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晓鸣]

杯中冲浪短诗选 (2006年）

目录：
《农历十月一在中国》
《最后的苹果》
《秋蚂蚱》
《鬼事》
《最后的抢救》
《童年画片●夏天》
《露宿》
《采桑子》
《兔子跳过麦垄》
《把虫子放在草里》
北京之行 (组诗）
《眺望毛主席纪念堂》
《纪念碑》
《歪脖子槐树》
《紫禁城》
《水手 • 画家》
《童年印象》
《母亲总是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我理解了一只蛾子》
《乌鸦》
《回忆父亲》 （组诗）
1、种地
2、尿罐
3、麦子
4、趾甲
5、石榴
6、瓦房
《下蚕室》
《姥娘》
《三只红蛾子》
《蛋》
《姥爷》
《登千佛山》
《静物》
《英雄交响曲 ——献给贝多芬》
《新羊肉店开张》
《孩子，你要快乐着》
《回光返照》
《好猛的西伯利亚寒流》
闻鹧鸪（五首）
♣闻鹧鸪
♣采莲令
♣蝶恋花
♣思远人
♣琵琶行
《吹动的情绪》 （诗配画）
《仿生学》
《眺望故乡》
《鸟和鸟巢》
《易位》
《研究者》
《黄昏》
《牙痛》
《渊》
《一只白鹅》
《对视鱼眼》
《顺着地垄走》
《李贺之死》
《一位悲剧画家最后的轨迹（组诗）》
◇自残左耳
◇向日葵
◇绿色麦田
◇星空
◇致提奥.梵高
《宫女怨》
《露台》
《两只鸟》
《请把地球放在我的眼眶中》
《嗑瓜子》
人物画廊（部分）
《毛泽东》
《楚霸王》
《吕太后》
《孔子》
《写给洁的生日》
《钝痛》
《题三棵树》

[[自己的敌人]]

杯中冲浪短诗选 (2006年）

目录：
《农历十月一在中国》
《最后的苹果》
《秋蚂蚱》
《鬼事》
《最后的抢救》
《童年画片●夏天》
《露宿》
《采桑子》
《兔子跳过麦垄》
《把虫子放在草里》
北京之行 (组诗）
《眺望毛主席纪念堂》
《纪念碑》
《歪脖子槐树》
《紫禁城》
《水手 • 画家》
《童年印象》
《母亲总是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我理解了一只蛾子》
《乌鸦》
《回忆父亲》 （组诗）
1、种地
2、尿罐
3、麦子
4、趾甲
5、石榴
6、瓦房
《下蚕室》
《姥娘》
《三只红蛾子》
《蛋》
《姥爷》
《登千佛山》
《静物》
《英雄交响曲 ——献给贝多芬》
《新羊肉店开张》
《孩子，你要快乐着》
《回光返照》
《好猛的西伯利亚寒流》
闻鹧鸪（五首）
♣闻鹧鸪
♣采莲令
♣蝶恋花
♣思远人
♣琵琶行
《吹动的情绪》 （诗配画）
《仿生学》
《眺望故乡》
《鸟和鸟巢》
《易位》
《研究者》
《黄昏》
《牙痛》
《渊》
《一只白鹅》
《对视鱼眼》
《顺着地垄走》
《李贺之死》
《一位悲剧画家最后的轨迹（组诗）》
◇自残左耳
◇向日葵
◇绿色麦田
◇星空
◇致提奥.梵高
《宫女怨》
《露台》
《两只鸟》
《请把地球放在我的眼眶中》
《嗑瓜子》
人物画廊（部分）
《毛泽东》
《楚霸王》
《吕太后》
《孔子》
《写给洁的生日》
《钝痛》
《题三棵树》

[晓鸣]

农历十月一在中国

（一）
鬼门设在麦田和每一个岔路口
阳间人用火做传递工具
他们透过火，柔和的倾诉相思
逝去的人近在咫尺，以鬼的无形对面相觑
火光映红了它们霜一样的脸颊
它们无言却真实
陶醉在氛围里

（二）
城市的某一个路口
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女人
她穿着破衣，提着一根很长的竹竿
烧纸
警察从她身边大踏步走过
一句话也没说

（三）
一些无家可归的野鬼
它们袖手蹲踞在树杈上，眼神空洞
脸色靛青
它们嘬起唇吻把树皮吹得吱吱作响
我不忍视也不忍听它们的悲哀
回首夕阳，我看到那生命之神
也瓷器般的
一块块的碎裂

（四）
把包袱皮抖落干净
西服扣系好
包括裤子扣
跺跺脚
不要往回看
阳间人阴间鬼各归其居
谁也不要跟随谁

2006-11-2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32542
---------------------------------------------------

《最后的苹果》

高蹈在枝梢的最后一颗熟苹果，等待
一只迟到的手掌
果园中走过无数短髭的男人
他们雄壮而懒散

面对着众生们疲软的欲望
眺望的处女
小脸冰冷至苍白
2006-10-24


《秋蚂蚱》

一只肥硕的秋蚂蚱
以蹲踞的姿势
生育

整个秋天于是匍匐作床单的形状
干净并略带皱褶
秋日的神情异常暧昧

一个儿童跳跃着
走过河堤
他和时间反向而行
2006-10-24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26326
---------------------------------------------------

《鬼事》

那一墙幽蓝的
牵牛草
开成了鬼脸
开的灿烂

废弃的铁门
歪斜了整一个夏天
它们鬼鬼祟祟的酝酿大事
装的那么素淡和平静
突然，这样开了
开放在暑热后湿漉漉的一个秋晨

鬼脸爆裂，开成一个漏斗或一个喇叭
我不知道，不知道它们是在强烈的笑还是强烈的哭
虽然我知道，鬼的笑和哭
都是一种恐怖色
我如何都没办法装的熟视无睹

我终于逃得很远
站在明媚处，让一缕穿越树冠的阳光照我
我安心的俯身
谁料，一株草中的鬼脸，朝我
正窃窃私语
2006-8-17


《最后的抢救》

他闭着眼
享受
她的节奏
在没有节奏之后的节奏多么美好

与他有关的人都堆在门前
与他无关的人在门后
搡他
吻他

他的牙齿露了出来
这快意
他一生积攒的快意
倾泄了
2006-8-1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13671
---------------------------------------------------

童年画片●夏天

《露宿》
我睡在巷子里，身下铺着
薄而滑的塑料纸
蚊子很密集的包围着我多汁的肉体
为了将他们驱散，我抓起地上的石子
蚊子逃了一些，更多的石子
陨落在我的肚皮上。沿着巷子
我喜欢屎壳郎从这端飞到那端，她开着飞机
给我扇一段从肚脐到脖子的凉风
我喜欢她黑又亮的光泽，但恶心
她低处的身世
为了躲避开飞机的屎壳狼和天上的露珠
我移身到那棵大的楸树荫下
然后，嘻嘻的等着一只蝉，从我的脚心
开始攀爬，直行到我的鼻子

《采桑子》

一地金黄的麦子
河堤胳膊一样丰腴和弯曲
葱葱郁郁的，长
挑麦秆的叉子
那桑木还没经过剥皮
没经过火烤
没经过锯
和压榨
它依然树荫浓郁，知了乱鸣
叉齿之上
挑着，一簇簇
汁液饱满的紫桑子


《兔子跳过麦垄》

四面的刷刷声让她脑浆崩裂
她知道那些直立行走的人类
将舞动他们不成比例的四肢把它捉住

并且他们口里将发出极为原始的呼噜声
那兔子实在憋不住了
她飞快的冲出麦垄

上帝们全都埋头收割
只有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咯咯大笑，然后轻轻的叫她一声：兔子！


《把虫子放在草里》

把不属于庄稼的植物放进筐里
这些叫做草的生命分量太轻
然后把虫子放进草里，再夹一些石头
然后，如草梗一样坚挺的脊背，把筐
背进生产队，让饲养员过称
趁着黄昏我们激动的逃离
不用嘱咐牛——
虫子自会逃走
留下石头匀速沉降
当的一声响，击痛了捞草池
2006-8-13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12966
---------------------------------------------------
北京之行 (组诗）

《眺望毛主席纪念堂》

我很想走到里面去
看看他
是胖了，还是
瘦了
但我没有，因为
我不知道
他胖，我怎么办
他瘦
我又怎么办
我想
还是取几枚铜钱
买几粒
消炎药，医治
久治未安的
我的慢性肠炎


《纪念碑》

在金碧辉煌的
皇家门口
在臃肿的大臣们
上朝、退朝
的路上
你
失血般的
白
和
瘦骨伶仃的
瘦
臃肿的大臣依然
臃肿的走入
金碧辉煌的
皇家门口


《歪脖子槐树》

那棵
碗口粗细的槐树
无辜的
承受历史的重压
和鞭挞
一个血气方刚的皇帝
和一个从民间走出来的
朽腐的国家
死在了他的肩上

他稚嫩的脖子
落枕了

《紫禁城》

拥有这样一个家很幸福
即便没有电灯
即便没有飞机
即便没有电脑
但有紫禁城，及无数的太监
和如云一样行走的宫女

站在最高处，浏览
低处贴地膝行的官员
很好地看他们垂眉顺眼，或为了梗直
对我，犯颜直谏

累了
烦了
就出宫去
不是离家出走，是
出巡
看我的子民惶恐的看我
我喜欢
他们惊鼠般的眼神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11460
---------------------------------------------------
水手 • 画家

海事终究要来的，谁也无力阻拦
船终要沉潜，然后
一切平静如初
风暴和漩涡隐匿于我的颅骨之内

帆镀满金。童年远在海的那边
颊上涂满胭脂，唱歌
劫后余生的水手微笑着面朝画板
右臂折角处，玻璃鱼缸纯净透明
一尾小金鱼永恒的饮水
2006-5-2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947788
---------------------------------------------------

童年印象

我走在宽大的田野里，很小
就像大海中的一条细鱼，游不到岸啊
太阳从高处喷射，整个低处都是墙壁的白色
我是一枚黑色的钉子
锤子不断地把我往泥缝深处敲打

小时候总窒息般的往前走
所有的庄稼都压迫我
但我又不敢躺下
我想，一旦被目前的某一个脚印绊倒
那么多的根，瞬间就分解我

天黑了，母亲从村子里下来找我，着急的唤我
我哭着答应，母亲听不懂
母亲以为坡里的风声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91265
---------------------------------------------------
母亲总是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母亲手里有一张数目少得可怜的存折
母亲见了我，就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我知道这是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遗产
我看着父亲的遗照，说等等吧

我的房子很窄
父亲活着的时候，想放一张床
父亲性急。父亲死了
父亲死了。我的心就一直空着
我想给母亲找一张床的空间
趁我母亲还活着

每次回老家，母亲总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我看着揉皱的存折
看着我死去父亲的名字
我说等等吧，或许快了

说多少年了，单位新建公寓。单位说说而已
我的母亲拿着父亲的存折
她想
在亲儿子家里给自己购置一个幸福的床位
然后告诉邻居
2006-4-22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6319
---------------------------------------------------
<我理解了一只蛾子>

自从胡同里起风
自从肠子的整个系统丢失了路灯
我开始理解了一只蛾子
一只傻蛾子
为什么要扑火
2006-4-22

《乌鸦》

时间是上午12点正
它立于我眉顶的树梢
啊了一声
我便翻身陷入，然后泅不到岸

亲近先知
最好还是选择主动
从鸟眼进入，因为
我喜欢它镶着蓝水晶的门
悄悄的，像一个迟到的小学生
溜进教室
我想目睹我生命的整体轨迹
我不贪婪
我只瞧图和配图说明的小字

我想我是不是觉察的太迟
我一直忽视
2006-4-22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6250
---------------------------------------------------
回忆父亲

1、种地

从教师里出来以后
他便对农民情有独钟
他笨拙的举起牛鞭并不打牛
他打我和他的另两个儿子，警告我们
牛需要最好的草
我们对他的怪论嗤之以鼻
大哥说，牛又不是你儿子，凭什么
牛屎橛子比人粪都臭

2、尿罐

冬天的有雾的早晨，父亲担着尿罐出家门
他影影绰绰的，走过很细的胡同，然后走过
很宽的大街，沿着下坡的大道
一直往前走，走阡陌、田埂、畦垄
回村的时候阳光出来了
他的影子伏在地上，进村，进街，进胡同，进大门
一前一后的两个泥捏的尿罐
磕磕绊绊的碰着地上的石头砖头，竟然不坏
芳邻们也用眼白惊讶，他们说稀了奇了

父亲的尿罐是全村的电影
他在杯家庙的银幕上播映着一个仿写的农民

3、麦子
五月，我们要以圆形的姿态收割
父亲的麦子
父亲的麦子
总贪婪泥土的肥沃，不肯离开
三把锋利的镰刀
割一层牛粪；割一层化肥；再割一层
父亲的尿蛋白
我们割回家的都是轻盈的麦草
二哥说，我羡慕麦子

4、趾甲
父亲的趾甲像马掌一样厚
我像马掌师傅一样，切着他
陈年的泥泞
我寻找不到哪怕一星粉笔的白
一连四十天，我眼珠不眨的望着护士
期冀她依靠娴熟的针法，还能在父亲的静脉里
探测到上课的铃声


5、石榴
父亲学会了扦插
仅仅成就了两棵石榴树。冰糖石榴，开白花
那年，父亲重病
我回家看到院子里那两棵果木树，我就惶恐
那么密的白花，疯了似的开
母亲说，这石榴邪怪了

父亲丧事后，所有的石榴一夜间逃逸
母亲才揭开谜底。母亲鬼鬼祟祟的说
那石榴不是石榴，那是你老杯家的祖宗，接你爹来的
看，人烟旺不旺


6、瓦房

父亲用他的整个后半生盖了四间瓦房
他的目的是他死的时候
我们可以跪在他的瓦房里哭
我们哭完以后便可以在他的瓦房下住
却没想到跪完哭完无人乐意留守
现在我们弟兄三个每天提着三串生锈的钥匙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
只为了寻找一只合适的鸟
钥匙拴在鸟脖子里
让它找到我们的父亲，把他的瓦房带走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4675
---------------------------------------------------
下蚕室

司马迁走进蚕室的时候，室内春暖花开
两个烧柴的杂役
四个提刀的刑卒
一张铺着白布单的桐木大床
盈盈的挥着幽兰的小手
一海碗麻沸散
喝得浑身发软
脱吧，脱靴
脱罩衣
脱褊衫
脱长裤
脱短裤
然后，豁然一阵空阔，似乎凌空飞来
一片无遮拦的沙漠

骆驼刺和梭梭柴同时失火。李陵在野火中狂奔
他在八万匈奴追逐的舞台上
奔跑成一个焦点
矢如雨下。雨矢里
李陵被精雕细刻成一头负重的豪猪
最可恶的是最后一箭
不偏不倚
巧中档部
这一刹那
汉国的勇士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曳斜着。曳斜着
难以倒地

太史公踉跄着走出蚕室
明亮的阳光几乎把他撂倒
他向西北瞟了一眼，没有李陵
继而，他忆起了阉割
忆起关于某某阉割的重大事故
他不知某某是谁
他虚弱的拿脚搓了搓门口
他感到地球的耻骨
光滑的令人发毛
他试探着朝着阳光迈了一步
没有的阳器的平衡，他的脚板
真的很飘
2006-4-14

注：蚕室，即古代行宫刑的地方。司马迁因李陵事件而受此大辱。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3804
---------------------------------------------------
《姥娘》

姥娘全在记忆里了，外面一丝未留
一丈二的大襟衣裳
装扮得姥娘格外慈祥

春天的院子，我看到领着小鸡觅食的鸡外婆
我就想跟在她的屁股后
如果空中这时坠落一股大树枝、或一匹大鸟突然遮挡了阳光
我也会啸叫着逃入她蓬松下垂的大羽


《三只红蛾子》

整个花园里
有十几棵树
我看到三只红蛾子互相追逐
除了我
还有十几只麻雀盯着它们
然而危险始终没有出现
我放逐我的目光
我于是看到另一个角落里
有人在早春的风中种植
我想麻雀们是不是也在种植


《蛋》

那一端似乎有谁高呼救命，他穿时空而行
一分钟走六十年，应该怎样的冷
最后他听到生命在路中央尖叫
绝望的瞬间，瞳中闪跃出新娘
紊乱狂抓的兰花指

来不及呼母。母亲在厨房为儿子熬汤
握着一颗新鲜的碎蛋，困惑着
要把粘在手指上的淡黄甩利落
2006-4-7

《姥爷》

默默的，就像你的草垛
草垛知道草垛活着
在老人眼里，你是个阔绰的老地主
在孩子眼里就是一个割草的老头
姥爷啊，你对你的外甥也没有话呵
八岁的我，走四十里平原，走十里长的一个洼
你只说一句：你娘还好吧？

那年带枪的土匪没能把你架走
在两粒空弹壳里，你发现了幸福的新植株
一碗粥，一碟子咸菜
你吹起两缕鼬鼠须笑逐颜开
大早上，你自己穿上寿衣，说我走了
然后就一缕青烟出门而去

你活着，我走到你面前，恭敬的叫一声姥爷
你死了，我就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走到自己跟前，眼睛向内
热热的叫一声姥爷


《登千佛山》


睡佛以最舒服的睡姿给人呈现
生命最大的自由，枕边响着大悲咒
那古印度语的唱词，我感觉是一副祛痛化淤的中药
老人在林深处啸呼，金黄的迎春花
和紫罗兰泼辣辣的漾到我的脚边。我眺望
佛石、小柏和老槐，他们全都慈眉善目，虚巢以待
我找了一枝向阳的树叉，缠了还愿的红丝绸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2554
---------------------------------------------------

静物

坐在盘子里的苹果，面朝你，浮泛起
静物的宁。你的颜料涂亮我圆润的弧
画家，你能抹平我遥远的痛么
搁在果皮下面、果肉深处。如果追溯
上可追溯遥远的十字花科
两把凶器交叉，控制命脉

我不为难你。只请你午后开窗缝儿，让
那只采蜜归来的蜂，立我的蒂
一如地质学家伏在东非大裂谷，鸟瞰
我伤口的深度
2006-4-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1532
---------------------------------------------------
英雄交响曲
——献给贝多芬

1
我以我肩作支架，发射我的头颅
我要迅速走过这一段漫长的黑

沿我飞行的轨迹
你是否嗅到灼伤空气的味道
我的毛发在空气中闪光
我的被上帝斫断的听神经
在疼痛中续连
我的耳蜗变得敏锐
我听到空气中各种分子分解
各种粒子爆裂
魔鬼们在躲避中惨叫
天使们吹响快乐的口哨

我挥动佩刀
挑破九纵九横命运的混乱之网
我把命运重新镌刻
在双子叶种子的胚芽上
我要它重新拱破泥土的板结
第N次生长

2
你注定是阳光
穿透皮肤进入我的内脏
你的高贵典雅如碳
已经煮沸我年轻的血液
我的心脏烧铁似的通红
激情犹如瓦特机车，亲爱的
我的手指日夜行进在键盘和你的皮肤之间
疾驰如风

你的瞳是我眼中的黑
我舌的交感神经在你牙床上掘石生根
你的快感染黄了整个油菜花地
我是那只虎皮色的黄蜂
让你耕植的田园
全部中鹤顶红的毒
来，以小步舞曲的旋律跳舞
把你的金莲
置入我宽大滑爽的手掌
亲爱的，进入我吧
如果你真的是一株娇弱的睡莲
我愿让我的爱化为碧波百里的荷塘
这荷塘，不许蜻蜓光顾，也不许风入
为你封疆


3
我是鹰
平展最宽的双翼，从至高的蓝里
下飞
这一生注定落寞
注定不能放低与生俱来尊贵

青蛙在泥淖里叫春
蜢虫在群交中陶醉
那是它们的快乐
我独青睐于岩石的硬
青睐森林的冷
青睐天空的空

我独步于高处
下界的腐尸过眼不留


4
战争在音乐之外，音乐在战争之中
英雄是鲜血凝聚起来的硬核
却在皇冠的金光中
立刻变黑
年轻的死魂灵们在光荣与耻辱的海中反复泅渡
因指南针丢失
而找不到北
他们翻起白肚皮，集体羡慕那一只丑陋的黑蝙蝠
有自己的导航装备
最后精疲力竭，而被吐泡泡的鱼
一路捡拾于腹内


5
别告诉我人间有通途
我的道路，就是不断的敲破新的棺椁
从一个墓穴推进到另一个墓穴
自从上帝逐人出伊甸园后
智者只剩下蛇行

子弹如蝇横飞于空气和我的血中
我的结肠开始化脓
我的体温值取决于细菌繁殖的速率
第三块腰椎出现了龉齿般的黑
我的嗝中开始有腐尸的气味

命运之神坐于树杈间，开始窃笑
乌鸦鸦的火枪枪口
伺机哪怕我不经意的一个颤栗
他们就会瞄准时机迅速将我射杀

我大声笑了一个降B音
我告诉他们我不死。并且也不会颤栗


6
他最终葬身于一枚二分节拍的休止符

而后
第十交响乐的气浪自后窗强行闯入
雷电的快板
慢板，葬礼的哀诉
抒情的行板，天使的迎接，上帝脱帽致敬
急板，人鬼神三重唱

一棵蕨子植物轰然倾倒
地壳如棺盖徐徐裂开，又徐徐合拢
这原始植物要回到石炭纪

地壳之上
一部音乐的巨著遗落
那枝描述天籁的笔冉冉上升

上苍。上帝笑吻音乐家宽广的额头
一顶黄金的桂冠
飘向上帝所宠的那人头顶
薄纱的天使们轻轻的唱响礼赞的歌谣

火炬熄了
音乐殿堂的大幕徐徐合拢
2006-4-1定稿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9390
---------------------------------------------------
新羊肉店开张

一片血红在项下，在大部分的白的映衬下
艳丽。它死死的挺直四肢，作死羊的无谓可笑的反抗
并非惧死，命中注定的东西，早已谙熟
只是为了尊严，不习惯众目睽睽下暴露私处
走过店面的人群，对此好像无所谓。他们
侧目的是屠夫的笨拙和英雄的倔犟

没有切割的羊头，安详的倾听。并且
开始发现屠夫焦灼和怯懦的喘息了
阳光下，油腻腻的汗粒有重感的滚落
年轻的羔羊本性善良，突然怜悯
压迫它肚子的青年屠夫了
羔羊遐思以往。以往那茸茸的嫩草
何尝不也是在它下颚与牙齿压迫下，努力挺直
草的脊梁。想到可怜的草被凶残的蹂躏
善良的羔羊啊，禁不住泉涌出忏悔的盈盈泪水

渐入佳境，切割有力的店主，突然眼见死羊头的眼窝
秋水样的泪汩汩而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慌乱迷惘。意迷之下竟刷刷旋剥了左手整张的皮
这最后的动作，在观众眼里优雅成一种洒脱的艺术
2006-3-2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7498
---------------------------------------------------
孩子，你要快乐着

孩子，你要快乐着
爸爸，要去市场，头插秫标
待价而沽
我想
这世界
一定有人家会购置奴隶

孩子，你要快乐着
爸爸，要去银行，兑换冥币
你想
那黑洞洞的地下
爸爸再多的纸钱也无处花
这繁华的世界
一定有这种无所不能的银行
孩子
你要快乐着
2006-3-2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6021
---------------------------------------------------
回光返照

三大爷八十四岁还打赢了最后一场战役
他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
固执的盘踞床头，精神矍铄的
要和疲倦的我们讲个可笑的故事

那故事是一条毒虫
大模大样的游出了山洞
临了，它诡谲一笑
故作无意，甩起尾巴扫痒了老人的嘴角
我的三大爷顺乎自然，哏哏怪笑
就在他毛骨悚然一路笑下去的时候
他突然停住了，好像忆起一个什么顶顶重要的问题
他想啊想啊，沉甸甸的脑袋就顺着他的思路一直往下滑
当硕大的白颅终于被锁骨挂住的时候，
他的脸汹猛的变黑。天汹猛的变黑

后来，星星出来了。星星贼亮
2006-3-2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6014
---------------------------------------------------
好猛的西伯利亚寒流

尽管窗子和门关得很死
未加衣的学生仍然白纸一样的发冷
地理老师说，西伯利亚寒流侵入国境线后，过新疆
甘肃内蒙陕西山西河北，入山东，长途奔袭初一、五班教室
诚非易事

楼外景色凄迷
孩子牙床像平原上的树枝一样咯吱作响
年轻的老师不忍睹孩子受苦，慢慢的提起地球仪
然后，刚毅的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并排插在著名的阿尔泰风口

风声即刻沉寂，阳光穿透玻璃
花香鸟语

这是顷刻的变化
顷刻之后
血气方刚的老师大叫一声，脸色惨白
倒在讲台上
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已经发乌
再看地球仪，那天山和阿尔泰山狭长的空地
兀然堆积着二指深的坚冰
2006-3-18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5335
---------------------------------------------------

闻鹧鸪（五首）

♣闻鹧鸪

登山，无须出城，也无须出家
闭了眼
山就深了，树林就阴了
意念
是一条入山的小径
蜿蜒的
牵你寻鹧鸪
那俊朗的鸟
坐大木之上，用大木之音
解
生命之根至之梢的
层层结构


♣采莲令

你是那一株我最钟情的莲
兀立水中央
恰那年我路过荷塘
你一声长，一声短的
唤我
以你温薰中的皓腕
我没有舟
且不会泅
如何近你
如何采你

我装作无所谓的
渐走渐远
泪眼朦胧的莲啊
看没看到我跨出第一步的时候
我的脊背就重重的扣上死人一样的灰
你身前身后的清澈
是不是荡漾起
我胸口疼痛的波纹


♣蝶恋花

清灯下
一根木鱼的槌
敲碎了我365块骨
敲我相思的肠作鳞粉
敲涸了我一海的苦水
敲空的是空
敲不空的是色
木鱼啄啄，我化蝴蝶，成自寺庙
而你土中的肉身
却遇水抽芽，见风开花

亲爱的，我们是一对蝶恋花
这世界已经没有谁将我们分开
你的花就是我的坟
我的肺就是你的墓


♣思远人

你说天子重又召你，放下杯子
曳斜着拱礼而去
剩半壶酒叫我留着，你说去去就回
谁知你一去无音讯
桃花开了自落，落了自开
那壶酒温了又冷，冷了再温
总不见门外嗒嗒的马蹄声
不闻你入门时川语铿锵的一连串热呼
传言你去了夜郎，又病当涂
你的流言太多
如乱山昏鸦，一哑一个惊心
从此我自废双耳，罢听鸟鸣

可先生啊，你究竟什么时候归
桃花潭几度决堤
游艇几度重铸
舟子亡了几代撑篙人
一千二百年，我坐地生根
已然老成古木
泥下的须根依然日日迎你
晨去渡口，夕去村头
回不回啊，你？
如果重归
我这棵老树，愿拔除百里方圆的根须
踏歌，为君舞

♣琵琶行

弦上昭君
弦上苏武
弦上荆轲
弦上岳飞
……
一批，一把，风萧马嘶，黑云凝紫
英雄头颅如炮弹，吹着口哨
优美的穿过三月
铿然，红血倾盆
四弦四柱二十五品
足以游刃有余的弹拨英雄的命运
弹拨其悲其壮其雄其伟，以及
其幽咽其酸楚其豪迈其愤懑
琵琶，一批一把的琵琶呀，是什么鬼做的乐器
铮铮而鸣的金属
打翻了我的水杯
我看到天暗了，乱石飞来，乱石穿空
我万箭穿心的痛
我寒风刺骨的冷
2006-3-1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5042
---------------------------------------------------
吹动的情绪 （诗配画）


你并未听到巨大的爆炸
但事实上天空已经炸裂，玻璃的碎杂儿
正簌噜噜下堕
所以，你看到拥挤一起，相互取暖的花朵
也不要怀疑朔风从西北来袭
其实，是我举起画笔的刹那
我突然感觉我斑驳的工作服后面，那件
50多年的中国蚕丝衫，从上数到
第三粒纽扣处
霜降下来的感觉

我想，是不是我该走了
是不是，有谁唤我回那边去？
2006-3-12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3963
---------------------------------------------------
《仿生学》

一粒弹丸，法不容情的击我出局
你仍然这个那个，以春天做定语的门楣下
悠闲的，出出进进
一啭，一个千红
一鸣，一个万绿
寄人篱下，却有青莲我行我素的洒脱
了无林姑娘的娇羞和拘谨
你登堂入室，前庭后院的起落
舒体，或抒怀
让主人的目光潋滟着贵客临幸的欢愉

从燕子身上，我顿悟，率性而为
原是生命的真谛
出世入世，这些形而上的教本
对它来说，犹如一文不值的腐草

一翅江南，再一翅却江北
临摹小燕子，还要临摹它行走江湖的套路
积灵积俐，独善其身
无门无派，不播恩怨情仇
在这被人强暴，或被人豢养的年代
你独以鸟类的名义争取了生存的位置
2006-3-9

《眺望故乡》

故乡在三十年前的黑锅里焖着
不能开锅盖，一开
就有一股热浪扑来
于是看到那些死去的乡邻
穿着破袄，挤着轧油
煮红薯一样，笑得异常纯净

三十年后，我是捞出故乡黑锅的香肠
油腻冰冷的晾在县城路边的肴橱
被失血的手指拨来翻去的选购
然后我规则的将自己切碎，码好
在发青光的细瓷盘子上，等待牙齿
酱油、大料一应俱全，但我和口红一样
缺乏热度
2006-3-9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3426
---------------------------------------------------
鸟和鸟巢

一
穿眼而过的季风
让我厌恶
因为它除了让我生可恶的颤栗外
并不能与我的毛皮摩擦生火
这世界唯一使我崇拜的
是坚硬、那种让世界叫喊的
坚硬
所以我喜欢星辰
惊心的悬于头顶，并随时生坠落的
可能
我畅想着，其中一颗瓜熟蒂落
超音速射向我

我梦到一只乌黑的鸟
血溅宇宙

二
这垒巢的建材
根根
如鸟骨一样长满了磷
如果
我击磷生火，原是
提醒那出门未归的人
家的方位
但此刻我把头深埋于翼下
并洞开天窗
夜便涨潮一样
瞬时淹没
除猫头鹰外
所有动物的眼睛
一支星星的船队搭载他的灵魂
乘机
偷渡

三
一只大青虫，趟着夜色的河流
向我游来
它要实施偷袭
我诡诘而笑
并善良的张开了嘴
让那置我于死地的敌人
攀着房梁走进我的角质喙
然后
畅行无阻
深入我内脏的幽深处

我热爱我的敌人
允许它携带毒药、手枪、或匕首
和我最软弱的组织决斗
我静心以待
内出血
并等待内出血把我的敌人
毫发无损的
漂出体外

然后瞑目


四
如果我愿意，我深深的弓身
咳嗽
一片绿色的田畴
自胃中
哗然而出
腊月的风中于是飘荡着
振翅的蝗虫与蝉鸣

但我此刻来不及咳嗽
我屏息
静观
六月后的食物
在一株枯草下
正不期而遇

五
支在时空的杨树上
柴米油盐、恩怨情仇以及战争
皆穿壁而去
战争的血和生育的经血
也一样的失了恐怖和腥味
只留给草棍一层暗色
鸟择木而栖，木择清流而植
清流终将断绝
鸟终将弃巢而去
那么，最后呢？鸟呢？

楼兰公主如鸟蛋一样
劈面向我砸来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1892
---------------------------------------------------

易位

我把狮笼上的钢筋
一根
一根的剔除
然后，再
一根
一根的，在我心室的周围
重新焊接
亲爱的，请放逐那野兽
让我暴怒不安的心进来
我弃自由如敝屣
我愿做那条，你日看不厌的
你又竦栗又神往的
野兽
2006-2-26


研究者

一只猴子
坐在原始森林的边缘
坐在，那通往乡村和城市的
歧处
不食不饮
日夜研究

它望着落日喷血的地平线，最终
从历史的乱麻中，梳理出
远古的第一支猴队
迷失的缘起

最后它决定，刻一座耸天的大碑
像路标一样的立在歧处
两句碑文：
一句：灭亡之岐
一句：堕落之初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1499
---------------------------------------------------
《黄昏》

父亲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听得极像那橡胶轮胎杀气的声音
我知道父亲的肺，——瘪了
我手忙脚乱了半天，也未能
把他半软半僵的手
从肥大的寿衣拉进袖筒

父亲的脸说黑立马就黑了下来


《牙痛》

和战争负伤
不同
那是一种被敌人的机枪
从暗堡里扫射
战友们成排成排的倒下
血流回到脚底
而找不到敌人的
感觉

《渊》

仿佛有一个黑洞洞的渊
在我体内
脐眼之下
丹田处

假如我的心脏
从高出落下
从胸腔
坠入腹腔
那么可怕的落差
我想
我一定活不成

但——
但事情远远比想象之严重
我不安的心
升到了喉头
它
要从更高处垂直
降落

我抱着头，最后收听
自渊底的回声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0389
---------------------------------------------------
一只白鹅

如何也不肯臣服
不肯些许更改沉降在血液深处的高贵
执意的
要长出栅栏
长出那株灌木花，那株乔木树
它的项
要脱体而去的时候
它便继之以声音
将声音挂在云里
偶有史前的同族从云层中经过
它便用那史前的语言问候

鸭们
鸡们
究竟搞不明白
这朝夕相处的邻居算不算得家禽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0062
---------------------------------------------------
《对视鱼眼》

白骨在泥中腐烂，灵魂升天
而最终有多少能成为星星
一场雨下
灵魂重归于河流
能再投鱼胎而生鱼的决非平庸之辈
不信，你看那鱼眼
亮晶晶的
智慧超众
想智慧而不得的同事总是不停的狂呼：
吃鱼吃鱼吃鱼

我总是买活鱼而后吃
放在鱼缸里，先看眼睛
色迷迷的，那是宋词人柳三变
泪眼巴壳的，一定是杜甫
大眼泡，眼圈通红的，定是赫赫有名的青莲
醉酒微醒

中午炖鱼汤，老妻
问逮哪条？我顺口说先吃屈原
并非文学史要从先秦读起
只怕那位早醒的鱼
找不到出路，就会跳鱼缸自杀
从而
我家的鱼汤不鲜


《顺着地垄走》

麦子拔节以后
衍花以后
灌浆以后
甚至结籽、籽实以后
我总是
一遍遍的
顺着地垄走

那水泥的墓椁虽说比桃核硬
但四年了，我父亲
也总该拱出新芽了吧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9198
---------------------------------------------------
李贺之死

天帝迁都拟颂辞
唐朝诗鬼李贺死
老鱼飞天
乳燕食泥
鸟如子弹中途堕
竹子开花
熊猫不育
昆仑滑坡
幽兰逃逸
白昼爆发流星雨
喜玛拉雅万年陈冰流黄沙
水淹四季
肥鬼不入册
瘦鬼不登记
千年魂魄不投胎
肩摩接踵待李贺
昔日弟走二十七
兄已蹉跎三十八
天上好不好
来个电话

2003 11。2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8764
---------------------------------------------------
一位悲剧画家最后的轨迹（组诗）

◇自残左耳
耶和华啊，求你留心听我的祷告，垂听我的声音——《圣经》

上帝啊，我已经为你取下我的左耳
搁在你啤酒杯旁。那么神，你是不是
听到来自仆人体内的声音
听到池塘激烈的蛙鸣
听到埋伏在阡陌两旁的蚯蚓的叫声
我想，你还可以听到村子里众犬杂吠
它们要把我驱逐
主啊，我听到你红葡萄酒杯泡沫炸纹的歌唱
你是否听到
我伤口的血，穿透地板的钝响
主啊，如果你把我抛弃
如果嫌弃我的唠叨
还不如把我的耳朵送给那下贱的妓女
那妓女常为我的不幸
给我温馨的哀啼


◇向日葵
我躺下睡觉，我醒着，耶和华都保佑我——《圣经》

这神的辇，我用镰刀即可以大量收买
请吧，请临幸我，并高居我的画桌，让我描摹你
在我临死前，给后人画出神祗们日行的轨迹
神啊，你的坐卧已置好，请你穿窗而来
请你们结队而来
视察我发霉的、即将关闭的画室
最后听一听我的祈祷
请审判我的灵魂。然后，（稍等一会）
等我把所有的颜料吞入口中，你们就可以
透视我的肠胃。从而验证
梵高的内脏没有一处阴暗。它们都可以撕开
作画纸，纯净，好着色
啊，神，你们真的来了么
我似乎收听到你们的谈笑风生
高贵的裙裾发出好美的音乐
而我眼前，桌面上的太阳花们
各具姿态，那火苗的花瓣，像是一猎猎飞扬的彩旗
我乌黑的房间，豁然通明
神的体香让我心旌摇曳
哦，提奥，快给我画笔
我要把这瞬息变成永恒

◇绿色麦田
有许多人议论说：“他得不着神的帮助。”——《圣经》

创世纪初，神造麦田，在第三日
五月的时候，那有灵性的植物学会了礼拜
神，我们的上帝，从东方来
以日的辉煌显象，高居上方，受仪
画家看着这美景，心中欢喜
麦田受孕、灌浆的芬芳又让他难过
他，跪于远离麦田的田埂，向着东方祷告
神啊，既然让我生在你的麦田
为何那农人又当我作狗尾草一样剔除
我的神，请为我做主，请赐我一个女人做妻
上帝作出为难的样子
上帝什么都没有说

善良的画家自然不会参透上帝的无言
他陶醉并沉浸在这眼前的恢宏
他心想着色彩
他忘了委屈

◇星空
我的一切仇敌都必羞愧，大大的惊惶，它们必要退后，忽然羞愧。
——《圣经》

上帝，我的灵已脱了我的肉壳
小村异常安祥
我自杀的枪声丝毫没有击穿他们打鼾的气流
老鼠依然偷食田野的粮食和果核
只有一只绿苍蝇闻到
我的肠子与草梗窸嗦的摩擦
在将我奋力的追赶
主啊，我已无力顾及这许多
我失血的双腿很困
我的灵魂已逐渐轻盈
他要沿尖顶的教堂上升

神祗的故乡，那浩淼的星空
已经显象，日月星辰和夜
显出肠绞痛的图案
画家终于明白了上帝和梵高在一起
他懂得了上帝的怜惜
知道，我主 耶稣
仇恨自己所仇恨的人

神，我们的上帝于是说
孩子，你不要怨尤
那些轻蔑过你的人，已经
在梦中听到了我的震怒
他们会因羞辱你而加倍获得
羞辱

◇致提奥.梵高

文森特四岁时，我们的上帝
取了他的一根肋骨造了提奥，即梵高的胞弟
于是他们做了夫妻一样亲密的弟兄
弟弟像日的影子一样的帮助着画家
画家也像日忘了影子一样
忽视了背后的提奥
但，他们的关系毕竟特殊
上帝说，为弟的不可抛弃兄长，你不可有家室
弟弟不知道。弟弟结婚了。文森特于是死
上帝说，文森特，不要丢了你骨中骨肉中肉
但梵高不知道。梵高自杀。弟弟随后死

上帝啊，我们共同的神
你拿这悲惨的故事想隐喻什么呢
你像农人播种一样把两粒玉米点进一个洞穴
却不等秋天来临，就随意间除了它们
2006-2-1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8310
---------------------------------------------------
宫女怨

粗布换下丝绸
宫女做了农妇
金钗当
翠鬟剪
两手老茧
素面朝天

箫管落尘晾衣
汉子鼻息如猪吼
香声软语
窈窕轻移
嫔妃如云
一个皇帝

月挂杨树乌巢边
金陵宫殿空虚
农妇起床捣衣
想着后主单薄
秋凉正需加衣
滴滴珠泪入盆
声声呼唤李煜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7702
---------------------------------------------------
露台

夜是宇宙的露台
我透过蓝蓝的露台，看星辰之宁静安详，我欣赏
他们那种沉静之美，大气之下的端庄
我知道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透过我家的露台
看我，一个地球人，一介书生，一个草根族的生活
我亭立我家的阳台，更多的是坐
一把雕花的红木中国椅，背后是绿色幽兰
我披粗布之袈裟，项挂念珠，手持
一卷极厚极古的经卷，然后，让牙齿
含而不露，念念有词
背景音乐：大悲咒
当大恒星一年365番把聚光灯打向我的时候
我知道，我清楚的知道，星辰们如何
爱慕我，纤尘不染，清俊高贵
2006-2-1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7342
---------------------------------------------------
两只鸟

坐在雪之上，树之上
一天一地的白呀，只有他俩黑
黑黑的他俩
就这般的
坐在白之中央
坐在宇宙之中央
坐在饥饿之中央
坐在寒冷之中央
四周皆成空洞
长庄稼的麦地隐没
长虫子的菜地隐没
长孩子的村子隐没
长家禽的栅栏隐没
他们偎依，等
太阳浮出雪线，等冬季退去

两只蓝喜鹊
在雪中的北国
坐禅
成佛
2006-2-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6934
---------------------------------------------------
请把地球放在我的眼眶中

世界看不到我，是因为我离世界遥远
我活在虚拟的世界中
我把亲情友情都虚拟成花朵的样子
但我不知花朵的样子
我只知花朵是一种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香气和温暖一样
他的质感就像我洗澡后的皮肤
但我不知我的皮肤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水在我肉体的轮廓上会形成怎样的小涡流
我不知我生着怎样的一副嘴脸
我不知自杀的刀刃是不是和我热热的牙一样白
总而言之，我不知我是什么样子
请你帮帮忙
把地球放在我空荡荡的眼眶中
2006-2-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5939
---------------------------------------------------
嗑瓜子

当我抓起一把瓜子的时候
我知道所有国人的手都捻起了一粒瓜子
优雅的送往唇边
在辞岁的最后一个夜晚
涮洗的如景德镇瓷器一样的
牙齿
嗑啮着周代贵族的悠闲
我忽然想问，那和伊人谈爱的贵族青年
是不是也在嗑瓜子
他一边抛着带钩的媚眼，一边
把瓜籽壳连同瓜籽，弹进荇菜摇曳的水流
那一句一句的诗经
在三千年河道的下游，那且左且右的河曲处
冲积成九百六十亩葵花地

不要笑我痴，伊人，公元2006-1-28深夜
我误食了一粒自上游漂来的种子
然后妊娠
我惊喜地感到一株美丽的向日葵
沿着我的食道内壁正渐趋成型
我叮咛妻，我说深夜你梦到花开的声音不要说话
梦到太阳失火的时候不要说话
等你听见蜜蜂嗡嗡飞来的时候
再轻轻的推开咱家窗子
2006-1-24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4280
---------------------------------------------------
人物画廊（部分）

毛泽东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一个一把就把上帝扯下太师椅
（一不小心）
又一把把自己扔进太师椅的
男人

他操着花鼓戏一样烂漫的口音
笑谈着帝国主义
并不以为烂漫的问题

一个伟大的的男人
惶兮惑兮
无家可依
2005-12-17




楚霸王

兵围九匝，仍复进复出
万军中取彼将首级
如棚中摘瓜
最毒莫过于你重瞳的怪眼
一道零下60度的寒气
让潜伏的敌射手
心惊胆裂，箭不能射

然而杀人如麻
天意不活
纵然渡过乌江
也泅不出孤儿寡母夜夜的哭
2006-1-6

吕太后

一个妒字
烧前朝和后宫成红铁
弄权的女人
躺在红铁上
利索的将自己熔一卮绿鸩
随意
射杀
她随便哪一位敌人

历史已不惊诧于老女人
人雕的技艺娴熟
只微叹她那一刻的
气和心平
2005-12-26

孔子

相比
我还是喜欢
杏坛上的你
一个塾师
温文尔雅的率直

你在鲁国朝堂上的
表演的礼
让我看到了一条穷狗
为感激一根肉骨假装
害羞
2005-12-24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2325
---------------------------------------------------
写给洁的生日
题记：洁出生于七月初二，七夕之前。

是我来得太早，比早春的芽还提前一步
这单薄的灵魂，你想，怎禁得起
昨年冬季的死气。等你你不来
我决意要归——消失、或皈依
你却匆匆的，冒着七月的酷暑
满脸大汗的赶来了，搞得赤红的小脸气喘吁吁
你的脐带一端匝在脖子上
一端还牢牢的握在你的手里
你是要凭此证明你赶路的匆忙么
还是依此恐吓我，如果我真的放弃
你会当面了断自己

我醉醉的楼你在怀里，叫一声，爱人
如果说去赴空冥的约会，我说亲爱的
你来的恰恰好，一点都不迟
2006-1-1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1493
---------------------------------------------------
钝痛

每每读及邻家白发的慈祥
就惊讶身边的老母
这般的木和呆
于是生恍然隔世的痛
自从脑血栓来袭以后
真母仿佛脱壳而去
身畔鲜活的音容笑貌徒具形式
失了真味
这难以言传的感受
这不是痛的痛
我向谁倾诉
留一个致残的撞击
留一个别人难以目击的血印
在我的左心室
2006-1-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0752
---------------------------------------------------
题三棵树

脚下的路突然自行游走
而且颤栗着海潮一样的颤栗
哦，我的天空倾斜成脱衣的姿势
跌入宇宙之外的滚筒
让黑洞涡轮甩出斑斓的晕

那么，是你莅临我了么，我的亲密爱人
你的磁场改变了地球两极
我伟岸的躯体摇滚成一桶红血球
2006-1-9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59756

[[自己的敌人]]

农历十月一在中国

（一）
鬼门设在麦田和每一个岔路口
阳间人用火做传递工具
他们透过火，柔和的倾诉相思
逝去的人近在咫尺，以鬼的无形对面相觑
火光映红了它们霜一样的脸颊
它们无言却真实
陶醉在氛围里

（二）
城市的某一个路口
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女人
她穿着破衣，提着一根很长的竹竿
烧纸
警察从她身边大踏步走过
一句话也没说

（三）
一些无家可归的野鬼
它们袖手蹲踞在树杈上，眼神空洞
脸色靛青
它们嘬起唇吻把树皮吹得吱吱作响
我不忍视也不忍听它们的悲哀
回首夕阳，我看到那生命之神
也瓷器般的
一块块的碎裂

（四）
把包袱皮抖落干净
西服扣系好
包括裤子扣
跺跺脚
不要往回看
阳间人阴间鬼各归其居
谁也不要跟随谁

2006-11-2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32542
---------------------------------------------------

《最后的苹果》

高蹈在枝梢的最后一颗熟苹果，等待
一只迟到的手掌
果园中走过无数短髭的男人
他们雄壮而懒散

面对着众生们疲软的欲望
眺望的处女
小脸冰冷至苍白
2006-10-24


《秋蚂蚱》

一只肥硕的秋蚂蚱
以蹲踞的姿势
生育

整个秋天于是匍匐作床单的形状
干净并略带皱褶
秋日的神情异常暧昧

一个儿童跳跃着
走过河堤
他和时间反向而行
2006-10-24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26326
---------------------------------------------------

《鬼事》

那一墙幽蓝的
牵牛草
开成了鬼脸
开的灿烂

废弃的铁门
歪斜了整一个夏天
它们鬼鬼祟祟的酝酿大事
装的那么素淡和平静
突然，这样开了
开放在暑热后湿漉漉的一个秋晨

鬼脸爆裂，开成一个漏斗或一个喇叭
我不知道，不知道它们是在强烈的笑还是强烈的哭
虽然我知道，鬼的笑和哭
都是一种恐怖色
我如何都没办法装的熟视无睹

我终于逃得很远
站在明媚处，让一缕穿越树冠的阳光照我
我安心的俯身
谁料，一株草中的鬼脸，朝我
正窃窃私语
2006-8-17


《最后的抢救》

他闭着眼
享受
她的节奏
在没有节奏之后的节奏多么美好

与他有关的人都堆在门前
与他无关的人在门后
搡他
吻他

他的牙齿露了出来
这快意
他一生积攒的快意
倾泄了
2006-8-1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13671
---------------------------------------------------

童年画片●夏天

《露宿》
我睡在巷子里，身下铺着
薄而滑的塑料纸
蚊子很密集的包围着我多汁的肉体
为了将他们驱散，我抓起地上的石子
蚊子逃了一些，更多的石子
陨落在我的肚皮上。沿着巷子
我喜欢屎壳郎从这端飞到那端，她开着飞机
给我扇一段从肚脐到脖子的凉风
我喜欢她黑又亮的光泽，但恶心
她低处的身世
为了躲避开飞机的屎壳狼和天上的露珠
我移身到那棵大的楸树荫下
然后，嘻嘻的等着一只蝉，从我的脚心
开始攀爬，直行到我的鼻子

《采桑子》

一地金黄的麦子
河堤胳膊一样丰腴和弯曲
葱葱郁郁的，长
挑麦秆的叉子
那桑木还没经过剥皮
没经过火烤
没经过锯
和压榨
它依然树荫浓郁，知了乱鸣
叉齿之上
挑着，一簇簇
汁液饱满的紫桑子


《兔子跳过麦垄》

四面的刷刷声让她脑浆崩裂
她知道那些直立行走的人类
将舞动他们不成比例的四肢把它捉住

并且他们口里将发出极为原始的呼噜声
那兔子实在憋不住了
她飞快的冲出麦垄

上帝们全都埋头收割
只有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咯咯大笑，然后轻轻的叫她一声：兔子！


《把虫子放在草里》

把不属于庄稼的植物放进筐里
这些叫做草的生命分量太轻
然后把虫子放进草里，再夹一些石头
然后，如草梗一样坚挺的脊背，把筐
背进生产队，让饲养员过称
趁着黄昏我们激动的逃离
不用嘱咐牛——
虫子自会逃走
留下石头匀速沉降
当的一声响，击痛了捞草池
2006-8-13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12966
---------------------------------------------------
北京之行 (组诗）

《眺望毛主席纪念堂》

我很想走到里面去
看看他
是胖了，还是
瘦了
但我没有，因为
我不知道
他胖，我怎么办
他瘦
我又怎么办
我想
还是取几枚铜钱
买几粒
消炎药，医治
久治未安的
我的慢性肠炎


《纪念碑》

在金碧辉煌的
皇家门口
在臃肿的大臣们
上朝、退朝
的路上
你
失血般的
白
和
瘦骨伶仃的
瘦
臃肿的大臣依然
臃肿的走入
金碧辉煌的
皇家门口


《歪脖子槐树》

那棵
碗口粗细的槐树
无辜的
承受历史的重压
和鞭挞
一个血气方刚的皇帝
和一个从民间走出来的
朽腐的国家
死在了他的肩上

他稚嫩的脖子
落枕了

《紫禁城》

拥有这样一个家很幸福
即便没有电灯
即便没有飞机
即便没有电脑
但有紫禁城，及无数的太监
和如云一样行走的宫女

站在最高处，浏览
低处贴地膝行的官员
很好地看他们垂眉顺眼，或为了梗直
对我，犯颜直谏

累了
烦了
就出宫去
不是离家出走，是
出巡
看我的子民惶恐的看我
我喜欢
他们惊鼠般的眼神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11460
---------------------------------------------------
水手 • 画家

海事终究要来的，谁也无力阻拦
船终要沉潜，然后
一切平静如初
风暴和漩涡隐匿于我的颅骨之内

帆镀满金。童年远在海的那边
颊上涂满胭脂，唱歌
劫后余生的水手微笑着面朝画板
右臂折角处，玻璃鱼缸纯净透明
一尾小金鱼永恒的饮水
2006-5-2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947788
---------------------------------------------------

童年印象

我走在宽大的田野里，很小
就像大海中的一条细鱼，游不到岸啊
太阳从高处喷射，整个低处都是墙壁的白色
我是一枚黑色的钉子
锤子不断地把我往泥缝深处敲打

小时候总窒息般的往前走
所有的庄稼都压迫我
但我又不敢躺下
我想，一旦被目前的某一个脚印绊倒
那么多的根，瞬间就分解我

天黑了，母亲从村子里下来找我，着急的唤我
我哭着答应，母亲听不懂
母亲以为坡里的风声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91265
---------------------------------------------------
母亲总是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母亲手里有一张数目少得可怜的存折
母亲见了我，就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我知道这是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遗产
我看着父亲的遗照，说等等吧

我的房子很窄
父亲活着的时候，想放一张床
父亲性急。父亲死了
父亲死了。我的心就一直空着
我想给母亲找一张床的空间
趁我母亲还活着

每次回老家，母亲总小声问我：要吧要啵
我看着揉皱的存折
看着我死去父亲的名字
我说等等吧，或许快了

说多少年了，单位新建公寓。单位说说而已
我的母亲拿着父亲的存折
她想
在亲儿子家里给自己购置一个幸福的床位
然后告诉邻居
2006-4-22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6319
---------------------------------------------------
<我理解了一只蛾子>

自从胡同里起风
自从肠子的整个系统丢失了路灯
我开始理解了一只蛾子
一只傻蛾子
为什么要扑火
2006-4-22

《乌鸦》

时间是上午12点正
它立于我眉顶的树梢
啊了一声
我便翻身陷入，然后泅不到岸

亲近先知
最好还是选择主动
从鸟眼进入，因为
我喜欢它镶着蓝水晶的门
悄悄的，像一个迟到的小学生
溜进教室
我想目睹我生命的整体轨迹
我不贪婪
我只瞧图和配图说明的小字

我想我是不是觉察的太迟
我一直忽视
2006-4-22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6250
---------------------------------------------------
回忆父亲

1、种地

从教师里出来以后
他便对农民情有独钟
他笨拙的举起牛鞭并不打牛
他打我和他的另两个儿子，警告我们
牛需要最好的草
我们对他的怪论嗤之以鼻
大哥说，牛又不是你儿子，凭什么
牛屎橛子比人粪都臭

2、尿罐

冬天的有雾的早晨，父亲担着尿罐出家门
他影影绰绰的，走过很细的胡同，然后走过
很宽的大街，沿着下坡的大道
一直往前走，走阡陌、田埂、畦垄
回村的时候阳光出来了
他的影子伏在地上，进村，进街，进胡同，进大门
一前一后的两个泥捏的尿罐
磕磕绊绊的碰着地上的石头砖头，竟然不坏
芳邻们也用眼白惊讶，他们说稀了奇了

父亲的尿罐是全村的电影
他在杯家庙的银幕上播映着一个仿写的农民

3、麦子
五月，我们要以圆形的姿态收割
父亲的麦子
父亲的麦子
总贪婪泥土的肥沃，不肯离开
三把锋利的镰刀
割一层牛粪；割一层化肥；再割一层
父亲的尿蛋白
我们割回家的都是轻盈的麦草
二哥说，我羡慕麦子

4、趾甲
父亲的趾甲像马掌一样厚
我像马掌师傅一样，切着他
陈年的泥泞
我寻找不到哪怕一星粉笔的白
一连四十天，我眼珠不眨的望着护士
期冀她依靠娴熟的针法，还能在父亲的静脉里
探测到上课的铃声


5、石榴
父亲学会了扦插
仅仅成就了两棵石榴树。冰糖石榴，开白花
那年，父亲重病
我回家看到院子里那两棵果木树，我就惶恐
那么密的白花，疯了似的开
母亲说，这石榴邪怪了

父亲丧事后，所有的石榴一夜间逃逸
母亲才揭开谜底。母亲鬼鬼祟祟的说
那石榴不是石榴，那是你老杯家的祖宗，接你爹来的
看，人烟旺不旺


6、瓦房

父亲用他的整个后半生盖了四间瓦房
他的目的是他死的时候
我们可以跪在他的瓦房里哭
我们哭完以后便可以在他的瓦房下住
却没想到跪完哭完无人乐意留守
现在我们弟兄三个每天提着三串生锈的钥匙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
只为了寻找一只合适的鸟
钥匙拴在鸟脖子里
让它找到我们的父亲，把他的瓦房带走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4675
---------------------------------------------------
下蚕室

司马迁走进蚕室的时候，室内春暖花开
两个烧柴的杂役
四个提刀的刑卒
一张铺着白布单的桐木大床
盈盈的挥着幽兰的小手
一海碗麻沸散
喝得浑身发软
脱吧，脱靴
脱罩衣
脱褊衫
脱长裤
脱短裤
然后，豁然一阵空阔，似乎凌空飞来
一片无遮拦的沙漠

骆驼刺和梭梭柴同时失火。李陵在野火中狂奔
他在八万匈奴追逐的舞台上
奔跑成一个焦点
矢如雨下。雨矢里
李陵被精雕细刻成一头负重的豪猪
最可恶的是最后一箭
不偏不倚
巧中档部
这一刹那
汉国的勇士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曳斜着。曳斜着
难以倒地

太史公踉跄着走出蚕室
明亮的阳光几乎把他撂倒
他向西北瞟了一眼，没有李陵
继而，他忆起了阉割
忆起关于某某阉割的重大事故
他不知某某是谁
他虚弱的拿脚搓了搓门口
他感到地球的耻骨
光滑的令人发毛
他试探着朝着阳光迈了一步
没有的阳器的平衡，他的脚板
真的很飘
2006-4-14

注：蚕室，即古代行宫刑的地方。司马迁因李陵事件而受此大辱。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3804
---------------------------------------------------
《姥娘》

姥娘全在记忆里了，外面一丝未留
一丈二的大襟衣裳
装扮得姥娘格外慈祥

春天的院子，我看到领着小鸡觅食的鸡外婆
我就想跟在她的屁股后
如果空中这时坠落一股大树枝、或一匹大鸟突然遮挡了阳光
我也会啸叫着逃入她蓬松下垂的大羽


《三只红蛾子》

整个花园里
有十几棵树
我看到三只红蛾子互相追逐
除了我
还有十几只麻雀盯着它们
然而危险始终没有出现
我放逐我的目光
我于是看到另一个角落里
有人在早春的风中种植
我想麻雀们是不是也在种植


《蛋》

那一端似乎有谁高呼救命，他穿时空而行
一分钟走六十年，应该怎样的冷
最后他听到生命在路中央尖叫
绝望的瞬间，瞳中闪跃出新娘
紊乱狂抓的兰花指

来不及呼母。母亲在厨房为儿子熬汤
握着一颗新鲜的碎蛋，困惑着
要把粘在手指上的淡黄甩利落
2006-4-7

《姥爷》

默默的，就像你的草垛
草垛知道草垛活着
在老人眼里，你是个阔绰的老地主
在孩子眼里就是一个割草的老头
姥爷啊，你对你的外甥也没有话呵
八岁的我，走四十里平原，走十里长的一个洼
你只说一句：你娘还好吧？

那年带枪的土匪没能把你架走
在两粒空弹壳里，你发现了幸福的新植株
一碗粥，一碟子咸菜
你吹起两缕鼬鼠须笑逐颜开
大早上，你自己穿上寿衣，说我走了
然后就一缕青烟出门而去

你活着，我走到你面前，恭敬的叫一声姥爷
你死了，我就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走到自己跟前，眼睛向内
热热的叫一声姥爷


《登千佛山》


睡佛以最舒服的睡姿给人呈现
生命最大的自由，枕边响着大悲咒
那古印度语的唱词，我感觉是一副祛痛化淤的中药
老人在林深处啸呼，金黄的迎春花
和紫罗兰泼辣辣的漾到我的脚边。我眺望
佛石、小柏和老槐，他们全都慈眉善目，虚巢以待
我找了一枝向阳的树叉，缠了还愿的红丝绸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2554
---------------------------------------------------

静物

坐在盘子里的苹果，面朝你，浮泛起
静物的宁。你的颜料涂亮我圆润的弧
画家，你能抹平我遥远的痛么
搁在果皮下面、果肉深处。如果追溯
上可追溯遥远的十字花科
两把凶器交叉，控制命脉

我不为难你。只请你午后开窗缝儿，让
那只采蜜归来的蜂，立我的蒂
一如地质学家伏在东非大裂谷，鸟瞰
我伤口的深度
2006-4-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81532
---------------------------------------------------
英雄交响曲
——献给贝多芬

1
我以我肩作支架，发射我的头颅
我要迅速走过这一段漫长的黑

沿我飞行的轨迹
你是否嗅到灼伤空气的味道
我的毛发在空气中闪光
我的被上帝斫断的听神经
在疼痛中续连
我的耳蜗变得敏锐
我听到空气中各种分子分解
各种粒子爆裂
魔鬼们在躲避中惨叫
天使们吹响快乐的口哨

我挥动佩刀
挑破九纵九横命运的混乱之网
我把命运重新镌刻
在双子叶种子的胚芽上
我要它重新拱破泥土的板结
第N次生长

2
你注定是阳光
穿透皮肤进入我的内脏
你的高贵典雅如碳
已经煮沸我年轻的血液
我的心脏烧铁似的通红
激情犹如瓦特机车，亲爱的
我的手指日夜行进在键盘和你的皮肤之间
疾驰如风

你的瞳是我眼中的黑
我舌的交感神经在你牙床上掘石生根
你的快感染黄了整个油菜花地
我是那只虎皮色的黄蜂
让你耕植的田园
全部中鹤顶红的毒
来，以小步舞曲的旋律跳舞
把你的金莲
置入我宽大滑爽的手掌
亲爱的，进入我吧
如果你真的是一株娇弱的睡莲
我愿让我的爱化为碧波百里的荷塘
这荷塘，不许蜻蜓光顾，也不许风入
为你封疆


3
我是鹰
平展最宽的双翼，从至高的蓝里
下飞
这一生注定落寞
注定不能放低与生俱来尊贵

青蛙在泥淖里叫春
蜢虫在群交中陶醉
那是它们的快乐
我独青睐于岩石的硬
青睐森林的冷
青睐天空的空

我独步于高处
下界的腐尸过眼不留


4
战争在音乐之外，音乐在战争之中
英雄是鲜血凝聚起来的硬核
却在皇冠的金光中
立刻变黑
年轻的死魂灵们在光荣与耻辱的海中反复泅渡
因指南针丢失
而找不到北
他们翻起白肚皮，集体羡慕那一只丑陋的黑蝙蝠
有自己的导航装备
最后精疲力竭，而被吐泡泡的鱼
一路捡拾于腹内


5
别告诉我人间有通途
我的道路，就是不断的敲破新的棺椁
从一个墓穴推进到另一个墓穴
自从上帝逐人出伊甸园后
智者只剩下蛇行

子弹如蝇横飞于空气和我的血中
我的结肠开始化脓
我的体温值取决于细菌繁殖的速率
第三块腰椎出现了龉齿般的黑
我的嗝中开始有腐尸的气味

命运之神坐于树杈间，开始窃笑
乌鸦鸦的火枪枪口
伺机哪怕我不经意的一个颤栗
他们就会瞄准时机迅速将我射杀

我大声笑了一个降B音
我告诉他们我不死。并且也不会颤栗


6
他最终葬身于一枚二分节拍的休止符

而后
第十交响乐的气浪自后窗强行闯入
雷电的快板
慢板，葬礼的哀诉
抒情的行板，天使的迎接，上帝脱帽致敬
急板，人鬼神三重唱

一棵蕨子植物轰然倾倒
地壳如棺盖徐徐裂开，又徐徐合拢
这原始植物要回到石炭纪

地壳之上
一部音乐的巨著遗落
那枝描述天籁的笔冉冉上升

上苍。上帝笑吻音乐家宽广的额头
一顶黄金的桂冠
飘向上帝所宠的那人头顶
薄纱的天使们轻轻的唱响礼赞的歌谣

火炬熄了
音乐殿堂的大幕徐徐合拢
2006-4-1定稿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9390
---------------------------------------------------
新羊肉店开张

一片血红在项下，在大部分的白的映衬下
艳丽。它死死的挺直四肢，作死羊的无谓可笑的反抗
并非惧死，命中注定的东西，早已谙熟
只是为了尊严，不习惯众目睽睽下暴露私处
走过店面的人群，对此好像无所谓。他们
侧目的是屠夫的笨拙和英雄的倔犟

没有切割的羊头，安详的倾听。并且
开始发现屠夫焦灼和怯懦的喘息了
阳光下，油腻腻的汗粒有重感的滚落
年轻的羔羊本性善良，突然怜悯
压迫它肚子的青年屠夫了
羔羊遐思以往。以往那茸茸的嫩草
何尝不也是在它下颚与牙齿压迫下，努力挺直
草的脊梁。想到可怜的草被凶残的蹂躏
善良的羔羊啊，禁不住泉涌出忏悔的盈盈泪水

渐入佳境，切割有力的店主，突然眼见死羊头的眼窝
秋水样的泪汩汩而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慌乱迷惘。意迷之下竟刷刷旋剥了左手整张的皮
这最后的动作，在观众眼里优雅成一种洒脱的艺术
2006-3-2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7498
---------------------------------------------------
孩子，你要快乐着

孩子，你要快乐着
爸爸，要去市场，头插秫标
待价而沽
我想
这世界
一定有人家会购置奴隶

孩子，你要快乐着
爸爸，要去银行，兑换冥币
你想
那黑洞洞的地下
爸爸再多的纸钱也无处花
这繁华的世界
一定有这种无所不能的银行
孩子
你要快乐着
2006-3-2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6021
---------------------------------------------------
回光返照

三大爷八十四岁还打赢了最后一场战役
他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
固执的盘踞床头，精神矍铄的
要和疲倦的我们讲个可笑的故事

那故事是一条毒虫
大模大样的游出了山洞
临了，它诡谲一笑
故作无意，甩起尾巴扫痒了老人的嘴角
我的三大爷顺乎自然，哏哏怪笑
就在他毛骨悚然一路笑下去的时候
他突然停住了，好像忆起一个什么顶顶重要的问题
他想啊想啊，沉甸甸的脑袋就顺着他的思路一直往下滑
当硕大的白颅终于被锁骨挂住的时候，
他的脸汹猛的变黑。天汹猛的变黑

后来，星星出来了。星星贼亮
2006-3-2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6014
---------------------------------------------------
好猛的西伯利亚寒流

尽管窗子和门关得很死
未加衣的学生仍然白纸一样的发冷
地理老师说，西伯利亚寒流侵入国境线后，过新疆
甘肃内蒙陕西山西河北，入山东，长途奔袭初一、五班教室
诚非易事

楼外景色凄迷
孩子牙床像平原上的树枝一样咯吱作响
年轻的老师不忍睹孩子受苦，慢慢的提起地球仪
然后，刚毅的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并排插在著名的阿尔泰风口

风声即刻沉寂，阳光穿透玻璃
花香鸟语

这是顷刻的变化
顷刻之后
血气方刚的老师大叫一声，脸色惨白
倒在讲台上
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已经发乌
再看地球仪，那天山和阿尔泰山狭长的空地
兀然堆积着二指深的坚冰
2006-3-18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5335
---------------------------------------------------

闻鹧鸪（五首）

♣闻鹧鸪

登山，无须出城，也无须出家
闭了眼
山就深了，树林就阴了
意念
是一条入山的小径
蜿蜒的
牵你寻鹧鸪
那俊朗的鸟
坐大木之上，用大木之音
解
生命之根至之梢的
层层结构


♣采莲令

你是那一株我最钟情的莲
兀立水中央
恰那年我路过荷塘
你一声长，一声短的
唤我
以你温薰中的皓腕
我没有舟
且不会泅
如何近你
如何采你

我装作无所谓的
渐走渐远
泪眼朦胧的莲啊
看没看到我跨出第一步的时候
我的脊背就重重的扣上死人一样的灰
你身前身后的清澈
是不是荡漾起
我胸口疼痛的波纹


♣蝶恋花

清灯下
一根木鱼的槌
敲碎了我365块骨
敲我相思的肠作鳞粉
敲涸了我一海的苦水
敲空的是空
敲不空的是色
木鱼啄啄，我化蝴蝶，成自寺庙
而你土中的肉身
却遇水抽芽，见风开花

亲爱的，我们是一对蝶恋花
这世界已经没有谁将我们分开
你的花就是我的坟
我的肺就是你的墓


♣思远人

你说天子重又召你，放下杯子
曳斜着拱礼而去
剩半壶酒叫我留着，你说去去就回
谁知你一去无音讯
桃花开了自落，落了自开
那壶酒温了又冷，冷了再温
总不见门外嗒嗒的马蹄声
不闻你入门时川语铿锵的一连串热呼
传言你去了夜郎，又病当涂
你的流言太多
如乱山昏鸦，一哑一个惊心
从此我自废双耳，罢听鸟鸣

可先生啊，你究竟什么时候归
桃花潭几度决堤
游艇几度重铸
舟子亡了几代撑篙人
一千二百年，我坐地生根
已然老成古木
泥下的须根依然日日迎你
晨去渡口，夕去村头
回不回啊，你？
如果重归
我这棵老树，愿拔除百里方圆的根须
踏歌，为君舞

♣琵琶行

弦上昭君
弦上苏武
弦上荆轲
弦上岳飞
……
一批，一把，风萧马嘶，黑云凝紫
英雄头颅如炮弹，吹着口哨
优美的穿过三月
铿然，红血倾盆
四弦四柱二十五品
足以游刃有余的弹拨英雄的命运
弹拨其悲其壮其雄其伟，以及
其幽咽其酸楚其豪迈其愤懑
琵琶，一批一把的琵琶呀，是什么鬼做的乐器
铮铮而鸣的金属
打翻了我的水杯
我看到天暗了，乱石飞来，乱石穿空
我万箭穿心的痛
我寒风刺骨的冷
2006-3-1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5042
---------------------------------------------------
吹动的情绪 （诗配画）


你并未听到巨大的爆炸
但事实上天空已经炸裂，玻璃的碎杂儿
正簌噜噜下堕
所以，你看到拥挤一起，相互取暖的花朵
也不要怀疑朔风从西北来袭
其实，是我举起画笔的刹那
我突然感觉我斑驳的工作服后面，那件
50多年的中国蚕丝衫，从上数到
第三粒纽扣处
霜降下来的感觉

我想，是不是我该走了
是不是，有谁唤我回那边去？
2006-3-12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3963
---------------------------------------------------
《仿生学》

一粒弹丸，法不容情的击我出局
你仍然这个那个，以春天做定语的门楣下
悠闲的，出出进进
一啭，一个千红
一鸣，一个万绿
寄人篱下，却有青莲我行我素的洒脱
了无林姑娘的娇羞和拘谨
你登堂入室，前庭后院的起落
舒体，或抒怀
让主人的目光潋滟着贵客临幸的欢愉

从燕子身上，我顿悟，率性而为
原是生命的真谛
出世入世，这些形而上的教本
对它来说，犹如一文不值的腐草

一翅江南，再一翅却江北
临摹小燕子，还要临摹它行走江湖的套路
积灵积俐，独善其身
无门无派，不播恩怨情仇
在这被人强暴，或被人豢养的年代
你独以鸟类的名义争取了生存的位置
2006-3-9

《眺望故乡》

故乡在三十年前的黑锅里焖着
不能开锅盖，一开
就有一股热浪扑来
于是看到那些死去的乡邻
穿着破袄，挤着轧油
煮红薯一样，笑得异常纯净

三十年后，我是捞出故乡黑锅的香肠
油腻冰冷的晾在县城路边的肴橱
被失血的手指拨来翻去的选购
然后我规则的将自己切碎，码好
在发青光的细瓷盘子上，等待牙齿
酱油、大料一应俱全，但我和口红一样
缺乏热度
2006-3-9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3426
---------------------------------------------------
鸟和鸟巢

一
穿眼而过的季风
让我厌恶
因为它除了让我生可恶的颤栗外
并不能与我的毛皮摩擦生火
这世界唯一使我崇拜的
是坚硬、那种让世界叫喊的
坚硬
所以我喜欢星辰
惊心的悬于头顶，并随时生坠落的
可能
我畅想着，其中一颗瓜熟蒂落
超音速射向我

我梦到一只乌黑的鸟
血溅宇宙

二
这垒巢的建材
根根
如鸟骨一样长满了磷
如果
我击磷生火，原是
提醒那出门未归的人
家的方位
但此刻我把头深埋于翼下
并洞开天窗
夜便涨潮一样
瞬时淹没
除猫头鹰外
所有动物的眼睛
一支星星的船队搭载他的灵魂
乘机
偷渡

三
一只大青虫，趟着夜色的河流
向我游来
它要实施偷袭
我诡诘而笑
并善良的张开了嘴
让那置我于死地的敌人
攀着房梁走进我的角质喙
然后
畅行无阻
深入我内脏的幽深处

我热爱我的敌人
允许它携带毒药、手枪、或匕首
和我最软弱的组织决斗
我静心以待
内出血
并等待内出血把我的敌人
毫发无损的
漂出体外

然后瞑目


四
如果我愿意，我深深的弓身
咳嗽
一片绿色的田畴
自胃中
哗然而出
腊月的风中于是飘荡着
振翅的蝗虫与蝉鸣

但我此刻来不及咳嗽
我屏息
静观
六月后的食物
在一株枯草下
正不期而遇

五
支在时空的杨树上
柴米油盐、恩怨情仇以及战争
皆穿壁而去
战争的血和生育的经血
也一样的失了恐怖和腥味
只留给草棍一层暗色
鸟择木而栖，木择清流而植
清流终将断绝
鸟终将弃巢而去
那么，最后呢？鸟呢？

楼兰公主如鸟蛋一样
劈面向我砸来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1892
---------------------------------------------------

易位

我把狮笼上的钢筋
一根
一根的剔除
然后，再
一根
一根的，在我心室的周围
重新焊接
亲爱的，请放逐那野兽
让我暴怒不安的心进来
我弃自由如敝屣
我愿做那条，你日看不厌的
你又竦栗又神往的
野兽
2006-2-26


研究者

一只猴子
坐在原始森林的边缘
坐在，那通往乡村和城市的
歧处
不食不饮
日夜研究

它望着落日喷血的地平线，最终
从历史的乱麻中，梳理出
远古的第一支猴队
迷失的缘起

最后它决定，刻一座耸天的大碑
像路标一样的立在歧处
两句碑文：
一句：灭亡之岐
一句：堕落之初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1499
---------------------------------------------------
《黄昏》

父亲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听得极像那橡胶轮胎杀气的声音
我知道父亲的肺，——瘪了
我手忙脚乱了半天，也未能
把他半软半僵的手
从肥大的寿衣拉进袖筒

父亲的脸说黑立马就黑了下来


《牙痛》

和战争负伤
不同
那是一种被敌人的机枪
从暗堡里扫射
战友们成排成排的倒下
血流回到脚底
而找不到敌人的
感觉

《渊》

仿佛有一个黑洞洞的渊
在我体内
脐眼之下
丹田处

假如我的心脏
从高出落下
从胸腔
坠入腹腔
那么可怕的落差
我想
我一定活不成

但——
但事情远远比想象之严重
我不安的心
升到了喉头
它
要从更高处垂直
降落

我抱着头，最后收听
自渊底的回声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0389
---------------------------------------------------
一只白鹅

如何也不肯臣服
不肯些许更改沉降在血液深处的高贵
执意的
要长出栅栏
长出那株灌木花，那株乔木树
它的项
要脱体而去的时候
它便继之以声音
将声音挂在云里
偶有史前的同族从云层中经过
它便用那史前的语言问候

鸭们
鸡们
究竟搞不明白
这朝夕相处的邻居算不算得家禽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70062
---------------------------------------------------
《对视鱼眼》

白骨在泥中腐烂，灵魂升天
而最终有多少能成为星星
一场雨下
灵魂重归于河流
能再投鱼胎而生鱼的决非平庸之辈
不信，你看那鱼眼
亮晶晶的
智慧超众
想智慧而不得的同事总是不停的狂呼：
吃鱼吃鱼吃鱼

我总是买活鱼而后吃
放在鱼缸里，先看眼睛
色迷迷的，那是宋词人柳三变
泪眼巴壳的，一定是杜甫
大眼泡，眼圈通红的，定是赫赫有名的青莲
醉酒微醒

中午炖鱼汤，老妻
问逮哪条？我顺口说先吃屈原
并非文学史要从先秦读起
只怕那位早醒的鱼
找不到出路，就会跳鱼缸自杀
从而
我家的鱼汤不鲜


《顺着地垄走》

麦子拔节以后
衍花以后
灌浆以后
甚至结籽、籽实以后
我总是
一遍遍的
顺着地垄走

那水泥的墓椁虽说比桃核硬
但四年了，我父亲
也总该拱出新芽了吧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9198
---------------------------------------------------
李贺之死

天帝迁都拟颂辞
唐朝诗鬼李贺死
老鱼飞天
乳燕食泥
鸟如子弹中途堕
竹子开花
熊猫不育
昆仑滑坡
幽兰逃逸
白昼爆发流星雨
喜玛拉雅万年陈冰流黄沙
水淹四季
肥鬼不入册
瘦鬼不登记
千年魂魄不投胎
肩摩接踵待李贺
昔日弟走二十七
兄已蹉跎三十八
天上好不好
来个电话

2003 11。2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8764
---------------------------------------------------
一位悲剧画家最后的轨迹（组诗）

◇自残左耳
耶和华啊，求你留心听我的祷告，垂听我的声音——《圣经》

上帝啊，我已经为你取下我的左耳
搁在你啤酒杯旁。那么神，你是不是
听到来自仆人体内的声音
听到池塘激烈的蛙鸣
听到埋伏在阡陌两旁的蚯蚓的叫声
我想，你还可以听到村子里众犬杂吠
它们要把我驱逐
主啊，我听到你红葡萄酒杯泡沫炸纹的歌唱
你是否听到
我伤口的血，穿透地板的钝响
主啊，如果你把我抛弃
如果嫌弃我的唠叨
还不如把我的耳朵送给那下贱的妓女
那妓女常为我的不幸
给我温馨的哀啼


◇向日葵
我躺下睡觉，我醒着，耶和华都保佑我——《圣经》

这神的辇，我用镰刀即可以大量收买
请吧，请临幸我，并高居我的画桌，让我描摹你
在我临死前，给后人画出神祗们日行的轨迹
神啊，你的坐卧已置好，请你穿窗而来
请你们结队而来
视察我发霉的、即将关闭的画室
最后听一听我的祈祷
请审判我的灵魂。然后，（稍等一会）
等我把所有的颜料吞入口中，你们就可以
透视我的肠胃。从而验证
梵高的内脏没有一处阴暗。它们都可以撕开
作画纸，纯净，好着色
啊，神，你们真的来了么
我似乎收听到你们的谈笑风生
高贵的裙裾发出好美的音乐
而我眼前，桌面上的太阳花们
各具姿态，那火苗的花瓣，像是一猎猎飞扬的彩旗
我乌黑的房间，豁然通明
神的体香让我心旌摇曳
哦，提奥，快给我画笔
我要把这瞬息变成永恒

◇绿色麦田
有许多人议论说：“他得不着神的帮助。”——《圣经》

创世纪初，神造麦田，在第三日
五月的时候，那有灵性的植物学会了礼拜
神，我们的上帝，从东方来
以日的辉煌显象，高居上方，受仪
画家看着这美景，心中欢喜
麦田受孕、灌浆的芬芳又让他难过
他，跪于远离麦田的田埂，向着东方祷告
神啊，既然让我生在你的麦田
为何那农人又当我作狗尾草一样剔除
我的神，请为我做主，请赐我一个女人做妻
上帝作出为难的样子
上帝什么都没有说

善良的画家自然不会参透上帝的无言
他陶醉并沉浸在这眼前的恢宏
他心想着色彩
他忘了委屈

◇星空
我的一切仇敌都必羞愧，大大的惊惶，它们必要退后，忽然羞愧。
——《圣经》

上帝，我的灵已脱了我的肉壳
小村异常安祥
我自杀的枪声丝毫没有击穿他们打鼾的气流
老鼠依然偷食田野的粮食和果核
只有一只绿苍蝇闻到
我的肠子与草梗窸嗦的摩擦
在将我奋力的追赶
主啊，我已无力顾及这许多
我失血的双腿很困
我的灵魂已逐渐轻盈
他要沿尖顶的教堂上升

神祗的故乡，那浩淼的星空
已经显象，日月星辰和夜
显出肠绞痛的图案
画家终于明白了上帝和梵高在一起
他懂得了上帝的怜惜
知道，我主 耶稣
仇恨自己所仇恨的人

神，我们的上帝于是说
孩子，你不要怨尤
那些轻蔑过你的人，已经
在梦中听到了我的震怒
他们会因羞辱你而加倍获得
羞辱

◇致提奥.梵高

文森特四岁时，我们的上帝
取了他的一根肋骨造了提奥，即梵高的胞弟
于是他们做了夫妻一样亲密的弟兄
弟弟像日的影子一样的帮助着画家
画家也像日忘了影子一样
忽视了背后的提奥
但，他们的关系毕竟特殊
上帝说，为弟的不可抛弃兄长，你不可有家室
弟弟不知道。弟弟结婚了。文森特于是死
上帝说，文森特，不要丢了你骨中骨肉中肉
但梵高不知道。梵高自杀。弟弟随后死

上帝啊，我们共同的神
你拿这悲惨的故事想隐喻什么呢
你像农人播种一样把两粒玉米点进一个洞穴
却不等秋天来临，就随意间除了它们
2006-2-1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8310
---------------------------------------------------
宫女怨

粗布换下丝绸
宫女做了农妇
金钗当
翠鬟剪
两手老茧
素面朝天

箫管落尘晾衣
汉子鼻息如猪吼
香声软语
窈窕轻移
嫔妃如云
一个皇帝

月挂杨树乌巢边
金陵宫殿空虚
农妇起床捣衣
想着后主单薄
秋凉正需加衣
滴滴珠泪入盆
声声呼唤李煜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7702
---------------------------------------------------
露台

夜是宇宙的露台
我透过蓝蓝的露台，看星辰之宁静安详，我欣赏
他们那种沉静之美，大气之下的端庄
我知道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透过我家的露台
看我，一个地球人，一介书生，一个草根族的生活
我亭立我家的阳台，更多的是坐
一把雕花的红木中国椅，背后是绿色幽兰
我披粗布之袈裟，项挂念珠，手持
一卷极厚极古的经卷，然后，让牙齿
含而不露，念念有词
背景音乐：大悲咒
当大恒星一年365番把聚光灯打向我的时候
我知道，我清楚的知道，星辰们如何
爱慕我，纤尘不染，清俊高贵
2006-2-1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7342
---------------------------------------------------
两只鸟

坐在雪之上，树之上
一天一地的白呀，只有他俩黑
黑黑的他俩
就这般的
坐在白之中央
坐在宇宙之中央
坐在饥饿之中央
坐在寒冷之中央
四周皆成空洞
长庄稼的麦地隐没
长虫子的菜地隐没
长孩子的村子隐没
长家禽的栅栏隐没
他们偎依，等
太阳浮出雪线，等冬季退去

两只蓝喜鹊
在雪中的北国
坐禅
成佛
2006-2-7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6934
---------------------------------------------------
请把地球放在我的眼眶中

世界看不到我，是因为我离世界遥远
我活在虚拟的世界中
我把亲情友情都虚拟成花朵的样子
但我不知花朵的样子
我只知花朵是一种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香气和温暖一样
他的质感就像我洗澡后的皮肤
但我不知我的皮肤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水在我肉体的轮廓上会形成怎样的小涡流
我不知我生着怎样的一副嘴脸
我不知自杀的刀刃是不是和我热热的牙一样白
总而言之，我不知我是什么样子
请你帮帮忙
把地球放在我空荡荡的眼眶中
2006-2-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5939
---------------------------------------------------
嗑瓜子

当我抓起一把瓜子的时候
我知道所有国人的手都捻起了一粒瓜子
优雅的送往唇边
在辞岁的最后一个夜晚
涮洗的如景德镇瓷器一样的
牙齿
嗑啮着周代贵族的悠闲
我忽然想问，那和伊人谈爱的贵族青年
是不是也在嗑瓜子
他一边抛着带钩的媚眼，一边
把瓜籽壳连同瓜籽，弹进荇菜摇曳的水流
那一句一句的诗经
在三千年河道的下游，那且左且右的河曲处
冲积成九百六十亩葵花地

不要笑我痴，伊人，公元2006-1-28深夜
我误食了一粒自上游漂来的种子
然后妊娠
我惊喜地感到一株美丽的向日葵
沿着我的食道内壁正渐趋成型
我叮咛妻，我说深夜你梦到花开的声音不要说话
梦到太阳失火的时候不要说话
等你听见蜜蜂嗡嗡飞来的时候
再轻轻的推开咱家窗子
2006-1-24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4280
---------------------------------------------------
人物画廊（部分）

毛泽东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一个一把就把上帝扯下太师椅
（一不小心）
又一把把自己扔进太师椅的
男人

他操着花鼓戏一样烂漫的口音
笑谈着帝国主义
并不以为烂漫的问题

一个伟大的的男人
惶兮惑兮
无家可依
2005-12-17




楚霸王

兵围九匝，仍复进复出
万军中取彼将首级
如棚中摘瓜
最毒莫过于你重瞳的怪眼
一道零下60度的寒气
让潜伏的敌射手
心惊胆裂，箭不能射

然而杀人如麻
天意不活
纵然渡过乌江
也泅不出孤儿寡母夜夜的哭
2006-1-6

吕太后

一个妒字
烧前朝和后宫成红铁
弄权的女人
躺在红铁上
利索的将自己熔一卮绿鸩
随意
射杀
她随便哪一位敌人

历史已不惊诧于老女人
人雕的技艺娴熟
只微叹她那一刻的
气和心平
2005-12-26

孔子

相比
我还是喜欢
杏坛上的你
一个塾师
温文尔雅的率直

你在鲁国朝堂上的
表演的礼
让我看到了一条穷狗
为感激一根肉骨假装
害羞
2005-12-24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2325
---------------------------------------------------
写给洁的生日
题记：洁出生于七月初二，七夕之前。

是我来得太早，比早春的芽还提前一步
这单薄的灵魂，你想，怎禁得起
昨年冬季的死气。等你你不来
我决意要归——消失、或皈依
你却匆匆的，冒着七月的酷暑
满脸大汗的赶来了，搞得赤红的小脸气喘吁吁
你的脐带一端匝在脖子上
一端还牢牢的握在你的手里
你是要凭此证明你赶路的匆忙么
还是依此恐吓我，如果我真的放弃
你会当面了断自己

我醉醉的楼你在怀里，叫一声，爱人
如果说去赴空冥的约会，我说亲爱的
你来的恰恰好，一点都不迟
2006-1-15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1493
---------------------------------------------------
钝痛

每每读及邻家白发的慈祥
就惊讶身边的老母
这般的木和呆
于是生恍然隔世的痛
自从脑血栓来袭以后
真母仿佛脱壳而去
身畔鲜活的音容笑貌徒具形式
失了真味
这难以言传的感受
这不是痛的痛
我向谁倾诉
留一个致残的撞击
留一个别人难以目击的血印
在我的左心室
2006-1-1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60752
---------------------------------------------------
题三棵树

脚下的路突然自行游走
而且颤栗着海潮一样的颤栗
哦，我的天空倾斜成脱衣的姿势
跌入宇宙之外的滚筒
让黑洞涡轮甩出斑斓的晕

那么，是你莅临我了么，我的亲密爱人
你的磁场改变了地球两极
我伟岸的躯体摇滚成一桶红血球
2006-1-9
相关评论: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59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