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李加建]

市井人语（十八则）
李加建

引昝辞职

某首长之座车司机某，肥而且秃，有福泰相；首长日理万机，常被“祝你身体快乐”，故瘦且黑，状如下人。每至下属单泣，司机某常被误为首长，致使接待规格上下颠倒。此事，实犯官场大忌，令某终日惴惴不安，乃仿效左邻右舍之秘书，挟一公文包，行辄居首长之后，作忧虑愁苦之状、低眉顺眼之态，自以为标明上下级身份矣，殊不知对其接待更加隆重。某百思不得其解，乃求教于智叟。智叟曰：“吁噫嘻——，汝何其愚，弄巧反拙矣！人以为汝所携之公文包内，乃党中央机密又件。首长不将公文包交秘书保管而亲自携带，足见此文件密级之高，非中央特别信任且拟委以重任之人，奚能如此？高升之兆明矣！焉能不更加着意奉承？汝作愁苦状，人以为首长即将身居高位，自是国运在肩，忧国忧民兼忧及资本主义世界人民处在水深火热；汝作低眉顺眼态，人以为此乃理论上应有之“公仆”面具，能耐心佩带者，官人中巳乏人矣，非目光远大者曷能如此？”
某闻此言，仰天叹曰：“呜呼，吾何事触犯皇天后土，陷此绝境耶？”智叟曰：“知否？问题之关键，在于汝之腰围，巳达县团级标准；汝之秃顶，已近地师级水平也！汝若体形不改，即使逢人便自报是首长之座车司机，人或以为此乃首长之善于幽默，藉此暗示工人乃国家领导阶级耳！今汝肥、秃不得其人，昝由自取矣！悲夫！痛哉！”
某闻之，既惊且惧，长跪求智叟授以解脱之法。智叟凝神静虑，闭目良久，悠悠吐出二字：“减——肥——”
于是，某即日服炒巴豆半升，佐以洁尔阴消肿水。上嗝下屁经旬，仍肥硕如初。无奈，遂引昝辞职。



诘母

某市建委主任姓傅，其下属办公室主任姓郑。每至外单位，人辄介绍曰：“这位是建委傅主任；这一位是郑主任。”
“傅——副”偕音、“郑——正”偕音，于是，郑主任便被请坐前排、请作指示、请居上席拈闪闪，享受点头哈腰及倩女之巧笑，面色日益红润。
傅主任多次受冷遇，不平之气郁结于心，气色渐不如其下级郑主任矣！由此，“郑、傅”之误，更加牢不可破。一日，傅主任愤而归家，怒诘其母曰：“妈也！《百家姓》里那么多家，你为何偏偏要去嫁个姓傅的？”


戏妻

汽车驾驶员某，常长途行车，归家辄喜卧床。其妻怒其不事家务，斥之曰：“汝整日坐车上，动动手足而己，何至疲累如斯？实懒惰耳！”某曰：“汝来试试？”妻曰：“试又何妨？”
明日，妻与某登车，坐某旁。某曰：“吾自驾车，汝仿效吾之动作，可也！”妻曰：“诺！”某乃手扶方向盘，足踩油门、踏刹车板；妻亦举手足于空中作如是状。
群山起伏，道路蜿蜒，行人杂沓，在辆穿梭，左避右让，上坎下坡……某固手足不停，然皆有所依托；其妻虚拟仿效，手足俱是悬空，不一时，已臂酸腿胀、力不能支矣！
自此之后，妻深怜某之劳累，出车返家即抱之床上，喂以娃哈哈，顾惜如婴儿。



治本

某甲蒙冤二十余年，三中全会后始获平反。时至今日，仍枯瘦似当年，体态上丝毫不见改革开放之大好形势。眼见同侪纷纷致仕致富致胖，与国民经济统计数字同步发展，某甲窃自顾影神伤。每外出，自惭形秽，担心影响文明卫生城市市容降低民族自信，辄以旧帽遮颜过闹市。家人忧虑，遍寻市中，不见增胖丹唯见减肥丸。无奈，便喂以维他命abcdefg加牛鞭汤终至《肥大壮》饲料拌稀饭，仍不见成效。名医某某，闻而悯之，亲往诊视。查血查尿查汗液口水头皮屑，均不得要领。经多方询问，某甲乃诉曰：“每夜做梦，皆身在囹圄。”名医闻此言，点头。摇头。终叹息而去。
此事传至当年之狱卒某乙（以“副县级调研员”职衔退休）耳中，某乙曰：“嗨！这有何难治？不让他睡觉便了！”家人无奈，只好一试，安排某甲夜九点至十二点吼唱卡拉ok，十二点后至凌晨三点搓麻将，凌晨三点后至六点练气功，六点后至八点跳老年迪斯科，八点正，趁上班人多之际，去扫院坝，当众学雷锋。如此实施不过二日，某甲已坐立不稳嘴咧头歪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原狱卒（原副具级调研员）闻之，诧曰：“噫——别人如此操作，皆发财发福发迹，某甲独不灵？此非花岗岩脑袋为何？”言毕，寻出一大棒，言是旧时物，授与某甲家人，指示曰：“某甲若再做梦，当以此棒狠狠敲其脑袋，自然无梦，向前看，国泰民安。”




误会

余每在公厕所遇之犬，皆极凶恶。何以如此？百思不得其解。一日如厕，方解裤欲蹲，忽闻狺狺之声，气势凌厉。急抬头，见屋角一气宇轩昂壮犬，崛臀耸肩瞪眼眦牙，似与我有争宠邀功之仇篡位夺权之恨。细视之，原来距犬不远之地面上，有一滩泛出细细泡沫之稀屎，其色金黄，其质疏松，俨然筵席上甜食类中《蛋黄稣》是也！其上有几许挺然翘然物者，乃未及消化之花生瓣与红海椒，亦颇类似《蛋黄稣》上之桔瓣与樱桃。
至此，余乃顿悟公厕内之犬何以忒凶恶故。于是，即提裤哈腰，扮一脸真诚的笑谦恭的笑，向壮犬频频点头曰：您啦！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来跟您争食稀屎的哦！
壮犬一闻此言，敌意全消，笑语余曰：你真是个好同志！






与犬同吠

当年，余筑路于川北某山区。山高缺水，逢假日始得携一周积存之衣物下山至谷底溪中浣洗。谷中乡民，多猎户，所养之猎犬，个矮身长腿细，行动迅猛异常。一日，天朗气清，林间日光如金缕飘拂。余携一盆衣物，轻吹口哨《东方红》，正陶陶然穿林而出，忽闻犬吠声如暴雨骤至，举目一望：呵哟！黑压压四周窜出一大片猎狗，不由分说张牙舞爪向我扑来，大有我曾经历过的红卫兵运动之声威。余眼看即将遭受皮开肉绽之灾，急中生智，忙扑地亦作狗状，膝行踊跃挺脖昂头，张口狺狺大叫；胸怀祖国气贯丹田，叫声威严凶猛。一时间，山呜谷应、叶落云飞。
狗们一见，大惊。不期眼前竟突现同类中之庞然大物最强横者，于是，狗脸上纷纷出现敬畏阿谀表情，呆立不动。
我趁狗们尚处于惊惧惶乱之中，爬起身端了盆子便跑；顺便捡回一则对人处事方法，后半生受用无穷。




天网恢恢

“文化大革命”中，某村举行革命大批判会。村头一土台上，竖立二竹杆，两杆之间张一篾席，上贴伟大领袖毛主席巨幅画像。积极份子某甲正在台上指着下跪之五类份子大声斥骂脸红筋胀勃起，忽地四海翻腾云水怒田野间刮起一阵风来，吹得台上所竖竹杆吱嘎作响。某甲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其中一根掊土不紧的竹杆，正在慢慢扯着毛主席像向下倾斜。某甲见状，大惊，脱口而出大呼曰：“呵！毛主席要倒下来啦！”
此言一出，全场立刻静如磐石。某甲这才醒悟：不经意间，竟已犯下《恶攻罪》矣！于是仑惶转身向欲坠未坠之伟大领袖画像下跪，叩头如捣蒜，呜咽惨泣曰：“哦哦——毛主席呀毛主席，我、我……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此时，两名戴红袖章之“群专队员”已跳上台来伺候于某甲左右，一声令下，扭臂按头。会议主持人宣布：在伟大领袖亲自指示之下，又揪出了一名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现行反革命，我村的文化大革命，从而又取得了一个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重大的现实意义之辉煌成果。批判会毕，决定对某甲立案审查。经查，某甲出身确系雇农，且系村中解放后第一批入党者，划为反革命尚缺“历史根源”与“阶级根源”，只好转为追查“受资产阶级腐蚀堕落经过”。某甲苦思三日，终于交待曰：“土改去抓地主时，我曾经趁机摸了一下他小姨太的奶奶。”继之，便再无下文。
专案祖再嚼之已无味，便将某甲臭骂一通之后轰出门去。其时已深夜，路过村头，土台上下阒寂无人。明月在天，照两竹杆间高高在上之大救星善目慈眉，嘴角有参之不透的微笑。某甲一见，百感交集，扑地叩头感叹曰：“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这回真的把我害苦了！”
活音未落，黑地里突然窜出两名壮汉，臂缠《群专队》红袖章，大喝曰：“这下你还有啥说的？”
传曰：此之谓天网恢恢。



鸣锣开道

某市有一常见之景观：初，有徒步及骑摩托之警察沿街布哨；继之，则见自远而近驰来一行车队，警灯闪烁警笛长呜。车队前有警车数辆开道，骑摩托警察跟进护卫，中间即数量不等之高级轿车，随之复有警车殿后。所经之处，交通中断，行人止步，屏息敛气，气象萧森；车队呼啸而过，如临大敌。
如临大敌？谁为敌人，竟恐惧如斯？且闻每次车中并非皆是国家规定按“路保”规格接待之对象，等而下之甚至有女明星享此待遇者。
车队过后，众市民嗡嗡然。
愚公曰：“尔等休得聒噪，此乃革命进步之明证也！尔等不知，前清官员出行，只有衙役数名执《肃静》《回避》二木牌吆喝鸣锣开道，既不闪炼有光，更不哇啦震耳，哪及今日之气魄威风？无疑，此乃显示我无产阶级政府官员实比封建阶级政府官员强过十倍也！再者，现在而今，虽是处处歌舞楼台，有警灯闪烁警笛长鸣，乃是车内领导高瞻远瞩，提醒尔等吃喝玩乐时千万保持革命警惕防止坏人起哄闹事破坏大好形势。至于女明星“路保”，君不闻“饱暖思淫欲”乎？姑不说现今市上中外《伟哥》型药物繁多广告铺天盖地使我这耄耋之人也砰然心动，即是一般人士皆巳脂肪蛋白过剩，进入跃跃欲试危险境地。为确保女明星之贞操计，“路保”之举何其宜也！”


酒官

局长某，年富力强善于交际，跨世纪干部之属也。夜来常邀二三知已亲自驾车去夜总会。一夕，偎红倚翠之际，与两妞戏饮交杯酒，竟自吞下二十三杯，遂大醉。友人扶入小车后座，自去驾驶员位置开车。某甫坐定，即以手向前摸索，面露惊疑之色，大声向友人曰：“咦——哪个这样开玩笑？把我车上的方向盘都卸了？”
及至某家，友人扶某躺于客厅长沙发上，旋向某妻告辞离去。某妻忙兑妥解酒之汤，扶某坐起饮下。暗香微度、灯影朦胧，某仿佛不久前之丽人仍依偎在怀，遂顺手紧搂在怀，小声向其妻曰：“小红哇，我到你这里来喝酒的事，千万别让我的老婆晓得哟！”



起死回生

一夕，×长猝死于某酒楼，讣告对死因含糊其词。三日后，遗体火化之前举行告别仪式，下属及亲友多人参加。哀乐声中，白花丛里，×长安卧于一长方形玻璃匣中。经殡仪馆美容师之包装，×长头发溜光，面庞红润，双目微闭，唯嘴皮过份腥红，使人疑其有嗜唇膏之癖。众人绕匣而过，作不舍态，作悲痛状，忽见×长之双手均半握拳，赫然各伸出三个指头。于是，众人议论纷纷。科长大声赞道：“啧啧，你看我们×长，去世了仍然‘心存三讲’呵！”司机却小声应曰：“他这是断气了还‘情系三陪’……”
此言一出，忽听“砰”地一响，×长破匣而起，大声叫道：“司机下岗下岗！中央早有规定停止配车，按级别发放交通费，你们为啥不执行？嗯？”


仁者见仁

四川某地，为赶“开发西部”之浪潮，急将一偏远山沟僻为旅游景点，邀某三等帮闲为其制作“文化内涵”。沟内有一凹崖，上悬钟乳石逾百，命名为“仙女乳龙”，刻字立匾树于其侧。游客中有一年轻男子携一幼童驻足观看，童子曰：“呵，爸！好多的冰棍儿哟！”男子斥曰：“呸！你咋不认字？这哪是冰棍儿？这是女神阿姨的奶！”幼童仍不解，辩曰：“哪个阿姨有这么多个奶哟？！”
智叟曰：此之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成人见乳房，幼童见冰棍，皆不谬也！待其长，误读自消。


阶梯厕所

旅游中有“扮皇帝”项目，现更流行“扮新郎”。
今也，余已齿摇发落老态龙钟，无计补偿当年枯寂年华之缺失。一日，在某地欣逢“扮新郎”盛事，自当破釜沉舟一试。于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咬牙、顿足、掏钱“扮新郎”：着彩衣，披红绸，戴礼帽，偎丽人，于鼓乐吹打声中使自已进入迷幻状态，徐徐步入洞房（惜乎好戏到此为止）。当斯时也，全身细胞颤动气血畅通，不期折磨我多年的高血压心肌炎肺气肿胃溃疡肠梗阻痣疮前列腺异常均霍然而愈！
余所在之地，向以官员升迁上调数量之多著称，因之官场中竞争尤烈，致使失意者患便秘之人数逐年上升，且多治疗无效，尽管上口宏论滔滔，下面却守口如瓶苦不堪言。余得前述“扮新郎”之启迪，正筹建一“阶梯厕所”，蹲位按科级、县团级、地师级……依序逐步上升。科级以下之蹲位上为一木偶假人。由是，各级官员按级别就蹲时，往前看均有低于自已胯下者在。此时之感受，当不次于“扮新郎”时之细胞颤动气血奔流，从而导致肛门扩约肌松弛，“澎”的一声，硬砣屎夺门而出矣！
此项目着眼于“为人民公仆服务”（嗬！多好的提法！）余预料其效益当甚可观。有福同享，因之敬邀列位快来投资，争取股票早日上市。
智叟补充曰：苟无官位者，如按级别付相应金额之门票款，亦可在该官位上就蹲。



行道树

甲书记喜桉树，甫上任，命全城行道树拔去原种之槐树，一律改种桉。私人承包之园林绿化公司由此获大利。无耻记者发表一条消息曰：《新书记，新气象》。
越三年，甲书记平调离任。乙书记上任，清除扫荡甲之嫡系，兼及行道树，命将全城之桉树悉数拨去，一律改种槐。私人承包之园林绿化公司又获大利。无耻文人著文赞曰：《槐花开，幸福来》。
又二年，乙书记上调离任。丙书记上任，宣布尊重民意以人为本，召集专家学者，命其论证行道树种桉，对于改善环境美化市容防蚊防蝇降低高血压防止爱滋病、兼及保护臭氧层提高国民素质宏杨中华文化制止性病漫延遏制贪污腐败之重大现实价值与深远历史意义。由是，全城种了二年之行道树再次被连根拨起，一律改种桉树。
电视台录制专题片：《造科技新美景，迎西部大开发》，由丙书记题写片头，向各企业“自愿赞助”共XX万。私人承包之园林绿化公司再获大利，总经理被授予“优秀企业明星”称号，安排作人民代表，代表人民发财。






美食家

某君学无所长，唯嗜食。见昔日同学今已纷纷挣得某类专家、学者头衔，心中羡妒交加，虽日食猪肉一斤牛肉一斤羊肉一斤，仍日渐憔悴。一日，诣智叟求指点迷津，智叟曰：“扬长避短可耳！君宜向‘美食家’头衔努力。”某君豁然开朗，拜求具体操作之法。智叟曰：“汝先搜罗市上专述烹调之书，习得一套套名词术语；然后分而裂之，剽而窃之，编而拢之，再胡诌若干清炖蚊子腿红烧跳蚤毛之类自己也不球信的宫廷御膳，取名为《中华珍食大全》，然后再请有关人士“美食”若干顿，不但加入《美食家协会》易办，就是要加入《美术家协会》亦不难矣！”
某君依法泡制，果然奏效，不久即以美食家名。藉此头衔，日夕逡巡于大酒楼小饭店，遍觅沾亲带故之关系，帮忙帮闲帮笑帮吃，肠胃油滑头脑亦随之油滑，终于在吃吃喝喝吹吹拍拍中傍上权贵，收为编外幕僚，赐名“饮食文化顾问”，席间专为主子插科打诨增进食欲转移性欲。
如此日久，某君虽日食珍馐，却渐觉人间美食亦淡而无味，开始厌食。一日遇余，语及此叹息连声。余曰：“我偶在先秦古藉中得一食谱，系轩辕皇帝吃不下饭他那小婆娘儿弄给他吃的，名叫《清水出芙蕖》，汝可尝试之。”于是，某即随余返家，余咐耳与妻叮嘱一阵之后，自去陪某在书房闲坐。先谈三面红旗灾害年间草根树皮之历史功勋，再论易牙烹子关心领导之现实意义。从上午九时，直侃到下午两点五十九分，全不管某君饿得来在椅子上磨皮擦痒辗转反侧。三时正，宣布入席，妻捧一白瓷钵缓步而出：钵上热雾蒸腾、香气四溢，钵中碧波荡漾、红莲半露。瓷钵放定，又添上一碟糍粑海椒蘸水。某君哇塞一声，两眼园睁，立即狼吞虎咽起来，直吃得满头大汗海枯石烂底朝天，还在大叫“好吃好吃好吃惨了”！
食毕，某君一再向余乞求食谱，佘笑曰：“啥子‘食谱’哟！不过是把这煮豆腐汤的菠菜捞掉，再于豆腐之上放几杂切开的蕃茄，便成了。”
某君不信，复问用的是何调料？佘曰：知否？饥饿，即是最好的调味品！”




节日诗人


某君文革期间以涂写发高烧提虚劲说大话的“革命诗歌”成名。文革后文思枯竭，屡遭退稿，蔫了；唯节日始得在地方报纸上偶尔露峥嵘，虽不若往昔之叱咤风云，却也得了一个“节日诗人”的雅号，并由此加入市作家协会，成为百花齐放“各种风格流派”之一的代表，倍受领导信任。
一日，报纸副刊举行座谈会，某君在会上慷慨陈词，回顾二十年来文艺界之斗争历史，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等运动一往情深，认为此乃坚持“主旋律”之必要前提，实现“先进文化”之坚实基础；随即又痛斥当今青年作家之堕落，异国诺贝尔奖之无耻，归结为眼下贪污腐败旱涝灾害嫖娼卖淫贩毒吸毒交通事故车匪路霸淋病下疳前列腺炎以及艾滋病得以传播臭氧层遭到破坏等等万恶之源。
某君在发言中觑见主席台上领导表情，于是愈益勃起。午餐时，竟忘老之已至，开怀放手鲸吞全兴大曲；不一刻，脑内腹中，俱已四海翻腾云水怒矣，不禁张口哇哇哇哇吐了一地。
某君之呕吐物，色彩斑斓、奇臭难闻。细看，竟是一大摊支离破碎词句，诸如：“呵呵，我欢呼；呀呀，我歌唱！”“长江在舞蹈，黄河在舞蹈，”“幢幢高楼在欢呼，条条公路在跳跃，”“时代的火箭，喷发着金色的鲜花……”等等等等。
余当时忝列末座，见状，急拨电话向119报警，请求速派消防水车来此喷水冲洗。副刊编辑手疾眼快夺过电话，悄声语余曰：“不忙。这摊东西我来收拾，拿去喷洒上防腐剂，风干保存，到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提高国民素质


某市举行会议。会间休息，x书记与诸下属闲侃，曰：“提高国民素质，乃当务之急。应该让诸体育明星多多下崽，不受计划生育限制，因其所下之崽，素质大大高于常人。”此言一出，掌声顿起，马屁精们一拱而上。或曰“书记英明，高瞻远瞩！”或曰“领导伟大，推陈出新！”于是，众精纷纷建议x书记上书国务院，修改婚姻法。
余听某领导传达此事，深受感动，立即当场表态曰：“尝闻民族强弱，匹夫有责，今特对x书记之健种强民方案，作一些补充。查此种措施，确为富国强兵良策，希特勒同志几十年前就巳搞过，前年有人在种猪饲养场也试验成功。现在，我继承和发展x书记的光辉思想（不，应称为‘光辉念头’以避免与前者重复），我继承和发展x书记光辉念头，来补充三点：：第一，体育明星虽壮，但不如牯牛，建议由牯牛直接配种。第二，牯牛虽壮，但智商太低，建议由中科院院士参与配种。第三，院士们多已老迈，不胜重任，建议内以《妹妹坐船头》》煽情，外以“体外授精法”实施，其配种报酬按明星出场价付给，并由老年体协颁发“发挥余热”大奖章。苟能如是人兽协力老少同心，则下届下下届之国民，人人智猛双全，个个人兽一体，领导世界新潮流，指日可待矣！”
众人听罢，皆点头（注：但无掌声）。
余急还家，以楷书将此建议写于八行纸上，双手捧着前往市委，以“原政协委员之表兄”身份，向x书记献计献策。
行行重行行。见门岗。掏证件。填写出入登记。至书记处。求见。一年轻秘书当门站立。一笑，一摇头，曰：“你来迟了！x书记适才刚升职上调。”



相当年龄


近年，当官需革命化、知识化、年轻化。前者不难，叫你当官，自然你就革命化了；至于这后两项，却还得花些力气。于是，在职诸官，纷纷奔电大、函大及面目模糊之什么什么学校，弄个专科、大学文凭。来不及如此的，便只得在表格上“文化程度”一栏内，填上“相当于专科或本科”之类，好歹搪塞过关；可面对“年龄”一栏，却干瞪眼无计可施。退休年龄，直如权势死亡之阴影，正日日逼近；唯此阴影，乃稍稍遏制诸官之腰围尺寸按级别逐级膨胀。
余作为国家之主人，眼见诸公仆虚胖其外郁结其中，不胜悲悯，遂在人大开会时提出一项议案，曰：“人有高矮肥瘦之分，退休年龄之限制实为不妥。兹建议今后之表格上“年龄”一项，应改为“相当年龄”，凡经有关部门鉴定，虽已年届六十，仍可在“相当年龄”一栏内填上三十岁或四十岁之类，俾使该同志可继续为人民服务。生命不息，服务不止。”
余任人民代表多年，发言次数以千计，唯此次获热烈掌声。



政治面貌


余自建国初期参加工作直至退休，填写各类表格不计其数，对于其中“政治面貌”一栏之深奥含义，长时间没有弄懂。
一日，至某风景区游览，尿胀如厕，见厕前一挟公文包之秘书样人物，伸手将我挡住，正色曰：“勿进！xx长正在出恭。”我深知此类人欺软怕恶，便瞪眼一哼，气势至少在地师级之上。伊见我虽老而且瘦衣着寒怆，但脊梁挺直一副誓死扫除三座大山模样，便先虚了，疑心我是当年挺进大别山之类的人物，便退后一步让道。
余径直入内，立闻呵哟呵哟之声，一看，xx长正在蹲位上手抚其股痛苦呻吟；那一张平素严整如《九九表》一样的“面貌”，此时已皱缩一团，像是包子刚出笼时便被人捏了一把（原来，xx长正为不分尊卑贵贱的痣疮所苦）。
又不久，余往某夜总会回收空酒瓶（我就是干这谋生的），闯见xx长正与一妙龄女郎相扶相携。xx长浑身酒气，“面貌”上玄搭搭直往下淌水，像是一砣刚从汤里拈起来的肉丸子。
夫面貌者，脸也！由此，余方逐渐明白：表格上“政治面貌”那一栏，是要你在诸多“面貌”之中，捡那张严正如《九九表》的脸摆放上去的。

[[秋夜独行者]]

市井人语（十八则）
李加建

引昝辞职

某首长之座车司机某，肥而且秃，有福泰相；首长日理万机，常被“祝你身体快乐”，故瘦且黑，状如下人。每至下属单泣，司机某常被误为首长，致使接待规格上下颠倒。此事，实犯官场大忌，令某终日惴惴不安，乃仿效左邻右舍之秘书，挟一公文包，行辄居首长之后，作忧虑愁苦之状、低眉顺眼之态，自以为标明上下级身份矣，殊不知对其接待更加隆重。某百思不得其解，乃求教于智叟。智叟曰：“吁噫嘻——，汝何其愚，弄巧反拙矣！人以为汝所携之公文包内，乃党中央机密又件。首长不将公文包交秘书保管而亲自携带，足见此文件密级之高，非中央特别信任且拟委以重任之人，奚能如此？高升之兆明矣！焉能不更加着意奉承？汝作愁苦状，人以为首长即将身居高位，自是国运在肩，忧国忧民兼忧及资本主义世界人民处在水深火热；汝作低眉顺眼态，人以为此乃理论上应有之“公仆”面具，能耐心佩带者，官人中巳乏人矣，非目光远大者曷能如此？”
某闻此言，仰天叹曰：“呜呼，吾何事触犯皇天后土，陷此绝境耶？”智叟曰：“知否？问题之关键，在于汝之腰围，巳达县团级标准；汝之秃顶，已近地师级水平也！汝若体形不改，即使逢人便自报是首长之座车司机，人或以为此乃首长之善于幽默，藉此暗示工人乃国家领导阶级耳！今汝肥、秃不得其人，昝由自取矣！悲夫！痛哉！”
某闻之，既惊且惧，长跪求智叟授以解脱之法。智叟凝神静虑，闭目良久，悠悠吐出二字：“减——肥——”
于是，某即日服炒巴豆半升，佐以洁尔阴消肿水。上嗝下屁经旬，仍肥硕如初。无奈，遂引昝辞职。



诘母

某市建委主任姓傅，其下属办公室主任姓郑。每至外单位，人辄介绍曰：“这位是建委傅主任；这一位是郑主任。”
“傅——副”偕音、“郑——正”偕音，于是，郑主任便被请坐前排、请作指示、请居上席拈闪闪，享受点头哈腰及倩女之巧笑，面色日益红润。
傅主任多次受冷遇，不平之气郁结于心，气色渐不如其下级郑主任矣！由此，“郑、傅”之误，更加牢不可破。一日，傅主任愤而归家，怒诘其母曰：“妈也！《百家姓》里那么多家，你为何偏偏要去嫁个姓傅的？”


戏妻

汽车驾驶员某，常长途行车，归家辄喜卧床。其妻怒其不事家务，斥之曰：“汝整日坐车上，动动手足而己，何至疲累如斯？实懒惰耳！”某曰：“汝来试试？”妻曰：“试又何妨？”
明日，妻与某登车，坐某旁。某曰：“吾自驾车，汝仿效吾之动作，可也！”妻曰：“诺！”某乃手扶方向盘，足踩油门、踏刹车板；妻亦举手足于空中作如是状。
群山起伏，道路蜿蜒，行人杂沓，在辆穿梭，左避右让，上坎下坡……某固手足不停，然皆有所依托；其妻虚拟仿效，手足俱是悬空，不一时，已臂酸腿胀、力不能支矣！
自此之后，妻深怜某之劳累，出车返家即抱之床上，喂以娃哈哈，顾惜如婴儿。



治本

某甲蒙冤二十余年，三中全会后始获平反。时至今日，仍枯瘦似当年，体态上丝毫不见改革开放之大好形势。眼见同侪纷纷致仕致富致胖，与国民经济统计数字同步发展，某甲窃自顾影神伤。每外出，自惭形秽，担心影响文明卫生城市市容降低民族自信，辄以旧帽遮颜过闹市。家人忧虑，遍寻市中，不见增胖丹唯见减肥丸。无奈，便喂以维他命abcdefg加牛鞭汤终至《肥大壮》饲料拌稀饭，仍不见成效。名医某某，闻而悯之，亲往诊视。查血查尿查汗液口水头皮屑，均不得要领。经多方询问，某甲乃诉曰：“每夜做梦，皆身在囹圄。”名医闻此言，点头。摇头。终叹息而去。
此事传至当年之狱卒某乙（以“副县级调研员”职衔退休）耳中，某乙曰：“嗨！这有何难治？不让他睡觉便了！”家人无奈，只好一试，安排某甲夜九点至十二点吼唱卡拉ok，十二点后至凌晨三点搓麻将，凌晨三点后至六点练气功，六点后至八点跳老年迪斯科，八点正，趁上班人多之际，去扫院坝，当众学雷锋。如此实施不过二日，某甲已坐立不稳嘴咧头歪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原狱卒（原副具级调研员）闻之，诧曰：“噫——别人如此操作，皆发财发福发迹，某甲独不灵？此非花岗岩脑袋为何？”言毕，寻出一大棒，言是旧时物，授与某甲家人，指示曰：“某甲若再做梦，当以此棒狠狠敲其脑袋，自然无梦，向前看，国泰民安。”




误会

余每在公厕所遇之犬，皆极凶恶。何以如此？百思不得其解。一日如厕，方解裤欲蹲，忽闻狺狺之声，气势凌厉。急抬头，见屋角一气宇轩昂壮犬，崛臀耸肩瞪眼眦牙，似与我有争宠邀功之仇篡位夺权之恨。细视之，原来距犬不远之地面上，有一滩泛出细细泡沫之稀屎，其色金黄，其质疏松，俨然筵席上甜食类中《蛋黄稣》是也！其上有几许挺然翘然物者，乃未及消化之花生瓣与红海椒，亦颇类似《蛋黄稣》上之桔瓣与樱桃。
至此，余乃顿悟公厕内之犬何以忒凶恶故。于是，即提裤哈腰，扮一脸真诚的笑谦恭的笑，向壮犬频频点头曰：您啦！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来跟您争食稀屎的哦！
壮犬一闻此言，敌意全消，笑语余曰：你真是个好同志！






与犬同吠

当年，余筑路于川北某山区。山高缺水，逢假日始得携一周积存之衣物下山至谷底溪中浣洗。谷中乡民，多猎户，所养之猎犬，个矮身长腿细，行动迅猛异常。一日，天朗气清，林间日光如金缕飘拂。余携一盆衣物，轻吹口哨《东方红》，正陶陶然穿林而出，忽闻犬吠声如暴雨骤至，举目一望：呵哟！黑压压四周窜出一大片猎狗，不由分说张牙舞爪向我扑来，大有我曾经历过的红卫兵运动之声威。余眼看即将遭受皮开肉绽之灾，急中生智，忙扑地亦作狗状，膝行踊跃挺脖昂头，张口狺狺大叫；胸怀祖国气贯丹田，叫声威严凶猛。一时间，山呜谷应、叶落云飞。
狗们一见，大惊。不期眼前竟突现同类中之庞然大物最强横者，于是，狗脸上纷纷出现敬畏阿谀表情，呆立不动。
我趁狗们尚处于惊惧惶乱之中，爬起身端了盆子便跑；顺便捡回一则对人处事方法，后半生受用无穷。




天网恢恢

“文化大革命”中，某村举行革命大批判会。村头一土台上，竖立二竹杆，两杆之间张一篾席，上贴伟大领袖毛主席巨幅画像。积极份子某甲正在台上指着下跪之五类份子大声斥骂脸红筋胀勃起，忽地四海翻腾云水怒田野间刮起一阵风来，吹得台上所竖竹杆吱嘎作响。某甲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其中一根掊土不紧的竹杆，正在慢慢扯着毛主席像向下倾斜。某甲见状，大惊，脱口而出大呼曰：“呵！毛主席要倒下来啦！”
此言一出，全场立刻静如磐石。某甲这才醒悟：不经意间，竟已犯下《恶攻罪》矣！于是仑惶转身向欲坠未坠之伟大领袖画像下跪，叩头如捣蒜，呜咽惨泣曰：“哦哦——毛主席呀毛主席，我、我……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此时，两名戴红袖章之“群专队员”已跳上台来伺候于某甲左右，一声令下，扭臂按头。会议主持人宣布：在伟大领袖亲自指示之下，又揪出了一名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现行反革命，我村的文化大革命，从而又取得了一个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重大的现实意义之辉煌成果。批判会毕，决定对某甲立案审查。经查，某甲出身确系雇农，且系村中解放后第一批入党者，划为反革命尚缺“历史根源”与“阶级根源”，只好转为追查“受资产阶级腐蚀堕落经过”。某甲苦思三日，终于交待曰：“土改去抓地主时，我曾经趁机摸了一下他小姨太的奶奶。”继之，便再无下文。
专案祖再嚼之已无味，便将某甲臭骂一通之后轰出门去。其时已深夜，路过村头，土台上下阒寂无人。明月在天，照两竹杆间高高在上之大救星善目慈眉，嘴角有参之不透的微笑。某甲一见，百感交集，扑地叩头感叹曰：“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这回真的把我害苦了！”
活音未落，黑地里突然窜出两名壮汉，臂缠《群专队》红袖章，大喝曰：“这下你还有啥说的？”
传曰：此之谓天网恢恢。



鸣锣开道

某市有一常见之景观：初，有徒步及骑摩托之警察沿街布哨；继之，则见自远而近驰来一行车队，警灯闪烁警笛长呜。车队前有警车数辆开道，骑摩托警察跟进护卫，中间即数量不等之高级轿车，随之复有警车殿后。所经之处，交通中断，行人止步，屏息敛气，气象萧森；车队呼啸而过，如临大敌。
如临大敌？谁为敌人，竟恐惧如斯？且闻每次车中并非皆是国家规定按“路保”规格接待之对象，等而下之甚至有女明星享此待遇者。
车队过后，众市民嗡嗡然。
愚公曰：“尔等休得聒噪，此乃革命进步之明证也！尔等不知，前清官员出行，只有衙役数名执《肃静》《回避》二木牌吆喝鸣锣开道，既不闪炼有光，更不哇啦震耳，哪及今日之气魄威风？无疑，此乃显示我无产阶级政府官员实比封建阶级政府官员强过十倍也！再者，现在而今，虽是处处歌舞楼台，有警灯闪烁警笛长鸣，乃是车内领导高瞻远瞩，提醒尔等吃喝玩乐时千万保持革命警惕防止坏人起哄闹事破坏大好形势。至于女明星“路保”，君不闻“饱暖思淫欲”乎？姑不说现今市上中外《伟哥》型药物繁多广告铺天盖地使我这耄耋之人也砰然心动，即是一般人士皆巳脂肪蛋白过剩，进入跃跃欲试危险境地。为确保女明星之贞操计，“路保”之举何其宜也！”


酒官

局长某，年富力强善于交际，跨世纪干部之属也。夜来常邀二三知已亲自驾车去夜总会。一夕，偎红倚翠之际，与两妞戏饮交杯酒，竟自吞下二十三杯，遂大醉。友人扶入小车后座，自去驾驶员位置开车。某甫坐定，即以手向前摸索，面露惊疑之色，大声向友人曰：“咦——哪个这样开玩笑？把我车上的方向盘都卸了？”
及至某家，友人扶某躺于客厅长沙发上，旋向某妻告辞离去。某妻忙兑妥解酒之汤，扶某坐起饮下。暗香微度、灯影朦胧，某仿佛不久前之丽人仍依偎在怀，遂顺手紧搂在怀，小声向其妻曰：“小红哇，我到你这里来喝酒的事，千万别让我的老婆晓得哟！”



起死回生

一夕，×长猝死于某酒楼，讣告对死因含糊其词。三日后，遗体火化之前举行告别仪式，下属及亲友多人参加。哀乐声中，白花丛里，×长安卧于一长方形玻璃匣中。经殡仪馆美容师之包装，×长头发溜光，面庞红润，双目微闭，唯嘴皮过份腥红，使人疑其有嗜唇膏之癖。众人绕匣而过，作不舍态，作悲痛状，忽见×长之双手均半握拳，赫然各伸出三个指头。于是，众人议论纷纷。科长大声赞道：“啧啧，你看我们×长，去世了仍然‘心存三讲’呵！”司机却小声应曰：“他这是断气了还‘情系三陪’……”
此言一出，忽听“砰”地一响，×长破匣而起，大声叫道：“司机下岗下岗！中央早有规定停止配车，按级别发放交通费，你们为啥不执行？嗯？”


仁者见仁

四川某地，为赶“开发西部”之浪潮，急将一偏远山沟僻为旅游景点，邀某三等帮闲为其制作“文化内涵”。沟内有一凹崖，上悬钟乳石逾百，命名为“仙女乳龙”，刻字立匾树于其侧。游客中有一年轻男子携一幼童驻足观看，童子曰：“呵，爸！好多的冰棍儿哟！”男子斥曰：“呸！你咋不认字？这哪是冰棍儿？这是女神阿姨的奶！”幼童仍不解，辩曰：“哪个阿姨有这么多个奶哟？！”
智叟曰：此之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成人见乳房，幼童见冰棍，皆不谬也！待其长，误读自消。


阶梯厕所

旅游中有“扮皇帝”项目，现更流行“扮新郎”。
今也，余已齿摇发落老态龙钟，无计补偿当年枯寂年华之缺失。一日，在某地欣逢“扮新郎”盛事，自当破釜沉舟一试。于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咬牙、顿足、掏钱“扮新郎”：着彩衣，披红绸，戴礼帽，偎丽人，于鼓乐吹打声中使自已进入迷幻状态，徐徐步入洞房（惜乎好戏到此为止）。当斯时也，全身细胞颤动气血畅通，不期折磨我多年的高血压心肌炎肺气肿胃溃疡肠梗阻痣疮前列腺异常均霍然而愈！
余所在之地，向以官员升迁上调数量之多著称，因之官场中竞争尤烈，致使失意者患便秘之人数逐年上升，且多治疗无效，尽管上口宏论滔滔，下面却守口如瓶苦不堪言。余得前述“扮新郎”之启迪，正筹建一“阶梯厕所”，蹲位按科级、县团级、地师级……依序逐步上升。科级以下之蹲位上为一木偶假人。由是，各级官员按级别就蹲时，往前看均有低于自已胯下者在。此时之感受，当不次于“扮新郎”时之细胞颤动气血奔流，从而导致肛门扩约肌松弛，“澎”的一声，硬砣屎夺门而出矣！
此项目着眼于“为人民公仆服务”（嗬！多好的提法！）余预料其效益当甚可观。有福同享，因之敬邀列位快来投资，争取股票早日上市。
智叟补充曰：苟无官位者，如按级别付相应金额之门票款，亦可在该官位上就蹲。



行道树

甲书记喜桉树，甫上任，命全城行道树拔去原种之槐树，一律改种桉。私人承包之园林绿化公司由此获大利。无耻记者发表一条消息曰：《新书记，新气象》。
越三年，甲书记平调离任。乙书记上任，清除扫荡甲之嫡系，兼及行道树，命将全城之桉树悉数拨去，一律改种槐。私人承包之园林绿化公司又获大利。无耻文人著文赞曰：《槐花开，幸福来》。
又二年，乙书记上调离任。丙书记上任，宣布尊重民意以人为本，召集专家学者，命其论证行道树种桉，对于改善环境美化市容防蚊防蝇降低高血压防止爱滋病、兼及保护臭氧层提高国民素质宏杨中华文化制止性病漫延遏制贪污腐败之重大现实价值与深远历史意义。由是，全城种了二年之行道树再次被连根拨起，一律改种桉树。
电视台录制专题片：《造科技新美景，迎西部大开发》，由丙书记题写片头，向各企业“自愿赞助”共XX万。私人承包之园林绿化公司再获大利，总经理被授予“优秀企业明星”称号，安排作人民代表，代表人民发财。






美食家

某君学无所长，唯嗜食。见昔日同学今已纷纷挣得某类专家、学者头衔，心中羡妒交加，虽日食猪肉一斤牛肉一斤羊肉一斤，仍日渐憔悴。一日，诣智叟求指点迷津，智叟曰：“扬长避短可耳！君宜向‘美食家’头衔努力。”某君豁然开朗，拜求具体操作之法。智叟曰：“汝先搜罗市上专述烹调之书，习得一套套名词术语；然后分而裂之，剽而窃之，编而拢之，再胡诌若干清炖蚊子腿红烧跳蚤毛之类自己也不球信的宫廷御膳，取名为《中华珍食大全》，然后再请有关人士“美食”若干顿，不但加入《美食家协会》易办，就是要加入《美术家协会》亦不难矣！”
某君依法泡制，果然奏效，不久即以美食家名。藉此头衔，日夕逡巡于大酒楼小饭店，遍觅沾亲带故之关系，帮忙帮闲帮笑帮吃，肠胃油滑头脑亦随之油滑，终于在吃吃喝喝吹吹拍拍中傍上权贵，收为编外幕僚，赐名“饮食文化顾问”，席间专为主子插科打诨增进食欲转移性欲。
如此日久，某君虽日食珍馐，却渐觉人间美食亦淡而无味，开始厌食。一日遇余，语及此叹息连声。余曰：“我偶在先秦古藉中得一食谱，系轩辕皇帝吃不下饭他那小婆娘儿弄给他吃的，名叫《清水出芙蕖》，汝可尝试之。”于是，某即随余返家，余咐耳与妻叮嘱一阵之后，自去陪某在书房闲坐。先谈三面红旗灾害年间草根树皮之历史功勋，再论易牙烹子关心领导之现实意义。从上午九时，直侃到下午两点五十九分，全不管某君饿得来在椅子上磨皮擦痒辗转反侧。三时正，宣布入席，妻捧一白瓷钵缓步而出：钵上热雾蒸腾、香气四溢，钵中碧波荡漾、红莲半露。瓷钵放定，又添上一碟糍粑海椒蘸水。某君哇塞一声，两眼园睁，立即狼吞虎咽起来，直吃得满头大汗海枯石烂底朝天，还在大叫“好吃好吃好吃惨了”！
食毕，某君一再向余乞求食谱，佘笑曰：“啥子‘食谱’哟！不过是把这煮豆腐汤的菠菜捞掉，再于豆腐之上放几杂切开的蕃茄，便成了。”
某君不信，复问用的是何调料？佘曰：知否？饥饿，即是最好的调味品！”




节日诗人


某君文革期间以涂写发高烧提虚劲说大话的“革命诗歌”成名。文革后文思枯竭，屡遭退稿，蔫了；唯节日始得在地方报纸上偶尔露峥嵘，虽不若往昔之叱咤风云，却也得了一个“节日诗人”的雅号，并由此加入市作家协会，成为百花齐放“各种风格流派”之一的代表，倍受领导信任。
一日，报纸副刊举行座谈会，某君在会上慷慨陈词，回顾二十年来文艺界之斗争历史，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等运动一往情深，认为此乃坚持“主旋律”之必要前提，实现“先进文化”之坚实基础；随即又痛斥当今青年作家之堕落，异国诺贝尔奖之无耻，归结为眼下贪污腐败旱涝灾害嫖娼卖淫贩毒吸毒交通事故车匪路霸淋病下疳前列腺炎以及艾滋病得以传播臭氧层遭到破坏等等万恶之源。
某君在发言中觑见主席台上领导表情，于是愈益勃起。午餐时，竟忘老之已至，开怀放手鲸吞全兴大曲；不一刻，脑内腹中，俱已四海翻腾云水怒矣，不禁张口哇哇哇哇吐了一地。
某君之呕吐物，色彩斑斓、奇臭难闻。细看，竟是一大摊支离破碎词句，诸如：“呵呵，我欢呼；呀呀，我歌唱！”“长江在舞蹈，黄河在舞蹈，”“幢幢高楼在欢呼，条条公路在跳跃，”“时代的火箭，喷发着金色的鲜花……”等等等等。
余当时忝列末座，见状，急拨电话向119报警，请求速派消防水车来此喷水冲洗。副刊编辑手疾眼快夺过电话，悄声语余曰：“不忙。这摊东西我来收拾，拿去喷洒上防腐剂，风干保存，到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提高国民素质


某市举行会议。会间休息，x书记与诸下属闲侃，曰：“提高国民素质，乃当务之急。应该让诸体育明星多多下崽，不受计划生育限制，因其所下之崽，素质大大高于常人。”此言一出，掌声顿起，马屁精们一拱而上。或曰“书记英明，高瞻远瞩！”或曰“领导伟大，推陈出新！”于是，众精纷纷建议x书记上书国务院，修改婚姻法。
余听某领导传达此事，深受感动，立即当场表态曰：“尝闻民族强弱，匹夫有责，今特对x书记之健种强民方案，作一些补充。查此种措施，确为富国强兵良策，希特勒同志几十年前就巳搞过，前年有人在种猪饲养场也试验成功。现在，我继承和发展x书记的光辉思想（不，应称为‘光辉念头’以避免与前者重复），我继承和发展x书记光辉念头，来补充三点：：第一，体育明星虽壮，但不如牯牛，建议由牯牛直接配种。第二，牯牛虽壮，但智商太低，建议由中科院院士参与配种。第三，院士们多已老迈，不胜重任，建议内以《妹妹坐船头》》煽情，外以“体外授精法”实施，其配种报酬按明星出场价付给，并由老年体协颁发“发挥余热”大奖章。苟能如是人兽协力老少同心，则下届下下届之国民，人人智猛双全，个个人兽一体，领导世界新潮流，指日可待矣！”
众人听罢，皆点头（注：但无掌声）。
余急还家，以楷书将此建议写于八行纸上，双手捧着前往市委，以“原政协委员之表兄”身份，向x书记献计献策。
行行重行行。见门岗。掏证件。填写出入登记。至书记处。求见。一年轻秘书当门站立。一笑，一摇头，曰：“你来迟了！x书记适才刚升职上调。”



相当年龄


近年，当官需革命化、知识化、年轻化。前者不难，叫你当官，自然你就革命化了；至于这后两项，却还得花些力气。于是，在职诸官，纷纷奔电大、函大及面目模糊之什么什么学校，弄个专科、大学文凭。来不及如此的，便只得在表格上“文化程度”一栏内，填上“相当于专科或本科”之类，好歹搪塞过关；可面对“年龄”一栏，却干瞪眼无计可施。退休年龄，直如权势死亡之阴影，正日日逼近；唯此阴影，乃稍稍遏制诸官之腰围尺寸按级别逐级膨胀。
余作为国家之主人，眼见诸公仆虚胖其外郁结其中，不胜悲悯，遂在人大开会时提出一项议案，曰：“人有高矮肥瘦之分，退休年龄之限制实为不妥。兹建议今后之表格上“年龄”一项，应改为“相当年龄”，凡经有关部门鉴定，虽已年届六十，仍可在“相当年龄”一栏内填上三十岁或四十岁之类，俾使该同志可继续为人民服务。生命不息，服务不止。”
余任人民代表多年，发言次数以千计，唯此次获热烈掌声。



政治面貌


余自建国初期参加工作直至退休，填写各类表格不计其数，对于其中“政治面貌”一栏之深奥含义，长时间没有弄懂。
一日，至某风景区游览，尿胀如厕，见厕前一挟公文包之秘书样人物，伸手将我挡住，正色曰：“勿进！xx长正在出恭。”我深知此类人欺软怕恶，便瞪眼一哼，气势至少在地师级之上。伊见我虽老而且瘦衣着寒怆，但脊梁挺直一副誓死扫除三座大山模样，便先虚了，疑心我是当年挺进大别山之类的人物，便退后一步让道。
余径直入内，立闻呵哟呵哟之声，一看，xx长正在蹲位上手抚其股痛苦呻吟；那一张平素严整如《九九表》一样的“面貌”，此时已皱缩一团，像是包子刚出笼时便被人捏了一把（原来，xx长正为不分尊卑贵贱的痣疮所苦）。
又不久，余往某夜总会回收空酒瓶（我就是干这谋生的），闯见xx长正与一妙龄女郎相扶相携。xx长浑身酒气，“面貌”上玄搭搭直往下淌水，像是一砣刚从汤里拈起来的肉丸子。
夫面貌者，脸也！由此，余方逐渐明白：表格上“政治面貌”那一栏，是要你在诸多“面貌”之中，捡那张严正如《九九表》的脸摆放上去的。

[凭阑]

这可是专业水平较高的文字啦：）偶得花点心思才看得懂呢
_________________
Forget yesterday!

[[曰丨]]

这可是专业水平较高的文字啦：）偶得花点心思才看得懂呢
_________________
Forget yester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