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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先锋”的“胜利大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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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威[老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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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三品按察使<BR>(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5-10-09
帖子: 552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二月 10, 2009 12:23 am    发表主题: “流氓先锋”的“胜利大逃亡” 引用并回复

“流氓先锋”的“胜利大逃亡”
              ——“中国二十一世纪诗歌新高峰”之“沈浩波传说”

                任意好


          引言——实是抒情


  “终于来了!”
  当“御鼎诗歌奖”虚席以待之时,当“赶路”力图窥探当前中国诗歌真相之时,当群雄“问鼎”南国之时,当无数只真诚、热切、好奇、XX的眼睛聚焦“中国诗歌中心现场”之时,当沈浩波的组诗《蝴蝶》悄悄飘飞进诗歌视野之时。
  ——阿斐脱口吐出开篇的这四个汉字——
  终于来了!——一语道破了中国诗歌多少秘密!同为一个理想主义者,同为一个有良知的诗人,同为一个敢于担当的诗歌评判者(且允许我给自己捡一顶高帽),我多么理解阿斐脱口出那个瞬间的心情——期望、欣喜、敬畏、担当。绷紧多日的情绪、神经终于得到充分的释放和通畅的舒展。
  终于来了——沈浩波;终于来了——《蝴蝶》;终于来了——第二届“御鼎诗歌奖”;终于来了——中国诗歌的良知;终于来了——新世纪十年中国诗歌的上下求索和宽阔正道的敞开……
  终于来了!我花了约六年时间对沈浩波近十年诗歌及其人的观察。终于来了——“二十一世纪中国诗歌新高峰”之“沈浩波传说”。


          上篇、“身体”还给诗歌,诗歌还给“流氓”

  任何改良的事物都是无前途的。但是,在一个崇尚儒家思想“仁义礼智信”等道德传统的国度里,“冲淡、谦卑、儒雅、避世、礼让、知足”等“虚弱(雌性)文化意识”侵占着这片土地上的每根骨髓,各个领域因循守旧、明哲保身、排资论辈,奴颜卑膝的照搬硬套。那怕是最张扬个性的诗歌界,绝大数“诗人”明知“改良”之无效,仍然只能在重重传统中匍匐着苟活,尴尬却强充体面地向“现代”腾挪着。洞释中国人性之劣根的鲁迅说:“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随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是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摘自《无声的中国》)。我知道,鲁迅意在“拆屋顶”而非主张仅仅“开窗”,但是“屋顶拆”还不能成为最终目的。只拆不建,那是“红卫兵”的无知行为。(可参考当前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自称“垃圾”或“政治”写作的“诗渣”行径)。因而,观察或判定一首诗歌、一个诗人、一种美学,只需看其破旧立新的能力和质地,即能知其全部。

  1、“诗歌爆破队长”的血雨旗帜

  当中国诗歌处于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之交时,一场官方和民间的冲突从“盘峰”正式拉开帷幕,“知识分子写作”和“口语写作”势如水火,两大阵营对决,其惨烈程度已无需累牍。在此背景下,诗人南人于2000年创办了“诗江湖”论坛。论坛一经创立,中国诗歌即宣告网络时代的到来,最直观的成果是一支“诗歌爆破队”迅速啸聚,并以拉枯摧朽之势横扫所有腐朽的思想、意识及伪诗。沈浩波,正是这个“爆破队”名副其实的“队长”。他以《下半身写作及反对上半身》为旗帜,开宗明义地向所有的“传统”宣战:

  ●强调下半身写作的意义,首先意味着对于诗歌写作中上半身因素的清除。
  ●知识、文化、传统、诗意、抒情、哲理、思考、承担、使命、大师、经典、余味深长、回味无穷……这些属于上半身的词汇与艺术无关,这些文人词典里的东西与具备当下性的先锋诗歌无关,让他们去当文人吧,让他们去当知识分子吧,我们是艺术家,不是一回事。
  ●传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们的写作必须跟它有关?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身体,……唐诗宋词在很大程度上使我们可笑地拥有了一种虚妄的美学信仰,而这,使我们每个人面目模糊,丧失了对真实的信赖。去你的唐诗宋词的传统,你跟艺术无关。
  ●源自西方现代艺术的传统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只怕也未必,我们已经亲眼目睹了一代中国诗人是整么匍匐下去后就再也没有直起身子来的。……
  ●只有找不着快感的人才去找思想。……只有找不着身体的人才去抒情,……所谓思考,所谓抒情,其实满足的都是你们的低级趣味,都是在抚摩你们灵魂上的那一堆恶心的软肉。
  ——摘自《下半身写作及反对上半身》

  这个“檄文”必须是沈浩波同时代的诗人们引以为荣的一面旗帜。我并非说这个“檄文”所有的观点都是诗歌真理,而是它体现了中国人少有的两大优良文化基因:叛逆性和雄性。它展示出来的锐气、勇气、才气、霸气和雄心,使一代人的探索有了方向标、源动力和灵魂,它理所当然地为一个时代树起丰碑。到目前为止,我无法估量“下半身”美学提出及“下半身”写作对中国诗歌发展的推动意义有多大,但当我(这里省略了个“们”字)在写现代诗时,再不会因“乳房、阳具”等“器官”的存在而心怀忐忑——因为沈浩波已给这个时代的诗歌松绑。五•四之后为何要废除讲究韵、律严谨的古体诗而推行白话诗?只要曾在写古诗时为找个“合韵”的精准之词而翻遍整本《康熙字典》,最终还不得不以语义和内心的代价,去向陈腐的“律令”妥协,你就知道废除古体诗词之必要。在现代诗写作中,让“器官”和“身体”(或称“性”)得到应有的自由出入权利,正和破除韵律的意义等同。光凭此一点可下结论——“下半身”美学的提出,对于当代中国诗歌而言,其意义至少等同于白话诗之于古体诗。现在多好啊,啥都不用怕了,“他们”都亮出“把柄”和“漏洞”了,我还怕那些老学究们双手掩面半遮目却“不小心”留下缝隙窥探一番,然后再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屑嘴脸大声怒斥不成?让“非礼勿视”这种封建桎梏的思想残渣从现代诗歌界彻底消失。“勿视”?那就“视”马克思去吧,我们不仅要“视”,还要发自内心地正视这个沈光头,尊重这个天塌下来先顶住的“诗歌高个子”。尽管如此,我们(这里的“们”字却是不能省略的)还是对沈浩波这个名字保持着警惕,因为这个名字在诗歌界已成为“坏蛋”的同义词,他坏就坏在辗碎了太多“功成名就”者的美梦,捣毁了太多旧城墙和堡垒,破坏了诗歌“应有的秩序”,他理所当然要成为所有“好人”(或“好诗人”)的公敌。面对一个悍然承认“心藏大恶”的大坏蛋,我虽说多年来一直密切关注着其动向,甚至还为他写过一些溃不成行的诗歌札记,但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我硬是没让任何一个掌声逃出“五指山”(高雅、文化、知识、纯粹、修养)。原因很简单,“任意好”这个名字代表着好人,好人与坏蛋本是宿敌。一个好人去赞叹、欣赏甚至尊重一个“坏蛋”,“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任意的“好”岂不穿帮了么?“好人”难做,此为一斑。

  2、“色情狂”的底线、尊严和爱

  沈浩波的诗歌写作和美学是有底线的,尽管他口里不是“推翻”就是“打倒”,尽管他见佛杀佛遇鬼诛鬼,但他从不踩“人性”的底线。“人”是什么?“人”不是一陀没灵魂的肉(尸),人是有“爱憎、愤怒、悲欢、欲望(这里事实应该用性交、做爱、射精)性情、生命、灵魂……”的鲜活“身体”。猪狗狼虎都有“身体”,但它们叫动物(或禽兽)。牛鬼蛇神都有“灵魂”(听说的),但它们没有“身体”。可见,“人”其实还真不太好懂!而如何做个“诗‘人’”显然更加复杂,基于此,我原谅了绝大多数“诗人们”、“诗评家们”和“读者们”在这方面的“知道”(不是“知识”啊)盲点。这里所作的常识普及讲座(请允许我在精神上当一回老师)相对于沈浩波而言,不是一根鸡毛,就是一块蒜皮。当群“盲”的脑袋一只一只从几千年前凑过来之时,我得把活儿交还真正的洗脑专家——


  你妈贵姓

  好吧
  就按你的方式
  坐而论道
  咱们对对偈语

  你说:
  仇恨乃万恶之源
  你心怀仇恨
  终缺一颗普世慈悲心
  难成正果

  我对:
  我纵心藏大恶
  胸中仍有大爱
  你虽慈悲是真
  却不知爱为何物

  你说的我懂
  我说的你懂吗

  你说:
  万物本来是虚
  何必过于用心
  我已心中大空
  乃是寂灭空灵

  我对:
  虚则无神
  空则无魂
  你这无神无魂之人
  不过是具腐朽皮囊

  你说的我懂
  我说的你懂吗

  你说:咄,色即是空!
  我对:嗨,你妈贵姓?

  你说:你真是执迷不悟啊!
  我对:真是白瞎了您这个人哪!
            2002.2.29

  你可千万别认为它是“诗”这么简单。这是孙悟空雷霆金箍棒对西天雷音寺里每根朽木(假如来)的一次横扫,是华陀对几千年文化顽疾的一次彻底手术。醉汉被扔进冬天的河里,腰颈劳损的骨架痛穴迎来一根针,阳痿的玩意注入了伟哥……,你感到肌肉舒展了没有?你找回诗歌的“身体”和尊严没有?如无,“你妈贵姓”?如不知——真是白瞎了您这个“僵尸”哪!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恶劣的人性,敢于俯视虚伪的伦理,如《一把好乳》、《朋友妻》、《淋病将至》、《姐姐去了南方》等作品都具备了揭发、颠覆的可贵品质。“评论家”们哀鸣其为“诗歌之死”,“道德家”可不一样啦,他们眼睛一亮——罪证,又是罪证!——又一可将沈浩波群起诛之的罪证!——“一见到短袖子,立马想到白胳膊,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又是鲁迅);“朋友妻,不可欺”……——此人不诛,礼将不礼,国将不国,诗无宁日啊!

  姐姐去了南方


  姐姐走在前面,小德
  跟在后面
  走过长长的一条街
  去打酱油,那是
  很早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
  被两个小流氓截住
  其中一个,捏了姐姐的
  屁股
  说:不错,像个柿子
  还有弹性
  小德在后面
  吓得哭了

  后来,姐姐去了南方
  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小德长大了
  做水果生意,也去了南方
  学会了嫖妓

  头几年,小德
  从来不嫖屁股大的
  有人说他
  就喜欢尖屁股的女人

  这几年,小德
  只嫖屁股大的
  嫖得高兴时
  就拍着女人的屁股,说:
  不错,像个柿子
  还有弹性
              2003.1.27

  近乎猥亵之辞,所有“文人”的讳莫如深,在沈浩波这里,遮羞布被释数撕裂,人性之恶全部得到诗性(良知)的还原和释放。让我悲中从来的是,这么简单的“自残式”写作,在道德家、伦理学家、评论家这帮“‘家’伙”眼里,全是“柿子”?!批判之声如潮涌来:“其一是认为,‘下半身’诸诗人只会写性,一味描写生殖器而已;其二是认为,‘下半身’思潮解决了‘写什么’的问题,拓展了中国诗歌的题材空间,但没有解决‘怎么写’的问题。”(沈浩波自述)在瞎子的世界里,永远没有光明。最黑暗之处莫过地狱,那么,沈浩波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有向着很恶很恶那边横生的胆、识和资格到暗无天日的地方去,给那些腐烂的尸体和散落的骨灰开辟一处安魂之地?
  我喋喋不休当然不仅仅在为沈浩波辩护。在某些时期,我也曾像这些瞎子们一样对沈浩波投过审视的眼光,诸如在沈浩波那个相对沉迷于“性”(或称“器官”)的写作时段。而当我把他的“滥性”放在一个漫长“性抑郁”的文化背景中进行辩认时,我才发现其“做法”不仅无可厚非,而且意义彰显。过正须矫枉,重症求狠药,要不,正常的“身体”无法找回。关于“怎么写”的问题,只要不离开“诗”,不管任何角落,于沈浩波而言,我基本找不到什么可商榷的空间,更无法了解“毁誉掺半”因何会聚集到沈浩波的身上。

  温暖


  掀开外套
  一册小学课本掉到地上
  摘下胸罩
  一枚红色粉笔从乳沟滑落

  第一次出来卖
  难免会有泪水
  男人用舌头
  舔舐她咸咸的眼角

  只有这条阴道
  还能换点真金白银
  供三个弟弟上学
  这身皮肉算得了什么

  男人兴奋异常
  居然能嫖到
  一个白天还在
  课堂讲课的女教师

  只有最无耻的看客
  才会去讨论她触犯的法律
  每一条义愤填膺的舌头下
  都躲藏着一颗嫖客之心

  终于有一天
  读大学的大弟知道了真相
  在信中假装无意提起:
  某人不小心染上了爱滋病

  这份关切来得如此小心
  姐姐又一次流下泪水
  身上的男人用舌头
  舔舐她咸咸的眼角

  要读诗,要谈艺术,就不能老把贼眼盯死“胸罩、乳沟、阴道、嫖客”这些“皮肉”闪闪发亮,不要光有色心而无贼胆,大胆伸出手去摘胸罩,剥衣服,脚站稳,眉毛打高,堂堂正正的,从乳沟一直扫到阴道,再从阴道一直深到心灵里去。艺术不能当A片看,做啥都好,千万不能做麻木不仁的看客和“伪道学”的帮凶。如果你能从“女教师的乳沟和阴道”里看到人性最无奈最屈辱最伟大的爱,如果你能从“读大学的大弟”“假装无意提起”的“爱滋病”这封“信”里读出惊惶、沉重、悲愤、嚎叫和感恩,你必然知道——好诗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很遗憾,在对沈浩波的描述和理解的过程中,我居然全部都盗用了汉语的“道德”优势,甚至还将主流的“崇高”优势牢牢掌控。但,你们,不,就是你!能不能以惯用的“两大伎俩”对此进行“有效的”(必须是)反驳?我甚至充满期待!

  3、“流氓先锋”的“胜利大逃亡”

  丑陋的中国人有个先天的陋习,受欺压的贫民一旦翻身作了主人,就无一例外地变本加厉,变成比暴政更暴的一方。这种劣根被很好地继承到诗歌中来。当沈浩波把“身体”强行进入诗歌之后,中国诗歌在“阵痛中”找回快感,“身体”开始复苏,“器官”翻身成为“主人”,“在诗歌中做爱”也就如期而至地成了潮流。越来越多连“下半身”的皮毛都沾不上边的投机者纷纷加入这个先锋阵营,“器官”沦为虚弱者傍身的“器械”,“滥交”成为诗歌常态。无处不在的“逼”,随处可闻的“叫床声”,像一场“性搔扰”洪水一样,冲垮了诗歌身体正常的“生理”需求大坝。诗歌在不段的时间内沦为名副其实的色情场所。无数诗渣因“耗精”过度丢了小命,而这种美学的“母体”自然也不可幸免地受到牵连。我这么认为,当“先锋”一旦转化成“时尚”,它的本质便已蜕变。一种美学标签得到确立,就意味着一种“美学标本”如影相随。在写作惯性的跑道上,真正的先锋,永远会对时代和自己保持一种怀疑和敌意。天才的先锋诗人沈浩波之所以得到尊重,正是时刻和自己及整个时代作战的斗争精神。在2004年,当所有的“器官”还在继续暴晒之时,沈浩波用《祖国的星空》、《羞耻》、《天下无戏言》、《温暖》、《姐姐去了南方》等大量杰出文本告诉我们一个真相——当“身体”革命成功之后,他一转“身”即回到“现实”中去。这是沈浩波(整个时代)一次惊天的“胜利大逃亡”。
  沈浩波自称他是浪漫主义者,我不太同意。尽管他的《致马雅可夫斯基》、《离岛情诗伤别离》、《饮酒诗》、《国有殇,你知否》等诗歌呈现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但是,与前边提及的现实主义文本相比,我认为沈浩波的“现实”远大于“浪漫”。特别是他的“现实主义”代表作《文楼村纪事》,更为我这个观点提供了如山的铁证:

  事实上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操婆娘还要戴个橡胶套子
  这在事实上比死亡还他妈不可思议
      ——(《文楼村纪事》之《事实上的马鹤铃》)

  当沈浩波进入遍地闪着“爱滋”鬼火的“文楼村”之时,他将“把柄”捂实。这火不能再玩,否则将会引火烧身。

  白墙上有两行歪斜的毛笔字
  是那孩子写的
  “1997年X月X日,奶奶死
  1999年X月X日,爸爸死”

  ——什么叫做家破人亡?

  她已奄奄一息,神智昏迷
  但当我们给那孩子递过100块钱时
  她突然伸出那还插着输液管的枯枝般的手
  一把将钱夺过,死死攥在手心

  ——什么叫做救命稻草?

  孩子是五代单传,戴金银的娘家
  也根本没人敢来看她
  村委会直到听说我们几个冒牌的记者来过
  才吓得连夜把她送去医院

  ——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而当我们赶到医院
  却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女护士正在劝那孩子
  在一张纸上签上名字,上面写着:
  “病人自愿停药……”

  ——什么叫做草菅人命?
       ——(摘自《文楼村纪事》之《来,咱们学几个成语》)

  什么叫“惟性”?什么叫“青春激情”?什么叫浪漫?什么叫“惟性“?年轻的心早倒在血泊和毒菌中死过几回了。除了惶恐、悲愤、怜悯、孤绝,痛心疾首,恐怕世上再阔大的胸襟,也只能容下一颗受惊的魂魄和失语的爱了。莫泊桑说:“写实意味着按照事物的常见逻辑给人以完整的真实幻觉而非奴颜婢膝地乱糟糟地原封不动地照搬事物。……天才的现实主义者似乎更应该叫做幻觉主义者”。如果以此话观沈浩波的“文楼村”,恰好是一种美学与一个诗歌天才的视野幻觉在经历千百年诗性时空的浮沉间偶然相聚。放眼中国当前诗歌文本,有谁读过比《文楼村纪事》更能称之为“现实主义”杰作的?愿闻其详(越“详”越好)。
  阿斐说:“沈浩波以其‘多变’、‘善变’的创作形象始终走在‘先锋’的第一梯队”,这岂是一语妄言?!只不过,一成不变地抱概念找经验者不乏其人,事物一直在变新,眼光一直在老去,有多少只心灵能够开出像阿斐那般明亮的诗歌之窗?
  在这里不得不提及的是,以这片土地为背景的“文化”,在任何角落随时都会把一件荒谬的事情演化得接近幽默。我曾对一些活在诗歌外围的人解释说,沈浩波就是这个时代的“诗歌先锋”,他们好奇地读了沈浩波的诗歌,之后,百分之九十九的嘴再合不拢,一天的大半过去,才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心怀畏惧的话——“能不能把‘诗歌’换成‘流氓’两字”?“可以的!”我说。我深知“众怒难犯”,那是先贤留下来的朴素真理。当然,先贤的另一句名言是——“大多数人是愚蠢的”。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在这个荒谬即真理的国家,“色相”可以等同“色情”,“叛逆”可以等同“反动”,“诗歌流氓”最终转化成“诗歌流亡”,这一点都不难理解!——过程很简单,当“民”从“氓”字顺利出逃,“流氓”不复存在,“流亡”即将开始。这是一首最具“中国式”的行为艺术大诗。我说沈浩波就是牛逼,你不要不服,要是谁能做到连“行踪”都要对汉语进行“解构”的境界时,谁不杰出,我同意,沈浩波也不会答应的。
  当我对沈浩波的一次特殊遭遇进行一场别具心裁的“解构”时,我甚至怀疑对汉语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而事实上,早有会心的微笑从嘴角被一串串地放走。在中国写诗,从“惟性”到“幻觉”,从“流氓”先锋到“流亡”先锋,从大陆到香港、澳门、马来西亚、挪威……,沈浩波用他的遭遇告诉我们一个真相——真正的先锋,即是从诗歌到生活一场场的“胜利大逃亡”。

          上上篇、“残篇”招魂 “蝴蝶”破蛹

  按理说,沈浩波此前筑就的“下半身”、“幻觉”等诗歌高峰,都可以让他一辈子坐吃老本。但是,这个“诗心不足人吞象”的先锋典型和与生俱来的探险品质,注定了他永远都活成诗歌拓荒牛的宿命。
  当我们用秒的脚步艰难地从“5•12”这片“苦地“(当然不是苦海)挪动着一个民族受惊的魂魄之时,你将不难理解,诗歌对于中国而言,是最后一根近似信仰的稻草。这是中国诗歌最具担当之年——2008。面对中国生灵接受命运的如此“大礼”,诗歌已然无用,很多悲愤,其实并非文字所能表达,而谁能抑制住内心的苦痛及悲愤,忘掉天灾之外的祸患?当然,这是沈浩波此类真诗人责无旁贷的“单方承诺”,与“不写应景诗或个人情感不为公共情感左右的‘成熟诗人’”无关,与“没有切肤感受的‘诗人’”无关。情感是自己的,肉体、骨头和血泪都是别人的,怎么可能有切肤之感!请允许我把你们摒弃的“魂”字捡回来,不要动不动就扔鸡蛋。

  1、一壁残川赋诗魂

  半年前我编辑《伸出所有的手:赶路诗祭——5•12四川大地震》专刊期间,曾在文档里涂过几句关于对沈浩波诗歌的札记。沿着记忆的斜坡,打开“赶路诗库”的大门,溜进“沈浩波”的房间,一些乌黑的文字朴面而来。时间虽不久远,心情却已仿若隔世:

  作为当前汉诗的第一读者(自诩的),时至今日,我终于确信,过去六年对沈浩波十年诗歌(没在网络里发表过的忽略不计)的关注和研读,对象没有选错。他“貌似破坏,实是建设;外表冷酷,内心温润;宣称‘心藏大恶’,实则胸怀大爱;梦想‘左手开奔驰’,却践行‘右手写好诗’;力图向西方伸手要现代诗之精髓,而未忘重建民族文化的新辉煌……他“蘸血”写就的“残篇”的高度,不是书斋里那些浅薄的个人艺术趣味所能相持并论,而应被认为是当代诗歌良知、责任感、尊严和灵魂的一次赎回,他理所当然地必须受到我(包括时代)的器重和尊敬。甚至,我想起汩罗江畔一个民族的身影和行踪……
    ——2008年6月9日读沈浩波《川北残篇》札记

  翻到这一页,沈浩波更加清晰地立于我的眼前。他的诗歌就是我近六年来诗歌经历的重要构成部分,当然,他还必须是中国近六年来诗歌经历的重要构成部分——

  2

  真正残损的手掌
  却再也不想去抚摸
  脚下到现在还
  余震不断的大地

  曾经在这土地上奔跑的腿
  一截截还给了它

  3

  既然还了
  那就一切两清
  你给过我水乳
  我还你以贱命
  未死者漂泊他乡
  永不回头

  但这样就能抹去深仇吗

  当我今天下午
  在街道的拐角
  迎面撞上一个
  用磨得发亮的大肉膝盖
  走路的乞丐
  心中不禁冰凉

  22

  我当然热爱这个国度
  因为这里有我的同胞
  他们使我不孤单
  每天都能和同类在一起
  像他们一样美好和污秽

  当同胞的血
  涂抹在我心上
  我惟有蘸血写诗

  24

  山河残破
  人心碎

  诗如余震
  难写完
      ——摘自《川北残篇》

  “诗如余震/难写完”!——一个沉重的叹息掉下来,百感交集,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我把“残篇”当成一个时代、一场灾难所彰现出来的当前“中国诗魂”(“我这么说话的时候,通常能把人吓死”——取之于沈,用之于浩波)。不知“诗评家”、“诗人”、“读者”们是否批准、签字、盖章?我实在想不出任何更合适、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它们了。与铺天盖地的“震诗”相比(没“切肤感”者,就不拿来比了!),这那叫写诗,这是在玩命。这是一根骨头在一滴一滴地蘸起血,然后一丝一丝地刻进一个民族的胸口之上,当时空跨过半年之后,它们终于凝结成现在一缕一缕的诗歌小血块,甚至,它们仅仅能够留下淡淡的痕迹……!
  什么叫艺术?去你M的艺,去他M的术。

  2、“现象”破蛹 “存在”游弋

  这个小标题是我对中国二十一世纪诗歌美学所作的一个隐喻,而它们的飞翔是从“《蝴蝶》”的两只翅膀上展开的——又是沈浩波,又是一场“胜利大逃亡”!
  当我接触《蝴蝶》第一辑时,阅读直觉告诉我,这是沈浩波写作上的一次“华丽转身”,更是新世纪近十年来中国诗歌的一次转身,而我直接判定,此诗一定是2008年度中国诗歌的最重要成果无疑。我的判定得到确认是当沈浩波把第二辑发表在“赶路”时——“沈浩波一直是我期待中的意外”。当然,对于《蝴蝶》的激赏,我并非孤掌难鸣,诸如评论家向卫国同样为我的声音作了回响——“仿佛不是一首诗人之诗,而是一首生命之诗;自性的“生命”(“蝴蝶”?)发出悲歌,以长歌当哭,向母亲漫长地告别。……”(向卫国评《蝴蝶》摘句)话虽如此,我在乍读《蝴蝶》时还是不禁为沈浩波捏了把汗。因为“蝴蝶”是一个有着强大文化背景的“符号”。它的身上附着了千万种传统精神暗示:理想、人生、爱情、哲学等课题都能在它身上打到无数个不同的依附方式。“庄周梦蝴蝶,蝴蝶梦庄周”、“梁祝‘化蝶’”……巨大的概念负担及文化承载几乎构为一座座无法逾越的险峰,稍不留情,沈浩波的“蝴蝶”即面临跌进庄周梦境中湮灭的命运。
  用粗浅的方式来看《蝶蝶》,或可认为它一开篇即充满一种引人入胜的迷离与变数。诗歌语言简朴、清晰、有血有肉、有魂有魄、游走自如,恰似蝴蝶之振翅翩飞:

  我已习惯
  一次次撕去自己
  艰难生长出的
  斑斓羽翼
  露出丑陋的身体
  ——虫子的本相
      ——摘自《蝴蝶》第一辑

  而蝴蝶每一瓣“斑斓羽翼”的长出,都是虫子在撕裂身体为代价的艰难生命攀爬中实现的:

  三十年了
  我一直奋力攀爬
  在黑暗中
  血水混杂的泥泞里

  却怎么也爬不出
  母亲那条
  长长的产道
      ——摘自《蝴蝶》第一辑

  但对于这首存在多维度的、无限可能性的探索写作,任何粗浅的“技术”解读都是无效的,当我的思路走到这里时,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正如一个机械厂的技术工人用笨拙的扳手作为工具,企图对一块全是高科技含量的诗歌电子晶片进行拆装一样,不仅仅失效,还可能对“产品”本身造成毁灭性的伤害。我只能凭借阅读直觉对这首生命之诗进行一次冒险的辩认。
  在我看来,此前的沈浩波,不管是“身体”、“浪漫”或“幻觉”等文本实践及美学归属,尽管都具备时代高峰的品质,但却无法超越个人经验、艺术塑造等“现象学”传统(这里的“传统”包括个人及外围世界以往任何美学的潜意识影响)。包括当前诗歌流派中的“口语”、“垃圾”、“谜语”等绝大部分写作,无一不被“现象”所包围。
  以《蝴蝶》为界线,沈浩波正进行着一次连他自己都无法预知的冒险。从一个生命体开始,从“长长的产道”中爬出,一个“永失子宫的人/像一只瞎眼的蝙蝠/挂在无边无际的世上”,主动从母体中割离,把整个生命体扔进社会(“世界复杂/人心简单/无非是保护自己/和伤害他人”)、时间(“可是时光飞快的流逝/海浪也会凝结成严冰/终究会变成僵死的蚯蚓/倒毙在冬天的冻土上”)、空间(“星星在天上闪光/死者的眼帘永垂//幸存者在大地上漫游/做一个无家的浪子//永恒的白昼照耀着他/灵魂出窍的身体//终于给渴望腐朽的内心/找到了匹配的生活//母亲带着她的子宫死去/妻子带着她的怀抱死去//哦,你是仅剩的美人/是天地间浮游的宠儿”、生死(“活着是为了/对抗死亡吗?//难怪你/活得那么累//存在是为了/*虚无吗?//难怪你/活得那么累//这样想时/觉得自己像//铡刀下的刘胡兰”)、宗教(“他们聊起宗教和生命。一个说,“死去的其实都是/应该死去的,都是前世的业报,此时一把收走,有的/得到往生,有的降入地狱。”他在讲述,今年发生的/一场大地震,夺走了十万人命。另一个在说,释迦牟尼/早就有过预言,未来佛在中土。他们的声音在漂浮/如同我的头颅在邪恶的深渊中漂浮,连空气中的//每一颗中子都是邪恶的。我非常疲倦,试图睁开眼睛,/但在一片浓黑之中,即使有一颗子弹,击爆我的眼球/也不可能,弹射出碎片似的星光。我本是一只/畸形的怪兽,不幸获得了思想,就像病毒侵入/导致的变异,从此面目模糊。如果时代没有奔跑/我仍然只是我的祖父,活着就是为了死去,倒也干净利落”)等课题中进行一场漫无目标的游弋和探秘,这场没有起点和终点的生命飘流,似乎在“凭空捏造”一个生命体与时空、世界、宇宙、宇宙之外的未知……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内在的、隐蔽的种种联系。诗中对“生与死、存在与虚无、存在与时间”的证实和考辨,不受诗歌所限制,甚至不被科学所限制。整个历程可认为是人类将自己的信息写到一块神奇的“抽象化石”上,让于千亿万年后某个时空的一次错位,被另一个界面的另一块外星电子晶片所接收,通过这个“抽象化石”告诉一个能够破译的未知者——“人类已经为自己创造了永恒的生命之光”。
  如此说来,一首不可认定之诗,一首不可限制之诗,一首对生命终极探索的冒险之诗,一首中国有史以前最具变数之诗,一首无法言说之诗,一首近似“存在实证”之诗,一首堪称伟大之诗……,我预言它将是一场划时代的、无休止的诗歌飞翔,它必然为未来的中国诗歌开创一个全新的纪元。
  站在“御鼎诗歌奖”评委的角度,选择《蝴蝶》作为获奖作品,既是尊重一个先锋诗人的实验,也是尊重一个奖项的公信力,更是尊重中国诗歌的良知。

          结语——并非儿戏

  近六年“沈学”(不是“红学”)资历,三两个通宵键盘声,千百只溃不成行字,赠与“先锋到死”的、同龄诗人中我最佩服的“耐磨型”诗歌天才——沈浩波。嗜酒如我,读其《饮酒诗》,不禁妙想横生,兹向全世(诗)界宣布:郑重要求沈浩波把我不小心赌输给他的那瓶酒的归属权割让一半,如大家同意,另一半还属于他,于某日,请君与我,烂醉如斯(诗)——

  饮酒诗

  那人说道
  兀那厮沈浩波
  也是个不爽利的汉子

  说这话时
  必是喝酒之时
  那人先饮一杯
  我却小抿一口
  为啥——
  不喜欢白酒那味

  白酒我忌辛辣
  啤酒我忌平淡
  洋酒后劲太大
  红酒过于温吞

  又不是声色犬马之时
  又不是肝胆相照之人
  又不是失意人执手喝闷酒
  又不是多情自古伤别离

  你我喝酒
  相见而已
  吃饭而已
  嚼点花生而已
  说点闲话而已
  我又何必爽利

  于是那人说道
  兀那厮沈浩波
  也是个不爽利的汉子

  我不爽利不要紧
  你也不要太爽利才是
  每喝必爽者大都酒鬼而已
  爱拍胸脯者必是小人无疑

  谁配与我对饮
  使我烂醉如泥

  2003.1.1


              2003年9月—2008年12月灾难性拼凑
              2009年2月1日—3日粉碎性修整
                 任意好于佛山


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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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二月 25, 2009 10:25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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