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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志远[吟啸徐行] 潘志远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7-11-24 帖子: 869 来自: 中国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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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十二月 20, 2007 10:09 pm 发表主题: 江城看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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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看塔
如果说开元塔是长兄,龙首塔是小弟,那么敬亭广教寺双塔就是一对孪生的姐妹,窈窕挺拔的倩影,一站就是千年。
千百年里,广教寺双塔在敬亭远黛的映衬下,在水阳江清流的回光里,把九百载时光站成流水,滔滔远逝。
在江城四塔中,我接触最多的是龙首塔。从四年前我入居江城以来,清晨或傍晚,常常陪儿子到鳌峰公园一走,每回都绕塔一周,或远顾,或近盼。如今塔已像一位熟人,见面不用打招呼,只须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切都默契在心中。
坐落在陵阳山第三峰上的开元塔,如今早被重重叠叠的商住楼包围,终日车潮扑面,人声盈耳。曾经悠扬的晨鼓暮钟,铿锵的暮吟晨唱,早沉寂在岁月深处。塔虽然还遗世独立,但总觉得逼仄,仿佛一转身就与人与楼相碰似的。塔的对面,谢眺楼正高踞在府山之巅,四围的楼群不断侵食天空,挡住谢眺楼的视野。这一对千百年前即已神交的伙伴,现在抱着同样的尴尬,置身于闹市中,我行我素,闹中取静。静怕是难取了,或者根本取不到,但它们心中久伫的那份远古的幽寂,若不被打破,不被驱逐,便是最大的福祉了。
离我最远的是敬亭广教寺双塔,它位于城北郊五里,敬亭山南麓。每当它的身姿和着敬亭远黛,送入我的眼帘,我心底那泓温馨的湖面便会被触动,漾出一圈圈清晰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我在江城某师范就读时,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到那儿去。那时,我二伯在敬亭山园艺场工作,就住在双塔寺。二伯二婶对我特别关爱,一则是让我去打打牙祭,改善改善生活,也顺便换洗衣服。二则堂哥在外地上学,堂姐堂妹也正在读书,我的加入,正好浓烈一下读书的氛围。因为我的好学是有名的,不知二伯二婶是让我去充当一下表率,给堂姐堂妹一个耳濡目染的影响,还是填补一下儿子长期不在家的落寞。那时我糊里糊涂地来去,全然没想到这些。今天想来,觉得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伯二婶的那一份呵护,让我在远离家乡读书的日子里,享受到了一份比家庭更体贴更浓郁的温馨。
塔离二伯住处不足二百米,我常从塔下经过。那时塔被果园重重围困,春天黄桃花开,灿若云霞,塔耸立其中,犹如扎着用花编织的腰带。两边有成片的苹果园、梨树园,素白的花连成巨大的绸面,仿佛是塔的衣袍,不时被风拂动,溢着沁脾的清香。还有几株板栗,离塔不远不近地站着,秋天满树炸裂的板栗,像黑眼珠打量着塔身。龟缩在一旁的柿子树,到了深秋,挂满一树灯笼,给晨烟中的塔,暮霭中的塔,带来些许亮色。
塔就这么氤氲在春天的花香里,缠裹在夏日无边的绿阴里,一览无余在深秋萧疏的落木中,而横亘在远处的一黛苍山,如塔拔下的玉簪,放在那。到了冬天,塔身点缀着白霜,四周干枯的秋草,在风中瑟瑟抖动,更增添着苍凉。若一夜飞雪,银装素裹的塔,双双屹立在你的眼眸,更有一种仙女下凡,或大家闺秀超拔风尘的气质。
走近塔,你才知道它并不寂寞。成群的鸟终日依偎在塔身边,除唧唧喳喳的絮语,偶尔也有一声两声婉转的吟唱。我不止一回钻入塔中,翘首而望,除鸟翅惊落些草叶,更多是砸下的鸟语,也有一粒两粒鸟粪落到你头上,让你在晦气的感叹中,领略一下鸟的报复——擅自打破鸟与塔的和谐,或鸟与鸟的温情脉脉,应该得到的报复。当你离开塔,四散的鸟重新贴近塔身,栖息在塔四周,或钻入塔内,继续它们刚被打断的对话。
师范毕业后,我与双塔渐渐疏远。后来二伯离开园艺场,搬进城里,我更失去了亲近塔的理由。但因为有了这一段情缘,我对双塔格外留心,就像留心一位长者的逸闻,不断了解它的过去,不断增添心中的仰慕。
随着佛教之风东渐,塔也随佛寺到东方古老神州大地上作客落户。起初是木结构,后来为砖结构,且由单层向多层发展,攀向青空。唐时塔多为平面方形,至宋时,已演变为六角形、八角形。此塔得唐塔之神韵,展宋塔之风骨,翘楚宛陵,独具一格。
相传唐太宗曾赐御书百二十卷,为修阁贮藏,佛寺来到敬亭山下。之后广教寺、前佛阁、慈氏阁、观音殿相继落户于此。太宗赐书,是一个缘起,也是一种荣耀,但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冥冥之中,李氏家族与宣城的注定的缘分。因为在不远处的敬亭山中,就长眠着他的孙女玉真公主。从天机上说,正是一种佛的铺垫,提前预设的超度。
有了这一份铺垫,那塔是必定要来的。至宋时,塔訇然而起。七层塔身,全用烧制的佛像砖砌成,每一层每一面中间都有拱门,有阑额、角柱、华拱,墙面饰着宝相花,佛教特有的肃穆庄严洇湿欲滴。西塔比东塔略小,塔内原有楼板,可援梯而上,六层以上有过梁承托干刹和顶饰。塔中空,无立柱,塔底为白石浮雕,底层三面设门。东塔无东门,西塔无西门,并肩对峙,一对孪生姐妹塔的风采和神韵,让人百看难辨。
塔内第二层镶有苏轼所书《观自在菩萨如意陀罗尼经》石刻,落款为“元丰四年二月二十七日,责授黄州团练副使眉阳苏轼书以赠宣城广教院模上人”。记得当年我入塔内,曾仰首久望,因塔高,未能领略到苏轼字的风采。苏轼这个宋代大文豪,一生两放四贬,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甚至岭南,甚至天涯海角,却从未到过宣城。他的身影未能触动过宛陵烟雨,他的足迹未能踏响过敬亭山麓这片佛土。虽然他弟弟苏辙曾在绩溪为官,就算他去探望过,但离这里太远,纵然登敬亭眺望,恐怕也看不到他模糊的背影。但佛却为我们带来了机缘,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真得感谢佛了,否则这塔就少了一分魅力。直到今天,我仍未能目睹到那方佛碑。否则,我也能从那疏朗遒劲的笔画中,揣摩苏轼大劫后,初贬黄州豁达性情和超然心境。或许能触摸到他写“三赤”时的灵性,哪怕点滴,哪怕丝缕,也是莫大的启迪。
当年遵照毛泽东五七指示,创办的园艺场,而今早已解体,就连那成片的桃林、梨林、苹果林也都销声匿迹。塔失去荫庇,无遮无掩,四处的小洋楼和别墅群,正如雨后春笋,铺天盖地。敬亭办事处成立,敬亭开发区动工,给这片一度沉寂的土地,重新带来人为的活力。原先我以为是砍伐失去了那片果园,很是遗憾。后来知道果树寿命大都二三十年,掐指一算,正是寿终正寝之时。这使我想到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何处去?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从贬为朗州司马到回到长安,一来一去,正好二十年,桃花净尽,自然规律而已。此诗据实写景,发人生之感慨,恐怕并无讽刺权贵之意。试想,诗人岁至暮年,历尽沧桑,桃去观空,不胜唏嘘。倘若能遇熟人,抑或政敌,尽释前嫌,握手言欢,也比满目凄凉,人影渺无要好。“前度刘郎今又来”之长啸,绝非胜利的微笑,而是流泪的喟叹。
最近上网,看到一则消息,说全国有四大文物违法案,宣城就有一起。出于关心和好奇,打开一看,不料说的正是广教寺双塔。我不清楚双塔附近在搞什么建筑,又是那家开发公司,竟有这等后台和牛气,敢于违法而上,违法不止。但我总揪心,倘若有一天,挖出个东方斜塔来,挖出个雷峰塔第二来,一切都晚了。看来无论如何,我得抽时间,为我和双塔的相识,我与双塔姐妹快三十年的缘分,旧地重游,也还一还人生的情债了。
二00七年六月三日于我闻轩 _________________ 坚持文化和个性写作,坚持质朴和诗意表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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