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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威[老W] 严家威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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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二月 18, 2009 12:37 am 发表主题: 诗人任意好的五个转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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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任意好的五个转身
刘君一
甲 意好
意好请我谈谈他的诗,的意思,就是想听到一个不在诗歌现场者的真话。他认为我是离诗坛最远的诗人,也许能说清楚一些道道;他还认为北京离佛山很远,他的酒灌溉不了我的胃肠;他继续以为,刘君一是大号的任意好,而任意好是小号的刘君一,因此我们的生命肌理大致相同,对灵魂系谱的共振在一个频段上,也许我可以为他的心声作一次代言。
此意好,盛情,我接受。尽管我正在新疆零下十几度的寒天外拍戏,每天收工回晚,也要坐在电脑前敲上一两百字,此亦赶路,却过于匆匆。
意好似乎需要一个完全迥异于他的诗评系统的话语格式来进入他的诗歌或者说他的诗歌生涯。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意好首先是以一个卓越的诗歌评论家的身份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文化视野,其次才是以我今天推荐的这些壮阔并极富独立人格的诗篇完成对他诗人形象的塑造。另一个事实是,迟至今天我们才能完整地展阅意好作品的原因,完全是出于诗人自身对这些作品的遮蔽和覆盖,这在今天我行文的时候仍然是一个费解的迷。不过这竟然是一个我不想深究答案的迷,一个我宁愿留存的未解决和弦的破缺之美。
请原谅我在这里使用了“卓越”和“文化视野”这样略嫌标高的词汇。我武断地以为,我所看见的即是呈现当下的文化视野,我所惊叹的即为续接历史的文化卓越。在新诗写作重新还给个人而非被权力授柄的三十年时间里,在三十年里因为个人写作的盛大、个人写作的无度自由进而被重新权力化以后,我们更多看见的是诗人扭曲撕裂的嘴脸和对汉字的空前放纵。背景于这个现实,意好却在孤独地恪守人诗一体的精神图腾,他的诗本和人本互为变身,我把这看成是高贵的极具宗教感的布礼和启喻。
这似乎与我一直坚持的知到等于做到有某种相似,请允许我先排列我在2005年的一首诗作为前引:
我近乎完美
我是说我的知力和行力旗鼓相当
所以你感觉我没有缝隙 恒态
就象黑夜和白天之间没有缝隙
我越来越厌恶知到做不到的人
好象越知到越做不到
最后只能把知到变成做态
不要再对人讲你是我的朋友
我会不认的
我站着就是诗
我是少见的没有另外命名的诗人
我的朋友也是如此
我们只在知到的范围内做人
——刘君一《我近乎完美》
这是我今天进入意好诗歌的基础。
我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不拿诗当回事,诗也不拿我当回事,彼此两清。”不知道意好看没看见过我的这句话,或者,他是否愿意和我共同站在这样一个面向诗歌的角度,以此为基点,来关照和我们并行的另一条面目模糊的生命线索——你嫖一辈子都不会厌倦的语言婊子——诗歌。
嫖这个婊子支付的是时间,上帝分配给我们一生的货币,谁都有,均等。生下来时你一生的货币总额就写在脸上,你花一笔上帝就在你脸上刻一笔,当你老了,脸上基本上没地方可以作记录了,你也就该去死了,这是事实。你把这时间的货币花向哪里就标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农人、匠人、伎人、艺人、诗人、工人、阉人或者屌人,这些人的种类之中没有本质的区别,遗憾的是,道德和神格塑造的需要把他们分成了三六九等。
所以说还原写作,毋宁说是从文化权力中还原个人。
乙 任
意好任侠,以担当某种使命为己任,与人与事,都信守一道很坚韧明晰的底线,也可以叫信念。他的血质中有被汉文化放逐在岭南边陲的旷荡野性,他面向大海的一面是跃动的贲张的,他背靠内陆的一面是被规训的权力化的,而意好的内心就一直处在这两相倾轧、两相扭结之中。
可贵的是,“任”的血质没有使他选择消解和融聚,化身为一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超以象外的、追寻象外之美的面目模糊的诗体,而是直面、承接、劈斩,用粗砺的语词和不加修葺的结构,达到诗旨的锐利。了解这一点对进入意好的诗歌尤为重要。
看看这首《四十岁右岸》:
四十岁右岸
如你所说
分水岭就是这了
左手拼命赚钱
右手花钱买命
这个从乡下走来的
无奈而奋发的都市老土男人啊!
2007.6.6
从“任”之一字,我们可以看见一种主观的、向前的、趋动的、凸显的人格主体的存在,这在东方文化的历史语境中,甚至在当代诗歌写作的所谓先锋生态中都尤显珍贵。
“我”的这个人格主体,在几千年汉语写作序列内,一直是一个声音细弱、滴水溅石的器皿形象,他装盛的是这个帝国煎熬了几百个皇朝的一锅文化烂粥。我曾经说过,我们的包皮太长,霉菌太繁盛,龌龊的神格形象的塑造者——皇权及其传递的权力层级太过于强大,汉语的所有目的都是在参与对权力的修辞,以至于“我”无处藏身。稍有自觉的诗人,一般会侧身于农人的行列,或者被边缘到农业生涯以后,才想得起来关照“我”的存在,但尽管如此,他们的诗章也大多沉浸于对“我”的那种逼仄的糜烂意境的书写,有一个词叫修炼,最后炼出来的是矮化了的弱小而变态的人格。
这种书写惯性一直荡漾到现在,对当下的大多数诗人来说,或者说在汉语母语的羊水里浸淫至今的诗歌作品来说,我们看见的是一首首对“我”的闪避、陶冶,精熟到没有一丝血性的一阙阙分行小品,和对身体舒张代谢的唾液化白描。
当然会有杰出的诗人脱颖而出,会有他们的那些高拔“我”的人格的令人惊异的作品出现。汉语总是能仰赖这样的作品苟延残喘,总有龟头能捅破包皮,这也正是那些有力量诗人的真实写照。
一般来讲,这样的作品会在王朝更替的间隙灵光一现,或是天才的诗人出于“我”的人格觉醒而自觉地戮力不废,或是到达能主宰“我”的人格境界以后率意地流露。在这样的期待中,我读到意好的这些闪耀着人格光彩的“任”的诗篇:
浮莲
四面环山,一批汉子陷了进去
亭亭玉立的女人浮了上来
她叫莲,浮在水面的莲
发情的猫一样生育能力旺盛的莲
苗条的腰、丰满的乳房,妖一样
迷人的莲,贞洁的莲
高贵得使你只能在远处作性幻想的莲
打那个能让她肚皮隆起的人消失之后
她再不炫耀“出污泥而不染”,再不
为苗条与丰满而牛皮烘烘
先躲进被窝里,自己用纤手放荡地抓
还有一千只手准备印下指纹
一千只脚虎视眈眈
日渐枯瘦的莲,怀念曾在花瓣下折腾过的
那些汉子,与流水远逝的那些健康男人
在闺房里泡得肥腻
五百余年没被勇猛的男人睡过的莲
浑身骚痒,却不知该抓向哪个部位
疯狂而饥渴的莲,在漂泊中坐拥过细菌
死去的猪、活着的枪鱼一次次的袭击染指
猪一样的莲,鱼一样的莲,各种我说不出名字的莲
怪胎遍布整道河流,像日本慰军妇放出来的屁
可没有一个狗杂种出来负责
漫江的水是那些嫖客完事后的卫生巾
那些打击色情行动的人,也来这里睡过
而它们并不愿意掏出两百块钱小费
它们像虫一次次进入某个肌瘦的身体
过把瘾,散布下种子,生育,流产……
漫江的莲呵,我叫不出名字的莲哟
啥时候,你会腐烂而死掉?
我的手指捏得紧紧的
在离江滨六百里外处被香烟咬了一口
渗出难闻的腥味
2003.3.8
还有类似“我此生的理想是把自己炼成毒品”、 “把夜喝醉,天就不冷了”这样的诗句,和《奥运临近将进酒》《魔谒》等作品。
魔谒
落花流水春去也
所有的人将爱上我
爱得死掉
气爽风高秋来也
所有的人将恨上我
恨得活着
所有断掉的牙齿
都穿行在你们的肠胃之内
所有的痛
所有的痒
都在我的皮鞋之外
2007.7.24
这不是一个诗人的作品,更不是一个成熟诗人的作品,因为他的最后一句是一个破绽。按通行的成熟标准来看,“在我的皮鞋之外”中的“皮鞋”显得很不确切,有语焉不详之虞,会把所谓的诗意引向歧途。对照上文,这里的“痛”和“痒”应该在一个虚词以外,或者是和“痛痒”最有现实联系的一个物象,而不会是“皮鞋”这个跳开去的极其主观的词。
再按成熟的标准来看看这首诗时我们会发现,如果去掉后三行会更加完整,更合时下好诗的样板,更没有歧解。但诗人是不同的,后三行是诗人说出的另外的话,对本诗而言并非是多余的话,是引申和递进,也是诗人不求完整和节约而深探的破漏。
我宁愿相信,意好行文至此,他对皮鞋的设置应该也是不经意的,并没有确切指向的一种情绪的支点,但在文体上,“皮鞋”开裂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把上文完整的“爱恨痛痒”摁进一个不和谐的狭小空间同时传递出一种被强烈挤压后的现实感受。
诗到写完为止,仅此。
在通读了意好从开始写诗至今的作品后我发现,出于“任”的血质特征,他一直是一个分明的诗人,一个在作品中不耽于“好诗”事故的诗人,我想这大概来源于我最开始所说的那个“对诗无所”的态度。基础于这个态度,他可以在诗中尽意地高举一个清晰而有力量的“我”的形象,“我”在、“我”的诗、“我”的态度在意好的作品中一以贯之地鲜明呈现,有效地支撑起诗人主体和外部世界之间的联系。我们可以通过意好的作品切中时代运转的脉律,共振亦且紧密,换句话讲,是意好作品中的“我”彰显了当下生命景象的真实。对这份真实,有时候必须要在文体上付出不“精雅”的代价。
他和我们惯常理解的那种文弱的诗人形象相去甚远。
揭阳如密罐我是腌鱼 佛山似热锅
我则是跳蚤 在十一楼某个角落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乌黑的盖子
一群乌鸦猛地扑腾而出 把窗外
下落的雨和远处的稻杆压得更密更黑……
——摘自组诗《石头村》的“题记”
以上是从意好的《石头村》组诗摘选的“题记”。这个题记最动人之处莫过于段后的“下落的雨和远处的稻杆 被扑腾而出的乌鸦 压得更密更黑”以后,铺叠在我们内心的那种巨大而慌乱的宁静。我们重新理性地回到诗本,不难发现意好在“腌鱼之于密罐”“跳蚤之于热锅”“乌鸦之于更密更黑”的对比和承接中,向我们披露的是怎样一幅被谆转拧绞的心灵图景。我们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乡下人”走向城市的惶恐与挣扎,而其中的意义不是一般所谓“乡村”或“城市”的概念所能比对。诗人的这幅孑孓背影,是从中国几千年农业生涯走向城市文明的精神迁徙,也是意好行诗以人的真切行迹。
我倒愿意把诗中的乌鸦看成被暂时命名的某种可能,因为意好所面对的现实远非“乌鸦”的所有内涵多能概括。但它有“黑”就够了,由黑而把稻杆和雨压得更密更黑,这种关系的梳理恰是好诗的途径,也正是意好在作为一个最复杂的群体——“商人”和最纯洁的群体——“诗人”的结合体中,对诗人的本份“任”的自觉坚守,以及裹身其中的反省、独醒。
与他在诗中“任”的清醒坚守相一致,意好又是我仅见的诗、人合一的典范。由他主持的《赶路》创办至今,一直坚持把诗歌的纸面写作和诗人的个体行为捆绑在一起,用有限的空间向尽可能多的人传布本属于诗人的一个形象,那就是因思考而在、因在而利他的事实;在诗歌被娱乐化的端上媒体恶搞而变身为一个文化小丑之际,意好却在贷款编诗刊并以民间的姿态给诗人发稿费;中国的5•12地震以后,他首先倡议诗人尽自己的能力为灾区捐款,并在第一时间带着这些微弱的捐助赶到北川。正是这些诗人的作为给“中国诗人”赢回一份尊严。请注意,在这里我并没有对这些行为给以东方道德的评价,我只用了一个看起来具有普世倾向的词:利他。出于任,所以是主动的,自觉的,并具有非以数量级衡量的价值。
这些事实有目共睹,此不多赘,这里我摘选一个亲历者四川诗人秦风的一段话来对本章作一个注脚:
他花几万元做了一本厚厚的《赶路》诗祭:伸出所有的手。然后带上这部祭祀文本赶路到成都;今天赶路去绵阳,找另一位诗友杨晓芸,然后捐上诗友们的钱,赠送这部沾满血泪的书。五年来,他在《赶路》上的投入超过100万之巨。——他是认真的。他的认真,憨直,隐忍,大度,聪明,让满腹狐疑的秦风羞愧不已。我凭什么还要去怀疑一个人,一个诗人,一个为诗歌做事的人的动机。我深知挣钱的不易,我深知人世的艰辛。他的所为,非一般诗友所能力及。
——秦风
最后,我们来看一首意好写于震后的好诗来和他一起满怀对生命的虔敬,在生命的尊严面前匍匐下身躯:
儿子来到这个世界那年
恰遇香港回归
第二天9月1号
我说这孩子来人间就是赶着上学的
另一个孩子
被埋于中国迎奥运的盛会前夕
他充血凝结变黑的指甲
已差点脱落
手里还紧紧握住一支笔
这孩子到了天堂
难道不是一个好学生
——摘自《杂念》(组诗)之《5.16:天上人间》
丙 任意
意好是我的视野内少见的不被写作题材和写作方向横握的诗人。天、树、毒、商、亲、官、钱、妓、命、村、友、酒、旅、书、情、车、花、刀、晨、蚊……“我的每一行诗都是饿不死的生活。”(《那时花开》)。生活,是早已搅拌均匀的石浆等待被灌进意好的诗体。
和大多数成长于农村后进入城市的诗人一样,意好的写作遵循了这个先从远离乡野后翘首冥望再在城市和故土生产方式的巨大差异中锻造思想之刀、从而挑破这个帝国臃肿腐朽的肚皮、然后再归于独立个体的基本写作规律。和这种相似成长经历的诗人不同的是,意好在每一个写作阶段都呈现出鲜明的以“任”的血质为人格基点的疏狂、恣肆、率性、真切的诗风。
在以《石头村》为线索的生命成长记录中,类似《给童年伙伴许陪练》、《竹林长出的》、《追悼村长》等诗篇无不以酣畅淋漓的笔法泼洒出现代生活的一幅与“我”息息相关的病理图景。这个社会是病态的,但诗人以药者的姿态切入的角度或深度不同,意好选取的是铺展和切割。
竹林长出的
竹林一夜之间纷纷破土
长出的异物比竹笋大一万倍
这让凌晨要往田里干活的农民
像撞着赵国那个叫罗敷的女人一样
猛地往死里掐自己油滑的手臂
想证明一些事实
竹林长出的庞然大物叫别墅
里边住着一个跟竹一样高的
成熟女人,和一个
跟竹一样瘦的幼小女人
她们身上的秘密像竹枝
经不住一丝风就会摆动得危险
卖菜的人说这她们讲的电影话
只有竹枝和竹叶才能听得懂
在每个周末的黄昏,竹林
总有一只比牛大的黑色轿车
像飞倦的甲虫一样停歇其间
到第二天凌晨又无迹可寻
清明节那天,扫墓的人打竹林经过
一块残瓦忽然“啪”地掉了下来
把他们机灵灵地吓了一大跳
2003.5
他的诗章是自由的。任意的诗歌写作必然伴随着一个不被限制的人生,必然伴随着一个率性而为的人格空间,这个空间足够庞杂,足够浑浊,同时梳理的欲望也足够清晰和强烈。在阅读意好诗歌的过程中我常常被他这种强烈的力量所牵引,从而进入他的那个复杂、狂悖的心灵现场。
我喜欢读意好的那些极尽铺叙的作品:《奥运临近将进酒》、《把夜喝醉 天就不冷了》、《一份合同 两个契约》、《傻瓜机——给杨小环》、《对一只跳蚤倾情谈禅》……
这些作品都依据一条他在的时间线索,让现实自由地在他的诗体中呈现,还归时间的规律而非控制和省略的规律,这是意好鲜明的诗格特征。换句话讲,意好的写作没有具体的一个先定的目的,不把他者的阅读感受作为写作的尺度或者是经验化的写作概念。
所以我很少在论坛或者其他的纸面诗歌读本中读到他的作品,诗歌仅仅是一餐米酒下肚在身体里转一圈后的排泄物吗?也许。
意好几乎不愿意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剪裁和修理,他任由生活的块垒一层层地码上前额,这种大快朵颐的写作感受也许只有一个对“词”或“诗意”毫无准备的人才能体会到。所以,在复读意好作品的时候我常常怀疑他百分之九十的诗篇都是在醉酒状态下完成的,或者说他在诗行行进的过程中成功地完成了醉酒状态,酣畅地完成了对生命的书写。
《对一只跳蚤倾情谈禅》一诗是意好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很遗憾,因为尊重意好坚硬的时间写作的特征,任何截取和对诗歌的断句都是徒劳的,我只能全诗选录于下,以保留意好诗格的整体性。
对一只跳蚤倾情谈禅
1
佛山无佛,我却身临庙堂
暂留姓氏的日子,曾有一只跳蚤与我对峙
用视角代替触觉沟通一些隐约的信息
我在怜悯它的同时捡回一丝善意
用不着打座参禅,气守丹田的长江
冲不破寄居于我腹内的三尺脂肪
插上红旗的十月图腾开始便便
我的嘴角,惟余一支一支的香烟吐舌
嘘着气,妄图挑逗烈酒的情欲
由是一些复杂的烟雾像各种坏念头
浓着吸入,淡而渗出……
这足以构成三十年虚虚实实的悲欢梗概
2
以猎猎的风速泊到六百里外
旧屋的背脊扶不住一棵倾斜的树的一只手
崩出手执利剑的一只蝎色跳蚤
划破夜的手掌一路狂奔
到远方去,到都市去——
扬帆摆渡,声色犬马,英雄莫问出身
如果你固执地咬紧一隅可供凭吊的希冀
那么谁会被一堆失去弹性的避孕套扯住?
谁绊倒谁?谁迷失了谁?谁又为谁
插过路标?你看看哎——
寂寞如斯肥硕,孤独如斯深沉,寻觅如斯美丽……
3
对远方的云朵叩首跪拜,为了一片纯净的小雨
滋润。大地今夜合掌。我俨然成佛。而暮鼓晨钟
早被断断续续的呻吟刺伤了腰椎
诗歌在我胸口下沉遭遇瘫痪,悲喜一一登临
也许要对泛珠三角(或南方)的大地图谋一场
铺天盖地的冰雹,挺进的角度及镗口瞄准
洋洋得意的理想骄车的防盗膜
我相信我粗暴的手和灵敏的耳朵
会在某个瞬间紧紧握住,那个警惕的处女
用刀的声音划破临窗的天幕
那时我一定清醒地感知一个个新鲜的日子
还畅快地在我翻动的欲望中来回往返
4
是的,生活有时就得允许一枝节脱轨
是的,生活更多时候必须狠狠捅破
晕沉的,脆弱的,虚伪的,怯懦的高雅
倘若谁能在褪去乳罩的面皮前端保持懒散
我为何不能原谅自己
在陌生的城市中忘掉一切忧伤?
5
这没什么。这没什么。这没什么。这没什么
……这没什么,谁叫倘大一场冰雹这么忽如其来
把一只跳蚤生硬地逼进我体内的房间的某一死角
为了彼此愉快的生存,我们都得学会友善
一起撒拉吃喝,一起猜拳斗酒
一起醉薰薰……席地和衣而卧
叠影如一,化整趋零
2004.6.21凌晨笔记,12.18整理
这种醉酒似的写作状态颠覆了很多时下流行诗坛中各种对诗的归类,以我有限的阅读来看,他超出了时下对诗的评价体系和归纳的努力。诸如“诗到什么为止”诸如“低和贱”“垃圾”“身体”“意”等等被明确命名地节制诗歌写作的主张。这里我宁愿相信,这是真正对诗歌无所要求的诗人才能达到的某种自由的境界。
意好在他的诗学随笔中写到:“提高写作的难度,降低阅读的难度。但阅读的难度降低并不以诗歌简陋为代价,相反,诗歌将更加繁富。而这个过程不是靠组合意象来达到,而是用朴素的汉字变幻出三维甚至更多的空间。”
这首《倒叙》从某种意义上说注解了意好提到的这个维的概念。所谓维,其根本所指即是开向和线索,以上为开向和以时间为开向或以碳系原则为开向得到的结论是完全不同的。但是维会有交叉,在诗歌写作中我相信人是多维的交叉点。庆幸的是,世界果如我们预料的复杂,遗憾的是,我们是经由被限制的语言而不是思维来表述复杂或是归引单纯。这两者的关系是相悖的,诗人这个多维的交叉点所面临的困惑也正缘于此。
以数为例,世界上计算的最大的数应是整个宇宙空间所存在的基本粒子总数,其中包括质子、中子,以及中微子和没有静止质量的光子。虽然一粒灰尘中含有几十亿个基本粒子,但在整个宇宙空间,总共约有10的80次方个基本粒子。在理论上永远有比这个数加一或者10的90次方的数。所以宇宙的复杂永远没有概念复杂,而诗人发现的正应是理论可能而非现实可能。
那么,对语言逻辑的颠覆尝试会产生什么样的可能效果呢,《倒叙》显然并非是倒着叙那么简单,这里全诗收录如下:
倒叙
雨越过飞机
血丝嗑着痰
吊针打着我
叶子娶了唐纳
丁成豁出去跟采耳拼酒
众人轮番敬着马梦
话偶尔插着蒙晦
变质的红酒扔掉水笔
饮料喝光老德
南昌腔朗诵出庞华
无辜的表情暗算了阿斐
不眠之夜就这样
沉迷于船上的一桌酒席
这么念来
匆匆去来行南昌
皆非我等喝醉
乃是诗句倒也
2008.10.2
这首略嫌戏谑意味的语言倒装游戏不经意间直插进生活的本质,他将现实中披挂诸多符号的各色人物还归于最准确的生存状态,属性被绑定,进而清晰地完成对生活的“暗算”,这时你发现语言逻辑出现了奇妙的派生作用:红酒——水笔、饮料——老德、表情——阿斐、朗诵——庞华、话——蒙晦等等,唯一和直击似地指定正是对复杂的有效表达,意好的这番看似任意地语言努力其实根源于他不辍发现的心胸。
任意写作和任意入诗是意好诗歌的一个显著的标志,我们看到诗人内心充溢的磅礴世界的真实幻象,他对现实物象的努力梳理,同时经由他的诗歌向我们呈现一片纯净诗意以外的慌乱图景。他的诗歌填补了某种当下诗人刻意闪避或者是无力企及的空白,就是直面被纯粹和精巧闪避了的非诗的真实。
而“非诗”,在我看来,恰是当代汉语诗歌写作中极端稀缺地重塑语言性格和语言内质的环境,因为我们读到的大多数作品都过于诗化、过于依赖这个母语的内涵了。
丁 意
我吃惊地看见,意好近期的作品,也着意于“意”了,那个盘踞在空洞的留白当中的没心没肺的字眼。
工欲利其事
在春天洗牙
又麻又痛
在春天 洗牙
口腔洁净
但在春天吃嘴唇何尝
看见牙齿
姑娘说为了她
自愿上当
2008.2.14
以这首诗为代表的属意于“意”的作品表明了意好近期的一个可能也不被他自己察觉的写作方向。在很多诗歌论坛上广泛流行的干净和所谓在场写作的诗风不经意地进入到意好的视野以内,我笑着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我要很生硬地指明一个事实,在汉语写作的历史中,对“意”的斟酌品摸,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东方人种数千年以来被缠裹压抑后卑琐自闭的心理惯性,我们可以从黄土大陆上一群长布衫男人捏玩女人的三寸病骨中、可以从东瀛岛国上把花枝折在一个狭窄器皿里摧残的所谓“插花”艺术中找到“意”在泛东方文化背景下的美学知音。
前面说过,汉语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权力的修辞,被这种强力修辞的语境裹挟下,任何对自我的言说、任何对权力以外真相的指证、任何对个体而非群体对人格而非神格的抒发都是天然有罪的。带着这个罪恶的基因,汉语选择了一种奇异的对语词的组合来曲张、闪避、隐喻和言不由衷,和言外之意,和言微旨远,和微言大意。
在这种美学余孽中,写得干净,写得留白,写得不着痕迹,写得富有意蕴,这样的基础训练,竟然成了一个好诗的标准。
如此的写作是诗人在残酷现实倾轧下的明哲保身,是在权力洪流和文化腐败中标举的无涉姿态,所以才会在东方生产著名隐士这样的文化怪胎。可悲的是,这种怪胎已经成为东方人种不自觉的生命基因,被编进DNA序列,这有点象非洲的大象,为了逃避人类为获象牙而对他们的杀戮,已经在向不长象牙或者缩短象牙的方向进化。官刊上的诗歌不用说了,看看各处论坛上那种毫无自觉的精炼诗意的诗歌,他们摸弄文字何异于摸玩三寸金莲。
我深怕这个标准被意好影响到他主持的“赶路”诗刊选稿的审美序列内。我说过,“赶路”是现代汉诗极具正义的一个诗歌势力,所谓正义,在这里不应只是对汉语语法和语境的贡献,而是对汉语承载的文化背景的置换,对汉语人格的一种崭新地锤炼和更新。当然,这是一个更高的使命。
正如意好的诗学主张所指:“抽象点说,诗歌怎么可以‘只见诗歌不见人’?具体点说,诗歌怎么可以没有体温、心跳和灵魂。”
那么“意”之好,何足道哉?
戊 好
我们需要一个好的评价吗?我们需要自己的作品贴上一个好的标签以授售通达吗?可能某些诗人是需要的,但我相信写出如上作品的诗人是不需要的,写出这篇评述文字的诗人也是不需要的。
历史总是比我们晚走一步。对时间来说,你永远无法等待和存蓄,你花一笔就少一笔,当然更不可能有利息。这时候,诗歌这个婊子就成了你生命中唯一自得的佐证,你买她的笑、买她的淫荡、买她夜夜欢颜声声浪笑、买她高潮过后能俯身舔舔你的伤口、买你的青楼薄幸名……相信我,就这么多了,也不可能再多了,如果一个人中一员的诗人对诗有超出人的妄想,其结果可能只有一个,就是变成疯人。
所以,如果意好或者读到这篇文字的人能和我共同站在这样一个面对诗歌的角度,你们就会和我一起站在一个优游的立场,平和心性,一解衷肠。
回到对诗无所求的话上来,现在我告诉你这是句几乎说成真话的假话。我们写的和说的,的最大原因是在用诗完善我们每个人破碎的社会性人格。获取完整是被称之为“人”的这种玩意儿本能的追求,因为上帝造人心智的时候偷懒了,过星期天去了。
我的体会是,越早定型的诗人的社会方法越是单一和脆弱的,内心往往是线性的。我的另一个体会是,诗是人格外体的直接镜像。诗性是人格原点,越是致密饱满的诗性越能在所有的方向上爆裂。
我理解的诗性是:建立物理世界和心灵世界统一法则的欲望和手段。照这个理解,爱因斯坦的E=MC2就是诗性方程,尽管它有被颠覆的可能。就像我们每个人的作品都同样会被质疑。
但那与我无关。
2008.12.26日 新疆-北京
2009.2.14改定
本贴由版主于2009年2月18日 03:52:13修改过
本贴由刘君一于2009年2月15日00:08:35在〖赶路论坛〗发表. _________________ 我把魂儿放出 /让他在天地间漫游 /多年以后 /你习惯性以为 /我还在那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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