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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武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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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东方[青文景武剑]
小赵东方作品集

五品知州
(再努力一把就是四品大员了!)
五品知州<BR>(再努力一把就是四品大员了!)


注册时间: 2004-06-04
帖子: 171
来自: mississauga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七月 22, 2005 11:05 am    发表主题: 西方武侠-3 引用并回复

游园青自昨晚受伤后,一直在古井大院内打坐运气。到了三更时,他虽然仍觉不适,但自知已无大碍。回想昨日出手救人时,不尽伸了伸舌头。幸亏当时武冲没对自己下毒手,否则不要说是震出内伤,就是让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是什么难事。凭自己现在的水平在武冲面前耍银枪后,五脏六腑完好无损真可谓是万幸了。他倒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起来继续运气。

武冲昨日说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着:“小子武功不错,只要勤练内功,将来必有大成。少年人,光练筋骨是不够的。” 他忽地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暗笑自己健忘。然后从包袱中翻出乐一本“心经解” 的手抄本。

原来三年来,他遍访天下名师,从学多人,其中大多都是枪中祖师。他的最后一位,也是和他相处时间最短的一位师父,华山派掌门郝天宁,却没有教过他任何武功。在华山上的这段时间,游园青耳边听的、学的,除了无极大论之外就是心性经诗。虽然有时颇觉枯燥,但游园青也从中也悟出了不少道理,对武功修为帮助极大。其实游园青只在华山上求教了两个月。两月后,他报仇心切,决意下山。在玉泉观前,郝天行破例赠了他一本“心经解”,放在他手中后道:“汝虽有资质,却报仇心切,也不适合长留华山。既然决议要去,那就去吧。” 他指着游园青手中的“心经解”道:“此书自广宁子以来,两百多年不曾外传。它是华山派的绝世密集,与‘示教直言’、‘三教入易论’等纯道义之书大为不同。近两月来汝已将它背得大半了,为师索性就将一部手抄本与你。” 游园青又惊又喜,知道此书乃华山派开山祖师爷郝大通广宁子所著作,实乃七山八十二派中的扛鼎之作。便是华山派内也只有少数人有资格读。他知道师父给予了自己莫大的信任,连忙磕头谢道:“多谢师父,弟子将此书熟背后立刻将它烧毁。” 郝天郝天宁点首道:“此书虽为内功经典,却以心性论为核心,内有大道。汝需先悟其大道,然后以道凝神,以神舒气,以气通脉,节节贯穿,方能成功。现下汝心怀仇恨,不易习练,还是等你大仇报后再细读吧。” 游园青连忙答应。

回想起半年前的事,游园青心中兴奋不已。此时大仇已报,他连忙将书翻至第一页,开始细读。

天渐渐的亮了,晨光薄纱般地顺着窗沿洒进了房间,伴着屋后的几只长尾鹊“唧唧” 的清脆声,使附近的气氛变得颇为逸爽清宁。游园青此时已将“心经解” 基本记住,只需再看几次就能刻到脑中。他心情爽朗无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迈步推门入院。院中此时尚无一人,想来是因为云义的事,大家昨晚都忙的太晚了。
游园青拐过走廊,闻到了从别院飘过来一股淡淡的酥油香。他心中好奇,寻路要去看个究竟。绕过高高的防火瓦墙,香味越来越浓。游园青见不远处有两人正在院子中央的大炉边忙活着什么。走近点,方才看清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正在生火。丈余外,一个小女孩正在全神贯注的打面。那老人身穿普通布衣,精神矍烁,手中的铁铲不停地拨弄着煤炭。再看那小女孩不过十岁左右,生的虽然眉清目秀,却是鼻挺眼亮,不乏半点晋人坚韧不拔的气质。她的两双小手雪也似的白,和手中的白面几乎融为了一体。加上头上扎的小辫,更显可爱非常。她身前的一台长长的大木台上除了白面之外,更摆着各色佐料:有桃仁、杏仁、核桃仁、柿子、红枣、玫瑰丝、花生米、红糖、白糖、酥油等等等等。木台周围放了十多个大筐子,里面分别盛着不同的水果。有桔色的柿子、青红的苹果、金黄的香梨、纹理的西瓜,以及葡萄、毛豆等。真是样样俱全,五色斑斓,颇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概。

游园青走到老人身旁,叫了声“老伯” 。老人回过身看时先是一愣,打量了他一番,带着应天府的口音问道:“这位小兄弟不是这个大院的吧?” 游园青心想:“我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里的主人也没见过,真是难说了。” 望了望周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只听旁边的小女孩“扑哧” 一笑,老人也笑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你是被人扔进来的不成?” 游园青不想扯到前几日发生的种种,只能说:“我朋友是这里主人的客人,我是被他迷迷糊糊的带进来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人似信不信,又打量了他一会儿,道:“这里是杏花村东门内的古井大院,西墙紧连着酒庄。” 说罢用手指了指,继续道“这里庄主姓盛,祖籍江南吴江人,是晋南数的上的酒商。他家公子除了做大买卖外,还是这附近的正百户,手上不下百名乡勇。” 游园青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这么大清早起来是?” 老人又笑道:“呵呵,你看这八天前是立秋,算下来今天已经是八月的第十五天。” 游园青拍额暗骂自己在江湖上飘荡了三年,头都转混了,连中秋的日子都没想起来。笑道:“可真忘了,呵呵。那么老伯是在做月饼了?” 老人道是:“盛家每年中秋都请我们来古井大院做月饼。外面买的毕竟没有家里做的香啊。” 游园青点了点头,看那老人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便走过去看那小女孩打面,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冰” 女孩道。游园青赞到:“好名字。”

“果真是好名字!” 只听后面一人笑道。游园青回身一看,只见杨应文正背着手笑着朝这里走来,于是也笑道:“杨兄起的好早。颠簸了两日,也应多休息休息。” 杨应文一边背着手看那些个瓜果、佐料,一边道:“啊呀,这些年来也习惯了。倒是你,昨日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多疗养疗养?” 游园青笑道:“没事,已经差不多好了。不知怎么的,今天感觉特别好。” 杨应文淡笑道:“先是手刃仇人,再来又和武冲打了个平手,还能感觉不好?” 他边说边觉得有些不对,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女孩的面目中总是有点熟悉的影子,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准。一边看,心中一边不停的反复暗念着“谢冰” 二字。

忽然只见谢冰绕过木台,往游园青面前就跪。这一来出其不意,要不是游园青六识过人,那她可就当场跪了下来。他慌忙将她扶住道:“啊呀,你,你这是做什么!” 谢冰又要拜。慌的游园青一边将她扶着一边求道:“你快不要如此,有什么事都好商量,都好商量!” 只见谢冰一双明亮的眼睛已是通红,泪水顺着那雪般白的小脸流了下来。游园青看时心生怜悯,忙道:“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和杨兄弟一定会帮你的。” 他毕竟年幼,不敢一人顶着,硬生生得将杨应文也拉了进来。谢冰哭着道:“请师父收我为徒,教我武艺!” 这一下可给了游园青一个晴天霹雳。他今年只有十八岁,武功刚成,想都没有想过收徒的事。一时间乱了思绪,道:“不是我不想,我,其实我武功未成,根本没有资格收徒弟。” 谢冰又道:“师父既能与十三王武冲战平,教我肯定是绰绰有余。小女其实有大仇要报,万望师父不要推辞。” 说罢呜咽。杨应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就会引出这档子事。走上前道:“小姑娘且不要着急,我们一定帮你。” 随之将游园青拉到一边开门见山的道:“你有多少个师父?” 游园青已猜到他要如何,答道:“大概有十余个吧。” 杨应文续道:“那好。你再想哪位有可能收一个女弟子做徒弟?” 游园青道:“除了玄武帮帮主叶师父和华山掌门郝道长之外,其余都是武界名师。和他们学武艺那钱可是流水般的。” 杨应文道:“‘流水花钱’ 的不提,且说那叶师父和郝道长。他们两个都会看你面子收下这个小姑娘么?” 游园青肯定的道:“这个不是问题,他们绝对会收。” 杨应文心中暗想:“好个有来头的游园青。” 也不问他为什么,接着道:“那玄武帮和华山派中哪个你觉得更可靠一点。回忆一下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游园青不加思考的道:“叶师父刚正不阿、顶天立地,郝道长人品端正、心怀慈悲,两人都非常可靠。只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华山派却可靠的多。首先,玄武帮里鲜见女子,帮众多是乌合之众,纪律散乱,连叶师父时常都控制不了局面。也正因为此,玄武帮在八十二派中实力一直靠后。我小的时候就被帮里人打过,一个小女孩在那里挺危险的。至于华山派嘛,道众不多,也有一些女子。更何况那里清静平和,与世无争,天天除了劳动、习武、炼丹之外都读一些经啊、诗啊、道啊什么的。华山派虽然也属七山八十二派,但相对之下可谓是世外桃源了。” 杨应文听罢,想了想,回身走到小女孩身前道:“一个小女孩有心学武也是难得之极。我们念你有大仇未报,且帮你找一个师父。不过你可千万要听话。” 女孩点首。杨应文道:“我的这位兄弟武功虽然好,但对怎样教武功却是一窍不通,让你拜他为师只会误了你的前程。如今有个去处或许可以让你留下学武,不知你愿去不愿?” 谢冰道:“愿。” 杨应文往旁边看了一会儿,想了想道:“杏花村西南一千里之地是渭水入黄河之处。渡过那里后,穿过潼关便是华山。山上云观台内的郝天宁郝道长大智而慈悲,功高而意明。你跟他学习将来必有大成。我们意欲送你到那里不知你以为如何?” 谢冰其实久闻华山派大名,心生感激,倒头又拜道:“多谢二位恩公!多谢二位恩公!” 杨应文将她扶起来道:“路道艰险,更兼今年朝廷正在从山西大批迁民至北京,官道上肯定会有不少士兵盘查。我们近日正好无事……”他略略侧过头,听游园青没有异议便续道:“可以将你送上华山。你可速速准备。” 谢冰连忙拜谢了。游园青走过来对谢冰苦笑着道:“小妹妹以后也别叫我们什么师父啊恩公啊的,就把我们当兄长吧。”

时辰尚早,游园青与杨应文又都不是闲的住的人,当下二人便出了大院,朝人多的地方瞎走,意欲一睹闻名天下的杏花村的“芳容”。

游园青边走边听杨应文讲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问他愿不愿意去请独孤上出面。游园青沉吟了半晌道:“其实我倒没关系,只是感觉此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杨兄也不愿意陷进什么吧。” 杨应文道:“其实当朝历代皇帝都是天宗的一员,建文帝也不例外。只是他与宗主意见不合才被推翻的。” 游园青虽然也曾想到过这层,但听杨应文亲口说出后也不免吃了一惊,道:“那么云义所言‘四宗’ 之论是真的了?” 杨应文点头道:“句句是实。如果他不是这样对我们开心破肺,我也不会考虑帮他们去请独孤上。” 游园青叹道:“想来也如盛宣所告,要不然他怎么会死在武冲手上。既然如此那么去也无妨……只是有件事我一直不解,就是云义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去。感觉好像其他人去了没用似的。” 杨应文也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既然这是云义的意思,应该是有原因的。且看吧。” 二人从顺着大街从村东朝集市走去,游园青没想到这一大清早人却早已堵满了道路,一片闹意喧天,香气飘渺。到得一个酒楼上的阁子里,二人邻窗而坐。先向小二要了两杯茶,一些点心,边谈边看着集市的来回人众。杨应文啜了一口茶问道:“你看,和你相处了好几天都不知道兄弟是哪里人?兄弟家中籍户如何?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游园青知其意,答道:“我生在周庄,祖籍嘉定,而在应天、苏州、周庄、嘉定都有家。园青祖上世代耕种、通番,多有巨富。曾祖游昆更在元朝时与沈佑交善。洪武元年,沈佑之子沈万三忽将家财大半送至我嘉定老家。当时园青祖父拒不敢收,却又挡不住万三苦求,最终还是答应替他保管一阵子。不久沈家连遭大难,最后沈万三本人也被诬告与蓝玉同谋,以至全家被诛,家财统统充公。这时祖父才知道沈万三送钱的用意。祖父死后,父亲本来要将这笔钱上交朝廷,但又不舍让沈万三苦心经营的巨大家业就这么全部覆灭。不得已,只能将万三留在家中的财物暗卖海外,换成银票存着,以备万一。” 杨应文听了他的话吃惊不小。原本以为游园青来头不小,竟没想到他竟然是“陆沈游”的后人!

原来元朝海運极为發達,远胜前朝,外貿暢通,來中國经商的的夷人极多。元人汪大淵编写的“島夷志略”中涉及的夷地有两百余個,遠遠超過了宋朝的“嶺外代答”和“諸番志”等書。宋、元五百年来,江南因没有受到什麼破壞,經濟持续發達,到元朝后期已為天下之冠。江南的商業很繁榮,不僅有本地的農品、手工品,還流通由各地販運來的奇商异货。憑借這些有利條件,加上通番的豐厚利潤,元末连续出了一大批巨富。而其中又数陆、沈、游三家可称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先且不谈陆道源、游训二人“资巨方万,田产遍于天下” 。就说沈万三一家能在洪武元年助筑应天城墙三分之一便够惊人的。除此,他还在应天城建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以及马房、客栈无数。后来因为他被扯进大将兰玉之案,结果全家遭诛。

令杨应文吃惊的是当时嘉定游训,也就是游园青的祖父,与周庄沈万三齐名。只因游家与马皇后有亲所以没被任何事情牵连。而据游园青刚才所说的,现在的游家还占有着沈万三的大半财富。想想半个应天只是沈万三家财中一半中间的一小部分,那游家现在的财力真就令人可怖了。

杨应文呆了半晌问道:“你的祖父是游训?” 游园青点头。他忽然想要说什么,然而又没敢说。杨应文瞧见了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游园青叹了口气道:“我家其实也颇有财富,假如建文帝愿去夺回自己的皇位,我们愿意全力一助。” 杨应文内心不免一动,随即苦笑道:“可惜他已经死了啊。” 二人相视无语了一会儿,又听杨应文道:“于寿龙到底和你有什么仇?” 游园青叹道:“吏部左侍郎练子宁的从子练大亨是嘉定知县,也是小弟的结拜兄弟。大亨兄刚到任时小弟年方十二,大亨长小弟十岁。到小弟十五岁时,永乐帝继位,诛练子宁,而大亨兄一家亦被于寿龙领兵绑至刘家河边抛水而死。当时我欲舍命救护兄、嫂,可惜武功不精,被兵士当场抓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亨兄一家惨遭杀害!” 说时只见游园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只听他续道:“后来家人出钱将我赎了出来。再后来我就开始遍访名师精练武艺。” 杨应文听了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大仇已报,大亨兄弟在九泉之下也会为有你这样的兄弟而感到欣慰的。”

二人渐渐转开了话头,谈到了四大宗门,杨应文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宗门不宗门,更直截了当的说法就是四大党派和学说的对抗。武、气二宗多多武少文,枪马制胜。而天、密二宗却有一套更完整的学说和理念。唐代牛、李党争便是武、气之争最好的一个例子。自唐、宋,直到我大明七百多年来,皇帝多是天宗之人。主张中央极权、造福百姓等等等等,这些细节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说。” 游园青不解道:“十三僧曾救过唐太宗,而宋祖和洪武皇帝也都曾入过少林,难道少林寺是天宗的一部分?” “正确!” 杨应文道:“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嵩山被尊为五岳第一却又不在七山八十二派之内。原因就是少林是天宗的据点之一,不属武、气二宗。” 游园青苦笑道:“据点之一?还有比少林寺更大,更庄严宏伟的地方?” 杨应文笑道:“当然。你不觉得皇宫比少林寺更大、更庄严、更宏伟么?” 游园青听了他这句话后似信非信。苦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对这天下太不了解,还是笑杨应文胡说。

“哗啦,哗啦。” 集市上的人群向潮水一样朝一个方向涌去,有人还杂在里面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杨、游二位“好事者”正在喝茶,听到叫声连忙付钱下了酒楼,朝人群反方向走去。真个是人山人海,冲过了一批又是一批,幸亏二人力大才没被冲倒。只听马蹄声响,一个灰袍竹笠少年骑白马从西面直冲过来。

只见那马越跑越慢,渐渐的化跑为走。那少年将马鞭抽打了十余下,却没有半点用处。杨应文和游园青两人都心知肚明,晓得那马是被下过药的。再看那少年时,已见他跳下了马,好像已知道再坐在上面难免会被摔下来。不出所料,那马慢慢的跪了下来,而后瘫倒在了地下。周围的人群见马倒了,也渐渐的停步往那少年看去。杨应文看着那少年的身形,忽然心中亮,却又不能确定,只好静观其变。

少年看样子不久前刚与人打过,背后的苗刀上还沾有血迹。他正要寻路离去,忽听人群中一个声音道:“你今日是逃不了的!” 那声音虽低,但在人声噪杂的人群中能被清楚的听到,说明此人也是个有内力的。不少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像是知道谁说的一般,立时散了一小半。而留下来的则是些胆大的壮汉和外地人。说时迟那时快。五个彪形大汉各持铁棍从人群中跳出,径朝少年奔去。这些大汉臂膀皆有普通人一倍粗细,想来各个都是膂力过人之辈。游园青看那少年比这些大汉都要矮上一个头,心想:“此人武功肯定不弱,否则也不会有五个人同时围攻他。” 只见少年背上苗刀出鞘,双臂横扫,一方面将全身上下罩的一丝不露,还时不时连环般的攻击五人中的一人。其实这五人武功也算不错,招招式式也都能入眼,而且互相配合的极为默契。也正因为此,少年手中苗刀连环攻击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到极至。此时集市中心空出了一快方圆六七丈的场地,而周围的人虽然围了一圈,却都不敢乱上一步,以免被重伤。

少年渐渐地从主攻变成主防,看来败势已成。再细看时,已能觉察到他的下三路已经极其危险,随时都有被扫翻的可能。六人已经打了有六七十合,游园青看出少年气力极为不好,根本发不出半点内力,虽然诧异非常。但还是被他精妙的刀法所折服。想起当日于寿龙的漏影三刀,根本不能和他手中的的苗刀比。

只见人群东面开了一条口子,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手提了一杆花枪,领了数十名乡勇赶到。到得圈子内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有没有王法了!” 杨应文看那人身高五尺三寸,头裹头巾,身披铁甲,脚下乌靴,虎眉、深目、高颧、大耳,正气浑然。是昨晚在古井大院正厅在坐之一,想来是盛宣家的人了。看装扮,八成是个百户。

那五条汉子根本不把这些乡勇放在眼里,依然猛打猛踢,像是周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那百户回头看了看身旁的乡勇,示意让他们上。这些乡勇却好似被这场打斗给震住了,迟迟不敢上前。百户见众人不上,便吐了口恶气,手绰花枪前去阻挡。只见那枪朝铁棍中间一杵,其中两名大汉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少来管闲事。” 也不理会那杆花枪,继续围攻那少年。百户见状大怒,舞枪便要刺那大汉。不知这五人是胆大包天还是来头不小,竟不把这个朝廷委任的正六品官员放在眼里,毫不犹豫的分出两人来抵敌他。这百户武功稍强于这些大汉,但以一敌二就显勉强了。再看那少年见少了两个对手,心中振奋,将那苗刀神出鬼没的挥舞起来。眼看自己三人中间就要有一人受伤,又听周围的数十员乡勇已经围了过来,五名大汉深恐寡不敌众,立刻跳开自己眼前的敌人,在不远处立成一排。
不多时,五条大汉前面不知怎的忽然多出了一条壮汉,笑着对那百户道:“好久不见,盛槐兄武功又有长进啊。” 杨应文在旁边指着百户,跟游园青道:“这人是盛宣家的。” 游园青想了想道:“盛槐应该是盛宣的长子,今早院子里的老伯曾说他们家公子是村子一带的正六品百户。” 杨应文点头。

只见广场中间的形势出现了变化。那少年自面前的五条汉子跳开后一直守在自己那匹白马旁边,像是在暗自运功。而圆场中间则是另外两股势力在互相顶着。盛槐见了那人,也开口道:“项元赞!你到底有没有王法了!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都已经好几次了,我看在你这行的分上都没治你的罪,没想到你今日竟做的如此过分!再不拿你我就是愧对朝廷!” 说罢回头朝那些乡勇叫道:“把他们给我绑了!” 那些乡勇正欲过去,只听项元赞单手一举,喝道:“慢!” 那声音暗带杀意,有如定身咒一般,那些个乡勇一听,脚步顿时停了。他指着那个少年继续道:“他杀了我的夥伴,我自要报仇!这是江湖里的事请,请你不要管。你要知道我们这行里是不会胡乱杀人的!你看这样如何?你让我把他带走,然后我们自会向父老乡亲赔个不是。” 盛槐怒道:“我不管你的什么道内道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是我不在便也罢了,现在我在此地就由不得你无视当朝‘大明律’ !想杀就杀?哼!把他们给我绑了。” 项元赞看到乡勇朝自己跑过来时大吼一声道:“来一个死一个!” 众乡勇心中都是一凛。但命令已下,只能舍命提刀上来抓人。项元赞见他们靠的近了,也不用兵器,挥起他那铁拳朝着那些个乡勇便打。罗预间已打翻了七八个人,其它乡勇都退到了盛槐身后。项元赞收了拳对盛槐道:“我们行内,呵呵,杀人者、劫货者、贩私盐者、伪钱钞者、逃户流民者、十恶不赦者大有人在,你去抓呀?我们不来惹你这芝麻小官已经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你竟然还敢来捻虎须!不要说是你,就是再来两个正千户我们也照样把他娘的给做了!” 盛槐见众人不努力上前心中正在着急,听了项元赞这一席话心中那无明火更是一升千丈,大骂道:“看我为乡里杀了你这盗首!” 项元赞呵呵冷笑,站着不动。
游园青暗想:“盗首,盗首,盗贼首领,这人或许是某个盗帮的帮主了。” 再看项元赞已赤手空拳迎战盛槐。项元赞的拳法极为霸道,立劈横抽,直来横挡,横来直击,胜似戴盔披甲。盛槐的那杆花枪如同在刺一块冰球,根本伤不到他的身体。两人斗了三十余合,项元赞已占绝对优势。那拳风颇有大河奔流,起伏跌宕,翻江倒海,一泻千里之势。游园青从来没见过这种拳法,但见其攻防迅猛无比,防胜披挂,攻若山倾,式式杀手,想来又是一套战场上演变过来的拳术。只见第三十八招“摧地龙” 将那杆花枪一个折栲打飞。随后项元赞紧接着走出了激绞连环步,连续出了三招。第一招“埋伏势” 被盛槐勉强化解,而后面接连而至的“大推手” 和“顺弯肘” 却让盛槐再也招架不住了。他一口血喷出,往后便倒!项元赞不愧是盗帮帮主,心黑手辣,见盛槐被打翻,更上一步欲要至他于死地!游园青暗叫不好,手一松,那颗早已准备好了的狼镖已然飞出。项元赞正欲杀盛槐,忽然听到了什么,连忙转身两踢鸳鸯腿。回身时,早见游园青站在了盛槐前面。项元赞冷眼看着他,那气势就像是狼看着羊,恨不得一口吞掉。游园青自恃武功在项元赞之上,便道:“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敢藐视王法,偷袭朝廷官员!你该当何罪!” 项元赞看他年纪轻轻,暗想:“这人适才也看到了我的披挂拳法,竟然没有半点畏惧?” 边想边冷冷的道:“这里是我项元赞的地盘,当吾者死。” 游园青自小生在巨富之家,从来看不惯这些以势压人的恶霸。他全然不惧,朗声笑道:“你到底是有聋哑症还是有健忘症?刚才盛槐已经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居然没听见?竟然还说这里是你的地盘,这叫放屁!” 项元赞一开始和盛槐对话时自知武功在他之上,所以不急不慢,笑面迎敌。而此时他却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只能摆出一副恐吓的面孔。其实他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游园青的武功和霸气,但却也不愿去推测面前这人他就一定打不过。现在游园青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是聋子,这可是他无法忍耐的。于是也不答话,恨恨地准备要砸烂游园青的头颅。

游园青从旁边一乡勇手中夺了一把丈二长枪,掂量了一下,只觉比自己那杆轻了许多。虽然杀伤力大打了折扣,但速度却可以大大地提高。项元赞这次不敢托大,回身又从那匣子里托过了“雷神鞭”,以全速朝游园青奔去。游园青知道他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压制住自己,好让自己的枪失去长兵器的优势。游园青嘴角抿笑了一下,使出了尚未纯熟的杨家梨花枪!虽然游园青对杨家枪的理解和领悟都不成熟,但基于他对枪、矛、槊这类兵器的默契和经验,也能从中看出杨家枪中应有的虚实和奇正,以及不动如山,动若雷霆的气势。项元赞正欲冲到游园青身旁,却见游园青的枪头已将其周身一丈全部护定。项元赞一看就知道是遇上了高手,不过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奋力勇斗。

二人连续大战了三十余合,项元赞已渐渐支持不住。其实要不是杨应文昨日受了武冲的重创,一夜未眠,绝对可以在二十合内收拾掉他。更兼这杆丈二枪极为普通,枪头上没有梨花枪应有的火统,以此杨家枪法的威力也被大打了折扣。只听两件兵器相撞,洪亮的声音如同山颠滚下来的巨石。“嚓” 的一声,游园青手上的枪韧度被钢鞭推到极至,被打为两段。游园青心中更不慌忙,一个回身,连环腿起,不偏不倚,正踢中了项元赞的右腕。“铛啷” 一声,钢鞭落地,项元赞知道武功不如,连忙用左手拾起了钢鞭,领着那五人灰溜溜的退走了。

只听周围暴雷也似的喝彩。游园青暗想:“你们看人家被杀,竟无一人出手相救。现在我打跑了匪徒却来起哄。” 他也不理,径直去扶盛槐。只见他受伤不重,便叫那些乡勇道:“还不快把他抬回去!”

游园青又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人群已渐渐的散了。杨应文此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嘛,这几天你可连续救了八个人啊。” 游园青笑道:“八个?” 杨应文道:“三天前你从范、牛、于三人手中救了我;昨天你又从武冲手中救了云义等四人;今早的小孩也算一个,再来就是盛槐和刚才那个竹笠少年”他话未了,只听游园青看着那个少年,皱眉道:“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些不对。” 他迈步走了过去,看那少年正坐在已经半醒的白马旁边运功。杨应文跟过来后,见少年左臂上紧紧的用白布扎了一个结,寻思了片刻心中恍然大悟,指给游园青道:“他可能是中了蛇毒,否则他完全可以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慢慢运功。” 面前的那少年忽的站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话一般,淡淡的道:“能否牢烦二位代我去最近的一家药店。” 游园青正要开言只听杨应文道:“且跟我来。”

少年牵起了那匹低头丧气的马,跟上二人,顺着大路走到了早晨杨应文瞥眼看到的一家药店门口。少年拴好了马,然后入店去看药材。过了片刻只听他跟那掌柜道:“这里卖解蛇毒的药么?” 掌柜问是什么蛇,那少年想了想,道:“且当是尖吻腹吧。” 那人吃惊不小道:“那你还不赶快代你朋友去看郎中?” 那少年淡淡的道:“是我中了蛇毒。” 那人又吃一惊,少年不耐烦道:“少管这么多。不管是白蛇胆、鱼腥草、乌臼木根皮、景天三七还是兔儿伞、虎儿草、喉咙草、七星剑,你看着办,只要能抑毒、止血的你都给我抓!” 那人不敢违抗,连忙抓了些解毒药品给了那少年。

杨、游二人自少年进店后一直等在门口,听了刚才他和掌柜的一番对话,不禁木了半边。俗话说“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通常来讲,人被腹蛇咬伤后症状极为凶险,以至全身出血、伤口剧痛、组织坏死。伤口周围的刺痛、麻木感以及肿胀,遇活动则加剧。更何况尖吻腹乃腹中之腹,其毒比一般腹蛇来势更凶猛,用内力遏制其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常人被咬后的数天会觉全身不适,畏寒、发热、心悸,胸闷,以及气促、视力模糊等一系列症状都会随之而生。再看眼前这少年中了尖吻腹毒后竟然还能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两人真不敢想象他中毒前的身手。
少年付了钱、拿了药,回身跟二人道了声谢, 然后就出门要走。杨应文觉得这么去肯定凶多吉少,忽然又记起昨晚盛宣跟他讲的话,回身急叫道:“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那少年回身问:“什么?” 杨应文道:“尖吻腹毒性极强,阁下今日又遇围攻,必然损耗了不少的内力,恐怕是早治不如晚治。虽然这里方圆千里之内难寻良医,但正巧我朋友庄上一人刚从京师来,医术极高,想来可以助阁下驱毒。不知阁下愿不愿去?”

其实连续两天,这少年都在耗费内力以暂时遏制毒素,自信能在自己控制不住蛇毒前找到那位朋友。可惜今日不巧碰上盗帮等众的围攻。要是在平时,这些小角色根本不值一提。今天虽然侥幸得脱,但已经不能保证能在找到那位朋友前靠自己的功力遏制住毒素。于是道:“如果离这里远就不必了。” 杨应文道:“不远,就在东村口。” 少年想了想点首道:“那么多谢了,烦劳带路。”

此时街上又恢复了平时的场景,刚才从街边收拾逃跑的商人又像变魔术一样闪了出来,感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三人绕过街口,朝古井大院走去。杨、游二人在路上不听少年讲一句话,更兼他头上戴着的马尾竹笠遮盖了大半个脸,更令人感觉神秘非常。杨、游二人碍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这样走了好久,最终还是杨应文打破了沉静道:“阁下刚才买完药材后是不是也准备去找郎中?” 少年答道:“就算是吧。” 游园青暗骂道:“什么‘就算是吧’ ,全是废话。” 少年继续道:“我在洛阳有个朋友,他有这种毒蛇的解药。” 杨应文问:“难道这不是只普通的蛇,还需要特别的解药?” 少年道:“刚才我买的药物全是为了延长此毒在体内被抑制住的时间。想要根治,呵呵,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药物能够做到的了。” 三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古井大院门口。只见门口的一个汉子见了杨、游二人连忙进屋通报。三人进院子后早见盛宣从正厅迎了出来,对杨、游二人长揖道:“昨日大恩尚未报,今日又让小儿出丑,牢烦二位兄弟受伤。老夫真是不知如何感谢!” 游园青虽然不知庄主盛宣是谁,但也隐隐约约记得昨晚见过此人。杨应文为游园青介绍道:“此人便是庄主盛宣。” 游园青忙还礼道:“原来是盛庄主,晚辈正要来谢庄主昨日救护之恩。今早盛槐大哥为民除害,正气凛然,小弟等上前帮助也是义不容辞,前辈太客气了。不知盛槐大哥现在伤势如何?” 盛宣道:“没有大碍,吐几口学,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那盗帮也只是二三十人的小帮会,可能上面有人撑腰所以常常盛气凌人,从来都与小儿过不去。今日要不是游兄弟及时出手,小儿可能就要栽在他们手上了。” 游园青谦虚道:“哪里哪里。” 杨应文指着身旁的少年对盛宣道:“这是小弟一位朋友,身中剧毒。晚辈斗胆请盛寅盛兄弟替他看一看。” 盛宣答道:“好说,敢问这位兄弟姓名?” 少年答道:“张胜。” 盛宣道:“那么请三位里面做,我过会儿会让人来请。你的马匹就留在这里,过会
儿自会有人牵去。” 那少年道:“多谢庄主,不赶。”

三人入厅分两旁坐了,只听杨应文开言问道:“阁下中的这种蛇毒,不知配置解药需要多长时间?” 少年答道:“其实我中的毒乃是大金袍的蛇毒,其蛇乃西域墨脱的一种三色竹叶青与东南武夷山五步金花子的混种。墨脱的三色竹叶青是剧毒中的巨毒,常人被咬后立死。武夷山的五步金花子则是尖吻腹之王。通常武夷山附近百年才生一条。五步金花子一般看来与普通尖吻腹无异,而放到阳光下则变成金黄色。此蛇不但毒素更强,而且排毒量也较其它尖吻腹多上一倍!” 杨、游二人听了后只觉寒意顿生。少年继续道:“这两种蛇皆是天下十毒之一,其混种更是千年难得的珍品。人被咬一口,饶你是武功天下第一,必死无疑。所以这种蛇毒的解药必需有‘先服’和‘后治’两剂。这‘先服’还好办,可以请高明的郎中配制。而‘后治’ ,呵呵, 没有一两年时间是制不出的。恐怕天下也只有三人有这本事。其实今日我来此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延长一下第一剂药的遏毒期。”杨应文又试探道:“假如没练过武的人被大金袍咬了,此方对他们也同样有效么?” 其实这是变相的在试探少年的武功。少年微微笑道:“没有。没有一定的功力是不可能活过大金袍蛇毒的。”

过了没多久,一个下人上厅对那少年道:“少主人请张胜去看病。” 少年也不多说什么,站起来便随那人去了。少年刚消失在门口,早间盛宣疾步入厅而来。坐下便道:“刚才收到五庄飞鸽信条,说杭州属县自七月末多有水潦。至今已淹男女四百余人,如再不寻到独孤上,钱塘上流之堤则木将成舟。不可挽回了。” 杨应文答道:“今早小弟已自跟园青兄弟谈过此事。既然前辈如此相请那么我们就去试试吧。只是我们还有一层不明白。就是为什么非让我二人去,而其它人却不行?” 盛宣叹了口气道:“老夫确实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其实又德早就应该让你们知道,可能是没有时间讲吧。” 杨应文知道问不出来,只能苦笑道:“那么现在独孤上人在何处?” 盛宣道:“此人行踪不定,极难找到。不过也是巧合,两月前五庄无意间听说中元节那天,华山派要举行‘祭天大会’,而神医独孤上又是郝天宁郝掌门的挚友,估计肯定要去。五庄本想在中元节那天派人上山去找独孤上,但又得知此次被邀之人都没有向天下公开,寻常人那日也不能上山,非常神秘。所以在华山和他谈是不可能的了。” 盛宣啜了口茶道:“五庄知道独孤上每去华山后,都会到洛阳停留一到两个月,以购药材、器具。到今日为止,‘祭天大会’ 已结束了整整一个月,所以独孤上现在应该还在洛阳。” 游园青问道:“云前辈从江南到洛阳何必绕路先来太原?” 盛宣道:“那是他要先送女儿和孙子会于和家。” 杨应文回忆那天他们四人离开太原的早晨,于和曾把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托付给了管家。想来他就是于和的儿子了。

杨应文回头问游园青道:“兄弟以为如何?” 游园青从来都是无所不可的,回道:“一切听杨兄的。” 杨应文听他此言,点了点头,跟盛宣道:“那我们今日就启程去洛阳。如能找到独孤上,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盛宣连忙起身拱手道:“老夫在此先替钱塘百姓谢谢二位了。” 杨应文和游园青回礼道:“救人救命,义不容辞。” 三人又从新坐下。盛宣道:“虽然时间紧迫,老夫不敢多留二位。但一来路途颇远,二来今日中秋,三者昨晚刚到今早又走,于理不合。所以二位不妨在敝庄略歇一日,待老夫略表谢意,明日再走不迟。” 杨、游二人谢了。

盛宣命下人端上了一些点心,三人一边吃,一边随意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杨应文对盛宣道:“小弟另有一事相求。” 盛宣道:“有什么事尽管说。” 杨应文道:“就是每年为古井大院做月饼的老伯的孙女。她想让我们带她去华山学艺,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盛宣想华山离洛阳不远,不会误时,再者郝天宁是独孤上的挚友,或许能给予帮助,于是道:“这是好事嘛,只要她家人同意,你们只管领她去。” 杨应文正要开言只听盛宣又续道:“他们二人其实是三四年前从别处迁到杏花村的。好像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那老者姓何,大家都叫他何老,听口音像是南方人。何老厨艺精妙无比,是这村里不少酒楼里的掌厨。奇怪的是他对那小女孩却是言听计从,有一无二,根本没个长辈的样,倒像是她的仆人一般。” 杨应文暗暗记下。盛宣道:“既然明天要走那么今日的活就不要让她干了。” 说罢吩咐下人道:“让何老的孙女不要干了,另外再找个人去替她。让她准备好后过来这里一下。” 下人应了一声,径自退去。

时间如电,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只见刚才那人已领了谢冰从厅外走来。到得厅内后谢冰先拜见了盛宣和杨、游二人,然后略有腼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盛宣笑道:“学武可是很辛苦的,悟道更是难上加难。你真的决定要去华山么?” 谢冰点头“嗯” 了一声。盛宣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一路上要听二位兄长的话,到了华山好好学艺,将来造福一方。” 谢冰答道:“谢冰一定做到。” 盛宣吩咐了下人几声,只见那人从从后厅端出一盘钱放到谢冰面前。盛宣微笑道:“这几年你一直帮着这大院,这些就算是爷爷替整个大院谢谢你的。” 谢冰忙道:“别人的东西谢冰不拿。” 盛宣笑道:“这是你应得的,如果你不要爷爷可就不高兴了。” 谢冰一时没了主见,往杨应文望去,杨应文笑道:“爷爷的一点心意,你就拿着吧。”

只听管家匆匆忙忙地跑上厅来道:“庄主,门外有两个军官打扮的人要见庄主。” 盛宣眉头一皱,像是感到非常奇怪。一边挥手道:“请他们进来。” 一边让人把点心茶水都给收了。 杨应文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果卫明归那个冤家找上门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正想间只见早有二人走上厅来。只见二人皆身穿黑袍红襟,头戴乌纱帽,腰系鸾带、跨绣春刀。杨应文和游园青交换了眼神,心中早已了了。原来这二人所穿的服饰是朝廷锦衣卫出外公干的便服,这点杨应文自然知道。而游园青家里世代与锦衣卫里的人有联系,他自然也一目了然。

锦衣卫是洪武十五年设置的。原为护卫皇宫的亲军之一,掌管皇帝的出入仪仗。后又被特令兼管刑狱。全国共设一十七所,不受“大明律” 约束,可直接实行缉捕。锦衣卫最高官员为指挥使,还有同知、佥事、镇抚等官。其下有官校,专司侦察。作为皇帝的耳目,锦衣卫权力极大。上至朝廷要员,下至黎民百姓,都惧它三分。开国重臣,像胡维庸、汪广洋、宋濂、李善长、蓝玉等,都一个个依次栽在了他们手上。此时两个锦衣卫军官走上厅堂,让杨、游二人立时都产生了一种不详的感觉。

两名锦衣卫面无表情的站在厅口,更不坐下。其中一个中年人从腰间亮出一张红木牌道:“我们是朝廷军官,奉命缉捕要犯。刚才有人看见此犯进了这个大院,所以我们特地上门请庄主交出此犯。” 杨应文见他们冲的不是自己,不禁舒了口气。盛宣见二人气势磅礴,牌子上又刻的明明白白,于是不敢怠慢,站起来问道:“不知此人长的什么模样?” 另外一个年少军官闻言,亮出了一张缉捕令。只见缉捕令上画着一个俊美少年,右边几排小字上标了大大的“南宫卿” 三个红字。中年军官道:“此人复姓南宫,名卿,戴马尾竹笠,兵器是一把长三尺六寸的苗刀,坐骑是一匹大食白马。” 三人听他此言不禁失色,盛宣开言道:“他到底犯了什么案?” 中年军官仍然面无表情的道:“那么他是在这里了,请庄主将他交出来。”

盛宣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人影一晃,两名锦衣卫背后已然多了一人。众人看时,正是刚才的“张胜” ,被锦衣卫追踪的南宫卿!游园青此时只感觉他内力浑然,比之刚才全然不同。两名锦衣卫想来也是高手,看到南宫卿如此变化知道他的蛇毒已解大半,面上不禁微带恐惧。只听那中年汉子长啸一声:“南宫卿还不束手就擒却要怎地!” 游园青此时只觉得这声音洪亮无比,想来是在叫给别人听。果不其然,声音未落,门口已冲入四个同样装束的锦衣卫,各个手持绣春刀朝正厅奔来。南宫卿冷笑一声,两脚朝墙上几踢腿便借力跃上了屋顶。“追” 四个锦衣卫也随之跃上了房顶,而另外两个则出了正门。游园青一时好奇,便对杨应文道:“杨兄,我们走。”

不说杨应文等三人回房收拾后上马便走。只说南宫卿跳过了几个屋子,已身处马房。他跨上了自己的白马后,左右看了看,驾着马便朝大院边门冲出。七名锦衣卫用不到片刻功夫便都在边门汇齐,各自翻上了自己的马,朝南宫卿追去。绕过几条街,南宫卿眼看就要从南面绕出杏花村,忽觉前方不远处杀气渐起。虽然他心中略存疑惑,但马鞭却没停过。只是暗做准备以防不测。
南宫卿出了村子又跑了一会儿,在一小片浓密的杏林前停了下来。他先将马的肚带送了,随它一边吃草。而自己则静静的观赏着晋南杏林的美丽,似乎对后面的追兵毫不在乎。

一棵棵杏树高矮参差不齐,长两到三丈不等。杏树枝蔓延错综,密密匝匝地在树的中上部伸展开来,形成了巨大的华盖。虽然四月开花时满树的纯白花朵能使人沉醉其中,此时的叶落归根却更是美的令人咋舌。秋高气爽,一片落英缤纷,深绿色的叶子里参杂的一片片金黄色的鹅卵形杏叶随着微风,翻滚着飘落进了枯草。不远处的树梢上,几只黄鹂在“咕咕哩咕” 的叫着。一旁的少年正手持利斧,不慌不忙的在砍伐杏树。不知不觉又给这画面增添了不少苍然。

没有太久,六名锦衣卫便大步而至。走到离南宫卿二十步时六人弧形分开,一时还不敢擅动。南宫卿慢慢的侧过身来,淡淡的道:“释迦智大慈法王的金袍蛇毒已经被解了。被你们追了两日,今日倒要看看你们的造化!” 此六人皆是锦衣卫里的一流杀手,专门履行“先捕后奏” ,甚至“先杀再捕” 的权力。两日前,他们奉命追捕重伤的南宫卿,只道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此人在中毒下还能如此聪灵机敏,要不是这六人都是追踪好手,恐怕早就让他给跑了。

六人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出击,就算他们空手而归,身上也需带点伤啊血啊的,好向上头证明南宫卿功力的恢复。不过眼下南宫卿到底有没有痊愈也是未知数,看来只能试一试了。那中年汉子一人当先出马,挥刀直奔南宫卿。南宫卿看他奔来,不慌不忙,单手抽出苗刀。刀尖点地,侧身而立,静等来敌。那中年汉子手中的刀子势如猛虎,朝着南宫卿奋力反手抹来。看看逼近,南宫卿将苗刀提将起来,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挡,已将刀力化去了大半。那人反应也快,见一刀不成,便连续攻击,朝着南宫卿上下左右全力劈砍。两人武艺相差甚远,在南宫卿有防无攻的形势下,那中年汉子的刀刃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近处的人奋力攻击,对对手的真实实力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而站在旁边的五人看他们交手时,却也都不禁咋舌吃惊。不说南宫卿自始至终脚步未动一步,他的左手也一直放在身侧从未动过。中年汉子攻出的每一刀他都了如指掌,苗刀总会在绣春刀之前挡在其前,使它无门可入!

锦衣卫毕竟是锦衣卫,纪律严明,服命为上。那五人看到对手惊人的身手后全然没有退却的念头,而是各个拔刀,从不同的方向冲去助战。南宫卿瞥眼看到时叫了声“好” ,单手换双手,走出连环步,刀光也随之化做白圈护住自己。

在武术中,人手越多,实力就越强。十年前,四大宗师之一的黄坤中了朝廷和诸派高手的围剿。如论单打独斗,埋伏的七十八名高手中绝对没有一人能挡他十招以上。但当时他们七十八人是一起上的,这实力就不是平时一人的七十八倍了,而是上千倍。也正是因为此,七十八人中最终也只死了五十二人,而黄坤也略受轻伤。总的来讲应该算是打了个平手。今日这六名锦衣卫和早晨的五条大汉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要是南宫卿还处在早晨那个状态,估计能对付一个人也就差不多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天他一直在忙于奔命的原因。敌方虽然此时只比刚才多了五人,但实力却已增加了百倍。南宫卿不敢托大,摆好架势,准备大战。

南宫卿力敌五人,不慌不忙,稳扎稳打。渐渐的只觉得内力越来越强,刚才毒方解时内力还一时不得恢复。而现在他诸经络已多打通,刀刀都灌入了充实的气力。大约战了有五十余合,南宫卿大喝一声,苗刀一划,两名锦衣卫兵器脱手,刀中咽喉,往后便倒。其它四人吃了一惊。料到再战无益,互相对视一眼,准备先走。南宫卿冷笑道:“没那么便宜。” 只见他手中的苗刀忽地变了路数。刀尖如彩带一般,映着阳光,有如白蛇飞舞,让人看不清刀身的走向。四人意欲要逃,却又被苗刀挑翻了两个。剩下的二人也顾不得颜面,趁南宫卿的苗刀挑在同伴身上时,没命的回身朝他们的马匹奔去。南宫卿摔开两具尸体后一面运轻功追上,一面将手中苗刀朝一人后背心掷出。只见那苗刀如霹雳离弓,那人一声惨叫,被苗刀刺中,往下就摊。

南宫卿先且不管那人,运气朝最后一人奔去。最后上马的人也就是一开始的中年汉子。他正欲拉开缰绳骑马奔命,见南宫卿已跃到身旁,右手化刀,反手直劈自己左项。他心里知道凭南宫卿的内力,这一劈手刀绝对不亚一于把菜刀。如果他这项上被劈到,固然用真气硬抗或许可以保得一命,但恐怕不是半死就是终身残疾。舍心腹而顾手足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更兼他见南宫卿手中没有兵器,于是放胆侧身将绣春刀扫回来。

用“菜刀” 去碰宝刀结果当然是断,南宫卿可不想失掉一只手。只见他身体略向右转,借力运气,摔出左腿。这一脚的路数不是直攻而是横扫,旨在破其刀而不是伤其人,是密宗绝招“青檀腿”中的“玉龙鞭” 一式,力量极大。不但将中年汉子手中的绣春刀踢飞,余力更使他右腕重伤。中年汉子好像是认识这一招,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你是……”不给他机会说完,南宫卿右脚又到,硬生生的把他踢翻在马下。

靴子踏着中年汉子的喉头,南宫卿淡淡的道:“今天且饶你一条命!回去告诉朝廷,这两样东西现在都在我手里,想让谁来拿就让谁来拿。不过再有一些日子,它们可能就不在我手上了。” 那汉子见能活命,心中大喜,连忙道:“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南宫卿正欲走,只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灌入了他耳中:“这样的废物,杀了也无妨,还不如让我去替你转告朝廷。” 南宫卿心中一凛,抬头向四周望了望,除了不远处的那个一直在砍伐杏树的少年木工,四周并没有别人。而这声音正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南宫卿先点了中年汉子的穴位,从尸体上拔出了苗刀,然后迈步朝那木工走去。少年木工根本没有被刚才发生的打斗所影响,一直都全神贯注的砍伐杏树。南宫卿边走边听他道:“杏木,杏木,色红质坚,可是做算珠的好原料啊。” 南宫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的道:“那要看你的斧头够不够锋利,能不能砍进这棵杏树了。” 那人回身笑道:“这位兄弟果然聪明过人,如果今天不是为了公事,你这个朋友我还是要交的!” 南宫卿见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长五尺三寸,比自己高出了许多。生的剑眉挺鼻,目孕神斗,虎背狼腰。身上穿了一件短衣,敞着胸膛,下面穿了一条简简单单的水裤和一双八搭麻鞋。南宫卿摸不透此人的来历,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也不隐瞒:“在下锦衣卫指挥使张昶的便是,奉皇上之命,在此等候南宫卿。” 南宫卿不禁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张昶是当今皇太子朱高炽之妃张氏嫡兄,乃锦衣卫中第一高手。他幼年时曾随朱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屡有战功。当朝一流猛将平安曾称他“此儿虽无高煦之桀骜不逊,而武艺则胜出多矣。”平安是洪武帝养子,才勇过人,骁勇善战,力举千斤。靖难之时曾率南军杀燕王麾下薛禄、王真、张玉等猛将,其余众北将皆不是对手,是朱棣父子最感恐惧者。朱棣继位后,封他为北平都指挥使。朱高煦是朱棣次子,轻矫善骑射,打仗最会玩命,为靖难时北军第一猛将。而平安竟说张昶强于朱高煦,可知其武功如何。

上过战场的人与寻常绿林好汉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不论是从武功、经验、灵动性上来看,上过战场的人都胜出多矣。当今天下四大宗师少时都曾参加过大战,各个久经沙场。而他们下面的一十三王中也都大多是军旅世家。此时南宫卿看朝廷竟令外戚张昶亲自来缉捕他,知道朱棣对此事极为重视。心中虽然不知此人武艺较自己如何,但从他的气势和自信,可以感觉出他的武功绝对不弱于自己。何况自己被大金袍咬伤后功力大损,早上到现在又一直不停的在被围攻,消耗颇大。估计自己现在的武功只有平时的六成左右。

张昶道:“我以逸待劳,虽然胜之不武,但时间紧迫,也就顾不了这么许多了。请” 说罢从树边拿起一根预先准备好的六尺铁棍,照头就打。南宫卿暗自后悔自己不应该走过来,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先抵挡着。

张昶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锦衣卫第一高手,五六十斤的实铁大棒在他手中就像枯草一样舞的呼呼作响。再看他的棒法更无半点花哨,招招致命,以攻为守,速度至上。这种打发也是很多没见过大场面的绿林武生所不具备的。两人战经五十余合,南宫卿已落下风。他来回跳跃,尽量发挥苗刀以短击长的优势。其实他们二人武功大体相若。论实力,应该都有一十三王的三五成功力。而孙武子的三十六计可不是说着玩的,“以逸待劳” 这四字足以制南宫卿于败势。这也应该是一开始张昶没有立刻出手的原因。

适才南宫卿欲要将六名锦衣卫各个斩尽杀绝,却没注意身旁的张昶已准备将他一举擒下。次举真是不异“螳螂方欲食蝉,而不知黄雀在后,举其颈欲啄而食之也。”

正是:凌云气不挡缠脚风,三昧火空烧老君炉。
不知南宫卿能否胜出张昶,且听下回分解。
_________________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不积蹞步,无以致千里。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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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皇甫丽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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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二品总督<BR>(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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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1839
来自: TORONTO

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七月 23, 2005 3:55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精彩无比.真是少年英雄.来日定成大器.幸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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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FAFA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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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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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4-06-01
帖子: 3287

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七月 23, 2005 8:1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欣赏中。

英气逼人,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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