚空之物,都是幻象。
钟磊:嗯,跳蚤,总是喜欢在离奇的死亡中狂欢。
埃文•莱顿:我却在心里依稀看见你的样子,你把灵魂注入自己的剪影。
钟磊:我的剪影是什么样子?
埃文•莱顿:你的样子像老子和庄子,在遥远的春秋中闪现。
钟磊:我不在遥远之处,即在此处。
埃文•莱顿:时光在缓缓流动,绕过古老的家国,那些舒心的悠闲,恰好证实这个时代的揣度。
钟磊:是命斯夫。
埃文•莱顿: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我和你在诗歌里相识,从来不知道你在灵魂的起舞中是荆轲,还是令天下在平静之中涌起波澜的姜子牙?
钟磊:哈哈,我只不过是一个诗歌的朝圣者,一个不肯放弃真理的走卒。
埃文•莱顿:哈哈,握有真理的人就像是杀手。
钟磊:(有些激动,想离开舞台)我不想成为一个杀手,就此别过。
埃文•莱顿:等等。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如今一把手枪就可以搞定。
钟磊:我最后告诉你,我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我在选择神圣和诗歌主题……”
埃文•莱顿:我怀疑你的《空城计》是一堵中国诗歌的长城,你的《圣灵之灵》是“世界诗人的灵魂脊梁”的说法。
钟磊:你如何判断均与我无关。你这些麻痹的话和怀疑的说法,会导致我为诗歌殉葬。其实,我是一个吊诡的诗人,是吊诡的受害者,是吊诡的牺牲品。
埃文•莱顿: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殉葬于此呢?
钟磊:在我的生命中本无壮烈的风景,我愿生于斯,死于斯。这也是内心最隐蔽的痛苦。
埃文•莱顿:现在你正在向着你的目标出发。
钟磊:在我的灵魂旁边飞转的原来是一只苍蝇。苍蝇在午夜一圈圈的飞出疯狂的沉闷。敲响午夜的钟声,钟声响了十三下。
埃文•莱顿:我突然发现你垂垂老矣。你像一块废铁在时间的一隅里锈迹缠身,已经无所作为了。
钟磊:是的。除了写诗之外,我别无所求。
埃文•莱顿:好啊,让我们来尽情地抒写一番理想主义情怀吧。
钟磊:此话甚妙。我们就是两个卑微的人,在错误的时代书写正确的诗,在诗歌里独霸一方。去打破短视文化造成的误区。
埃文•莱顿:好,我们一起著书立说,蛊惑一方。

(两人再次握手,拥抱,埃文•莱顿走向舞台的后台,深情款款地向观众挥手谢幕。)

……

钟磊:(大声高喊)帕特里克•雷恩,你们“七人帮”是谁?
帕特里克•雷恩:(大步跑上舞台)首先说“七人帮”不像是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四人帮”。我们的“七人帮”已经各奔东西, 可是,我们总是在诗歌中相聚。我在和洛尔娜•克罗齐在一起,她目前在维多利亚大学教授文学,写了14本诗集。
钟磊:很羡慕你们。
帕特里克•雷恩:洛尔娜•克罗齐曾写下《月下独酌》以李白同题诗,可以印证克罗齐对中国文学的理解。克罗齐的月亮取决于孤独这个公约数。
“不要举杯邀它下来!
也不要宣你的酒令!”
钟磊:你不也是在《告别灵魂》中写过月亮的根据地吗?
帕特里克•雷恩:我赋予了月亮精神病理学的意义。
钟磊:中国的月亮和加拿大的月亮肯定不是同一个月亮吧。
帕特里克•雷恩:是同一个月亮,也不是同一个月亮。中国的月亮中有桂花树,加拿大的月亮里却什么也没有。
钟磊:李白的月亮现在也不在唐朝了,在如今的中国开始一言不发了。
帕特里克•雷恩:为什么?
钟磊:因为中国的月亮不是诗歌的问号。现在中国的月亮中只有半死的爱。
帕特里克•雷恩:半死的爱,是否是思乡的距离?
钟磊:(木讷了,不能回答。首先点了一下头,之后,又摇了一下头,突然说)一半不是,一半是。
帕特里克•雷恩:(闭上眼睛,在朗诵)《声音》一首诗:
你所听见的是一口巨钟的虚空里的声音。
就在一个和尚走出僧房,并站到青铜曲面下的前一刻,
一片寂静,已在极高之处等候着他。
钟磊:我在安静地听。听不见我自己的声音,我已经变成一口大钟。我已经逃向天空,天空中还是没有月亮,只有蓝色,蓝色像梦游一样四处移动,距离地面只有一尺。
帕特里克•雷恩:像音乐在飘,飘进我的右耳朵。在我的左耳朵有一架爵士鼓,被一种轻音乐优雅地奏响。
钟磊:“七人帮”聚集在你的头顶了吗?我想借你的双耳一用,可以吗?
帕特里克•雷恩:可以,诗人的灵魂在一起奏响。
钟磊:像北斗七星。
帕特里克•雷恩:像,很像。
钟磊:但是月亮还是没有来顶礼膜拜。
帕特里克•雷恩:我想此时正是邀请你喝一杯蜜酒或白兰地的时候。
钟磊:我不善于饮酒,我写诗与酒无关。
帕特里克•雷恩:哦,你是想把自己从月亮中剔除出去吧。
钟磊:是的。虚假终究是虚假。
帕特里克•雷恩:你不想成为月亮的黑帮吧。
钟磊:是的。虚假的文学已经走到尽头。
帕特里克•雷恩:你在学习三角形的绝对精神性?
钟磊:是的。像西西弗斯一样推动精神不断向上,不断向上。
帕特里克•雷恩:我曾到中国旅游,领略过长城的风姿,我虽然不完全懂得长城的全部地缘政治和文化内涵,但是,我有一个想法,长城是不是中国封建文化的缘起呢?
钟磊:可以这样认为。长城的每一块石头都是西西弗斯的石头,中国的孟姜女曾念起咒语,哭倒过一堵长城,从这一点儿上看却胜于西西弗斯。
帕特里克•雷恩:我一个人曾站在长城上向着遥远的天边望去,想象着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钟磊:你看见一个人在修补这道大墙,换掉那些掉落的砖石,清除从石头缝里像手指一样长出来的顽强的杂草。
帕特里克•雷恩:是的。我还看见墙里墙外是一样的土地,每当这个人被热风吹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这个人就记不住自己在墙的哪一边了?
钟磊:我见过这样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前世还是来生。
帕特里克•雷恩:他们很多年前就被人派来干这个差使。但究竟是谁派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是在他们那一辈以前。
钟磊:在一辈辈以前,可以抵达明朝,我听见汤显祖在弹曲。
帕特里克•雷恩:汤显祖是谁?
钟磊:汤显祖写过《感宦籍赋》和《论辅臣科臣疏》,笔力有老庄的风骨。戏剧《牡丹亭》写一个女孩因情而死,又因情而复生的故事。
帕特里克•雷恩:哦。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故事吧。
钟磊:是的。多么美丽——中国的蛐蛐儿笼子里面,少了两只蛐蛐儿。
帕特里克•雷恩:但有这么一次,有一个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放下工具,向着干燥焦黄的远方看去,心里琢磨着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那些这道墙所要挡住的人。
钟磊:墙里墙外的人都在梦里梦外。
帕特里克•雷恩:只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只能站在这道城墙上,除了等待别无选择,一切都平安无事,这道墙完美无缺,人间极致。
钟磊:等待是等待的驿站,等待的驿站或许就是简单的死亡。
帕特里克•雷恩:你不是那个人。在我看来,你不像是大风卷起的尘土在大风中惹出是非的人,你在握紧命运之矛。
钟磊:哈哈,那个人或许就是我。(心里默想,那个人或许就是刘邦)
帕特里克•雷恩:或许有那么一刻,那个人琢磨着要是他们真的来了又会怎样。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劳苦,为自己所花费的时日和岁月而敬佩自己吗?但他们到底会来自墙的哪一侧?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该有什么事情发生。
钟磊:是的,谁也不会告诉我将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必将归于尘土。
帕特里克•雷恩:中国的月亮诚然也不存在。
钟磊:这么说,你说我是中国的精神病人喽?
帕特里克•雷恩:不是。你已经知道了石头的秘密,已经警醒了。
钟磊:我如何警醒?我在一口大钟中守住寂静。
帕特里克•雷恩:守住一口大钟的寂静便胜于西西弗斯。
钟磊:但是,我燃烧的血肉和骨殖,是一个冷漠的造物,活在飞云与石头之间。
帕特里克•雷恩:你会像歌德一样高喊,上帝不要把我带走。
钟磊:不是的,我也喜欢和地下的骨殖打交道。
帕特里克•雷恩:你也喜欢探寻幽灵庄园中的秘密?
钟磊:是的。智慧之光将淘汰假智者。
帕特里克•雷恩:我承认中国的月亮是三角形的。
钟磊:三角形的月亮被一个神秘的人映衬得更加清晰。
帕特里克•雷恩:像汤显祖的戏剧。像月亮的根据地。
钟磊:我在墙上寻找月亮的影子。
帕特里克•雷恩:月亮有一个新国籍。
钟磊:我的祖国。

……

落幕!

2014-12-5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钟磊0502 on 星期二 二月 10, 2015 9:23 pm, 总计第 2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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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中国南京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十二月 07, 2014 8:47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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