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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鑫的长篇新著《“老三线”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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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子[*****]
山城子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二品总督总管<BR>(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5-04-08
帖子: 3868
来自: 贵州平坝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二月 21, 2008 1:13 am    发表主题: 王玉鑫的长篇新著《“老三线”聊天》 引用并回复

夕阳正红——推介王玉鑫的长篇新著《“老三线”聊天》
文/ 山城子

虽非志在千里,亦是壮心不已。
贵州作协会员,前黎阳公司宣传部长、601党委书记王玉鑫退休后,一度搁笔,不期10年后又有大作脱稿。2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老三线”聊天》电子稿,是07年末传到我手里的,我边阅读边校对近两月时间,已经连载到为他注册的“鲜花村”博客群上了。目前浏览已近五百人次。

这是一部以山沟军工企业退休人员闲聊为线索写成的小说。虽不像一般大部头那样主人公们激烈冲突于中心事件曲折跌宕离奇传奇,然欲兴趣于共和国现实与历史现象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的思考与探讨,问出个究竟为什么来,却又是通俗们绝非可比的。

王玉鑫在这部小说中,栩栩如生地塑造了袁广志、刘工、 武大炮、赵霞飞、郑宝仁、孙前等“老三线”的诸多人物形象。他们善良、正直、忠诚、乐观、豁达,与赵本山导演的《乡村爱情》第二部(央视一台正在热播)塑造的偏私、狭隘、固执、狡黠的老一代农民形象,不可同日而语。正是通过对他们(老一代工人阶级)退休生活的客观描写,特别是借助他们的相聚聊天,作者以其深厚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功力,给现实的经济、政治、国防、文化、教育、体育、医疗、环保、思想、道德、法制、伦理、观念、风气、民俗,乃至婚姻、恋爱、生老病死、家长里短等等现象,以深入地探讨和明晰的辨识。从笔法上又处处穿插对共和国同类事物或事件的历史现象的比较与阐释。这就从客观上反映了共和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艰难曲折的发展过程。从这点上看,这是一种机智又别致的大手笔!

小说还以其真实生动的场景事件叙述,热情地讴歌了“老三线”们为了祖国的安宁与强大,“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爱国主义情怀,以及他们不怕苦累艰苦创业,硬是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让昔日荒凉的山沟,飞出了翱翔天安门广场上空的金凤凰,执着卓绝的奉献精神。同时也从现实的角度描写了他们为建设和谐社会,依然贡献着力所能及的力量。从这方面看,这又是一部“三线建设”史料和传统教育的难得的好材料了。

夕阳正红,他们还在很现实又很历史地思考着改革开放以来共和国所发生的一切,提出了一些很益于当下领导层可以借鉴、可以研讨,甚至可以采纳的想法。这使这部著作又有了“民情调查”的参照价值。

这部书,退休人员看了,会有太多的共鸣;在职的军工们看了,会得到鼓舞;青少年学生看了,会扩展多方面的国情与人文知识的视野,实在是一部老幼皆宜的著作。

2008-2-21于文化村



长篇小说《“老 三 线” 聊 天》
王玉鑫 著

第一章

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年人,退休的早,工资不就是五六百元
吗?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了几万元钱,都给儿女上学、结婚花光了。
现在看病吃药那么贵,有些人住院连押金钱都交不起,图点便宜也是
情理之中的事。——说来说去,还是不富裕。——有人说高薪养廉,
解决不了问题。当权利受不到制约的时候,就变成以权养贪了。

说起聊天,有的地方叫唠嗑,有的地方叫摆龙门阵,有的地方叫拉呱,有的地方叫吹牛。这不,郑宝仁师傅刚吃完早饭,把未洗完的碗筷往水池子里一放,就要出去唠嗑。郑宝仁已经退休五六年了。前年老伴去世,孩子们都已各自成家,工作都忙,只有过年过节或有事才能回来一趟。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所谓的空巢家庭。时不时的感到孤独寂寞,不出去和人唠唠嗑,就觉得无法打发这漫长的退休时光。郑宝仁是从东北沈阳调到“三线”工厂来的。干了一辈子试车工。从参加工作那天起,就以当试车工而自豪。当过无数次的先进生产者,得过贴满墙的奖状。

此话不提,郑宝仁正急着出去唠嗑呢。他要找的唠嗑对象就是袁头。所谓的袁头就是袁广志。当过试车车间的车间主任,后来又提升为副厂长,直到退休。郑宝仁刚一出门,就碰到了体态丰满的赵霞飞。赵霞飞在退休前在厂工会任女工委员。因此,和谁都认识,和谁都能说上话。赵霞飞先打招呼:“郑师傅,匆匆忙忙去哪儿呀?”
郑宝仁冲她笑了笑,“我去话聊(化疗)。”
“郑师傅,你怎么了,要去化疗?”
“没什么,我挺好的。”
“那为什么要化疗呀?”
“我说的是说话的话,聊天的聊,懂吗?”
两人都笑了。郑宝仁说:“我去袁头家,你去不去?”
“有事吗?”
“唠嗑。”
“走!”

两人沿着宿舍区的水泥大马路,来到袁广志家,敲开门,袁广志的老伴李芬背个布兜子从屋里出来,和他们打招呼说:“茶已泡好了,正等你们哪!我去打门球了。”说完急忙忙地走了。
一进屋,袁广志就把两杯热茶端到他们面前:“喝茶,早给你们泡好了。”
“你咋知道我们来?”郑宝仁问。
“反正会有人来唠嗑。不是你来,就是他来。”
赵霞飞突然有了话题,说:“你们听说了没有,二十八车间的老胡头被人骗了,被骗去了一百多元。”
郑宝仁问是怎么被骗的。赵霞飞说:“他不是有气喘病么,前几天又犯了,到省医去看病。看了门诊后,医生让他去住院。他一打听住院得先交押金3000元。他身上只带了2000元。打算先回家再说。当他刚出医院大门,后面就跟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他有祖传秘方,专治气喘病原菌,吃三副药包好。他问一副药多少钱,卖药的说便宜,每副药50元。他说贵了点。卖药的说,你要是住院,押金就得3000多,化验、打针、吃药,加上住宿吃饭钱,还说不定得花多少钱呢!这药你拿回家一吃,病好了,省多少钱不说,省了多少麻烦。胡师傅一听是这么个理儿。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说就带来一百元钱,买三副药就给一百元。卖药的连说太亏了,让他再添点。胡师傅故意掏兜,掏了半天,才掏出十元钱。卖药的见已没有油水了,收了他110元钱,给了他三副药。胡师傅拿了三副药乐颠颠地回来了。打开一看,象是欠粉,尝一尝还有点甜味。吃完了三副药,一点没见好,才知道被人骗了。”

郑宝仁说:“这种骗人的事多了。前几天在梅花小区来了一支义诊队,有十几位医生、护士,一色穿的白大褂。到了小区广场,就打起了横幅,摆上桌子、椅子和检查仪器。说是不收费,义务给大家检查身体。还说仪器是进口的,一检查就知道你是否有心脑血管的各种疾病。听说免费检查身体,就围上来很多老头、老太太。有位师傅先让检查,伸出胳膊挽起了袖子,护士就用布带将胳膊捆住,再用卡子卡住,用电线与仪器连通。开动仪器,发出达达的声音。一分钟后,打出了一张卡片,上面有20几项健康指标。打圆点的就属于超标。那位师傅数了一下。有11项超标不合格。神色有些不好,问给他检查的护士,有这么多不合格该怎么办?护士用手一指,就去找专家看看。那位师傅顺着护士的手指方向一看,那边桌子上摆着很大的专家牌子。椅子上坐着一位年岁较大的医生。他便走过去,专家笑脸相迎,先让他坐下。然后要过检查卡片看了看。再用听诊器给听了听,慢声慢语地说,你有十几项指标都超标了。你自己虽然还没感觉有什么病,但心脑血管疾病是很危险的病,抓紧治疗还来得及,如果时间拖长了,就不好说了。那位师傅问怎么治疗,用不用住院。专家说,暂时还不用住院,先吃点药试试。我建议你先吃一种珍奥核酸。这种药能调节体内的各种功能,慢慢地使各项指标恢复正常。那位师傅问,这珍奥核酸哪儿去买?专家说我们带来了一些,你可以买点试试。两人正说着,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陌生人,急着对专家说,我可找到你们了!专家说,前几天你不是在我们这儿检查过么?还买了三大箱珍奥核酸,效果怎么样?陌生人说,这珍奥核酸真有效,我吃了以后,血压不高了,喘气也匀了,心跳也不快了。今天我来找你们,是替我老伴买三大箱。说着就掏出1500元钱,买了3大箱。那位师傅一看,忙说,我也买3大箱,钱不够,我回家取去。当他取回钱,已有十几个人买了。那一天就有20多人,买了30多大箱,花了1万5千多元。过了一个多月,大家互问效果如何?有人说,这是保健品,治不了病。有的说该有啥病还有啥病。有的明知上当受骗,还不好意思说,还说好象有点效果……”

袁广志喝了一口茶,接过话来说:“现在专骗老年人。前几天东边那个社区,王婆婆正在洗衣服,来了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问王婆婆还认识他不?王婆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青年人是谁。那个青年说,他是王婆婆儿子小东的同学。他说她儿子小东在贵阳出车祸了,已经送到了医院,要交住院费才能抢救。让王婆婆赶紧拿钱。王婆婆说手里没现钱,只有一个1万元的存折,要到银行去取。青年人催她快去。用开来的小车把她送到银行。取了钱,青年人说,快把钱给我,去晚了,抢救就来不及了。王婆婆把钱交给了他。青年人开车就跑了。王婆婆回到家,正好小东来电话了。王婆婆把刚才的事情一说,小东说,妈,你上当受骗了。王婆婆还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还知道你小东呢?小东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在贵阳认识的人多,见面都是小东长小东短的。骗子向我认识的人一打听,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凡是老年人受骗,都是贪图小便宜。比如卖假药,免费送你一小瓶,试用之后,多少要买一点。你买点,他买点,就把骗子成全了。”

赵霞飞不同意袁广志的观点说:“袁头,你说老年人都是贪小便宜才上当受骗。我也同意。要不图便宜,哪能受骗呢!我就不贪便宜。有一回上街,有人在我身边掉了个钱包,上来个人忙捡起来,悄悄对我说,这是咱俩捡的,见面分一半。走,到那边没人地方去。我想看看就和他走到街边一个没人的地方,他打开钱包,翻了翻,里面有一颗钻戒和几元钱。他说钻戒最少值两千。咱俩一人一半。你给我一千,钻戒你拿走。我说钻戒你拿走,给我五百元钱就行。他说他没带钱,让我给他五百也行。还说这个钻戒是女式的,我戴正合适。我说咱们到银行去鉴定,真值二千元再说。他一听慌了,忙说,你要是没带钱把手上的表给我,钻戒归你了。我说这钱包本来是你捡的,应该归你,你拿着到别处卖去吧,我那一半也送给你了。他见没捞到什么,拿着钻戒悻悻地走了。这就是不贪便宜不吃亏。不过袁头,老年人为什么要贪点小便宜?往深了想,不就是养老金少吗?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职工,退休的早,工资才五六百元。他们工作的年代,除了几十元的基本工资,没有奖金,更没有什么红包,到他们退休的时候,更没有公积金、补助费什么的。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了几万元钱,都给子女上学、结婚花了。现在看病吃药那么贵、有些人住院,连押金钱都交不起,图点便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一来义诊,大家都哄上去。他们手里要是有个十万、二十万的,谁不愿意上大医院找有名专家去看病?”

郑宝仁说:“赵霞飞说的在理。啥事都离不开钱,都是钱闹的。手里有钱,谁还贪那点小便宜呢!”
袁广志说:“你们说的都在理。说来说去,还是不富裕。快十二点了,你们在这吃饭,昨天包的饺子,剩了一大盆。”
赵霞飞说:“人少,吃不了多少,包那么多干啥?”
袁广志说:“你嫂子李芬爱吃饺子。每次都说少包、少包,一包就包多了。过去在北方煮饺子不是过年了吗?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还是北方习惯,爱吃饺子……”
郑宝仁说:“孩子们可是南方品味了,愿意吃米饭,不愿意吃饺子。大一点的孩子还能吃几个,小一点的一口不吃。”
赵霞飞说:“我家程丽回来,我得给她去做饭。郑师傅在这儿吃吧!”
郑宝仁说:“我也有事。小孙女也回来,要吃我做的麻婆豆腐。”
袁广志说:“想当年——1965年,我们刚来到三线,吃这里的米还不习惯,吃着散不拉的,不象东北大米有粘性。那时,就想吃点饺子面条什么的。”
一提到刚来三线时,郑宝仁来了精神,刚站起来又坐下了,“那时候我也不喜欢吃米饭,就喜欢吃面。当地政府每月多给3斤灰面,经常包饺子,擀面条、烙饼。没面了,才吃米饭。现在口味都改过来了,是多么大的变化呀!”

袁广志说:“那时候鱼便宜,厂周围的湖里鱼多的不得了。当地老乡不喜欢吃鱼,打了鱼就挑到宿舍区来卖,一掌长的白条鱼才2角5分钱1斤,大鲤鱼才3角钱1斤。牛肉比猪肉便宜。有一次卖3角5分钱1斤,我买了七八斤。”
郑宝仁说:“大米才卖1角3分1斤,面粉1角1分钱1斤。现在大米1块3角钱,足足涨了10倍。”
赵霞飞说:“工资不也涨了10倍么。那时二级工40多元,现在500多元,涨10倍还多呢!不过,按物价比,那时候的生活水平和现在的生活水平基本差不多。”
郑宝仁说:“你是说这么多年生活水平没有提高?”
赵霞飞急忙说:“郑师傅你可别扣帽子。我说的是实话。有些人提高了,多数人没提高。我记得你那时是四级工,工资是58。47元。你现在多少,500元零一点,不是10倍么!工商所的老高,才来时,他的工资是46元,现在是3800元,他们才提高了呢!”
袁广志叹口气说:“人家是怎么涨工资,每次三百四百地往上涨。一年涨一次,有时还涨两次。轮到企业退休人员怎么涨?每次只涨30至40元。人家涨一次顶你涨十次。这辈子能轮到几个十次?”

郑宝仁说:“象袁头这个级别的干部,要是在地方政府工作,每月能拿到5000多元。”
赵霞飞说:“为什么要这样呢?有人说是和世界接轨。接哪样轨哟!没看看国家的实际情况,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不高,你让一部分人去接轨,把老百姓远远的丢在后边了。我看不是接轨,而是接鬼。有人说是高薪养廉。解决不了的问题。当权利受不到制约的时候,就变成以权养贪了。现在有点权就想捞一把。我有个表哥开了个不大点的工厂。过春节时,工商局、税务局、环保局、卫生局都去人检查工作。今天一拨,明天一拨,每来一拨,我表哥赶紧塞红包,每人一个,每包至少要三、四百元。要是不塞红包呢,明天就来事了,不是这个不合格,就是那个不达标,麻烦可就大了。袁头,你说这腐败的事,还能不能解决?”
袁广志说:“我说能解决又不能解决。要说能解决,党和政府决心很大,每年都在抓。不是抓出那么多贪污犯么。省部级干部也有好几个,要说不能解决,就是这个面太大了。搞市场经济么,不能搞的太死。大家都在忙着搞钱,都在围着钱转,都在动脑筋想点子。你纪委也好,监察也好,管得过来么?就象刚才霞飞说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小厂偷偷塞个红包,上哪儿查去?有的人说:怕什么,就是判几年刑,够家里人过一辈子了。都抱着这种心态,还能解决腐败问题么?关键是权利没制约!”

郑宝仁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说:“走了,再不走我孙女该进不去屋了。”
赵霞飞说:“时间过得这么快,这么会儿工夫就要到吃中午饭时间了。明天到我那儿去聊,我不仅有好茶,还有白瓜子。明天我把武大炮也叫来……”
袁广志说:“武大炮不是你的对头么,一说话就抬杠,你俩是水火不相容,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别人插不上嘴,净听你们俩吵了。”
赵霞飞一笑说:“我不怕吵,我就不相信我吵不过他。再说,不吵也不热闹,老这么客客气气的,象开班前会似的,也没意思!”

袁广志说:“好,很好!不是说么,笑一笑,十年少;咱们改成:吵一吵,不爱老!”
赵霞飞出门走了。郑宝仁刚要走,袁广志留住他说:“我问个事,找老伴的事有点眉目没有?老年婚姻,就是找个伴,别考虑那么多。”
“不那么好找,也遇不到合适的。”郑宝仁说:“等等再说吧!”
袁广志说:“你都等两三年了。你以为还是年轻时搞对象呢,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差不多就行了!”
“袁头,这你可就说错了。年轻时找对象好找。为什么呢?年轻时只要两人看着合适,都愿意就行了,没有其它考虑。老年人就不同了。要先考虑孩子同不同意,孩子同意了,还要考虑经济条件,身体情况。不仅要考虑两个人的性格合得来合不来,还要考虑和孩子们能不能处得来。你说,多麻烦!”
袁广志说:“你说的也是,要说复杂就复杂,要说简单也简单,两人都愿意,搬在一起住就完了。”
“那恐怕不行,双方只要有一个儿女出来反对,就麻烦了!”
“你不说没有合适的么,我看别老往远处看,看看身边的。远在千里,近在眼前。你看赵霞飞怎么样?能说会道,利手利脚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差。你要是愿意,我给你们过个话。”
袁广志这么一说,郑宝仁愣了一下,“她,我可没敢想。我看上人家了,人家能不能看上我?人家当过女工委员,好歹也是个职员。我是个工人,能高攀得上么!”

“职员和工人有什么区别?退了休还不是都一样。退休职工涨工资是按年头涨。工龄40年是按40年涨,工龄30年是按30年涨,至于你在工厂都干过什么,有哪些丰功伟绩,全都一笔勾销了!”
“还是有区别。找对象和干什么工作可有关系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找工人,六十年代找军人,七十年代找知识分子,八十年代找干部,九十年代找大款,到了本世纪,专找研究生、博士生。”
“怎么样,你先考虑考虑?”
“我先考虑考虑。先向孩子透透风。”郑宝仁边说边走了。
袁广志送到门口,久久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二章

中国话是有讲究的。干净利索一块说是有道理的。——健康长寿
放在一块才有意义。——思想觉悟也起作用,是起凝聚人心的作用。
但发展经济还是利益起作用。——利用人们追求经济利益的思想,把
人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种积极性是真实的积极性。

为了迎接今日的闲聊,一大早起来,赵霞飞就忙活开了。她先是刷了牙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用牛角梳子把略有些白发的头梳得溜光铮亮,还用眉笔抹了几下子眉,还用唇膏在唇上淡淡地抹了些红,脸上又擦了点玉兰油。脸虽有些胖,但显得生动鲜亮,看了有几分动人。打扮完了,她赶紧吃饭。饭吃的很简单,煮一碗面,拌上辣椒油。唏哩唿噜吃得很香。吃完饭,就忙着在茶几上摆葵花籽、白瓜子。还烧了两大暖壶开水,准备沏茶用。正忙乎着,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头一个来的是好抬杠的武大福外号武大炮的。武大炮长得浓眉大眼,腮帮子上长一片黑乎乎、密麻麻的络腮胡子。说话响亮,进门就说:“老相好的,今天是你请我来的,吵起来可别怨我呀!”
赵霞飞看了他一眼,冲他笑笑。“滚你一边去,谁和你是老相好的!”
“这多少年了,别不承认。”武大炮在屋里转了一圈,又看看厨房说:“这屋子收拾的,才叫干净利索。有的人干净,洗呀擦的,这叫干净,但是不利索,东西摆的乱七八糟,没个秩序,这叫干净不利索。相反呢?什么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但东西表面净是灰尘,茶碗边上一圈油泥,这叫利索不干净。所以中国话是有讲究的,干净利索一块说是有道理的。”
正说着,有人插上话来,袁广志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后面跟了个试车车间的采购员、现在的离休干部孙前。袁广志说:“健康长寿放在一块才有意义。有人平时很健康,突然得了难治的病,岁数不大就死了,这叫健康不长寿。有的人得了脑血栓,躺在床上起不来,床上拉,床上尿。但是活的时间很长。这种长寿是活遭罪,所以必须是健康长寿才行!”

正说着,郑宝仁来了。赵霞飞让大家都坐下。沏了一壶铁观音,给大家倒上,让大家嗑瓜子。
郑宝仁喝了一口茶说:“昨天我回家的时候,想起了1965年刚来三线的时候,那时厂房没盖起来,宿舍也没有,都住在帐篷里。下大雨时帐篷漏雨,棉被都淋湿了,没法睡觉。几个人就坐在被里吸烟、唠嗑。有的说为了三线建设,少睡点觉算啥?有的说远在沈阳、哈尔滨、株洲的老婆孩子还以为我们住高楼大厦呢,谁知道住帐篷连个好觉都睡不好,冷得身上直打哆嗦。有人说四川的太阳云南的风,贵州下雨赛过冬。那个冷劲,可真难受。”
袁广志说:“那时候厂房都没盖起来,可机器设备都进来了。没地方放就放在路两旁的小坡上。搞基建的施工队,一部分是从外地调来的,一部分是当地招的民工,昼夜不停地建厂房,等厂房一建好,我们这些人,也不管是厂长、书记、职员、工人就白天黑夜地往厂房里搬机器、安设备。都是靠人抬肩杠。把设备底下垫上圆木,几十个人拉着绳子,随着号工声拉着往前走。走一段再把后边的圆木放到前边去,再往前拉。硬是把设备一台台的拉进了厂房。我现在还留着一件白衬衫,两个肩头都留着二寸长的血口子。”
郑宝仁说:“一天夜里三点多钟,我们干完活回帐篷吃面条。吃完后要睡觉时,发现外号叫大精神的老李没回来。大家分头去找。满山遍野都是火把的火光和人的喊叫声。最后在一个山坡的石头台上找到了。大精神老李正在打呼噜睡得香呢。当叫他起来时,他糊里糊涂地说,别忙,等搬完了这台铣床再休息。”
“大精神是谁呀?”赵霞飞问。
郑宝仁说:“那时候你还没来,不认识大精神。这个人可有精神头了,每天晚上十一、二点还不睡觉,早晨五、六点钟就起来跑步去了。连大精神都累得躺在山坡上睡着了,你说该累到什么程度!他后来因为老婆有病瘫痪在床,调回家乡去了。”
袁广志说:“那时候机器还没搬进厂房,还没安装好,就下达了当月的生产任务。于是,边安装床子边生产。安上一台,开工一台。工人说,毛主席说三线建设不好他睡不好觉。我们拚了命也要把三线建设好,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好觉。在这种动力下,车间里干得热火朝天。有的工人干脆就在机床边搭了块木板,干累了睡上一觉起来再干。郑宝仁是试车工,发动机没干出来当然没车可试。他就干起了铣工。一个多月,我就回家过一次。到家洗了洗脸,刮了刮胡子又回车间了。就这样,边安装设备边生产,到月底,硬是把任务拿下来了。”
孙前说:“那时候干劲不知怎么那么大!有一次一连两天都没回家。袁头说,你回家去睡一觉吧,走道都打晃了!那时候觉悟真高。”

一直没吭声的武大炮,在茶几上嗑了一大堆瓜子皮,听孙前这么一说,使劲地吐了一口说:“也不一定是觉悟高。那时候人们怕抓阶级斗争,怕被批斗,都千方百计地表现好一点。”
赵霞飞立刻反驳说:“你纯粹是瞎扯。那时候还没怎么抓阶级斗争,文化大革命还没开始,根本不是怕抓阶级斗争。拿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压力,完全是自觉自愿的。”
武大炮吹胡子瞪眼地说:“我就不信你思想那么先进!也许你当时没想什么,可是你灵魂深处肯定潜伏着自私自利的东西。比如涨工资呀、提干呀。你不是提升为女工委员了么!这才是实质。”武大炮站起来,用手比比划划说:“人的积极性总是有一种动力在驱使,比如升级呀、得奖金呀、评先进呀,总不过是名呀、利呀在催着你使劲!”
赵霞飞急得脸蛋发红说:“你这个武大炮又乱放炮了。照你这么说,那些先进人物都是为名为利了?那我问你,雷锋是不是为了名利?”
听赵霞飞拿雷锋来压他,武大炮愣了一下,“人嘛,不可能没有一点名利思想。连圣人都有,何况是雷锋?他既或不是为了利,还是为了名呢!你不服,那我问你,为什么在改革开放以前,大家那么卖力气,星期天总是加班加点,农村公社连春节都不放假,叫过革命化春节、生产怎么总是上不去?弄得大家没吃没喝的。过春节,买块豆腐还得凭票。改革开放以后,大家都觉得有利可图了,生产一下子都上来了,从物资紧缺到物资过剩。这说明什么?以前是用压制的方法,你不好好干就批斗你。现在是用利益刺激,自觉自愿地去干……”
赵霞飞说:“照你那么说,人们都是为了名利,就没什么思想觉悟了?”
武大炮说:“思想觉悟也起作用,是起凝聚人心作用。但要发展经济还是利益起作用。你不服,我给你举个例子。文革时,咱们辽宁出了个响当当的先进经验,叫做哈尔套大集。就是在物资十分紧缺、生活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在哈尔套地区,每半个月或一个月赶一次大集。赶集那天,市场上物资丰富,买卖兴隆,人山人海,有买有卖。表面看来,一片繁荣景象。其实呢,是有人导演的上万人的表演的一个戏剧场面。为了赶一个大集,成百上千的村社级干部要下到农村去,给老百姓摊派任务。到赶集的那天,你家必须去卖两只公鸡,你家必须去卖100个鸡蛋,你家必须去卖50斤白菜。要不去呢?就象刚才所说的挨斗了。有的农民家里没鸡蛋,只好向别人去买。花2角钱买的鸡蛋,赶集那天只准卖1角8分钱。这样的大集赶了几次就赶不下去了。为什么?农民没有利益,怎么能搞得下去呢?“看赵霞飞刚要插话,武大炮一摆手又说:“改革开放以后,有一次我去贵阳,大清早到农贸市场一看,挑挑的、推车的,开摩托的,从四面八方黑压压的拥进市场。有的摆起了豆腐摊,有的摆起了猪肉案,有的摆起了青菜摊。有的炸油条,有的在烙饼……总而言之,卖什么的都有,真正是一片繁荣。当时我就想,这要是象赶啥哈尔套大集那样,该出动多少干部去作多少天工作?还保不齐能做到这么热闹。两者差别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一个利字。这些商贩都是为利而来,当然有那么大积极性。”
赵霞飞说:“改革开放前和改革开放以后是不一样,这是改革开放的成果。”
武大炮说:“你光说改革开放的成果不行,为什么会有这样成果呢?是党中央利用人们追求经济效益的思想,把人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咱积极性是真实的积极性,而不是怕抓阶级斗争怕被批斗的那种积极性。”
孙前说:“赵霞飞说的有道理,那时候人们积极性可高了。不过,武大炮说的也对,改革开放以后是比改革开放前东西多了。”
武大炮冲着他说:“得,得,这个也对,那个也对,到底谁对?”
袁广志一直听他们俩在争论,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郑宝仁也在看着他们争论。争论什么倒没认真听,注意力全在看赵霞飞了。从那天袁广志给他介绍赵霞飞起,他对赵霞飞就格外注意了。他仔细观察赵霞飞,脸蛋微胖,白里透红,嘴唇红润,显得很是漂亮。他想,过去怎么就没注意到她这么漂亮呢?要是找这么个人做伴,倒也不错。
袁广志看他发愣,就问:“郑师傅,你怎么不发言呢?”
郑宝仁一愣,没头没脑地说:“我听着呢,我没意见。”
说得大家都笑了。
武大炮问:“我们说什么了,你没意见?”
郑宝仁说:“你们说什么我都没意见。本来是自由聊天,还有意见干什么!”
袁广志说:“说是给你找个老伴,你没意见我就找人家谈了。”
郑宝仁看了赵霞飞一眼,“别,别,让我考虑考虑!”
武大炮大声地喊:“一说给你找老伴,你看赵霞飞干什么?莫非你想找她?”
赵霞飞举起拳头就要打武大炮,“好你个武大炮,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你再满嘴胡说,看我打你不打你!”
武大炮边躲边笑着说:“拉倒,拉倒,算我乱放炮。”

孙前站起来说:“你们要是介绍对象,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就先回去了。”
袁广志拉住他说:“你坐下,没给谁介绍对象,这不是闲唠嗑么!”又说:“那阵子边基建边生产,干得可真快,到1966年初,整个发动机就干出来了。在那么差的条件下,又那么快地干出了发动机,到底质量怎么样?发动机试车,就成了全厂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发动机一上台架,试车车间就全力以赴,把试车人员分成两班,昼夜不停地试车。一个阶段合格了,又试下个阶段。为了保密,试车消息不准广播,只能靠班前班后会向下传达。每个阶段试验合格,大家就奔走相告。试车人员都吃在车间,睡在车间,那气氛真是战斗气氛……”
郑宝仁说:“说起试车,那个紧张劲儿。主要是怕出事故。两个眼睛紧紧地盯着仪器。心想呵,可千万别出现问题。要是出了问题。发动机出厂说不定要延长多少时间,全厂职工日以继夜地忙了半年多全都白忙了。虽然是两班倒,但休息时间谁都不愿意离开车间。就在车间里吃住睡。有天夜里当班,困得睁不开眼睛。就学电影里解放军战士的样子,掏出揣在口袋里的干辣椒,咬上一口。方法真灵,嘴里一辣就精神了。就这样,硬是把发动机的各项指标全部试验合格。消息传出去,有人敲锣打鼓到厂部去报喜。我们回家时腿都软了。但一看到账篷里、干打垒房子里亮起了灯光,飘出了欢声笑语,那个热闹劲儿,就跟过年一样。我回到家里,老婆、孩子都没睡,灯泡子点的亮亮的。老婆见我回来,满脸堆笑,上前扑打扑打我身上的尘土,说给我烙饼煎鸡蛋,还烫上一壶酒,让我进屋先歇着。进了屋,一见到桌上的煎鸡蛋,才想起昨天中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可是两眼往一起粘,怎么也睁不开。心想先躺一会儿,等老婆做完汤再起来。谁想一躺下就睡着了。老婆怎么叫也没叫醒,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孙前说:“我和郑师傅倒班。回家后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大家看看墙上的挂钟,又到中午了。都要回家吃饭,散了。

第三章

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条件不够,创造条件干。
成大事业,这才是艰苦奋斗。——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在战场上,一个人倒下去,另一个人又冲上去,前赴后继,攻下
敌人的阵地,这正是我们民族的勇敢精神。——为了整体事业,为了大
局,一些人牺牲一点个人利益,大事就干成了!

一个天气睛和的上午,公园里的月季花开得如火如荼。几只花翅膀的小鸟,在枝头比赛般的宛转鸣啼。袁广志吃过早饭散步到公园门口,正犹豫进不进去,却被公园里的鸟语花香吸引住了。顺步进了公园,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花白头发的刘志行坐在长凳上,聚精会神地看一张报纸。袁广志走到他跟前站下,“刘工,有什么好消息看得这么认真?”
刘志行是北航毕业的老工程师。他虽没当上厂长、总师,威信却很高。厂里各种型号的发动机在设计时都有他参加。袁广志又叫了一声,刘工这才抬起头来笑了笑,“报纸上说,还是要提倡艰苦奋斗作风,再不提倡,艰苦奋斗的传统要丢光了。”
这时郑宝仁和武大炮跑过来,问他们在说什么。袁广志说:“刘工看报纸说,还是要提倡艰苦奋斗的作风。八荣八耻里说,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武大炮说:“刚来时,那才叫艰苦奋斗呢!当时搞‘三通一平’没有电点蜡烛,没有水到河沟里去挑水,临时修了一条简易的沙土路,大家开玩笑说,晴天是洋灰(扬灰)路,下雨是水泥(水和泥)路。”说着回头往山上悬崖一指,“你们看那艰苦奋斗四个大字,就是当年刻上去的。刻字的时候,从山顶栓了几根绳子,把人吊到半山腰,在峭壁上一凿子一铲子地刻出来。是一个石匠出身的老师傅刻的。红油漆还是我上去刷的呢!吊到半山腰,不敢往下看。往下一看深不见底,摔下去准得粉身碎骨。干脆不往下看。四个字我刷了一下午。别小看这四个字,对大家鼓舞可大了。”
郑宝仁说:“刻字时,我在山顶上拉着绳子。其实,绳子牢牢地栓在大树上,用不着拉。为了保险点吗!”

袁广志说:“那时候和现在大不相同,能节省就节省,有困难能克服就克服。现在有的人太侈糜了。天天进饭店,餐餐摆宴席,一餐就是一两千元。一个退休工人的工资才多少?顶二个月的工资。这倒是其次,资源浪费太大,用电、用水、用钢材都不计成本……”
武大炮说:“要想艰苦奋斗,还是要转变人的观念。人的观念可是个重要的东西。观念一变,可就从根上变了。有人说,要都抱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服装厂生产出那么多衣服卖给谁去?要有人浪费,不断地买新产品才能刺激生产。饭馆那么热闹,都是在谈生意。有了酒席宴上的繁荣,才有经济的繁荣。”
“这是谁的理论?”赵霞飞插上嘴来。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你说的和艰苦奋斗是两码事。大家整天都喝得醉熏熏的还怎么建设四个现代化?”
武大炮挠挠脑袋说:“你别跟我叫真!我虽是这么说,还在犯糊涂呢!”

刘工说:“要说艰苦奋斗,在咱们建厂初期,资金不足,有些技术还没掌握,周围环境又那么差,要买个零件,都要跑到北京、上海去买。为了抓紧时间,采购人员都坐火车去背回来。条件不够,创造条件干成大事,这才是艰苦奋斗。开始,我们干的是6号机,6号机还没干出来,就开始考虑7号机,7号机刚搞出来,又开始搞7号B型、7号E型机。我们这些臭老九,天天不是坐设计室,就是跑试验室,使发动机年年有进步,年年有提高。后来又搞13系列机。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才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袁广志说:“一点点改进,一点点提高,国外叫小步科学,把握性大,提高的快。缺点是不能创新出一种新机型。”
郑宝仁说:“刘工,你们为什么不设计一种新型的性能更好的发动机呢?”
刘工说:“我们建厂刚开始,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外界干扰太多。再说,我们技术水平还不行。外地设计所也设计过,因毛病太多都不能用。不仅浪费了资金,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还是我们的办法稳妥。”

赵霞飞看了刘工的花白头发说:“刘工的头发都白了。这叫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你们儿子上完大学,不也在北京当了设计师了么!”
武大炮一听又有了新的话题,“什么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我看过一篇文章,人家子孙就有意见了。我们又不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把我们献出去!”
赵霞飞看了他一眼说:“我看这句话没错,这是一种精神。子孙虽然不是什么财产,但也是国家财富呵!一个有觉悟的老辈人,把子孙献给国家,让他们为国家做贡献有什么不对?就象在战场上,一个人倒下去了,一个人又冲上去,前赴后继,攻下了敌人阵地,这正是我们民族的勇敢精神。你敢说不对?”
武大炮用手挠挠脑袋,“反正,年轻人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去年设计科不是跑了三个大学生么,跑到沿海地区去了。什么手续都没办,你有什么办法!”
“这只能说这些人觉悟低。”赵霞飞说。
刘工说:“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觉得在这山沟里发挥不了作用,到发达地区发挥更大作用去了。”
武大炮说:“你说人家觉悟低,人家还说是觉悟高呢。不是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么,人家是先行者。”

袁广志问:“走的这三个人,到那边怎么样?”
赵霞飞说:“那可是一步登天了。姓丁的那个,被一个中外合资的企业聘去了。给他买了一套住房,还给配了一辆专用轿车。每月工资5千多元。对咱们这儿影响可大了。和他们水平差不多的,又有几个要走。厂党委书记给他们开了个座谈会,才安稳下来。”
武大炮说:“我看哪,早晚还得有人走。两边一比,差距太大了。市场经济么,人们的一切活动和一切关系,都是利益关系。有大钱捣蛋,凭啥蹲在穷山沟里挣你这几个小钱。”
赵霞飞故做生气地说:“你讲了半天艰苦奋斗,让你一句话全否了。大家都走了,我们的发动机还干不干?这么大的事业都不干了,还算什么艰苦奋斗?你说是事业重要还是钱重要?”

武大炮说:“当然是钱重要。没有钱你说话都不硬气。比如走到饭馆门前,你口袋里有钱,就敢说,走,进去,我买单。要是口袋里没钱,你敢吭声么!可是,话又说回来,钱虽重要,还得进行艰苦奋斗教育,为了大局,一些人牺牲一点个人利益,大事就干成了。”
听到这里袁广志说:“你武大炮真是了不起,说了半天又能把话拉回来,真是此也一是非,彼也一是非。”
武大炮也得意洋洋地说:“这么说能找出理由,那么说也能找出理由。辩论双方都能找出理由。至于说谁是真理,只能靠实践检验了。”
袁广志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就说:“算了,今天就聊到这儿。要知后事如何,且等下次再聊!”

大家散了之后,走出公园。郑宝仁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走在后面的赵霞飞。赵霞飞快步几步赶上来说:“郑师傅,回家自己做饭呵?”
“可不,一个人饭,好做。”
“一个人饭才不好做呢。用高压锅焖饭,做多了吃不了,做少了不爱烂。”
“那倒是。每回我焖一大锅,做一回吃两天。”
“每顿饭做几个菜呀?”
“一般是一个菜、一个汤。星期天孩子们都回来,做十多个菜,摆一桌子。”
“每个星期天孩子们都回来么?”
“不一定。隔几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有时儿子回来,有时女儿回来。”
“你儿子在运输队开车,女儿干什么呢?”
“女儿在医院当护士。儿媳妇在运输队当统计。女婿在医院当医生。儿子有个女孩,女儿有个男孩,都上学了。总之,都过得挺好的,用不着我操心。都挺孝顺的。”
赵霞飞说:“我也可以。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儿子和大女儿都在外地工作,收入挺多的。只有小女儿在厂里当仪表工,工资低点。但女婿是处长,工资高,也过得不错。”
两人越唠越近乎,郑宝仁说:“往后你有什么活就找我,比如安个锁呀,修个洗衣机呀,我什么都会修。”
“修电灯也行吗?”
“也会点。”
“正好,我屋里电灯开关坏了。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换个新的。我自己不敢弄,怕电了。”
“那好办,我下午就去看看。”
“那你干脆就到我家吃饭吧,吃过饭再修开关。”
郑宝仁觉得突然,再说哪能干一点活就先吃人家一顿饭呢,“我还有事,吃完饭我一定去。”


第四章

从手机就可以看出科技的进步。你不管走到哪里,信号都能找到
你。——发个短信,只要几秒钟。——什么都要实际点。我们这些人
都那么大年纪了,不图别的,就图个平平安安过好晚年就行了。


郑宝仁回家煮了一碗面条,稀里唿噜地吃完,放下饭碗就往赵霞飞家里来了。赵霞飞正在吃饭,忙给他倒了一杯雨前毛尖茶。郑宝仁看了看屋里的摆设:组合立柜、沙发、缝纫机、虽然赶不上潮流,但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是个过日子的人。他说:“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一个人呆着没事,就经常收拾收拾屋子。”
“这在人。有的人整天闲着,就是不收拾屋子。原来我有个邻居,屋里总是又脏又乱。有次我去他家,满屋里放的木板、水桶、鞋子,墙角上堆了没洗的衣服,沙发上扔着袜子、枕头和小孩玩具。进了屋坐没坐处,站没站处。当时我想,可能是房子旧了,没法收拾,等搬到新房就好了。后来搬到了新房,两室一厅。我又去过一次,一看还是老样子:客厅的地上倒放着小板凳、塑料布、水鞋,沙发上放着一堆零乱的衣服,还有两个纸盒箱子……”

赵霞飞说:“这是一种习惯,不在乎有没有条件,也不在乎有没有时间。别看是小事,这可和生产工作有关。没有文明整洁的习惯,就不能干出好的产品。其实,收拾屋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每天顺手一捋巴,有个十分八分钟就行了。”吃完了饭,顺手洗了碗。
郑宝仁起身,先把灯开关修好了。赵霞飞说洗衣机也有毛病。郑宝仁又看洗衣机,试了试拨轮不转了。就让赵霞飞找出螺丝刀、钳子等工具,检查了一下说:“问题不大,线路断了。”
他开始修理。不一会儿工夫就修好了。往洗衣机里放了水,开关一开拨轮转起来了。赵霞飞高兴得不得了说:“郑师傅你真行,什么活都会干。家里有这么个人修修补补就不愁了。我一个人过日子,别的都不怕,就怕水电什么坏了,找不到人修。”
郑宝仁说:“你怎么不买个全自动的呢?”
“我这是第二台了。头一台是单缸的,不能甩干。坏了,卖给收破烂的,才卖20元钱。买这台时,也想买个全自动的,听别人说全自动的省事倒省事,太费水了。洗一次衣服从清洗到漂洗要加放三次水,差不多得一吨水。过去5角钱一吨水还行,现在1元钱1吨,一个月光水钱就10多元。”
“你一个人又不缺钱花。”
“钱倒不缺。我们这辈人节省惯了,能省就省点。用双缸的就是费点事。本来我们就没什么事,多干点活也可以消磨时间。”

“听别人说,你又相了个老伴?”
“听谁说的?”赵霞飞红了脸说:“没有的事。我倒想找一个,就是遇不到合适的。不合适的不如不找。”
“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呢?”
“起码要性格合得来,呆在一起觉得有意思,有乐趣。在一起别别扭扭的还不如一个人过。”
“那是,那是。”郑宝仁要走,赵霞飞要留他吃晚饭。郑宝仁说:“刚过两点,吃晚饭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再说袁头还约我去打门球。”
他刚要走,袁广志就进来了。一看他在这里就笑了笑,“郑师傅也在这里,赵霞飞你怎么不好好招待招待呢!”
赵霞飞说:“我正留他吃晚饭,他说时间太早,要和你去打门球。”
袁广志说:“哪天吧,哪天你请郑师傅,我也借个乐,来作陪。”
“哪还用借光,请就一块请。”

“那就星期天,说定了。”袁广志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说:“我有手机了。是我儿子给的。他买了个新的,旧的给我了。我摆弄了一个星期,才学会了打电话、发短信等使用方法。从手机就可以看出科技的进步。你不管走到哪里,信号都能找到你。不仅打电话方便,发个短信更方便,只要几秒种那边就收到了。我父母在的时候,每月往东北写封信,要半个多月才能收到。那时候要有,每天发个短信该有多好!”
郑宝仁说:“刚解放时,只有县里有台电话,一般人是不能动的。我们区政府都没有一台电话。前院和后院为了方便,安了个土电话。两头铁罐头盒子,中间扎个眼,中间穿上一条麻线。把铁罐头盒子扣在耳朵上也能听到对方讲话。就是有个毛病,线要卡在什么地方,就听不见了。县里有什么紧急通知,就让通讯员骑大马送信。那时我正在学校念书,有次县教育局有个紧急通知,就是通讯员骑大马给送的信。”
赵霞飞说:“别说刚解放时,就是咱们刚来三线,各车间都安了电话。那是厂内下达通知调度生产用的。往厂外打电话可就难了。去北京出差,回来时买完火车票,先到火车站的对门的电报大楼去打电报,好让厂里派车到贵阳火车站去接。”
袁广志说:“我刚提副厂长时,有一次向部里请示工作。早晨一上班,就让电话员要北京长途。我坐在办公室里等电话,等急了就向电话员要能了没有?电话员火急火燎地说要不通,让我再等等。从下了班一直等到夜里,还是没要通。没办法,第二天只好打电报。”
赵霞飞说:“基地各厂之间的电话也不好打。基地要开个会,提前一个星期就通知。临到开会时,电话还没打完,只好坐汽车去通知。”

袁广志说:“现在都用手机,很少写信了。年轻人都不写信,恐怕以后连信都不会写了。”
赵霞飞说:“郑师傅,咱们也都买个手机。这辈子不玩玩手机太遗憾了。”
郑宝仁说:“买手机也没多大用处呵!”
袁广志说:“你没有,才不知道用处可大了。比如我到贵阳去看一个朋友,只知道他住院,不知住在哪个医院,住什么科,住哪个病房。但我有他手机号,打个电话,一问什么都清楚了。他孩子在医院门口等我,这多方便!”
赵霞飞说:“我有个朋友,老两口到沃尔玛超市去买东西。那天人多,人挤人人挨人的,一下子把老伴给挤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急得不得了。忽然想起她兜里有也有个手机,是孩子的,让她出门带着。他拨了号码,老伴真接了。他告诉她赶快到超市的出口处等他。他挤到出口处,果然看见老伴正推个车子等他。对他说,可把我急坏了,多亏有这个手机,不然找不到你,回家我也不认路呵!看来,手机可真有用处。这几天就去买,还要买个翻盖的。”
郑宝仁说:“也不知好学不好学。好学,我也买一个。”
赵霞飞说:“你买吧,不会我教你!”
“你又没手机,”郑宝仁说:“你会吗?”
“我用孩子的手机学的。打电话,发短信没问题。”

袁广志说:“用手机发短信是最方便的。过去谈恋爱,靠的是写情书,邮起来可就不太方便了。发短信等于写信,一眨眼工夫就收到了。你们俩都应该买手机,互相发短信,那才有意思呢!”
赵霞飞说:“袁头,你可别逗了,干嘛非得我和郑师傅互发短信呢?我就不可以给你发短信?”
袁广志说:“你编好一条短信,可发多人的,也可发单人的。凡你认识的就发,方便极了!”
赵霞飞说:“可别小看这小小的短信。电视里说,全国一年就发六亿条,收入就是六千万。还有的说,过节的一个晚上,全国就发了三亿条。”
郑宝仁惊奇地瞪大眼睛,“这可真叫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袁广志说:“我国的通讯事业正在迅猛地发展。平均每五人就有一部手机。听说用不了十年,除儿童之外每人一部手机,连中学以上的学生都有。”

郑宝仁恍然大悟说:“怪不得我去贵阳买东西,一条街全是卖手机的。过去卖衣服的、开饭馆的、卖电器的都改成卖手机了。不少人往你手里塞手机的广告传单。走完一条街,我得了一提兜子。走累了坐马路牙子用它垫屁股倒挺方便。剩下的拿回家来升炉子引火也挺顶用。”
“现在是市场经济么,什么赚钱就卖什么。”赵霞飞说:“那天我去贵阳买个暖水瓶胆,找了好多商店也没买到。老板说早都不卖了。街上还有不少收购旧手机的,不知道要干什么?是不是以旧翻新?要是买个翻新手机,可就倒霉了!”
袁广志说:“反正有用处。不然也不会有人到处收购了。”
郑宝仁看看墙上的电子表说:“我得走了。”
袁广志说:“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
赵霞飞见袁广志不和郑宝仁一块走,知道有事,就又给他茶杯里添上开水,“袁头,有事你就说吧!”

等郑宝仁出了门,袁广志笑了笑说:“是有点事。我说了,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我看你一个人挺寂寞的,刚过六十岁,早晚也得成个家。”
“我说过,有合适的我就找。”
“你看郑宝仁这人怎么样?人老实,厚道,孩子也都成家了。你们俩挺合适的。实际挺简单,两个人登个记,搬在一起住就行了。”
“你说郑宝仁师傅呵!”赵霞飞沉吟了一会儿,“郑师傅倒是个好人,但我还没往他身上想。”
“他一直在我手下工作,人老实厚道,没什么弯弯心眼子。”
“现在看人,不光是看老实厚道。”赵霞飞说:“现在年轻人找对象,先看每月挣多少钱,有没有一套好房子,有没有一辆汽车,生活达没达到一定档次。”
“霞飞呀,什么都要实际点。我们这些人都那么大年纪了,不图别的,就图个平平安安过好晚年就行了。那种高档次的生活就不必去追了。就是追到手,还过不惯不适应呢!”
“我也不是要追求什么档次。这辈子过得很平淡,再嫁一次人总要选择选择。现在生活差距拉得那么大,就是选不到上等的,也要选个中等的呀!让我再嫁个工人老师傅,在感情上有点通不过。”
“这是人生大事。虽然是二婚,慎重点是对的。反正,我看比较实际,比较合适。我也不让你马上表态,你先考虑考虑。”
“给我点时间,我考虑考虑!”
“那好,你考虑好了,跟我说一声。郑宝仁那边我已经说过了。”
“他怎么说?”
“他好象没什么意见。”
“袁头,你就在我这儿吃一口吧,我给你擀面条。鸡蛋黄瓜打卤面。”
“我不是说了么,哪天我和郑师傅一块来。”
“那我就不留你了。”赵霞飞将袁广志送出门外。


第五章

三年困难时期,这窝头就是命呵!——下了班五六人集在一起,
先把裤腿撸起来,比谁的浮肿厉害……比完浮肿,就精神会餐了。
——都说是自然灾害,其实是天灾人祸……搞人民公社,搞大跃进,
搞“放卫星“破坏了生产力,才把国家搞的那么困难!——有的人就
是幸运,什么好事都能摊上,都能坐上特别快车。


这天,大家到郑宝仁家来了。郑宝仁做了准备,除了茶水外,还摆了一盘桃酥点心。每人吃了一块桃酥。郑宝仁说:“我蒸了一锅窝头,你们想不想尝尝?”
武大炮让他快去拿。郑宝仁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黄澄澄、香喷喷的窝头,往桌上一放,大家就不客气,一人拿一个就吃。边吃边说,真香!
武大炮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我再吃一个,中午就不用吃饭了。”
赵霞飞开玩笑说:“你要是天天来,连饭钱都省了。”
“这又不是你家的,你心疼什么!”武大炮边吃边说。
孙前说:“在困难好转的时候,我曾说过,往后永远不吃窝窝头了!看来这话说绝了。什么话别说绝了才好。窝窝头以后还得吃,还得当点心吃!”
刘工咬了一口窝头,仔细地品尝着。
袁广志问:“刘工,怎么样,好吃吧?”

窝头引起刘工过多的回忆,叹口气说:“三年困难时期,这窝头就是命呵!我那时是28斤定量,还要拿出1斤支援困难户。每月只有27斤定量。就不算31天,按30天算,每天也只有9两定量,怎么吃也不够。那时食堂只卖苞米面糊糊粥、窝头和上面漂着几片菜叶的白开水汤。苞米面糊糊1两粮票一碗,窝窝头是2两粮票一个。9两粮早晨只能吃2两。要么吃两碗糊糊粥,要么吃一个窝窝头。中午是4两,可吃两个窝窝头。晚上是3两,可吃1个窝窝头和1碗糊糊粥。不管吃什么,几口就进去了。有人吃完了,肚子还饿,不肯走,围着卖饭窗口转。转着转着就抵挡不住窝头香气的诱惑,又买了1个。今天多买一个,明天多买一个,没到月底粮票就花光了。没饭吃怎么上班?车间党支部专门开会研究并做出决定:给超量的一点补助,让他们吃饭上班……”

武大炮说:“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没到20号粮票就吃光了。党支部开会决定,每天就给我3个窝窝头,让我多买汤喝,那是什么汤?就是白开水,上面漂着几个菜叶,连点油星都没有。喝八碗也不解饿。到了下个月,就采取措施了。独身粮票不发给本人,放在党支部书记那里。吃一顿饭,领一次饭票,想超也超不了。”
孙前说:“我那时可是按定量吃,再饿,也不敢多吃一个窝头。”
袁广志说:“那时候搞增量法。蒸饭时多放水。一点米就能蒸出一盒饭来。量是增了,吃起来就软扒扒的不顶饿。”
赵霞飞说:“那时候我还在车间,把我抽出去搞代食品,把苞米杆子压碎,压成面,掺在糠里做窝头,1两粮票可以买两个。吃起来拉嗓子,那还抢着买呢!后来又搞人造肉,用淘米水让他发酵,长出一层厚厚的白膜,看起来有点象肉,吃起来一点肉的味道都没有。”

武大炮说:“没有肉的味道好歹有东西呀!我们经常是精神会餐,什么都没有,光靠嘴说。那时还都住独身宿舍,下了班五六个人集在一起,先把裤腿撸起来,比比谁浮肿的厉害。用手指往小腿上一按,这个说看我腿上的坑多深,那个说,我腿上的坑比你的还深。比完了浮肿,就精神会餐。这个说,红烧肉可真好吃。1956年的食堂天天有红烧肉,才四五角钱一碗。大大的肉块,一半肥的一半瘦的,烧得红红的油乎乎的,吃一口嘴丫子都往外流油,那个香呵!那个说熘里脊就分滑熘里脊和焦熘里脊.滑熘里脊是把里脊切成片过了油,加上欠勾欠,吃起来软软的滑滑的香香的,香死了!再配上一碗香喷喷肉透透的大米饭,吃了能撑冒眼珠子.再说那焦熘里脊,就更好吃了里脊块炸得干干的焦焦的,蘸上椒盐,吃起来又酥又脆又香,再喝上一杯冰镇啤酒,那才过瘾呢!”

赵霞飞见武大炮口若悬河,就抢过去说:“你们男同志净往好吃的上想。我们女同志也搞精神会餐,但想的没那么多。比如说,早餐搞一碗晶莹的大米稀饭,再来碟狗宝咸菜,外加一个肉汤包,吃起来才爽呢!”
武大炮说:“你们女同志见过啥,抠抠搜搜的,精神会餐虽然是空口说白话,也是生活的经历,不然能说出来吗!”
赵霞飞说:“别吹了,好象你下过多少回饭馆似的。有一次你们几个人下饭馆,口袋里有多少钱都忘了。吃完一算帐,钱不够了,急得抓耳挠腮像个猴似的。正好我从饭馆门前经过,你跑出来向我借钱。我是上街买鞋的,借给你鞋都没买成。你还吹啥,吹!”
袁广志说:“我们也经常精神会餐,一说就是老边饺子。老边饺子实在好吃,一咬一股水,吃的满嘴流油;再不就说那家白肉馆,吃的是东北特色菜,白肉血肠。那白肉看起来挺肥,吃起来一点不腻,叫做肉吃满嘴香。血肠更不用说了,咸淡适当,香味可口,吃了一片还想吃第二片。要不就说李连贵熏肉大饼,吊炉烧饼,甜脆麻花。”

刘工说:“要说麻花可真叫绝,又粗又大又香又脆。1960年我上街时,看见一家十分冷清关了门的饭馆,墙上还能看出麻花、油条、烧饼的字样。我就和同伴说,你看麻花、油条都成了历史遗迹了。将来的孩子,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麻花、油条和烧饼了。那个伙伴说,不一定,我们这么大个国家,什么灾祸没遭过。说不定过几年就好过来了。我说,都说是自然灾害,其实是天灾人祸。他听了一愣,说我不该这么说。我说,自然灾害是有,但还是搞人民公社,搞大跃进,搞放卫星,破坏了生产力,才把国家搞的这么困难。那个伙伴小声劝我不要说这些话。他说,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为什么要说出口呢!这些话不是右派就是反革命。今天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对不对?当时我真有点后怕。他要是给我汇报上去,我可就完了。可这小子真够意思,跟谁都没说,烂在肚子了。那年我到沈阳出差,到他家去看他,他留我吃饭喝酒。提起这件事,我说,这些年好多事都忘了,就是这件事一直没忘,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他说,有什么好感激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只是不敢说出来。有些人本来自己是这么想,还抓别人的阶级斗争,这种人我就瞧不起。说真的,我要是往上爬的人,把你说的话一汇报上去,你就完了。打死我也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袁广志说:“1962年,开始卖高价商品。到商店一看,久违了的饼干、糖果又出现在柜台上了。买不买的,看着就高兴。饼干和糖块都是5元钱1斤。那时挣的少,每月挣50多元。5元就是一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那时正和李芬处对象。李芬说,贵点就贵点,买1斤。我心疼钱哪,咬咬牙买了半斤饼干半斤糖块。然后到电影院去看电影。一边看一边吃。看完了电影,李芬问还有多少饼干?我打开手里的纸袋(那时还没有塑料袋)一看,只剩下一块饼干了。另一袋的糖块基本没动。我拿出剩下的那块饼干给李芬说,你吃了吧,吃了再买!李芬推让我吃,说吃了也别再买了,这样买下去,还吃不吃饭?”
武大炮说:“那年,住一个宿舍的一位同志调走了。同室的人要表示表示,不知送什么小礼物好。有人说有高级饭馆了,干脆下馆子去。所谓高级饭馆,有白面馒头、大米饭。有几种炒菜和汤。一听说下饭馆,全宿舍的人立马行动,让所有的人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大家掏口袋、翻抽屉,共凑了62元钱。大家一阵欢呼说,把它全吃光!于是,立即出发,坐公共汽车到城里,找到高级饭馆。不是所有的饭馆都能卖高级饭菜,只有经过批准的才能卖,因为油肉米面得有人供应呵!我们进了饭馆,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大家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太高价了:鸡蛋汤5元,熘腰花8元,清蒸白鱼15元。我说我来点,找个会算帐的算着,照62元钱,别点冒了。开始大家七嘴八舌地点,服务员记着。记帐的那位同志说,别点了,冒了!大家还不信,让服务员给算,服务员说71元了。我说把8元的炒三丁去了。服务员说,还剩八个菜一个汤,总共是63元。我说不行,还差一元钱呢!再去掉一个鸡蛋汤。服务员拿着本子走了。我说,还剩了3元钱,一会儿再添点什么。大伙说,算了,买个菜都不够。有人说,闻这饭馆的香味,就能吸收不少营养,多坐一会儿。有人说,光闻味有什么用,也解不了饿。有人说,你为什么能闻到香味?味也是物质,是物质钻进你的鼻孔。吸入了这些物质,当然能增加营养。正说着,菜已经上来了。大家一看这些久违了的菜肴,说声吃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才叫风卷残云呢!一会儿工夫盘子见了底。一人一大碗米饭外加一个馒头也吃光了。有人说,不是还有3元钱么,再叫三碗米饭来。我又叫了三碗米饭,大家又是一扫而光,还说没吃饱。”

赵霞飞不太相信的摇摇头说:“你们就那么能吃,把饭都吃到肚皮外边去了?”
武大炮说:“看来你没挨过饿。我有个同志的弟弟到姥姥家去。她姥姥给他做了一盆干饭,让他吃饱。他真的把一盆干饭全吃了。一会儿就叫肚子疼。结果被撑死了。”
袁广志说:“赵霞飞,这是真的,我也见过被撑死的人。所以那时候给饿大劲的人吃东西,先给一点,过一会再给一点……”
武大炮说:“我那时候想,宁可做个饱死鬼,也不做个饿死鬼。”
赵霞飞说:“那你怎么没被撑死呢?”
武大炮说:“我不是没逮着那么多吃的么,要有,也就撑死了!别看我没贪过污,那是我没逮着。要是逮着了,说不定就是个大贪污犯!”
孙前说:“我可没饿着。我是34斤定量。等我当采购员工,定量低了,困难也就过去了。”
武大炮说:“你是有福的人,什么好事都摊上了。当工人定量高时你当工人,当职员可以办离休时你办离休。”

刘工说:“有的人就是幸运,什么好事都能摊上,都能坐上特别快车。”
郑宝仁说:“现在我一个人一月买20斤大米,有时还吃不完。”
赵霞飞说:“可不是,我一个月吃10斤大米就够了。困难时期每月30多斤还不够吃,现在怎么吃的那么少?”
武大炮说:“你一个月吃10斤米都多,有5斤就够了。”
“那为什么?”赵霞飞问。
武大炮说:“为什么?你自己算算。早晚一杯牛奶,还要吃个鸡蛋。正餐两菜一个汤,还要吃水果、点心。你以为少哪,这些东西还不顶1斤大米?再说你有时还要吃面条、米粉呢,5斤大米足够了!”
这么一算帐,大伙都笑了。赵霞飞说:“就你会算帐!”

袁广志说:“那天我翻柜子,把粮食本找出来了。我翻了半天,看着粮本想起了很多往事,苦辣酸甜什么滋味都有。你嫂子说扔了吧。我说别扔,留着做个纪念吧,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文物……”
赵霞飞说:“那天我也翻抽屉,在一个小本子里翻出了好几十斤粮票。有1斤的、5斤的、10斤的,有本地的、外省的,还有全国统一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夹在本子里的。可能是怕没粮吃,藏在里面忘了。我也没舍得扔,留做纪念吧!”
袁广志说:“当时粮票比较金贵,我每次出差,先想到粮票。没钱还可以借,没粮票可没地方去借。”
话说到这里,大家觉得差不多了,也就散了。刘工自言自语地说;“往事如烟哪!”
_________________
诗是人生的雅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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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二品总督总管<BR>(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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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二月 21, 2008 1:17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第六章

这么多年我也没摸准,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说不清。——潜力
是很大,怎么把它挖掘出来,这些年没少走弯路。改革开放以后,用
经济利益把它挖出来了。——过去计划经济,计划多少就干多少。干
完了就算完成任务。其实是计划不出来的。——凡是商品听地方,都
有中国制造,那才让中国人扬眉吐气呢!……哪里有商业,哪里就应
有中国货。——高科技产品中国也在不断创新,这才让外国人吃惊哪!
——本来是有理的事,变成没理了;没理的事又变成正确的了。

自从袁广志提过赵霞飞的事,郑宝仁倒是愿意,就是不知道赵霞飞有什么想法。如果她不愿意,就当没那么回事算了。虽然心里老是安慰自己——成不成没关系。但是,心里放不下,老想再去看看她有什么反映。总得找个理由呵,对了,听说她家抽水马桶又漏水了,决定去帮她修修。他刚要出门,袁广志、赵霞飞、武大炮、刘工、孙前一块来了。落座之后,袁广志说:“郑师傅,有什么好茶泡一壶来!”
“有,有新买的茉莉花茶,我这就去泡。”郑宝仁到厨房来泡茶,赵霞飞也跟了进来,“郑师傅,我来吧!”

从袁广志对她提过郑宝仁的事之后,本来从没留心过现在开始留心了。她仔细看了看厨房:煤气灶、碗柜、抽油烟机、饮水机、冰箱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擦洗得干干净净。心想,还行,象个过日子的人。她已经激烈地反复地思考三四天了,从高档次的幻想中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决定还是在本厂找一个老老实实、平平稳稳过日子的人就行了。袁头说得对,郑宝仁是比较合适的。

这时郑宝仁在每个玻璃杯里放一小撮茉莉花茶,然后冲上开水。赵霞飞帮着往屋里端。
刘工说:“昨天厂里又试车了,听说没有?”
郑宝仁把一杯茶放到刘工面前说:“听说了,都试了三个阶段了,挺顺利的。”
刘工说:“听说这个发动机是新型的。试成了,生产任务还不少,三五年内都有饭吃。”
孙前说:“这一试车,全车间上上下下可就忙了。尤其是车间主任,就别想睡好觉。半夜刚躺下,有事也得起来!”
武大炮说:“这些事不用我们操心,还是让现在的头头操心去吧!”
赵霞飞说:“不操心行吗?我们退休了有社保工资。我们的子女都在厂里上班,厂里效益不好,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武大炮瞪起了眼睛,“黄了也未必是坏事。有些小厂黄了,职工都去自谋生路,有的还发了大财。象郑师傅老老实实在工厂干一辈子还不是五六百元,还不如收破烂的呢!”
赵霞飞说:“厂子要黄了,这么多人在山沟里能干什么?都去做小买卖卖给谁呀!”
郑宝仁岔开他们的话说:“你们还记不记得,1985年,由于试飞中出了问题,1千多台发动机,从全国各地全部召回,返厂修理,全厂专业会议、研讨会议不知开了多少,怎么计算到年底都返修不完。可是,开过全厂动员大会之后,工人们劲儿可就来了,都说要么扒在地下,要么站起来,山沟里怎么就不能造出好的发动机?拚老命也要把修理任务完成。该回东北探亲的不回去了,该结婚的不结了,该去住院的暂时也不去了,一干起来就没有上下班时间了,白天黑夜地干。”

袁广志说:“这么多年我也没摸准,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说不清。全厂上下那么一使劲儿,没用到年底,到十一月中旬,就把全部返修任务完成了,而且还没耽误正常生产任务。那一年,出厂了三种型号的发动机,经济效益也大大好转。”
刘工说:“潜力是很大,怎么把它挖掘出来,这些年没少走弯路。改革开放以后,用经济利益把它挖出来了。”
赵霞飞说:“还有一年,因为任务下来晚,任务下来后才去订钢材和各种原材料,到八月份材料才备齐,怎么算到年底也干不完。厂长和党委书记把各车间主任、各科科长找到办公室去,一个车间一个车间,一天一天地排任务,怎么排也还是差半个月时间,有位车间主任说,厂长你这样算是完不成的。因为你算的是死帐,还有些活帐你没法往里算。果然被这个车间主任说中,到年底还是提前十天完成了任务。有的车间干脆放假一星期,让职工们好好休息休息。一个厂的计划经济都计划不好,何况是全国的计划经济!”

武大炮说:“让你这么说,什么也不用算,大家卯着劲干就行了!”
赵霞飞说:“我可没这么说,那不成了瞎乱干了!”
袁广志说:“这么多年我就琢磨,人的潜力是很有伸缩性的。过去搞计划经济,计划多少就干多少,干完了就算完成任务。其实计划不出来的。要不过去为什么老是吵吵完不成任务,现在没人吵吵完不成任务,而是怕没有任务。”说过打电话。打完后,大家问他给谁打电话。他说给厂总调度室,问问试车情况。大家问情况怎么样。
袁广志说:“快试下来了,挺顺利的。”
郑宝仁说:“我们是不是去看看!”
袁广志一摆手说:“别,别去打扰他们。我们就安心等待好消息吧!”

刘工有些自豪地说:“过去我们中国人被列强欺负,文化教育落后,工业落后,解放前很多东西不能制造,什么洋钉、洋火、洋油、洋蜡等等,都是洋的。解放后经过全国人民的努力,很多东西能造了,那些洋字也都取消了。我们不仅造出了汽车、飞机、轮船,还造了火箭、飞船、原子弹、卫星等先进东西。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很多东西不仅会造了,而且还赶上和超过了世界水平,现在又提出发展创新型国家。这个口号提得好哇,很多单位、部门、企业都往这方面努力,在机械、电子、通讯等诸多领域都有创新,而且是世界一流的……我就想,我们中国人,脑袋很聪明,又很勤劳,又恰逢国家政策好。我们大家齐心努力,苦苦大干,把我们的产品推销到全世界去。凡有商品的地方,都有中国制造,那才让中国人扬眉吐气呢!过去有人说,哪里有路,哪里就有日本车。我们也应该说,哪里有商业,哪里就应有中国货。”

郑宝仁说:“刘工说得好,就应该这样。温州人就挺厉害。打火机又好用又便宜,销售到全世界,吓得欧洲人提抗议了!”
赵霞飞说:“还有鞋子,简直是什么样鞋子都有。弄得欧洲人、美国人都怕了,提出限制进口。经过艰苦的谈判,才达成了协议。中国制造的鞋,又便宜又结实,他不穿行吗!”
刘工说:“这些都是一般产品,高科技产品中国也在不断创新,这才让外国人吃惊哪!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创新呢?是政策好,环境好,重视人才。我国的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每年毕业几百万,到国外学习的也都陆续回国,这么多人才,每五个人研究一个课题,那该是什么局面?用不了多少年,中国将出现一个更新的局面,想一想都让人心里激动!”

赵霞飞说:“想起1958年大跃进,那时也有一番雄心壮志,提出大炼钢铁,实现1070万吨钢超过美国。大炼钢铁就不要说了,把树都砍光了,把铁锅都炼了,结果什么都没有炼出来。”
武大炮说:“谁说什么也没炼出来?练出了一堆废渣子和炉灰。”
刘工说:“大炼钢铁的动机是好的。但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没有技术、没有设备、用小煤炉怎么能炼出钢来?现在每年钢产量是4亿吨。过去我们不能生产的制造汽车用的钢板和各种特殊钢材我们都能生产了。别说是超越英国,连美国、日本都超过了。我们是世界第一。”
武大炮说:“我记得当时搞超声波。各车间把生产用的钢管锯成一小截一小截的,说是能产生超声波,提高生产力。把管子插进树根里,树就长得快。结果生产力一点都没提高,一堆堆生产用的钢管都成了废品……”

赵霞飞说:“那时候人们像中了邪似的,听了风就是雨,而且象洪水般没法阻挡。不懂科学,瞎胡闹。”
武大炮一瞪眼睛说:“话也不能那么说,那是花钱买教训么。吃一堑,长一智,花点学费,以后少犯错误么!”
赵霞飞说:“去你个花钱买教训吧!大跃进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造成了对生产力的破坏,三年困难时期就这么来的。”
武大炮辩论说:“我说花钱买教训不对吗?现在经济发展为什么走的那么稳?经济发展稍有过热就加以调整。前年钢铁上的过快,国家就加以限制。这个经验不是花钱买来的?”
赵霞飞说:“别辩了。要说教训,是我们不尊重科学,凭头脑一热,盲目瞎干!”
武大炮抢着说:“霞飞老妹子,我们中国人当时文化水平都不高,连厂长都没上过几年学,总工程师虽然懂技术,说了又不算。看到人民群众有那么高的建设社会主义热情,能不犯冒进的错误么!当时要不犯,过后还是有人犯。现在不同了,有文化、懂业务、懂技术的人都在各级领导岗位上,一看到经济过热,就马上进行调整,还能犯过去的错误么!”
赵霞飞说:“照你这么说,犯错误倒是好事了!”
武大炮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坏事就是能变成好事。这是毛泽东的一句名言。”
赵霞飞一甩头说:“不跟你说了。”
“没理了,你还说啥?”

正说着,听见从厂里传来锣鼓声、喧闹声。武大炮起身就出去了。过一会儿乐颠颠地回来说:“试车成功了,试车台正向厂部报喜呢!不少人都去看了。”
赵霞飞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学习敲锣打鼓那一套,老老实实做些工作多好!”
武大炮说:“敲锣打鼓是老传统么,表达职工兴奋的心情,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有什么不好!”
赵霞飞说:“外国人不搞敲锣打鼓,照样出先进东西。”
武大炮说:“外国是外国,咱们是中国。干嘛老学人家的样子。外国人拿面包当饭吃,我们也当饭吃受得了么!这是习惯问题。”
赵霞飞说:“要说习惯,也是大跃进时留下的习惯。”
他们还要往下辩论,袁广志说:“有些话留以后再说。咱们还是到厂门口去打听打听试车的消息。”

大家一起起身,来到厂大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退休职工,还有家庭妇女带着孙子、孙女。话题都是围绕试车。有知道消息的就向大家传播。说这次试车非常顺利,说发动机性能非常好,能赶上F—16;说有了这种发动机,可保证三五年内有活干、有饭吃;还说过几天要开总结大会,表彰一批有突出贡献的职工。武大炮听了冲着赵霞飞喊着说:“怎么样,还不要开庆功会么!”
赵霞飞说:“那不是庆功会,是总结会。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
“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大家都这么高兴,说明职工关心厂子的兴衰荣辱。”赵霞飞说:“我们厂子职工从建三线时候起,就是心齐,一心把厂子搞好。”
武大炮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要说对,大家是关心厂子的事,希望它兴旺发达;要说不对,其本质就是关心个人利益。厂子搞好了,才能开出工资,生活才有保证。”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辩了半天。袁广志、刘工都挤到人群里去了。郑宝仁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辩论。武大炮说够了,一甩手说:“不跟你说,拜拜!”挤到人群里去了。
郑宝仁凑到赵霞飞身边。赵霞飞说:“你说武大炮这人多不讲理,硬拿不是当理说。”
郑宝仁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本来是是是非非的问题,好象有理又好象没理……”
“照你这么说,就没个是非标准了?”
“那倒不是。这些年我也搞糊涂了。本来是有理的事,变成没理了;没理的事又变成正确的了。我的水平低,搞不清楚。”
赵霞飞一想,也是。好多事自己也搞不清楚。本来认为正确的事变成不正确了。比如过去说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践之分。现在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了。职工按岗拿工资,岗高多拿,岗低少拿。你岗低工作再好也不能多拿。这不就分出高低贵贱了吗!

郑宝仁没太注意她说什么,往前凑了凑小声地说:“霞飞,我碰到难心事了。”
赵霞飞急忙问:“什么难心事,说说!”
“我女儿小玲要离婚。”
“为什么呀?”
“昨晚给我打个电话,说离婚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想过就在一起过,不想过就分手。”
“那你劝劝她。”
“劝过了,她说已经办完手续了。”
“小玲不是有三十七八了,还有个女儿?”
“今年三十八了,女儿都九岁了。”
“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离了可不好找。一般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都是有家室的。单身的男人,不是有什么缺陷就是刚离婚的。凡是离婚的多数有孩子,找个有孩子的男人,两家的孩子在一起也不好处。”
“我也是这么想,都把我愁死了。过的好好的,离什么婚呀!”
“郑师傅你也别发愁。事情既然是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再说现在青年人离婚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还有离过两次三次的呢!”
这时,在厂大门听信的人们回来了,叫他们一起往回走。他们跟大家一起往回走,边走边听试车的各种消息。

第七章

《不气歌》:他人生气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
计,气出病来无人替,请来大夫将病医,他说气病治非易。气之危害
大可惧,唯恐因气把命废。我今品尝个中味,不气不气就不气。——
戒烟和其它任何事情一样,只要下了决心,没有办不到的!——一个
大政策下来,总有人是借光的,总有人是吃亏的。

这是一个初夏的早晨,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厂区公园里的花草树木,照耀着听见亭上的黄色琉璃瓦。大家都坐在亭子中间水泥仿木桌周围的水泥凳上。亭子旁边的一棵阔叶杨树上有两只鸟儿在宛转啼唱,远处的花池子边上有几个孩子在奔跑。袁广志拿出一盒香烟,刚要向大家分发,赵霞飞就摆手说:“公共场所别抽烟!弄得乌烟瘴气呛死人!”

袁广志一听把烟又揣进口袋里。“谢谢你的提醒!得,烟这玩艺,少抽一点有好处。”因没抽上烟,伸了个懒腰说:“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常与知己聊聊天,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袁广志这么一开头,大家都想起了有关的歌谣。赵霞飞说:“你说的这叫宽心谣。后面还有呢:每月领取退休钱,多也喜欢,少也喜欢;少荤多素日三餐,粗也香甜,细也香甜;新旧衣服不挑选,好也御寒,丑也御寒;常与知己聊聊天,古也谈谈,今也谈谈,全家老少互慰勉,贫也相安,富也相安;内孙外孙同样看,儿也心欢,女也心欢;早晚操劳勤锻炼,忙也乐观,闲也乐观;心宽体健养天年,这才到了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郑宝仁说:“古人说,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不是有人说么,退休的人要有‘四老’有点老底,有个老窝,有个老伴,有帮老友。”
武大炮看着赵霞飞说:“你缺个一老,赶紧找个老伴。”
赵霞飞一脸的嘻笑,不生气地说:“找个老伴还不容易。明天就找一个,让你们大吃一惊!看准了,往一起一搬就行了!”
武大炮说:“往一起一搬,上床,睡觉。”
赵霞飞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工说:“刚才说的四老,我再补充点:老身如大拇指,心脑强壮;老伴如食指,要相随;老友如中指,要知心;老本如无名指,要充裕;老窝如小指,心踏实。还有一首《知足歌》,叫做:人生尽享福,人苦不知足;思量事劳苦,闲着便是福;思量疾厄苦,无病便是福;思量患难苦,平安便是福;思量死来苦,活着便是福。当然,这是对老年人说的,青年人可不能这样。”

武大炮等他一说完就说:“这有些太消极了吧!什么叫活着便是福?不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吗?这要是文化大革命时,准给你扣上个不搞阶级斗争的帽子。”
赵霞飞说:“刘工说的是民谣,又不是他自己编的。再说也有对的呀,比如无病便是福,那年我住院,折腾得死去活来,天天打针、吊滴流,难受死了。当时就想,要是没病,该多幸福呀!后来出了院,心情是那么好。所以说思量疾厄苦,无病就是福,太对了!”
刘工说:“要想不得病,就要学会养生。有个《三七养生歌》我念给你们听听。吃饭——三分肚饥七分饱;吃菜——三分咸度七分淡;外出——三分坐车七分行;饮食——三分荤菜七分素;健身——三分娱乐七分练;穿着——三分凉意七分暖;交际——三分性急七分宽;夫妻——三分相别七分伴;遇事——三分忧虑七分欢;情欲——三分欢乐七分免。”

武大炮说:“袁头,听见了没有,你和嫂子是恩爱夫妻,要三分欢乐七分免哪!”
袁广志回了他一句:“你少拿我开涮,你恐怕连七分欢欲三分免都做不到!”
武大炮说:“什么三呀七的,纯粹就是凑数。要我说呀,养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生气。我也知道一首《不气歌》,反正没啥事,念给你们听听。“他人生气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请来大夫将病医,他说气病治非易。气之为害大可惧,唯恐因气将命废。我今品尝个中味,不气不气就不气。比如赵霞飞经常用三气周瑜的办法来气我,我就是不气不气就不气……”
赵霞飞抢过去说:“我也是不气不气就不气,弄得你自己反生气。”
武大炮刚要反击,赵霞飞一摆手说:“别说了,不生气就是宁静淡泊。有首诗说:天天三笑容顏俏,七八分饱人不老,相逢莫问留春术,宁静淡泊比药好。”

孙前说:“人们常说,酒色财气是四大祸害,气是四大祸害之一。气大伤身,厉害得很哪!”
刘工说:“要想身体好,养生最重要。除了你们说的,吃的也很重要。要多吃木耳、香菇、豆制品、蜂蜜、大枣、核桃、胡萝卜等等。”
袁广志说:“什么红烧肉、回锅肉、酱肘子,隔三叉五的吃一点,千万别多吃。”
赵霞飞说:“酒么,更要少喝。不管什么酒都要少喝,甚至不喝。你们算算,就咱们这个小区,有多少人因喝酒喝死了。比如老四两,每天三顿酒,一顿喝四两。早晨喝,中午喝,晚上还喝。整天喝得醉熏熏迷糊糊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舌头是硬的,腿是软的。一出门里拉歪斜,有时就躺在马路上起不来。好心人见了,把他送回家。劝他戒酒的人可真不少,人当场答应说不喝了,过后还是照样喝。”
袁广志说:“连我都劝过他。我说,不是不让你喝,少喝点。比如三顿酒改成一顿酒,晚上喝一顿,哪怕是喝半斤,睡一宿觉,酒也就散发完了。你要是连喝三顿,早晨的酒精在肚里还没散发完呢,中午的又喝进来了。身体老是泡在酒精里,没法散发出去。肝胆都在超强的工作。时间长了,非出毛病不可。他当时答应我,再也不喝了。我还对别人说,老四两戒酒了。人家说,你可别扯了,刚才我还看见他,满嘴都是酒气。这样的货,你别相信他的保证。”
赵霞飞说:“大家让他妻子强行给他戒酒。凡他买回酒来,就给他藏起来,或者倒掉。每晚临睡前,旮旮旯旯地都翻一遍。从柜子里,从衣服堆里都能翻出酒来。翻过后,她放心了,以为他再也没酒喝了。一天夜里,老四两去上厕所。去了好长时间才回来。往床上一躺,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她紧忙起来,到厕所到处翻也没翻到。她自言自语地说,藏到哪儿了呢?难道藏在水箱里不成?她搬了个凳子,站上去往水箱里一看,果然有半瓶包谷酒。她气得浑身发抖,回到屋里就啪啪打了老四两几个嘴巴,骂他,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可真能呵!还把酒藏在水箱里,半夜还起来偷着喝,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老四两被打醒,说明天起保证不再喝了。从那以后,在家里真的翻不到酒了。她心里窃喜,以为他真的戒酒了。可是别人告诉她,老四两在外边喝了。这个烟酒店买二两,一口啁下去,到那人烟酒店再买二两,十几个烟酒店轮渡地喝,比原来喝的更多了。有一次喝醉了,倒在水沟里打磨磨,弄得浑身都是泥。有人来告诉她。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流着眼泪求别人把他抬回了家。回家以且,手表、钱、钥匙全丢了。她灰心了,不管他了。不到一个月就去住医院了,得的是肝浮水,住一个个多月院就死了。大家说是喝酒喝死的。”
郑宝仁说:“我们单位的酒坛子也是这么喝死的,只是他不是病死的,而是喝醉了酒骑单车钻到汽车底去了。”

赵霞飞说:“还有抽烟,有人总是叼个烟卷,象火车头似的咕嘟咕嘟往外冒烟,烦死人了!”
武大炮说:“抽烟咋啦,抽烟是一种消遣、享受。累了,点上一支烟那才解乏呢?听人家说,抽烟有味,蛇都不敢靠近你。”
“这算什么理由!”
  袁广志说:“这烟酒是有刺激性有瘾的。大家明知道它有,就是戒不了,说明它有良药苦口力。有的人戒烟决心可大了,不但口头宣布戒烟,还给老婆写了保证书,没过三天又抽上了。”
武大炮说:“写保证书算什么?我多次戒过烟,每次心血来潮,把打火机扔了,把剩下的烟送人了。可是见到别人吸烟,抓心挠肝的,闻到烟味一股糊香味,再加上别人非让我吸,我也就顺坡骑驴抽上了。吸完一支烟就想吸第二支。就这样,戒到现在也没戒成。”
刘工说:“我也吸过几年烟。开始是一天一包,后来变成一天两包。早晨起来恶心、咳嗽 。我想,这是干什么?花着钱、遭着罪。我就下决心戒掉。决心一下,就再也没吸过一口。主要经验是,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别抽。有时遇到结婚的、敬你一支喜烟说,这是喜烟,无论如何也得抽。这时你坚决别抽。有时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敬你一支烟,说多年不见这支烟你得抽。这时你也坚决别抽。就这样,在任何情况下就是不抽,就把烟戒了。戒烟和其它事情一样,只要下了决心,没有办不到的!”
武大炮说:“你没感到抓心挠肝的、没着没落的?”
“没有。心理作用起很大作用。因为你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吸烟了。也就不感到什么了!”刘工说。
赵霞飞说:“武大炮,你还是没有决心!”
武大炮说:“我的决心大着呢,我都能把饭戒了。”
“你要是有决心,从今天起就把烟戒了。你要是真把烟戒了,我请你去天上天大酒楼吃一顿 。在座的各位一起去坐陪。”
“那好,你今天就请。我明天把烟戒了。”
“别骗人了!今天把饭吃完了,明天烟还没戒,我有什么办法。”
“我给你写保证书”
“保证书顶什么用。大伙来监督,你一个月不抽烟我就请。”
武大炮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拿一支叼在嘴里,一边掏打火机一边说:“算了吧,为吃你一顿饭,我得遭多大罪,还不如先抽一支舒服!”“你和老四两差不多了。”
“让你说对了,烟我算不戒了。这辈子也没享受过什么,就这么一点点享受还戒它干什么!等以后和饭一块戒吧。人家说了,象我们这样年纪的人,身体都适应了。猛地一下子戒了烟,还要生大病呢!”
袁广志说:“是有这种说法,也不知有没有科学依据。要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就是抽烟喝酒人的一种借口。”

看看表已经到十一点了,该回家吃饭了。大家站起来要走,刘工说:“慢走。《老年日报》上有几句顺口溜我给大家念念。题目叫《老年歌》:人生不经老,转眼退休了,光阴怎么度,重在安排好。身体最关键,健康第一条。不计钱多少,看开少烦恼。家有粮万担,一日只三饱。粗茶淡饭营养高。生命在运动,强度不能超。戒烟少喝酒……”说到这儿看了武大炮一眼。武大炮说:“任凭风浪起,我稳坐钓鱼船,就是不戒烟。”大家让刘工念下去。刘工继续念,“有兴养花鸟,心情要舒畅,烦事找人聊。不管事多大,从长去计较。家庭和亲友,和谐为最好。关心天下事,境界自然高。”

念完后,大家都点头说好。武大炮说:“不计钱多少,看开少烦恼。这话就是不对。你去贵阳,那么多高级酒店,为什么不敢进去?不就是没钱么!要是有钱,各大饭店酒店都进去溜溜,品尝品尝,有什么不好?干了一辈子,难道不该让我们去享受享受。可倒好,现在享受的都是年轻人,怎不该计较?前几天我徒弟退休,拿公积金就拿4万。我当师傅的,退休时一分钱没拿到,为什么?我们干的不好,还是命不好。”
郑宝仁说:“只能说你命不好。你退休时还没有开始交纳公积金呢!”
“照你这么说,赶上了就有,赶不上就没有,怎么实现社会的公平、公正和和谐?”
袁广志说:“我们都没拿着。现在厂级干部拿年薪,一年几十万。那天我算了一下,从我参加工作到退休,全部工资加起来,不到二十万元,不如现在厂长一年的工资。别说了,还是刘工念的,不计钱多少,看开少烦恼。”
武大炮说:“你这是自我安慰,现代的阿Q精神。正象有人说的,过去是挣钱吃饭,现在是吃饭挣钱。”

赵霞飞说:“吃饭挣钱怎么讲?武大炮说:“这有啥不明白的?咱们退休的涨工资不是靠年头么!只要能吃饭,活着就能挣钱。
大家笑了。这种说法还头一回听说。
赵霞飞说:“这工资的事就没法说什么公平不公平。孙师傅、郑师傅都在这儿,我也不怕你们不高兴,就是说说这个事。刚来三线时,孙师傅和郑师傅都是试车工。他们都是1948年在哈尔滨进厂参加的工作,后来又调到沈阳。来三线后,1970年搞试车,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准备让郑宝仁去当采购员。郑师傅不肯去当采购员,因试车正紧张,离不开他,就把孙前调去了。谁承想,退休时,孙师傅办了离休。开始工资差不多,后来差距越拉越大。现在孙师傅是三千多元,郑师傅才八百多元。这不是一念之差么!
孙前说:“说实话,我当时还不愿去呢!至于工资吗,我也不知是怎么涨的,年年往上加。我还琢磨这钱不知怎么花呢!”
武大炮一摆手说:“得,得,你别得了便宜卖了乘,就一边偷着乐去吧!当年你要是不去,离休老干部可就是郑宝仁师傅的了!”

赵霞飞说:“离休这些人,枪林弹雨不容易,给点待遇是应该的。”
“可也有人借光了。咱们厂就有好几个人,从来都没有干过象样的工作。孙师傅干试车工也好,干采购员也好,都是踏踏实实干过来的。”刘工说。
袁广志说:“一个大政策下来,总有人是借光的,也会有人吃亏的。”
武大炮说:“这还不是借公务员的光。公务员工资涨那么高,再不给离休干部涨点,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大家品味着各种滋味,散了。

第八章

离婚是当前的一种时尚。就象玩手机、玩电脑一样,离婚也成了
试一把的新鲜玩艺。——我想将来呀,家庭、婚姻,也要由固定式变
成不固定式。——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没有稳定的家庭,就没有稳定
的社会。家庭细胞随意被破坏了,产生很多问题,经济问题,伦理问
题,教育问题等等都会发生紊乱现象,造成社会的不安定。——市场
经济必然会影响到婚姻和家庭。——在教育界搞市场经济,太坑人了。
——花钱买分上大学,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花钱买来的大学
生,质量可想而知了。——这是一种境界,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是高尚
的。——别看经济上得那么快,改变思想风气可没那么快了。——老
年二婚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一个是子女问题。

吃过早饭,大家按照约定到公园听风亭来唠嗑。
袁广志指着在公园里做着各种活动的人们说:“你们看,这公园不大,来的人可真不少。有溜鸟的,有打羽毛球的,有拉胡琴的,有唱京戏的,有打腰鼓的,有跳绳的,有踢毽的,真是人生百态,运动千招。”
刘工说:“要是活动惯了,到六点就醒,不参加活动浑身都不舒服。”
武大炮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七点钟起来先抽一支烟。过完了瘾就洗脸吃饭。吃完了饭再抽一支烟,然后就到这儿来了。”
袁广志说:“老武,这可不行。老年人不运动可不行。赵霞飞跳集体舞,在那帮人里是主要角色,跳得最凶。我打太极拳,一百多人一起打,实在痛快。刘工打羽毛球,两口子一起打。郑宝仁天天走步,往前走,往后走。就是见不到你的身影。”
武大炮说:“我不锻炼,身体也不比你们差。你看农村老头,一辈子也没锻炼过,身体更结实。”
赵霞飞说:“你这是谬论。老年人除了象那天说的养生方法,主要还是锻炼,你别和农村老头比,人家劳动强度大,你还在做梦呢,人家已经把牛赶上了山,割了两大麻袋草草了。”
武大炮说:“我听别人说,劳动代替不了锻炼。”
“那你为什么还不锻炼呢?”
“各有各的活法,不用强求一致。”

说到这时,郑宝仁还没来。袁广志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打完电话说:“他感冒了。走,咱们去看看。”
大家起身,一起到郑宝仁家里来。进门一看,郑宝仁已经穿好衣服,在床上躺着呢。见大家进来,忙坐起来说:“昨晚感到有点不舒服,吃点感冒药,没事了。”
“发不发烧?”袁广志问。
“不发烧,就是有点流清鼻涕。”
袁广志说:“你想吃点什么,让赵霞飞给做点。”
“不用,我吃过早饭了。吃一碗稀饭、一个鸡蛋。”郑宝仁又说:“诸位不是外人,我摊上点难心事。我女儿离婚了,还有个孩子,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赵霞飞问:“孩子归谁了?”
刘工问:“是正要离婚,还是办完手续了?”
郑宝仁说:“已经办完手续了,现在办手续容易,只要双方同意,写个离婚协议书,双方签字,到民政部门就办。孩子归小玲了。”
袁广志叹口气说:“现在离婚的太多了。我住那栋楼有三分之一的女孩是离过婚的。有的还离过两三次呢!”
刘工问:“离婚是为什么呀?小玲的丈夫不是医院的肖大夫么?我看两人过的好好的,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们俩领着孩子逛商店呢。”
郑宝仁说:“详情我也不知道。就听小玲说,不为什么,没吵过嘴,也没打过架,就是不想在一起过了,就分手。”

武大炮说:“这我知道。离婚是当前的一种时尚。就象玩手机、玩电脑一样,离婚也成了试一把的新鲜玩艺。”
郑宝仁说:“可就苦了孩子,壮壮才上三年级。这不影响学习么!”
武大炮说:“郑师傅你也别把它当回事。上什么火,值得上火么?现在离婚是家常便饭。我楼上有个姓高的女孩,才三十多岁,就离了三次婚了。最近找了个比她小六岁的小女婿。她说什么,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太亏了。这是什么?这是社会进步。我想将来呀,家庭、婚姻也要由固定式变成不固定式。两个人看好了,就在一起过几天、几月、几年,过够了就分手。也用不着结婚、离婚那么麻烦。我们楼上那个姓高的女孩说的对,何必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赵霞飞说:“你又发谬论了。要你这么说,不是乱套了么?”
“乱能乱到哪儿去。日子还不得照样过。”武大炮说。
赵霞飞说:“我当过五年厂的女工委员,这方面我了解。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没有稳定的家庭,就没有稳定的社会。家庭细胞随意被破坏了,产生很多社会问题,经济问题、伦理问题、教育问题等等都会发生紊乱现象,造成社会的不安定。”
武大炮说:“你这是过去的看法。现在的婚姻事实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前栋楼有个女的,三十多岁,有个孩子,丈夫是钳工。女的长得漂亮,象人们说的有几分姿色。本来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女的突然跟一个大款跑到深圳去了,家也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听说那个大款很有钱,有上千万的资产。有好几套房子,给了那女的一套。那女的就成了被包的二奶了。赵霞飞,你是女工委员,你为什么不管哪?”
赵霞飞说:“我管得了吗!”
“这不就得了。”武大炮得理地说:“现在是经济决定一切。市场经济必然会影响到婚姻和家庭。听说那个女的一个亲戚给她打电话,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大家都希望过好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过好的生活?我呆在厂里能过上好的生活么!你听听,你能说她说的完全没有道理么!”

袁广志说:“这倒真是个问题。厂里已走了不少人了。有的有文凭有技术,跑到东南沿海去了。他们说,在山沟里是艰苦奋斗,到沿海地区也是艰苦奋斗。可是待遇差远了。还有的女孩子也去闯荡天下去了。还有的教师,教的好好的,突然被某个私立学校聘走了。去了给一套住房、一辆轿车。现在可不是三四十年前,艰苦奋斗地建设三线了。年轻人才不管你三线四线,鸟往亮处飞,哪儿好就往哪儿奔。三线厂的前途堪忧呵!就拿学校来说,上半年高中班的教师就走了七八个。有些课都没人上了。家长盼子成龙,指望子女考大学呢!于是家长想各种办法给孩子转学。转到贵阳、安顺、甚至清镇,一下子高中学生几乎转没了。一个年级只剩下十几个学生。这可把三线职工坑了。”

刘工说:“教育问题可真是大事。在教育界搞市场经济,太坑人了。前几年有的大学实行买分上大学。有的学生只考三百多分,花上三四万、四五万元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上名牌大学。花钱买分上大学,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花钱买来的大学生,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赵霞飞说:“用钱可以买到女人,用钱可以买到学历,这太不象话。过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一种讽刺。现在可应验了,只要有钱,还有办不成的事。听说有的大老板想把谁杀了,雇个杀手就把人干掉了!”
郑宝仁说:“现在的人太认钱了。我们楼上有个小伙子,人长的挺帅,工作也好,年年当先进。就是找不到对象。谈一个吹了,再谈一个又吹了。问其原因,就是工资低,每月才五六百元。有个女的说,你那么穷,跟你怎么过日子。”
武大炮气愤地说:“现在当工人太可怜了。别说不好找老婆, 是找到了,老婆有几分姿色也养不住,被有钱的撬走 。”

袁广志说:“在分配上,象过去吃大锅饭是不对的。象现在这样,差距这么大也是不行的。这样下去,社会没法实现公平、公正和公开。”
赵霞飞说:“有钱有两种花法。一种是奴役人、欺负人、压迫人;另一种是搞慈善事业,如希望工程、阳光工程等。香港有个大富翁曾宪梓,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他为国内捐献一百多个亿。可他自己的生活却十分俭朴,每天的生活费只花十多港元,比我们的生活标准还低。”
刘工说:“这是一种境界,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是高尚的。”

武大炮不同意说:“什么境界,我要有一百万,就捐出十万来,剩下的九十万也够花了。”
赵霞飞说:“那可不一定!有了一百万你还想有一千万呢。那些贪官越贪越不嫌多。有些房地产商有那么多钱,连农民工的工资都不给,一拖就是两三年,还得政府干预才给。”
刘工说:“搞市场经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必然会出来。这要经过多年的教育、调整、法律限制,才能逐渐地改变过来,走入正常轨道。不过,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恐怕看不到了。别看经济上的那么快,改变思想风气可没那么快了。”

袁广志说:“别说年青人,老年人的婚姻也是个问题。恩爱夫妻不可能同一天死,走一个,剩一个,就出现了再婚的问题。我们那栋楼就有十二、三个寡妇。有十来个都有找对象的打算,不是这个原因,就是那个原因,就是找不成。有一个找成了,没过一年又离了。”
“这就怪了,单身老人中,怎么女的多,男的少?”赵霞飞说。
武大炮说:“这不明摆着么,男的活不过女的。女的寿命长,男的寿命短,说其原因就是男的太累。事业上要奔命,事业不成,让人瞧不起,社会上站不住脚。家里么,什么家务事都得操心。有的男的还得做饭、洗衣服。有些女的光讲享受,连家务活都不做。只干一件事,把钱把的紧紧的。男人的痛苦、委屈谁关心过!”

赵霞飞说:“你又发谬论了。你怎么不说男的抽烟、喝酒,把身体搞垮了。”
武大炮说:“反正是现在公鸡涨价了!”
“什么叫公鸡涨价了?”
武大炮说:“老太太多,老头少。老头好找对象,老太太不好找。哪地方空出一个老头,就有三四个老太太主动上门。”
赵霞飞说:“你拉倒吧,可别白话了,男的倒成了香饽饽了!”
孙前说:“是那样,我们那栋楼一个老头死了老伴,火化第二天就有三个老太太找上门来。”
武大炮说:“得,得,那是去安慰安慰老头。”
孙前说:“不光是安慰,人家都表示了,愿意天天给他做饭。”
袁广志说:“也不是瞎白话,情况确实是这样。好象有人统计过,单身老头老太太比例是一比一点八。老年婚姻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一个是子女问题。这两个问题处理不好就要分手。”

刘工说:“是这么回事。两人一结合,老太太就要把经济大权把起来,把老头的工资本也要了去。有的老头抽烟喝酒,老太太按定量给买好,用多了就没有了。比如每天一盒烟,有时碰到老熟人,互相递烟,把烟抽超了,第二天就没烟抽了。向老太太要钱,老太太说已经给你买了。再说抽多了也没好处。老头去看孙子,孙子要吃冰淇淋。老头摸了摸口袋,没钱,说别吃冰淇淋,吃了肚子痛。老头的儿媳妇知道了,说老爷子太抠。这也罢了,等老太太孙子来了,又买玩具又买衣服。这样下去能不闹矛盾么?时间长了,非分手不可!”
赵霞飞说:“分析得好,深刻!我当女工委员时,解决过这样的矛盾。但没现在这么严重。”
袁广志说:“有的老年婚姻不成,就是儿女阻拦。家里有点财产——其实所谓财产不就是有套房子和点存款吗!至于家电、家具,给子女都不要,没地方放。儿女们怕老人死了以后,那点可怜的财产被对方占了去。”

刘工说:“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有人去公证处公证。有人不愿花公证钱,干脆搭伙过日子。两人说好了,搬在一起住,各拿一定比例的生活费,一般男的拿的多一点,女的拿的少一点。连登记都不登记。过好了就过下去,过不好就散伙。这样倒很自由、方便。”
赵霞飞说:“这不是非法同居么,这样的婚姻法律上可没有保证。”
武大炮说:“就你懂法律。现在不都是这样么。别说老年人,连青年人都这样。我们楼上一对年轻夫妻,离婚了三年,两人都没找到合适的,又回来在一起过上了。离婚时是办了手续的,回来后可没办结婚登记,这算不算非法同居?”

赵霞飞白了他一眼,“我不跟你说了。”
武大炮说:“你要再找对象,也不用登记,既方便又省事。你看谁好了,请我们大伙儿嘬一顿,然后就搬到一起过日子,没人说你非法同居。”
赵霞飞脸红了,反唇相讥:“你老伴要是跟你离了,你再去非法同居吧!”
武大炮说:“要是那样,我就非法和你同居,等别人知道了,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
赵霞飞手里拿着织毛线的竹针,向他头上打去说:“你真该死呀!”
武大炮躲到郑宝仁身后说:“郑师傅,你敢不敢非法同居?你要敢,我帮你忙。”
郑宝仁推他一把说:“你瞎扯啥呀!”
袁广志说:“别闹了!还是让郑师傅好好休息吧!人家正感冒呢!赵霞飞,你给郑师傅做点饭吧,我们走啦!”

第九章

从幻想的高峰回到现实中来,在自己的身边,从熟悉的老朋友
中找一个实实在在能过日子的老伴也不错。——有些事想好了就办,
别犹犹豫豫的。——这不是梦,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以后我们就过
这种幸福的日子。

多年的习惯了,赵霞飞睡前不敢想事情。一想开了,就刹不住车,越不要想越想,越想越睡不着。整夜辗转反侧,稀里糊涂睡不好。今日不知怎么了,越不要想事越想。那天听了大家的议论后,觉得找个老伴挺难。特别是女的找男的不好找。厂里的几个男的她都在心里扒拉一遍,也确实没有合适的。要说合适的也就数郑宝仁差不多。当然,郑宝仁并不是十分满意的。但是,选个十分满意的上哪儿选去?再等几年,恐怕也要白等。通过婚介所,有人不仅没有选到合适的对象,还让人骗了一把,弄个人财两空。从幻想的高峰回到现实中来,在自己的身边,从熟悉的老朋友中找一个实实在在能过日子的老伴也不错。钱吗,两个人加在一起,1千多元也够用了。这个选位一确定下来,她就想郑宝仁的优点。老郑这人老实厚道、诚实肯干。从来没听说他耍过什么心眼。对什么时候人都是热情、诚恳、没人说过他的坏话。人品是没说的。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麻将赌博,没事就在家里找活干,一会儿修修这个,一会儿又修修那个,整天不闲着,这也就可以了,哪有十全十美的。

大前题一定下来,她就考虑怎样把这张窗户纸捅破。她想让袁广志给当介绍人。又一想,袁广志已经是介绍人了,两边都说过了,就看自己是什么态度了。干脆,当面锣对面鼓的直接说。有些话事先说明白,也减少以后的麻烦。然后她又想今后住在哪边,钱怎么花,两边的孩子怎么对待,在一起生活一天都干些什么……

墙上的挂钟打两点了,夜深人静,不时传来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和远处厂里锻造车间汽压机沉重的冲击声。她想,太晚了该睡了。可就是睡不着。又想今后两人的伙食怎么办。老郑爱吃面食,不爱吃辣,这一点要注意到,一定要让他吃好。墙上的挂钟打四点了,她的思绪还象无缰的野马收拢不住。她努力使自己睡去,朦胧中看见郑宝仁走到她的床边说,你愿意,我更愿意。她问这时候你来干什么?郑宝仁说现在都讲试婚,我是来试婚的。她说,这怎么行,你走吧!她急得一下子醒来,原来是做了一个梦。看看窗外天空已经泛白,几只鸟儿在树上宛转地鸣唱。她无法睡了,干脆起来到公园里去晨练,碰到袁广志,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一声。

她急忙起来,梳洗一番,便奔公园而来。刚进公园大门,正好碰到了袁广志,便说:“袁头,我有话和你说。”
袁广志看她一眼,猜着了八九分。“好,咱们往里边走。”
他们来到一棵玉兰树下,袁广志说:“有什么话你说吧!等等,让我先猜猜,是不是我给你介绍郑宝仁的事你同意了?”
赵霞飞脸红了,点了点头。
“这很好!”袁广志说:“郑宝仁这个人,人品是没问题的。你找他,晚年的生活,肯定会过得很幸福。你既然同意了,下步打算怎么办?还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别的就不需要了。你有空正式和他谈一次,把事情定下来。剩下的事,我去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和他谈。”
“那好吧,我这就去找他谈。我在公园门口去等他。”

不一会儿工夫,郑宝仁来了。袁广志喊住他,直接就问:“上次我和你说的赵霞飞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郑宝仁说:“我早已考虑好了,我没意见。不过,还没和孩子商量。”
袁广志说:“你怎么还没商量,自己的事怎么不抓紧呢?”
郑宝仁说:“我不知道赵霞飞那边是什么意见。万一不成,和孩子们商量了反而不好。”
“我给你交个底,赵霞飞同意,就等你回话呢!”
听说赵霞飞同意了,郑宝仁心里激动得怦怦乱跳,忙问:“她说什么了,有什么要求没有?”
“她倒没说什么,就是同意了。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条件,当面锣对面鼓地去说。我只给你们牵个线,别的我就不管了。”
“我一会就打电话和小玲大刚商量。小玲刚离婚,不会管我的事。主要要和大刚好好谈谈。”
“抓紧时间,下午就给我个回话。”

郑宝仁取消了晨练,回家了。刚一进门小玲就来了,手里拎着2斤桃子,“爸,这是白花桃,好吃。”
赵宝仁把他和赵霞飞的事说了。小玲说:“爸,我早就说过,你找个老伴我没意见。至于找谁你自己看好了就行!”就完要去上班。
郑宝仁喊住她,“你一个人带壮壮,带得过来么?不行送到我这儿来,我帮你带。”
小玲说:“我能带。壮壮都上学了,回家吃完饭就写作业,用不着怎么操心。”
小玲一走,郑宝仁赶紧给儿子大刚打电话。调度说出车去了。他想起儿子有手机,按号码打了一下,通了。他把事情一说,大刚说:“等我晚上回去再说。”把电话关了。
郑宝仁赶紧给袁广志打电话说明情况。袁广志说:“那就等大刚晚上回来,你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急是急,也不在乎一两天时间。”

放下电话,袁广志又急忙给赵霞飞打电话,说明郑宝仁还要和儿子大刚商量,让她等一等。听了这个电话,赵霞飞坐立不安。心想,这叫什么事呀?万一商量不成,传出去,我倒成了没人要的了。怎么办?她终于下了决心,想出了主意。吃过晚饭,还没听到什么情况,她便修饰了一下,穿上衣服,到郑宝仁家来了。进门见郑宝仁一个人呆呆地看电视,就说:“郑师傅,我主动上门来了。你和大刚商量了没有?”
“我打了好几遍电话了,他媳妇说出去和别人喝酒去了。”
“这么说还没商量呢!”
“别急,一会我到他家去。不管他回来多晚,我也要见到他。”
“今晚你先别去商量了。到我家去,我有事和你说。”
赵霞飞说完就走了。郑宝仁送她出门,然后又给大刚打电话。儿媳妇说还没回来。郑宝仁又坐了一会儿,就收拾一下到赵霞飞家里来了。赵霞飞挽着两只袖子,腰里系着围裙,正屋里屋外地忙着。显然,地板是刚刚擦过的,茶几上摆着桃子、葡萄等水果,新泡的热茶。见郑宝仁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让他坐下。然后解下围裙也坐下说:“吃点葡萄。”
“你有什么话,说吧!”
“老郑呵(从来都叫郑师傅的她,改口气了)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该商量商量,该决定决定。我们都是六十岁以上的人了,时间不多了。我和你事吧,袁头和我提过多次,说实话,以前我没考虑过你。袁头提了你,我才有所考虑,只要人好,能和和气气的过个晚年就行了。所以我就同意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也是十分同意的。但我有顾虑,觉得配不上你。你是工会的女工,我是个工人。人往高处走。你肯定要找个更好一点的。”
“配上配不上,就不必再说了。”赵霞飞转入正题,“咱俩结婚,登不登记?”
“不登记行吗?”
“人家都不登,我们何必去登。”
“这恐怕不行吧,不合婚姻法。”
“武大炮不是说了么,我们是搭伙过日子。我们也不说不登,以后方便再登。大家都是这样办的,你不要怕。”赵霞飞又说:“我们住在哪里,是住你那里,还是住我这里?”
“哪都行,你说住哪就住哪。”
“住我那里吧。想在你那边住两天就住两天。咱们的工资是合着花,还是怎么花?”
“听你的。”
“也别合起来花,都不方便。你每月拿三百元做为生活费,不够了我再添点。你那有事,比如孩子回家吃饭,给孙子买东西,你就自己花。我这边有事也自己花。”
郑宝仁问:“看病怎么办?”
“看病么,还是自己花。我知道你的工资剩的不多了,咱俩多少都有点积蓄,看病就花那个钱,反正到年底还报销70%么。”
“行,听你的。”郑宝仁说:“咱俩的事就算定下来了?”
“就算定下来了。你看行不行?”
“我还没和大刚商量呢!”
“起码,咱俩定下来了。至于孩子你慢慢商量吧。我吗,也要和我女儿程丽商量商量。外地那两个等以后通个电话就行了。老郑呵,有些事想好了就办,别犹犹豫豫的!”
郑宝仁问:“既然是搭伙过日子,那还办不办呢?”
“办,咋不办?把袁头这伙老同事老朋友都请来,在家里办一桌就行了。起码,让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然怎么住在一起了呢!”
“那对!”郑宝仁说:“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是乱……”
赵霞飞脸一红笑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郑宝仁起身要走,赵霞飞拦住他说:“别走,我还准备夜霄了呢!”说着就到厨房端进来几个小盘,有香肠、鱼片、鸡爪、卤肉。还拿上一瓶啤酒,她打开啤酒倒了两杯。郑宝仁摆手说:“我从来不喝酒,我不喝!”
赵霞飞端起一杯酒,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喝酒。可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咱俩订婚的大喜日子,是咱俩后半辈子好日子开张的日子,你怎么也得陪我喝一点!”
郑宝仁被动地端起酒杯,赵霞飞主动地和他碰了一下,“来,为我们俩幸福干杯!”
郑宝仁也随着说:“祝我们俩美满幸福!但我干不了。”
“那就随意吧!”
两个人喝完酒,又吃了碗馄饨。看看墙上挂钟已经十二点了。郑宝仁起身要走,赵霞飞满脸飞红地说:“今天就住这里!”
郑宝仁吃了一惊,“这不行吧!这,这……”
“你紧张干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这么回事。有些人还试婚呢,我们不用试了,好歹都跟你过了。”
郑宝仁还是想走。赵霞飞生气地说:“你要走,咱们就算了!”
郑宝仁又坐下了。赵霞飞轻柔地说:“你放心吧,今晚你住这里,明天就把大家请来热闹一下,以后就正儿八经地过日子了。”
“万一我家大刚不同意呢?”
“这就叫生米做成熟饭。不同意又能把你怎么样!这事是咱俩做主,不是孩子做主。你去到厕所里洗个澡,太阳能,水挺热的。”

郑宝仁洗完澡,赵霞飞让他上床先睡。郑宝仁怯生生地上了床,闻到被子一股香味。他哪里睡得着,心里忐忑不安之时,赵霞飞已经收拾完,洗完了澡,只穿了条短裤就上床来了。郑宝仁一个劲儿往床里边躲,赵霞飞一把抱住他说:“你躲我干啥!你抱我,亲我!”
“我怕!”
“别怕!来,抱我!”
郑宝仁一把抱住赵霞飞的身子,象着了火一样,全身忽地一下热起来。他已多年没接触过女人了。久违了的感觉一下子激发出来,一股激情冲动起来。他用力地吻着、亲着赵霞飞。赵霞飞也更是激情四射。两人过起似乎淡忘而又经常想念的性生活。事毕,赵霞飞正气喘吁吁地说:“还好,还能过性生活。你感觉怎么样?”
郑宝仁大汗淋漓地说:“象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以后我们就过这样幸福的日子。”
“有老伴真好!”
赵霞飞满意地笑了。她的婚姻按着她的想法实现了。

第十章

现在谁有钱谁是大爷,谁就坐上座。——收了人家礼,就整天惦记
着。人家有什么事,得赶紧去还礼。——现在人情往来太重了。——五
十年代,那时候风气好,结婚还没有办酒席的。把大家请来,吃点糖,
喝点茶,开开玩笑,谈谈恋爱经过,就算结婚了。

这也是燕尔新婚,郑宝仁和赵霞飞都沉浸在甜蜜幸福之中。天亮了,两人还紧紧地拥抱着。郑宝仁要起床,赵霞飞搂住不放说:“忙啥,再躺一会儿。”
“今天不是要请他们吃饭么,你看都请谁?”
“就平时老在一起唠嗑的那几位老伙伴。把两家孩子都找来也行!”
“孩子就先别找了,要找哪天另找。我和大刚还没说好呢。再说孩子们和我们这些老的也唠不到一块儿。”
“也好,哪天再另请吧!”赵霞飞这才松开手,让郑宝仁起来。郑宝仁说:“我去做饭。”
赵霞飞说:“不用你做饭。以后买菜做饭我全包了。你就干些重活就行了。比如买粮、买煤、换液化气、倒垃圾等等。别让人家说,找了老伴还干家务活。”
赵霞飞梳洗完后问:“老郑,今天做几个菜?”
“你就看着办吧!”
赵霞飞喜气洋洋地说:“我看今天的菜不要多,有十个菜就行了。量也不要多,要做精一点。不然剩下了,两三天也吃不完。”

吃完早点,赵霞飞去买菜,特意提个篮子,不象往日只用塑料袋。
赵霞飞走后,郑宝仁急忙给大刚打电话,把情况说了。大刚说:“爸,晚上我到你那儿去,再说吧!”
郑宝仁说今天就要请人吃饭了。大刚沉默一会儿说;“既然都要请人吃饭了,说明已经定下来了,我还能说啥,你想咋办就咋办吧!不过,我不认这个阿姨。”
郑宝仁觉得不对劲儿,刚要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大刚把电话撂了。
“不认这个阿姨,说明今后就不走动了。”郑宝仁喜悦的心情被这句话搅凉了。要是没有昨晚上的事,他可能动摇。现在,不可能了。他佩服赵霞飞的果断。
赵霞飞买菜回来,提了满满一大篮子。带着红晕的脸上流着汗珠。“老郑,我在菜场碰到武大炮了,我让他给通知,下午四点钟准时开饭,我还碰到孙前,当面和他说了。”
“这么大事,让武大炮通知不好吧。这样吧,你在家做饭,我亲自去请。不然显得太不礼貌了。”
“你说的对,应该亲自去请,咱俩一块去。”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出去请袁广志等人。大家都说武大炮已经来过了,何必亲自又来。
回来后,赵霞飞到厨房摘菜、洗菜。然后就锅勺一阵乱响。郑宝仁进去要帮忙,她摆摆手说:“你去看电视。厨房小,我一个人忙就够了。”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赵霞飞腰里系着围裙笑盈盈地从厨房出来说:“老郑,你来看看,我做的十几个菜行不行?”
说着用手拉着郑宝仁进了厨房。郑宝仁一看,在厨柜的平台上一溜摆了十几个菜。十分丰盛,有荦有素,有凉有热,色香味俱全。赵霞飞拿起一块烧排骨给郑宝仁尝。郑宝仁紧往后躲,赵霞飞把排骨塞进他嘴里,问味道如何?
郑宝仁一边嚼着一边说:“好好,真是好手艺!”
“你愿意吃,我每天换着样给你做。等一会儿他们来了,再做个三鲜汤就行了!”

说话工夫,客人陆续地来了。武大炮进门就说:“我可都通知到了,来不来可不关我的事了。”
赵霞飞一边满脸笑容地让大家坐一边说:“少来一个,我就拿你是问。”
孙前一进门,武大炮就拉着他说:“孙老干部来了,请上座!”
孙前不好意思地说:“我算什么老干部,袁副厂长才是真正的老干部呢!”
武大炮说:“袁副厂长也没有你钱多呀!现在是谁有钱就是大爷,谁就坐上座。”说着就把孙前往前推。孙前死也不肯,只好挨着袁广志坐下了。
这时年近八十岁的老师傅马福进来了,屋里人都站了起来。袁广志忙打招呼说:“马师傅到这边来坐。”赵霞飞搀扶着他坐了上座。

袁广志说:“马师傅可是咱们的老前辈。我进厂时,马师傅就是有名的钳工了。有次干工装,缺少个零件,市场上买不到,硬是让马师傅用手锉出来了。刚来三线时,叶片缺一种模具,也是马师傅用手一点一点抠出来的。这是一位受尊敬的老师傅,一辈子只知道干活,不知道要什么待遇。那年涨工资,比例是40%,头一个就是马师傅。马师傅说,我家钱够花,先可别人涨吧!他把指标让给一个生活困难的师傅了。”
赵霞飞端着一碗三鲜汤说:“我进厂时,马师傅就是我的师傅。所以我把他请来。”她放下汤说:“各位,菜齐了,开始了!白酒、啤酒、葡萄酒什么都有,谁喝什么随意喝。”
武大炮说:“且慢,我们不能不明不白地喝酒。今天到底喝的是什么酒?说明白了再喝。”
众人说:“对呀,总得先说说喝的是什么酒呀!”
赵霞飞脸红红地说:“你们不问我也要说明白。今天这酒,是我和郑宝仁的喜酒。这第一杯大家都要干了!”
武大炮说:“这话我越听越糊涂了。你和郑宝仁是怎么回事?是订婚酒还是结婚酒?”
赵霞飞说:“就你那么叫真。当然是结婚酒了。”
武大炮说:“说我叫真我就叫真,你把结婚证拿给我看看!”
赵霞飞说:“还没登记,我们叫搭伙过日子。”
武大炮说:“上次刘工说现在实行搭伙过日子。你说那叫非法同居,法律上可没有保证。你还说我是发谬论。现在你怎么也搭伙过日子?”
袁广志解围说:“老武你别太叫真,哪天去登记不就行了。今天是郑宝仁和赵霞飞的大喜日子,我没带礼物来。为了表示我的祝福,送你们一百元钱,买点纪念吧!来,大家喝酒、吃菜!”

袁广志一带头,大家纷纷掏钱,有一百的,有五十的。赵霞飞说:“这礼我们不收。要收礼我们就到饭店去大办了。一是我们不是年轻人大操大办的。我们就请几个要好的来热闹热闹;二是我们不愿还礼。收了人家礼,就整天惦记着。人家有什么事,得赶紧去还礼。有时谁家有事不知道,好象不近人情似的。所以今天的礼绝对不收。来,大家喝酒、吃菜!”
郑宝仁说:“袁头,你带头把钱收起来!真的不收礼!”
武大炮说:“今年你家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要不,我去买两盒脑白金!”
袁广志见他们态度坚决,就把放在桌上的一百元钱收起来说:“既然你们不收礼,大家就把钱收起来吧!这样也好,移风易俗。其实,我也不愿送礼。上个月我家就送出去四百元。对我们老年人来说,这么重的礼尚往来,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刘工说:“我们单位的老王,这个月儿子媳妇领着孩子到他们家吃饭来了。原来送礼把一个月的工资都送光了,只剩下二百元。没办法只好来啃老爸。”
武大炮说:“送礼也不至于送那么多呀?”
刘工说:“我也是这么说,老王给我一笔一笔地算。他儿子一个要好的同事结婚,送了二百。我说送一百就行了。老王说,前几个月他孩子过生日,人家送了他二百,他怎好送一百,这是一笔。他的师傅过六十大寿,又送了二百。他的小姨子生孩子,又送了二百。他的一个好朋友搬家,又送了二百。还有,他妻子的一个同事孩子考上大学,又送了一百。他妻子的一个女友老妈去世,又送了一百。加在一起送了一千,还剩二百哪够生活费?”

赵霞飞说:“现在人情往来太重了。一二百还算少的,比较要好的一送就是一两千。五十年代,那时候风气好,结婚没有办酒席的。把大家请来,吃点糖,喝点茶,开开玩笑,谈谈恋爱经过,就算结婚了。”
袁广志说:“那时候确实简单。我和你大嫂结婚时,有送毛巾的、香皂的、牙缸牙刷的,最多的暖水瓶,一共送了八个,直到文化大革命时还没用完。”
武大炮说:“为什么那时候只送这种些东西?这和生活水平有关。那时工资四十多元,只能送毛巾、香皂之类。生活中的四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谁能送得起?”
郑宝仁说:“那时候谁有块手表可了不起了。试车工老姜,攒了一年的钱,买了块大罗马,大家羡慕得不得了!现在的手表掉价掉的没法再掉了。那天菜场来了个卖手表的,说是厂家直销,各种各样漂亮极了。每只才要十元钱,那也没卖出去几块。手表可臭到家了。”
武大炮说:“改革开放那年,我突发奇想,要是手表不用指针,而是在表盘上显示出几点几分几秒该多好呵!我和一个师傅说了。那个师傅还呲了我一顿:这又不是你发明的,你显摆啥?过了不久,又有一种能报时的电子表,定时报告几点几分。”
刘工说:“在大街上走,看不到几个戴手表的了。原因是都有手机,手机上有电子表,方便多了。”
这时大家看见马福手上戴块又大又重的手表,就问:“马师傅,你戴的是什么表?”
马福呆呆地看着大家,光笑。大家知道他耳朵有点背,又问了一遍。
“是外孙女送给我的。我不爱戴这玩艺,外孙女非让我戴。”

赵霞飞看大家只顾说话,给每人面前的杯子里斟满,“来,大家喝酒,别光说话。武大炮都怪你东扯西扯的,这酒喝的一点都不热闹!”
武大炮说:“好,来点热闹的。刚才你赵霞飞说了,五十年代结婚都要谈恋爱经过。现在就请你和郑宝仁谈谈恋爱经过。没有经过谈谈感受也行!”
大家都看着赵霞飞。
赵霞飞说:“武大炮你少出难题。我们是搭伙过日子,有什么恋爱经过可谈!”
武大炮说:“要不这样吧,你们不好意思说,改换一下方式,我问你们答。答好了大家鼓掌,答不好罚酒一杯。现在就开始。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心中有了这种念头的?赵霞飞先答。”
赵霞飞说:“就在前两天。”
“郑师傅呢?”
郑宝仁红了脸说:“我也没这个念头呀!”
武大炮说:“没这个念头怎么搭上伙了?老实说吧,做梦也算。是不是前天夜里梦见赵霞飞了?醒来就去向她诉衷肠。说实话!”
赵霞飞忙给郑宝仁递眼色,“别听他瞎扯!”
武大炮说:“郑师傅默认了,默认也算。第二个问题:赵霞飞你爱郑师傅什么?老实回答。”
赵霞飞说:“我爱他人好、手巧、劳动热情高。”
大伙哄笑起来。都说刘巧儿来了!
武大炮说:“该郑师傅说了。”
郑宝仁说:“赵霞飞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人。”
大家笑起来,有人鼓起掌。
武大炮说:“不是女人,不成了同性恋了。我再问第三个问题:昨天夜里,你们相爱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赵霞飞急忙说:“你胡问些什么呀?喝酒,喝酒!”
武大炮说:“女同志不好意思,郑师傅先说,你是什么感受?”
郑宝仁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没什么可说的……”
武大炮说:“不好说没关系。我来替你说。说对了,你说不,说的不对,你说是。咱们来个正问反答,你记住了。现在我说了:你是不是感到特别幸福?特别激动?特别温柔?特别销魂?特别喜欢不够?”
武大炮一连串的问,郑宝仁忘了正问反答了,连连摆手说:“不,不,不,别问了。”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刘工手里酒杯里的酒都洒了。

赵霞飞急了,对郑宝仁说:“你可别不不不了。这是他给你下的套,把你套进去了。”
武大炮说:“我有言在先,答好了大家给鼓掌。答不好你们每人罚酒一杯。大家认为他们答得好不好?是不是该罚他们酒?”
赵霞飞抢先说:“你问的问题太那个了,应该罚他酒。”
袁广志说:“我认为,他俩答得很好!”
大家热烈鼓掌。
袁广志又说:“赵霞飞说的对,你问的问题太那个了,应该罚你一杯。”
武大炮说:“我问的问题没毛病。我问郑师傅是不是很幸福,是不是喜欢的没够。这不明摆着,句句话都问到他心里去了,他正抿嘴偷着乐呢!”
大家都看郑宝仁,他果然满脸通红,张着嘴乐呢!赵霞飞没占上风,不依不饶,端了杯酒到武大炮面前,“你喝不喝,不喝我就灌了!”
武大炮说:“该罚你们,罚我干啥?”
赵霞飞伸手抓武大炮耳朵,武大炮边躲边说:“不就是一杯酒么,我喝就是。”说完一扬脖把酒喝下去,杯子一放说:“便宜都让你们占了。又亲嘴又搂腰的甜甜蜜蜜,苦酒让我来喝。”
“你说什么?还得罚你一杯!”
武大炮告饶说:“我错了。这是特级隐私,不能随便说。”
大家笑了一阵,又开了几瓶啤酒,袁广志让大家举杯说:“咱们再一次祝他们两位美满幸福!”
刘工和武大炮也相继祝福,直到把啤酒喝完才散。武大炮要闹洞房,大家把他拉走了。

(待续)——还有30章!
_________________
诗是人生的雅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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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六月 25, 2008 1:5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山城兄,我是来学习的。初入金三角,别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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