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温东华

沉思与激情
——说说诗人高梁的《虎》
温东华

诗人的来处、禀赋、品质与平常人是不一样的。古希腊时候，人们一般认为诗人是神灵的使者，诗人写一篇诗出来，诗人自己也认为是神灵的帮助才得以如此；中世纪欧洲，人们最希望得到诗人的祝福。春秋以前，我们中国的情形也大体如此。后来，强权政治的建立，诗人就逐渐遭到冷遇，然而，诗人就是诗人，在一些艰难的时代，诗人总是顽强的生存着。诗人凭着什么生存着？我认为，在诗人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超乎寻常人的特质。杜甫总算是少不了迂腐成分的诗人吧，但杜甫也能够吟诵出“白鸥没浩荡，万里无人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来。看孟郊、贾岛、卢仝，他们的生活境遇并不好，读他们的诗，一样能够感受到不平之气。诗人身上如果没有奇异的东西，是很难写出好作品的。
前几天，我把发表在《酷我诗评》上的诗人高梁先生的诗全部阅读了一遍，我就感觉诗人高梁先生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我。我与高梁先生没有见过面，但我从他的诗里看，高梁先生是一个非常真诚厚道的人，而且在真诚厚道中透露出奇崛的气概。
我们这里许多诗人都是上一个世纪六十年代的遗民，因为我们见证了那个年代，所以，我们对什么是生存、生活、寒冷、饥饿、迫害、挣扎、死亡都有深刻的理解。高梁先生有一部分作品就写了这些，而且写得成功；高梁先生还写了一些对人生感悟的作品，我也很喜欢。我最喜欢的是高梁先生的《虎》。
关于虎豹的诗有不少诗人写过，如曾卓、牛汉等写的就很一般。外国写得好的有布来克的《老虎》、里尔克的《豹》、博尔赫斯的《老虎的黄金》和《另一只老虎》。清朝乾隆时期有诗人黄仲则写过《捕虎行》和《圈虎行》，两诗充满诗人无限的人生感慨，自然是不平凡之作。现在，高梁先生写《虎》，我真的为他捏一把汗。
高梁先生的《虎》有一短序说“李广射虎的故事发生在秦皇岛卢龙县，那被当成老虎的石头已经被毁掉了。” 短序后，诗人首先写自己的愿望：

我想在每个地方呆到，就象在那里出生
像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安稳沉静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接着诗人宕开一笔，步入沉思

让一个地方透明，这怎么可能
过去的时光已经封存，不可能复原
也不可能再次发生每个人都会碰见
拒绝敞开的门庭

诗人告诉我们：“在人世上，没有回应你的神，在虚空之处，涌上来的全是悲悯石头也会消失。”诗人于是发问：“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那射虎的人？出生是一次偶然，可那必然的灵魂，在哪里寄存？”诗人清楚的认识到，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而“在看不见猛虎的年代，我有时对自己的生命，也懒于过问”。但诗人总忘记不了昔日那一只老虎：

猛虎曾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
隔着时光，我想象它们：威猛、庄严、肃静
优美藏在斑斓中。
它们不是我现在看到的——
圈养的一切都避免不了平庸
再也没有怒发冲冠的血性

我们时代太缺少了这样的老虎，如果有多少只老虎，就会造成奇异的景象：在暗夜里草木皆兵，刮过森林的又是多么猛烈的大风！
诗人说：

这是塞下。这是卢龙塞。
这是石头。这是老虎。
这是石头老虎。
我的灵魂不能深入其中。

先前，我写到，注意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到此，诗人把石头和老虎合而为一，让我们感觉到诗人的激情象石头一样沉着沉稳。诗人渴望自己是一只老虎，并且希望让自己的灵魂深入其中，可是，那个时代毕竟与我们太遥远了，虽然也是暗夜，但我们是在城市中：

大地完整，我内心虚空
当一只老虎出现，我不知道自己是无畏
还是恐惧。是否能在恐惧中领略到美

一次又一次迷失
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我们都历经了在这样的向往中的迷茫，尽管如此，我相信诗人不会迷失，对自己也并非一无所知，因为诗人在说自己迷失和无所知的时候，恰恰是在不迷失和有所知的境域中说的，而且还有诗人的沉思和激情可以证明。
总之，诗人高梁先生的《虎》是一篇非常好的诗，它展示了所有诗人的极其不平凡的品质。

附录：
《虎》

李广射虎的故事发生在秦皇岛卢龙县，那被当成老虎的石头已经被毁掉了。

我想在每个地方呆到，就象在那里出生
像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安稳沉静

让一个地方透明，这怎么可能
过去的时光已经封存，不可能复原
也不可能再次发生每个人都会碰见
拒绝敞开的门庭

在人世上，没有回应你的神
在虚空之处，涌上来的全是悲悯
石头也会消失：我为什么是我
而不是那射虎的人？出生是一次偶然
可那必然的灵魂，在哪里寄存？

我可以绕开悬崖、沼泽，没有答案的疑问
绕不开一次次的选择在看不见猛虎的年代
我有时对自己的生命，也懒于过问

猛虎曾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
隔着时光，我想象它们：威猛、庄严、肃静
优美藏在斑斓中。
它们不是我现在看到的——
圈养的一切都避免不了平庸
再也没有怒发冲冠的血性

需要多少只猛虎，才能造成：
它们始终在眼前晃动，在暗夜里草木皆兵？
刮过森林的又是多么猛烈的大风？

这是塞下。这是卢龙塞。
这是石头。这是老虎。
这是石头老虎。
我的灵魂不能深入其中。

在暗夜。在城市中。我看不到灵魂
是否还在肉体中。未来需要想象
历史需要证明。我没有看到石头。
没有看到一枚箭没入石头中

大地完整，我内心虚空
当一只老虎出现，我不知道自己是无畏
还是恐惧。是否能在恐惧中领略到美

一次又一次迷失
我对自己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