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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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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车[香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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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按察司
(我开始管这里的事儿了)
七品按察司<BR>(我开始管这里的事儿了)


注册时间: 2006-03-03
帖子: 70
来自: 湖北宜昌三峡大学

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四月 15, 2006 7:05 am    发表主题: 【绿云】 引用并回复

绿云

1.

  傍晚,陆一终于等回了去京城进贡瓷器的江西巡抚李臣宣李大人。看着一脸愁容的巡抚大人和跟在他身后的监造太监还有门外一字排开的刀斧手,陆一就知道事情恶化了。果真,李大人一进门就气急败坏地说:“这次事情严重了,皇帝还是不满意。而且——”李大人瞥了一眼门外的拖手而立面无丝毫表情的监造太监继续说:“皇帝这次已经失去了他仅有的一点儿耐心了。前几套瓷器都不能让皇帝满意。今日皇帝在大殿之上大发雷霆,限我们在最段的时间内交出令他满意的瓷器。否则——”
  李大人无力的瘫坐在为烧制瓷器在御窑窑场旁暂时搭建起的简陋房舍里一把笨重的木椅上。疲倦的嗑上眼睛。再无一句话。近日数次江西到京城之间的奔波劳顿让李大人面容消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才不过几天皱纹便蚯蚓一般爬满了他原本保养很好的脸。长长的胡茬儿黑铁丝一般胡乱歪在他的嘴角。油灯昏黄如豆的光把陆一的身影投射在背后的墙上,像一个蓬头垢面的鬼魂。
  “那——我们该怎么办?”陆一的情绪陡然间低落的下来,心情也变的沉重。低低地问了句。
  “再烧!都到了这地步了也没别的办法了。况且,时日已经不多了!”李大人用手揉搓着隐隐做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
  “可是,这次烧制瓷器从头至尾连一张图纸都没有,甚至连最根本的样色都没有。凭空铸造又谈何容易?谁能揣摩透皇帝的心思呢?”陆一沉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绝望。
  “到了这地步,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烧!今晚就开窑!”李大人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激动地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拍了一下陆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陆师傅,我陆某及江西景德御窑上下数千百人的性命就拜托给您了!到现在为止,我能信的过的也就陆师傅您了。今晚你就亲自当班,负责烧制瓷器的全过程,其过程中不允许任何人插手!除了必要的副手和跑龙套的帮忙可另差遣侍人。”
  李大人欲拱手相拜。陆一赶忙抢上去扶住说:“巡抚大人千万不要如此。本次开窑,正如巡抚大人所说,不光关系李大人及老身一家的性命,甚至,关系我景德御窑上下数千百人的性命。”陆一瞥了一眼门外开守的监造太监和刀斧手后继续说:“看来皇帝这次是动了真格儿了,这次烧制瓷器是关系我景德御窑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老身也找好拼命一搏了!只是——我到御窑已有些时日,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远在骛源乡家中的年迈的母亲和年岁尚小的女儿云姑。陆某不敢有何奢求,只希望巡抚大人能在得空的时候指派几个侍从带我去老家探望探望,以尽陆某的一点孝道!陆某自当感激不尽!”陆一说话的时候鼻子酸的慌。
  “陆师傅放心,李某今晚便指派人去,以保陆师傅全无后顾之忧!”
  “谢谢巡抚大人成全!那——巡抚大人您就先请回吧!这些日子您也够累了,我也想尽快去御窑窑场那边,以便尽早开工。只是,我母亲和小女的事情有劳您费心了。”陆一说。
  “也好!那我就先去安排了!静侯陆师傅佳音。告辞!”李臣宣抱拳道别后转身出门去。
  “巡抚大人走好!恕陆某不远送!”
  陆一一送走李大人就立刻折身直向御窑窑场行去。末冬的夜仍然还是冷风呼啸,寒风彻骨。远北咧咧的朔风席卷着遥远江南窑场上的尘土飞扬。湿润的空气在寒风中凝结成团团的水气如氤氲般悬浮在空中,把整个空旷的窑场笼罩其中。一些瓷器的土胚和残缺的碎片稀稀拉拉地散放在窑场的地上和为烘干瓷器泥胚的木头架子上。圆形的窑在黑暗的笼罩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荒冢,黑黝黝地窑洞口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大门,幽幽地打量着被雾气弥漫的陆一。
  陆一背手而立良久,思绪万千。心想我陆某世代以精湛的瓷艺著称,以烧制瓷器技艺的无可匹敌名灌中原。而如今,却万万没想到,我陆某却要将祖宗前辈们世代传承下来的技艺葬送在世代与之相伴的瓷窑里。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柄!这次要是失败了,我陆某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还有何颜面去见泉壤下的祖宗先人?还有何颜面去面见江西景德御窑上下数千百的父老乡亲?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我的母亲和女儿云姑?皇帝究竟想要一套什么样的瓷器?为何绿妃受皇帝宠爱至此?绿妃又是怎么样的一个美人呢?难道真如传闻般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又贤淑聪慧?

2.

  隆冬,凛冽的朔风粗暴地撕扯着京城高大厚实城墙外的几行垂柳。撕扯的城墙上的战旗猎猎做响。然后又横跨过京城城内的飞檐雕栏,勾心斗角,跃过上林,芳圃,践踏着一路的花草树木。甚至,肆意的风还横冲直撞直闯入宫廷大殿,抓扯着有如烟萝的宫帷胡乱飘摇。
  就是这个冬季,绿妃突然间病倒了。
  皇帝简直发了疯。一夜之间,京城所有的太医全部被宣进宫。风疾火燎地直扑绿妃的寝宫——翡翠宫为其看疹。同时,皇帝还昭告天下:凡可以在尽短时间内医治好绿妃者,有官者连升三级,无官者,加官进爵!一时间,五湖四海的江湖郎中医生一夜间云集京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或百发幡然,或未可弱冠;或蓬头垢面,或清净素雅;或跛足癫脚,或仙风道骨!只为一显身手,各怀居心。
  然而,只要有王太医在,有没有人敢与之争峰!王太医不光以世代医术精湛闻名而立,他在众多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让很多的问题迎刃而解不说,光他解决的疑难杂症都足可开经立传了。况且,他又是世代辅佐皇室为皇帝等看病就疹的世家,在皇宫里面已经树立了坚固的无上权威和尊严。
  此时,王太医同众多的太医一起,都在绿妃的翡翠宫内。
  翡翠宫中,放眼之处皆是一片的碧绿。绿色的帷帐,绿色的锦被,绿色的裘枕,绿色的净盆,绿色的佛手,绿色的睡榻,绿色的孔雀绒地毯,绿色的霞帔等等。而悬于中厅的一个鹅卵大小的绿色夜明珠更是让满厅生春,宛如绿云萦绕其间,氤氲飘渺。甚至就连寝宫内墙上的挂画,窗外栽的翠竹,都是一片翠绿如洗。而翡翠宫中最为抢眼的,却是那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瓷器,那么精致,那么完美无暇地闪烁着悠悠的光芒,恍若处子温柔冰凉的眸子扫过肌肤的温柔。身着一袭宛如烟萝绿纱上衣合衣躺在睡榻上的绿妃身体嬴弱因抱恙在身而无力地嗑着眼,消瘦的面颊和黑黑的眼圈反衬出鹳骨高高地凸起。虽因病痛而写满病痛煎熬和苦楚的脸依旧美艳若花!绿妃酷爱绿。
  翡翠宫中,王太医松弛的眼睑低低地下拉,双眼微嗑,脉线轻悬,十指如扣。其他的太医或正襟危坐,或略瞥王太医,或交耳低语。
  翡翠宫外,皇帝满面焦急、愁容和希翼。疾燎地跺过来,又跺过去。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人已经结结实实瘦了一大圈。
  隆冬的寒气让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到处都结上了冰凝。伸手可及的全是缩手的彻骨的寒。此时,皇帝的心、手脚却远比这朔风还要冷上千倍万倍。他太爱绿妃了。因为绿妃的完美?因为绿妃的温柔贤淑?或是因为绿妃的可江山社稷可儿女情长的内心?或是因为绿妃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无尽魅力?飘若仙袂的丽裳羽衣舞?玲珑睿智的思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后宫佳丽纵便再有三千九千也再难找出个绿妃来。在皇帝的眼中,绿妃是独一无二可欲不可求的天赐尤物!他不知道要是自己没了绿妃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是消沉,孤苦,落寞还是悲痛欲绝?
  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吗?绿妃的确是太美了。美的毫无瑕疵。就像是一块无须任何雕琢而自然清醒的美玉一般美妙绝伦!就有如她所钟情的瓷器一般完美无二。她独爱景德镇的瓷器——御窑的瓷器——举名天下,独一无二的瓷器。于是,江西景德成了皇室的御窑。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此时的心比当初失去了家国还要疼痛如许。

  那是一场异常残酷无情的战争。为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皇位!一个天下!一个劳国老天下黎民的天子之位!无限的贪欲让判军们有如疯狂了的野牛一般在京城城门外横冲直撞、烧杀掳掠。战马咆哮,刀剑舐血,戟戈相向。一排士兵倒下去了,又一排士兵倒了下去。判军的铁蹄践踏着守城的士兵们残缺的身体步步紧逼。铁蹄下碎骨的声音催命符一般催下了士兵们满身的汗水。汗水吸附在身上比附着一块烂泥还要难受。士兵们退却了。在死的面前,人都有着天生的劣根性。他绝望了。在判军们阴险恶毒的狂笑声中,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地落下,城门嘎吱嘎吱的磨砺声像是石磙轧过他的脊背的声音。他成了判军的俘虏。判军杀了他的父母要让他生不如死,杀了他的妻儿要让他断子绝孙。判军要羞辱他。因为他曾经是一国的皇帝,曾经的他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那么的趾高气昂!他们要好好欣赏一下一国皇帝受到践踏蹂躏后的狼狈样,以磨灭他们心中埋藏太久的嫉妒和仇恨!他们粗鲁地扒下他的龙袍,捆了他的双手,把他拴在马屁股后面,然后狠命地一抽马鞭子,他的胸膛便腾起一路的尘土飞溅。拖了他一整天,到了傍晚,他们玩累了,就把他双手倒剪了吊了起来,在他身上抹上盐巴,听着他用吃痛的呻吟声唱歌。他的嘴唇干裂地淌着血,他们却自己喝着美酒,不给他一点一滴。到了第二天清晨,他们觉得他是活不了了。于是便把他带到荒郊野外扔在了一堆乱坟岗里,朔漠边缘的沙地里经常有成群结队的野狼出现,他们要把他喂狼。
  然而,老天最终还是眷顾了他。他本来就命不该绝,就像他本来就不该失去他的江山,就像他不该失去他与绿妃邂逅的机会一样!他被一个路过采药的山村的姑娘给救了。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已经成了阴曹地府里的一只孤魂野鬼。他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反而还清凉的很舒服。恍若酷暑的夏天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依在他身边睡着了的一个姑娘和她手里握着的一只湿帕子。再就是地上的一盆血水。接着他看到了赤身裸体的自己。身体伤口处附满了绿幽幽的草药,湿泸泸地、泛散出淡淡的香味。他知道自己没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身避羞。然而,他只是稍微一动,马上便牵扯了全身的疼痛。他吃痛地倒下。这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子。
  “你醒了。”女子起身,一脸的倦容。几丝乱发贴在她好看的额头上。很漂亮很清秀的一个女子。女子揉了揉眼睛。起身才发现目前面临的尴尬处境,慌忙回过身,不自在地揉搓着手里的帕子。脸陡的一下便布满了绯红。
皇帝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那一时刻便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是你救了我?”他盯着她的背影问她。
  “是你命不该绝!我只是一个会采点草药的平凡女子,并不会治病救人。你幸好只是皮外伤,多休息几天就可以痊愈。”女子只是背对着他说话。就在这前一天全天下还没有人胆敢这样跟他说话。但是他却喜欢她这样。他能感觉到此时她惴惴不安的一颗跳动的厉害的心和因害羞而涨红的脸。她先前擦拭过自己的身体,那时候她没有害羞,而这个时候她却害羞了。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要定你了!”虽然受了伤,但他说话依旧洪亮如钟。 
  她吓了一跳。她现在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却从来都没听到过任何男子对她这样说话。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还是让她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她听到他说:
  “我要你永世都过世人都羡慕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让你永远无忧无虑,没有任何伤心,没有任何不快乐,没有人敢烦你,没有人敢冒犯你。我要让你永远幸福!”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奢求这些。但是这让她很满足。
  他果然复国了,凭着一张为预防不测的虎符。正如王太医说过的,他注定要有此一劫,而后会江山永恒。他早有准备。然后,这个女子就成为了他的妃子——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这个女子就是绿妃。而从此,皇帝就再也没追娶过一个妃子。
  是绿妃给了自己一切。然而,绿妃并不要什么锦衣玉食,她唯一的喜好就是一切与绿色有关的东西。绿色的花,绿色的园林,绿色的衣服。而她又以喜欢瓷器为最。她喜欢收集很多别致精巧的瓷器,然后天天看着它们如痴如醉。皇帝知道绿妃不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俗女子。所以他尽量让她开心满足。然而,他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现在他心爱的女人正在倍受病痛的煎熬!
  等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他却觉得时间好象过去了千万年。他自己则恍若经历了千百年的痛苦轮回蜕变,千百年的痛苦坎坷,当他终于一路荆棘地走了过来,然而,痛苦的彻心的记忆却如开阔河口处的河床处的泥沙层层沉积了下来,如磐石一般压在他的心底好沉重!他觉得自己对于绿妃有的就只是无边无际的愧疚和遗憾。他的心似破碎琉璃的渣滓一样碎了一地。
  左右的侍从太监都战战兢兢地低首而立,等候着皇帝的发落。或许,只要是皇帝稍稍一怒,他们便会永远告别这个世界。此时的他们比谁都了解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我不许绿妃有任何差池!绝对不允许。谁要是让绿妃受半点委屈,他就要谁的脑袋。他在内心里愤怒地吼道。
  一株香的工夫后,太医们从翡翠宫里退了出来。王太医自然地走在最前面。皇帝几步抢到王太医的面前,急切地问道:“绿妃怎么样呢?她还好吗?”其他的太医知趣的退下。
  “皇上!”王太医拱手而立,一脸的难色。
  “怎么了?快说!”皇帝已经失去了很少的耐心。心里一阵刺痛。
  “恕老臣直言,绿妃娘娘所犯之疾很是怪异,于常理不符。依绿妃娘娘的表象来看,脉象平稳清晰,气象通畅和顺,五内属良性。然而,这就像是一件很完美的瓷器一样,正是由于它的太过完美,所以它也经不起哪怕是一丝轻微的碰撞。绿妃娘娘现在的情形经不起丝毫的风寒和任何差池。换句话说,绿妃娘娘体内潜藏着长久以来沉积下来的痼疾。据老臣看来应该是长期的采药的缘故。绿妃娘娘闻过了各种草药的气味,这其中包涵了很多有毒气体的草药。而后毒气在体内淤积起来。这种疾病很难根治。甚至,是无药可治!绿妃娘娘体内的毒气已经渗入了五脏六腑,就像是原始森林里的瘴气一样已经沉积了很厚。”王太医缓了缓继续说:“如果——绿妃能捱过这个冬天,或许就可以万事大吉!”
  “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皇帝问。他对王太医的话深信不已。
  “暂且没有!”
  “越快越好!”
  “是!”
  “退下吧!”
  “是,老臣告退!”
  王太医轻轻的退了出去。皇帝不等王太医退出去就转身直扑绿妃的寝宫里去了。脚步却放的很轻很轻!把绿妃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看着绿妃憔悴的脸庞,眼泪便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唰唰地淌了下来。绿妃吃力地用另一只手给皇帝擦拭泪水,很勉强地给皇帝一个微笑说:“皇帝不哭!”
  皇帝把绿妃的另一只手也握过来揣到自己的怀里。说:“不哭,不哭。”眼泪却还是决了堤的河水一般流下。皇帝说:“绿妃,你的手好冰!”
  “傻皇帝,女孩子的手都是冷冷的。皇帝没听说过女孩子都是冰肌玉骨吗?”绿妃抿嘴一笑。  
  “我要你没事!我不想失去你!永远都不要,你永远要好好的!为你自己!也为我。好吗?”
  “恩,我们就以上林苑所有的绿叶起誓!”
  “以上林苑所有的绿叶起誓!”皇帝痛惜的把绿妃深深地拥进怀里。绿妃的身体已经轻若羽绒。
  “皇帝,春天应该就快要到了吧?这个冬季好长!”绿妃慵懒地躺在皇帝的怀里,柔若蚌肉的身体温柔的贴着皇帝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春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真的!”皇帝下决心似的说。
  “我相信你,任何时候!”绿妃倦倦地说。
  皇帝无言。把绿妃拥的更紧。
  “皇帝。”过了会儿,绿妃嗑着眼睛说。
  “恩?”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离你去了,一定不要伤心,好吗?还有,我不要任何陪葬的东西!特别是那些瓷器。留着它们,让它们在没有我的日子陪伴着你吧!你看和它们就像看见我一样!”
  “绿妃,不要胡思乱想。我不允许你胡思乱想。你一定会好好的!你不是说要看新春绿叶缀满枝头的景色吗?还有,我们说好了要去野外踏青的!去放马,去狩猎。到那时,到处都是一片灿烂的绿色,绿色的山,绿色的水,绿色的草地,绿色的河谷,绿色的风,绿的天,绿的地,还有你——我亲爱的绿妃!那时候,我们都会像春天里榛榛的草木一般生计勃勃,不是吗?”
  “那,皇帝你说,那时候绿妃会不会很漂亮?”
  “当然漂亮,绿妃永远是最美的!”
  “比之现在的绿妃呢?”
  “绿妃任何时候都是最美丽的!永远!”皇帝的声音变的哽咽。
  “皇帝,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在榻上躺了近半个月了,闷的慌!”绿妃小心的建议。
  皇帝稍做迟疑,结果还是答应了。给绿妃多披上一件裘衣外套,皇帝亲手扶了绿妃出门,斜过曲折回廊,绕过亭台小榭。往上林苑而去。一路上却是一味的萧煞和落败的枯叶满地。清寒的风吹扫着一地的残枝败叶,打着旋儿。枯瘦的树枝孤独地刺向苍茫的天空。池塘里偶尔有一两枝残荷孑然而立。放目之处皆是一片灰暗的死灰色。皇帝一脸的不悦,却还是跟了绿妃。手轻而有力的从未离绿妃的腰际。
  上林苑里除了几树松柏还有点墨绿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枯槁。皇帝触景生情,又感一阵酸楚。
  绿妃在一片空地上立住,给皇帝一个苍白的微笑,说:“皇帝,让绿妃为你跳一曲,好吗?我想要皇帝永远记得绿妃舞蹈时的样子!”
  “好!”一滴泪水滑落皇帝的脸庞。
  绿妃开始舞。且舞且歌。绿妃仿佛是舞的精灵,歌的魂魄。一舞便身轻若燕;一歌便声若孤鸿。丽裳舒卷,云袖似幻。光滑的绿裳在灰暗的天空下泛散出迷离的绿晕。绿的裙与灰白的天际融为一体。绿色与天的界限逐渐模糊,水渍一般散了开去。莲步款款,踩踏进退,点擦拖拉全似蜻蜓点水般轻盈流畅。柔荑展舒,柔若水纹,在她的身边荡漾起一轮轮无形的涟漪,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磁场,把皇帝包裹其中,若处仙境。风更大了,落木萧萧。肆意的风席卷着天上的黑云,扯揶着绿妃的绿裙。天空的灰黑惨淡地影射出绿妃清晰异常的仙袂绿裳,好显眼。清晰的笑靥,清晰的裙萝,恍若荒芜原野里的一片绿叶。世界瞬间复苏,放射出灿烂的生命之绿。江山便活了过来。皇帝看着渐去渐模糊的绿妃的笑靥,接着是身影,直到绿妃的身姿渐渐地淡去,只留下一摸绿色的影象。皇帝早已眼泪滂沱。
  皇帝悲凄地说:“绿妃,如果真的可以,我要让这世界从此一片素雅,不再有任何喧嚣和庸俗烦扰你宁静纯洁的心灵;我要让这枯槁的大地一夜全绿,让你永远赏心悦目,如沐春风,让你和它们融为一体;我要让御窑烧制出最美丽的瓷器,要收尽天下的春色,用瓷器的完美来烘托你的完美无暇;我要让时间从此永远停留在春季,让大地到处都是一片片茵茵的碧翠,到处都是绿意昂然。总之,我要让你永远好好地活下去!我不要你的离去!”风中,只有绿妃的歌声依旧清晰地唱响着: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3.

  “皇帝,如果我走了,就把我葬在上林苑最茂盛的那棵长青树下面,让我永远可以长绿!好吗?我不要枯萎!”
  “你不会去的!”皇帝把绿妃紧紧地揽在怀里,拂着她长长的青丝,嗅着她的淡淡发香。
  “如果我去了,你会答应我吗?”绿妃问。

4.

  皇帝彻底的愤怒了。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皇帝变的暴躁无常,情绪极其不稳定。朝事也不打理,甚至是不上朝。动辄毫无头绪懵懵懂懂,丢三落四。稍有不顺心便龙颜大怒,泱及臣民无数。自从绿妃走了以后,整个皇宫大殿便如一个死地狱一般沉寂,臣子侍从都诚惶诚恐,如伴虎侧。
  皇帝整日都呆坐在绿妃生前的翡翠宫里,拥着绿妃的裘枕发痴发楞,昔日绿妃所钟情的瓷器一件件都被皇帝细心的擦拭的一遍又一遍,只到擦拭的纤尘不染、双手无力时才在极力的劳顿中拥着绿妃的锦被入睡。梦中也不忘喃喃呼喊着绿妃的名字。皇帝简直是神经糊涂了。他所见之处全是绿妃的影子,那些瓷器,睡榻,地毯,夜明珠,霞帔等等。
  “如果真的可以,我要让这世界从此一片素雅,不再有任何喧嚣和庸俗烦扰你宁静纯洁的心灵;我要让这枯槁的大地一夜全绿,让你永远赏心悦目,如沐春风,让你和它们融为一体;我要让御窑烧制出最美丽的瓷器,要收尽天下的春色,用瓷器的完美来烘托你的完美无暇了;我要让时间从此便永远停留在春季,让大地到处都是一片片茵茵的碧翠,到处都是绿意昂然。总之,我要让你永远好好地活着!我不要你的离去!”有一天皇帝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同时也想到绿妃的愿望:“我多么希望可以看到新春绿叶缀满枝头的盛景。”皇帝的眼睛突然一亮。他突然觉得绿妃应该是属于春天的,或是说,春天是属于绿妃的!只有春天生计昂然的绿、温润的绿、妩媚的绿才配的起绿妃的美丽和才华!只有春情的丝丝缕缕的情愫才能烘托出绿妃的神韵。皇帝突然决定要用绿妃最喜欢的瓷器为其陪葬,当然这不包括绿妃原来所钟情的瓷器。他要以此来慰籍泉壤下的绿妃的灵魂。
  就在当天,一纸圣旨便降到了江西巡抚李臣宣李大人的手里。圣旨上书:
  命江西景德御窑召集能工巧匠于最短时间内烧治出能融融融春色于一体的一套瓷器,以赶在绿妃春季入葬之前呈献上京!不得有误!
  圣旨一到江西巡抚李臣宣的手里,李臣宣就连夜直奔景德婺源乡下的陆一的家。皇帝的“若在新春第一片绿叶出现在京城之前见不到满意的瓷器,则提头来见!”化成了恨恨地鞭子不断催促着他策马前行,丝毫不敢懈怠。
  李巡抚换了七匹快马,终于在入夜掌灯的时候抵达陆一的家。
  李大人推开陆一家的门的时候陆一一家正在吃晚饭。陆一看见巡抚大人来了,赶紧让了近来。“李大人来了!”
  虽然,李大人是江西巡抚,但是真正到景德的次数却少之又少,到陆家的次数更是有限。这次是情况紧急,李大人才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所以李大人对陆一家的一切都不甚了解。李大人进屋后四下打量了一下陆家的陈设。除了简陋的几张粗木椅子和桌凳外,基本上都没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李大人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名鼎鼎的瓷器大师竟然会是如此清贫的一家。
  陆一父亲早逝,妻子也很早便离了他而去。家里就剩下了他年迈的母亲和一个十八岁的女儿云姑。三人相依为命。陆一是个怪人,一直崇尚清谈。瓷器的手艺却是中原数一数而的行里好手!在景德,这个皇家御窑里,只要有瓷器的手艺,便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一样可以得到无上的尊敬和仰视。也正是因为他的清苦和单薄,所以在景德更是赢得了前所未有的无上地位,受万人的敬仰。
  一想到自己次此到来的目的,李大人略显的有些过意不去。
  “陆师傅,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某次此来找陆师傅是有所求!”李大人一开口便进入正题。短促的时间丝毫不允许他有丝毫的犹豫和踌躇。
  “巡抚大人请说!”陆一放下碗筷说。
  “绿妃去了!皇帝要让景德御窑在最短的时间内烧治出最好的瓷器以慰籍绿妃泉下的亡灵。瓷器要在新春的第一片绿叶出现前送往京城。我想,这事情只有陆师傅您可以胜任。所以李某想有劳陆师傅一次。”李大人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自己的来由。语气放的很轻。“这次事态很紧很严肃,容不得丝毫的懈怠!”
  陆一并无多大的表情变化,他明白李大人的意思,也明白他的难处。只是果断地说了声好,然后就起身,对年迈的母亲说:“我走了!您老多保重!事情完了我再回来看您!”然后又转身叮嘱女儿云姑说:“好好照顾奶奶,我尽快回来!”然后就随李大人大踏步出去了。直奔御窑而去。

5.

  陆一头脑飞快地旋转着:竟然皇帝溺爱绿妃至此,自然要投绿妃所好,绿妃素来钟情景德御窑的瓷器。陆一迅速在头脑里过滤着过去几年进贡绿妃的所有瓷器。三年前,进贡三件瓷器,分别是:‘绿如意’花瓶、‘长青’花尊、‘翠碧’花觚;两年前进贡三件瓷器,分别是:‘春水’桥瓶、‘垂柳’插瓶、‘绿风’花托;去年上供瓷器两件,分别是:‘翡翠’盘、‘满园春色’盏。而这其中的共同点便在于一个“绿”字。正好以绿妃之“绿”相吻合。素闻绿妃酷爱绿色,可谓不假。然而这些瓷器都是前人烧治。图纸,样色和烧治方法在世代轮回中早已失传多年。现在要从新研究烧治又谈何容易?况且起先时间就不允许。想到这里,陆一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心想难道我陆家真要祸及于此吗?陆一仰天长叹,所见之处全是沉沉的雾气遮天。父亲临终前的一席话回响在他的耳边。
  “烧治瓷器者,便要像真心欣赏瓷器和喜爱瓷器者一样,要用全部的生命去体会瓷器的神韵,要读懂瓷器的内心,要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爱瓷器和烧治瓷器。这才会烧治出最完美的瓷器。”
  父亲的话是祖上一代代口头相传下来的租训。父亲的父亲用一生想去参透其中奥妙最终却无功而逝,父亲同样用一生的时间去参悟,同样也是抑郁而终。如今,他还是参不透其中的奥妙和玄机。
  陆一默默地走到窑场中,动手开始研泥。心里默默地祈祷:父亲,要是您在天有灵,就指点迷津于孩儿吧,也好让孩儿一家及景德御窑上下能逃过此劫。然后,陆一开始全神贯注地研泥,焊胎 、掐丝焊花 、填釉。只要瓷器制造者一进入状态,他们便神一般专注和忘我。治瓷的时候,他们就是神,全然置身物外。
  当东方第一缕晨曦刺破苍穹时,陆一已经把瓷器的初胚制好凉干,装窑。天色大亮的时候,就点火封窑了。陆一于窑洞口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关注着窑内哪怕是丝毫细微微妙的变化。眼睛炯炯有神,不时扫视窑内一周。他知道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败不起,江西巡抚败不起,全景德上下的窑工同样败不起。
  窑外门口,监造太监严肃地立着,全无表情。刀斧手如石柱站立,纹丝不动。锋利如雪的刀斧在微冷的阳光里闪烁着白亮亮的寒光。就是这寒光在前几天已经残忍地夺走了景德数百窑工的性命,造成了无数的妻离子散和苦声连连,怨声四起。
  陆一不想重复前几天的悲剧。所以,他看也不看这些骇人的刀斧和刀斧手。
  景德御窑村前的一条小河已经开始解冻了。几只早鸭早早地下了水,在水里惬意地游荡,寻觅着鲜嫩的水草。闪亮的绿色已如潮水般一夜跨越长江并迅速向黄河南岸蔓延而去。再过几天,便要抵达遥远的京城了。绿的脚步匆匆,丝毫不滞留。催命的鼓点一般敲打在江西景德诸多人的心坎上。景德上下的人心都如石高悬,如阵雨前的乌云一般压迫着大地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去往景德御窑的官道上,有一女子正行色匆匆、蹒跚而行。毒辣的阳光和干枯的尘土把她本来清秀的脸给染上了一层土黄。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她的脸上尽是疲倦。她的眼睛是还被塞满了悲伤。这个女子就是云姑。就在三天前,她的奶奶,陆一的母亲去世了。在死前,奶奶叮嘱孙女云姑一定要去一个叫景德的地方去投奔她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陆一。于是,在巨大的悲痛中埋葬了奶奶,云姑便背上了装满降家乡绿茶的背篓,踏上了去景德的路。背上的背篓好似诅咒一般催促着她坚强地走下去。风雨兼程。细密的汗滴在她的脸上蜿蜒爬行,巨大的悲伤搅乱了她的步履阑珊。
  在她多次的抬头试汗后,在这天的下午,她终于在暖暖的阳光中看见了一块上面用刻刀刻着“景德镇”的路碑。景德就在她的面前了。很快,她便要见到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陆一了。她真的好想好想马上投入父亲发怀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她要把奶奶的死讯告诉父亲,告诉他奶奶死前是多么的牵挂她的儿子的安危,是多么地念叨着儿子怎么还不归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连一个口信都不传达一下。她还要叫他不要伤心,可是她还是要告诉父亲奶奶的去世让她是多么伤心,她的心好痛。她还要告诉父亲,她要好好地爱戴他!她要终身不嫁,她要孝顺父亲一辈子。想着想着,云姑又是一脸的泪水。
  也正是在这时候,陆一突然变的惶恐起来。他很敏感地觉察到了窑内的细微不妙的变化。瓷器的釉色在火的烧烤中逐渐趋于成色。然而,瓷器上的彩绘图案装饰蕉叶、如意云头、缠枝莲、仰莲或覆莲等的颜色都逐渐走向灰暗。陆一使尽了自己的平生所学亦无法回天。窑里血红的火舌毒蛇的性子一般舔舐着即将成型的瓷器。马上,瓷器就要定型了!然而,这并不是皇帝想要的完美的瓷器,顶多,它只能算做瓷器中的普通的上乘瓷器。而绝费精髓!陆一的思绪飞快旋转,却无计可施。景德数千百人的性命尽悬一线。
  陆一眼前一黑,心想,原以为绿妃喜爱景德瓷器是我景德的无上荣耀,如今却反成了景德的一场浩劫!父亲的临终的话又一次回到了陆一的耳边:“烧治瓷器者,便要像真心欣赏瓷器和喜爱瓷器者一样,要用全部的生命去体会瓷器的神韵,要读懂瓷器的内心,要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爱瓷器和烧治瓷器。这才会烧治出最完美的瓷器。”陆一仰头向天道:“父亲,我天生愚笨,到如今任无法参得其中奥妙,孩儿已经无颜面对景德的父老。我不能带给景德人富源,却给景德人带来了如此祸端,孩儿不敢再苟活于世,就让我连同这即将成型的瓷器一道接受烈焰的洗礼吧。”陆一说完就义无返顾地投身火海。在走进火海的一瞬间,年迈母亲、云姑,李大人,及父辈们的身影一起影象般闪烁在他的眼前,噙着盈盈的泪光。
  是云姑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悲恫惊涑了江南的烟花三月,震落了一地的桃花李花。几只受惊的鸟儿扑兹兹直刺云霄,空余几枝新枝剧烈地在空中摇曳。那时候正是御窑开窑的时候。云姑通过重重关卡终于来到了御窑洞口外面,正感受着背后刀斧手如铁的冷刃的寒气的是时候,她正好看见了父亲投身火海的一幕。那时候监造太监的脸色正如上了弦的弓箭一样绷的紧紧的。眼里满是惶恐和希翼。不时地还往窑洞洞口瞥几眼。监造太监吓了一大跳,还未醒悟过来,就已见云姑回首中眸子里的无限幽怨和决绝的神情,然后,她背着背篓,疯狂地向着火海里父亲的背影扑去。巨大的火舌闪电般便吞噬了云姑的如云青丝和素白衣衫。
  也正在这个时候,李大人也赶到了这里。慌忙提水救火,心如刀绞。一心只想着陆一和云姑的安慰,眼泪哗啦拉地便流了下来。
  “救火!救火!”监造太监好半天还惊魂未定,好不容易喊出几个字来。一时间窑洞口持续大乱,刀斧手都扔了手里的铁器利刃,同其他在旁观望等待开窑的景德窑工一道笨拙地拿桶打水救火。
  “别伤了瓷器,伤瓷器分毫者,一律处死。”监造太监语无伦次地命令道。一屁股坐到地上,心已经凉了半截。心想这次是完了,彻底的完了。
  一桶又一桶的水浇洒在火热的火炭上,哧哧地冒着白烟。窑内顿时腾起一团白雾。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呛人的烟尘。
  “瓷器烧成了!瓷器烧成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语气里尽是激动。瞬间,窑洞里便漫起了一片哀号。监造太监听说瓷器烧成了,便呼地一下从地上坐起,直奔窑洞而去。嘴里直嚷道:“瓷器在哪里?瓷器在哪里?”待他抢到洞口一看,眼睛顿时瞪的铜铃般大小。只见满窑生春,绿色茵茵。如影如幻的绿雾中,四只精巧玲珑别致的瓷器无不散发出绿莹莹的暖光。一杯、一碟、一盅、一盏!光洁润滑,比之翡翠温玉更是晶莹剔透万分。质地胜过锦缎绫罗千许。四件瓷器或细长或圆润,或高挑或短小机巧。无不相应成趣,无限的雅致风流。而圆滑的瓷器口却像一微微张开的小嘴一样仿佛在向世人讲述着她的坎坷经历和不寻常的出生。
  “哈哈,成功了!”惊讶了半天的监造太监好半天才收回高度下垂的下巴,肆无忌惮地一阵大笑后,立刻亲手裹了瓷器,谨慎地装点封好,这才于众人中寻找李巡抚李大人。当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李大人的时候,李大人已是满脸的泪水,正俯身悲泣。李巡抚的膝下,陆一、云姑的身躯早已焚尽成灰。
  “巡抚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请接哀顺便吧!在下要尽快回京回奏皇上!在下就先行一步了!保重!”监造太监说完就出了窑洞翻身上马,领了侍从绝尘而去。 
  背后,李巡抚泪水滂沱。
  
6.

  几匹上等快马流星一般泻过江西通往京城的官道。
  江南的绿在快马迅疾如流星的铁蹄下飞快地向北迅速地侵蔓过去。
  绿意翻滚着向前,马却比绿更加快疾。
  当第一缕绿意染绿了京城城外的第一行垂柳时,监造太监的马刚好提前一步到达京城城门外。就在马蹄扬蹄长嘶的那一刻,京城内角落旮旯里瞬间都被浓郁的春色团团地包围。绿色迫不及待地登上高高的城墙,绕过上林苑,沁芳圃,直往遥远的朔北关山而去。京城内,顿时白花争艳,水绿天蓝,和曛的阳光爬满了飞檐雕栏,到处鸟语花香。
  响午的暖阳懒懒地照耀着朝阳大殿里的金碧辉煌,庄严巍峨的皇宫殿宇蹲坐如山。徐徐的清风吹拂着淡如烟缕的宫廷帷帐,恍若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少女羞怯的裙。
  金光宝座上,皇帝已经等的急不可奈。从江西传来的捷报早已奏明瓷器已烧治成功。皇帝急急地等待着面见这套瓷器,回报的纸文将瓷器描摹的美妙绝伦,举世无双。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套完美的瓷器,一睹它的风流。皇帝的心便剧烈地狂跳着,脸因极度的兴奋涨的通红。
  “江西巡抚,监造太监进见!”主持太监高声传宣。
  “快快快快,快呈上前来!”皇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足蹈之。   “快呈上来朕看看!”
  太监将从巡抚手里接过瓷器呈列在皇帝龙椅前的几案上,小心地退下。皇帝小心翼翼地揭开瓷器上的锦缎,缓缓地,就像当初揭开绿妃头上的盖头一般,双手因激动而微微地颤抖。一点点,终于,瓷器全现于满朝大臣的面前,大殿内顿时一片嘘吁,大殿内皆弥漫着醉人心魄的春绿,泛发出初春草木的清香。恍若只有在这个时候,春在真正来到了这个世界。
  “好!”皇帝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睛凝视着瓷器,视线不移动分毫。不一会儿,眼泪便簌簌地流了下来。绿妃的笑靥在瓷器上莹莹地看着他笑着。
  “江西巡抚奏:本次瓷器烧治全过程由江西景德艺人陆一一人烧造!历史三天三夜,瓷器四件,为一杯、一碟、一盅、一盏。另外,陆一以其女儿云姑还有陆一母亲因此次瓷器烧治而亡,陆一,云姑葬身火海,其母亲疾病交加死于家中。景德窑工因没完成瓷器烧造而死者三百八十二人!”
  皇帝长长地吸了口气,眼睛红红的。续而很沉重地在奏折上写下御批:此物伤生过甚,永世不再烧治!烧治图纸,窑地,瓷器配方就地销毁!
  并同时昭告天下,绿妃于XX(嘉庆?)六年三月十八日响午正式下葬!地址是京城上林苑东边的那棵松柏树下!

  后记:据说后来,因官家怕祸及自身,而百姓人家也怕无端口惹祸起,所以此事件就仍其时间去消磨一切。然而还是有几家瓷器世家通过口述传载,从此便记载了这个故事。而这批瓷器,据说也有它自己的名字,它有着一个独特的名字叫——绿云。
  
                     2006年4月14日稿

[字数:13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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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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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巧克力很甜哦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7:14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阿,倾一生心血烧出来的瓷器,如此光华

最美的事物,总是要带上最沉重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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