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萧艾]

悬在空中的饼

一

他生活在乡村，在一个偏僻的山村。这个山村在西南谋省。
山村在夜里，被黑夜掩埋。
山村睡了。他也睡了。
他生活在他的现在。
他是他自己，也是别人。共性和个性是一致的。
他就是所有人，就是庄子的齐物论。
他就是宇宙的万物。一切在他身上有信息。
他就是宇宙的缩影。
他父亲是过去地主的儿子，念过高中，出去闯荡，被仇人追杀，最后回到山村隐居，娶了地主的女儿，在30岁的时候，生下他。他长大后，父亲给公社书记送礼，书记不接受，最后托人说情，才让他做了村支部书记。他人高马大，叫许昌，做了书记，一切照常，也许他学过无为而治，许多事情并不上心。
有一天，他家来了一个人，是个女人，小学毕业，很年青，女人说，自己想做小学教师。
他说，我考虑考虑，他正想安排自己的女儿进入学校。
女人说，书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他知道女人的意图。
女人的父亲过生日，请他吃饭。
他去了，喝得大醉，女人为他宽衣解带，伺候他。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
现在，他睡着了，在梦里，他梦见自己进了极乐世界。有一天，他出现幻觉，说自己下一辈子会变成爬虫。他十分不快乐。
他不知道有没有轮回，有没有极乐世界。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提醒自己。
现在，他的家里，只有老伴和自己。
俗话说，少是夫妻，老来伴，他体会到了。
岁月苍老。他老了，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早已经不是支部书记，但是，大家还是叫他老书记。
老书记，就是一个农民。大家说，他干活很行。
现在，他在梦中，抱着他的身体，在黑夜里，呼吸，做梦。
他知道，他迟早要离开世界。
岁月苍老，苍老如浮云。李白写过，浮云游子意。
他没有学过李白，他知道，李白是家乡人。

二
他的妻子叫李翠，个子小，二人共同生活几十年。
有一天，他出现幻觉，说自己的祖上是湖广填四川过来的，自己过去是地主，在清朝做过知县。
他想起书上说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么自己那时候很发财，不过，他不能确定。
自己原本是湖南人。
过去，女儿说过，本地人手臂上有两道线，那就是绑过的痕迹。
他一看，真的有。
他大为惊异。
现在老了。
山村，存在好多年了，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山村还是会存在下去。
自己离开了，山村，还会存在。
农民，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面朝黄泥背朝天。
农民是中国最多的人，有八个亿。
他不懂西方的价值观——自由，但是有中国传统的观念——修身齐家。

三

他起来，抽了一支烟，喝了点蜂蜜，再睡下。
他早就不是书记了。
公元1992年，他接到同村的人李铭的电话——叫他去广州上班，看大门，一个月2000块。李铭说，看在你过去式书记，能写会算，我才找你的，还有，我们是家乡人。
他心里热乎乎的，很感动。
200块，在那个时代，已经算很多了。
他去了，搭上火车。他想起一首歌曲——《火车向着韶山跑》。
他怀着梦想：自己快七十岁了，再不发财，就完了，也许，老天会善待自己，让自己老年发一笔横财。
火车启动。家乡远了。
他胡思乱想。火车在行进。他不知道这一趟旅行的意义和价值，会不会达到自己的愿望。
火车穿过黑夜和白天，不停的行进。
车上，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他想，广州，人生地不熟，去了摸不着南北，好找李铭。
他守护好自己的电话号码——同村李铭的，那个电话就是救命草，就是守护神。
李铭三十岁就出去了，在外面打工，一去不会。
他在外面结了婚，娶了个云南女人，买了房子。
他永远的离开了山村，连户口都迁走了。
李铭毕竟是家乡人，不会骗自己。

四

火车到达了目的地。
他去找李铭。李铭请他吃了一碗面条。说，你先听课。
他们到达一幢楼房，一同上二楼，去听课，一个上海的人在讲课。
他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说，你一天拉一个人，十年后，你就是亿万富翁。许昌心动了。他想起电视里的广告——心动不如行动。、上海人为下面的人画了一张饼，可惜是空的，不是真实的饼。
许昌加入了传销组织，交了5000元。
那是他卖牛的钱。为此，他和老婆吵了一架。
叫他去拉下线，拉一个下线，拉一个下线，得百分之二十。拉得越多，得的越多。
他交了钱，吃的是烂菜叶，没有油水，他经常头晕眼花，饿得皮包骨。
他一个下线也没有拉到。
自从政府取缔传销，很多人都知道，传销是骗人的。
但是，经不住金钱的诱惑，传销掩盖自己，说自己是直销，一种新的销售方式，有别于传统销售。
实际上，许昌加入的是非法传销，是老鼠会。
在西方，也是被取缔。
他被李铭抛弃了。
李铭的电话打不通，城市很大，他不知道他在何处。
他只有被传销组织控制，他们日夜监护，生怕他逃跑。
就是睡觉，都有人看护，这让他想起《抓壮丁》。
他苦不堪言，感觉自己进了黑社会，暗无天日。
他们强迫他打电话，打给自己的亲戚朋友，他没有办法，只有按照他们编好的说辞打。
他心説，亲人们，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不是我不善良，是他们太狠。
一天， 他説，我要上街，取钱，去取汇款，组织的人跟着他，他取钱时，那个人出去撒尿，
他一趟子就跑了，从此无影无踪。
他想起电影里地下党被特务追击的情形。
他怀着古怪的心情想——这就是《夺命追击》。

五

没有钱，他只能走路，饿了，就忍。
最后，他想起自己家乡人在外多是做建筑，自己为什么不去呢？
他找了一个工地，说明来意，老板看他老实本分，叫他在工地做饭。
工资一个月900块。
他干了一个月，有了钱，坐火车回到乡里，那一天，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家里，只有老婆一人，他心酸不已。
老婆说，我以为你死了，他眼泪都快下来，但是，他忍住了。
三个月后，他上街，在路上遭黑打，五个人打了他，打断肋骨。他努力回忆自己的经历，自己在做干部时，以焦裕禄为榜样，没有害过人。
是谁呢，他恍然大悟——是自己骗了亲戚朋友进了传销，别人报复自己——活该——他想。
他住进医院，伤筋动骨100天，他住了100天医院。
他回到家里，从此本分的做一个农民，他想，挣血汗钱，心里踏实，从此，他再也没离开土地。

[[萧艾]]

悬在空中的饼

一

他生活在乡村，在一个偏僻的山村。这个山村在西南谋省。
山村在夜里，被黑夜掩埋。
山村睡了。他也睡了。
他生活在他的现在。
他是他自己，也是别人。共性和个性是一致的。
他就是所有人，就是庄子的齐物论。
他就是宇宙的万物。一切在他身上有信息。
他就是宇宙的缩影。
他父亲是过去地主的儿子，念过高中，出去闯荡，被仇人追杀，最后回到山村隐居，娶了地主的女儿，在30岁的时候，生下他。他长大后，父亲给公社书记送礼，书记不接受，最后托人说情，才让他做了村支部书记。他人高马大，叫许昌，做了书记，一切照常，也许他学过无为而治，许多事情并不上心。
有一天，他家来了一个人，是个女人，小学毕业，很年青，女人说，自己想做小学教师。
他说，我考虑考虑，他正想安排自己的女儿进入学校。
女人说，书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他知道女人的意图。
女人的父亲过生日，请他吃饭。
他去了，喝得大醉，女人为他宽衣解带，伺候他。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
现在，他睡着了，在梦里，他梦见自己进了极乐世界。有一天，他出现幻觉，说自己下一辈子会变成爬虫。他十分不快乐。
他不知道有没有轮回，有没有极乐世界。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提醒自己。
现在，他的家里，只有老伴和自己。
俗话说，少是夫妻，老来伴，他体会到了。
岁月苍老。他老了，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早已经不是支部书记，但是，大家还是叫他老书记。
老书记，就是一个农民。大家说，他干活很行。
现在，他在梦中，抱着他的身体，在黑夜里，呼吸，做梦。
他知道，他迟早要离开世界。
岁月苍老，苍老如浮云。李白写过，浮云游子意。
他没有学过李白，他知道，李白是家乡人。

二
他的妻子叫李翠，个子小，二人共同生活几十年。
有一天，他出现幻觉，说自己的祖上是湖广填四川过来的，自己过去是地主，在清朝做过知县。
他想起书上说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么自己那时候很发财，不过，他不能确定。
自己原本是湖南人。
过去，女儿说过，本地人手臂上有两道线，那就是绑过的痕迹。
他一看，真的有。
他大为惊异。
现在老了。
山村，存在好多年了，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山村还是会存在下去。
自己离开了，山村，还会存在。
农民，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面朝黄泥背朝天。
农民是中国最多的人，有八个亿。
他不懂西方的价值观——自由，但是有中国传统的观念——修身齐家。

三

他起来，抽了一支烟，喝了点蜂蜜，再睡下。
他早就不是书记了。
公元1992年，他接到同村的人李铭的电话——叫他去广州上班，看大门，一个月2000块。李铭说，看在你过去式书记，能写会算，我才找你的，还有，我们是家乡人。
他心里热乎乎的，很感动。
200块，在那个时代，已经算很多了。
他去了，搭上火车。他想起一首歌曲——《火车向着韶山跑》。
他怀着梦想：自己快七十岁了，再不发财，就完了，也许，老天会善待自己，让自己老年发一笔横财。
火车启动。家乡远了。
他胡思乱想。火车在行进。他不知道这一趟旅行的意义和价值，会不会达到自己的愿望。
火车穿过黑夜和白天，不停的行进。
车上，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他想，广州，人生地不熟，去了摸不着南北，好找李铭。
他守护好自己的电话号码——同村李铭的，那个电话就是救命草，就是守护神。
李铭三十岁就出去了，在外面打工，一去不会。
他在外面结了婚，娶了个云南女人，买了房子。
他永远的离开了山村，连户口都迁走了。
李铭毕竟是家乡人，不会骗自己。

四

火车到达了目的地。
他去找李铭。李铭请他吃了一碗面条。说，你先听课。
他们到达一幢楼房，一同上二楼，去听课，一个上海的人在讲课。
他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说，你一天拉一个人，十年后，你就是亿万富翁。许昌心动了。他想起电视里的广告——心动不如行动。、上海人为下面的人画了一张饼，可惜是空的，不是真实的饼。
许昌加入了传销组织，交了5000元。
那是他卖牛的钱。为此，他和老婆吵了一架。
叫他去拉下线，拉一个下线，拉一个下线，得百分之二十。拉得越多，得的越多。
他交了钱，吃的是烂菜叶，没有油水，他经常头晕眼花，饿得皮包骨。
他一个下线也没有拉到。
自从政府取缔传销，很多人都知道，传销是骗人的。
但是，经不住金钱的诱惑，传销掩盖自己，说自己是直销，一种新的销售方式，有别于传统销售。
实际上，许昌加入的是非法传销，是老鼠会。
在西方，也是被取缔。
他被李铭抛弃了。
李铭的电话打不通，城市很大，他不知道他在何处。
他只有被传销组织控制，他们日夜监护，生怕他逃跑。
就是睡觉，都有人看护，这让他想起《抓壮丁》。
他苦不堪言，感觉自己进了黑社会，暗无天日。
他们强迫他打电话，打给自己的亲戚朋友，他没有办法，只有按照他们编好的说辞打。
他心説，亲人们，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不是我不善良，是他们太狠。
一天， 他説，我要上街，取钱，去取汇款，组织的人跟着他，他取钱时，那个人出去撒尿，
他一趟子就跑了，从此无影无踪。
他想起电影里地下党被特务追击的情形。
他怀着古怪的心情想——这就是《夺命追击》。

五

没有钱，他只能走路，饿了，就忍。
最后，他想起自己家乡人在外多是做建筑，自己为什么不去呢？
他找了一个工地，说明来意，老板看他老实本分，叫他在工地做饭。
工资一个月900块。
他干了一个月，有了钱，坐火车回到乡里，那一天，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家里，只有老婆一人，他心酸不已。
老婆说，我以为你死了，他眼泪都快下来，但是，他忍住了。
三个月后，他上街，在路上遭黑打，五个人打了他，打断肋骨。他努力回忆自己的经历，自己在做干部时，以焦裕禄为榜样，没有害过人。
是谁呢，他恍然大悟——是自己骗了亲戚朋友进了传销，别人报复自己——活该——他想。
他住进医院，伤筋动骨100天，他住了100天医院。
他回到家里，从此本分的做一个农民，他想，挣血汗钱，心里踏实，从此，他再也没离开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