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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FAFAFA] 林婉作品集 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7-09-19 帖子: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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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九月 19, 2007 1:22 am 发表主题: 四十年目睹之现状第一部 17~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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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大学毕业了,去东北前,徐建绕了一圈,看望家人。
先到萍乡。父亲在一个门市部站柜台,他告诉徐建,心里很郁闷,不愿干这种工作。徐建安慰他,这种处境已经很不错了。
到徐华的江西矿山机械厂。徐华说,一到萍乡,下火车就看见街上的标语:打倒国民党残渣余孽徐某某(父亲的名字)。
但父亲示众不像别人弯腰挂牌子。商业局门口摆张桌子,桌子前靠块牌子,写着“国民党残渣余孽徐某某”,父亲坐在桌子后的板凳上。
徐华说,父亲文革前每年都是先进工作者。解放以来每次长工资,他都因自己工资较高,同意让出。
1964年定为会计师,把已经长了的工资又让出去了,结果会计师的事停了,两边都丢了。单位上人缘好,没人好意思整他。
徐华则有些失落,厂篮球队与外厂赛球,他当前锋,分几乎都是他得的,却因为政治条件不合格,没进厂篮球队。徐华干的是板金铆焊。
到了南昌江西化工石油机械厂,徐莉是铣工,但基本没干。厂门口大影壁的宣传画就是她画的。现被借调到“毛泽东思想万岁馆”(江西省展览馆)。
她很得意地拉开抽屉,让徐建看她收到的许多情书。有的是寄的,有的是别人检了交给她的。
其中有一本厚厚的“小说”,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写起。作者托人转给她的。徐建问徐莉:“你对他有没有意思?”“没有。”“那你马上退给他!”
有一个人寄的信较多,是航道局的,不像是文科的料,故意拽文,写巡航道的景色。此人后来成了徐莉的丈夫。
徐玉在很远的井岗山下的乡下,没见到。
到徐立的农场,他是场里的人事干事。知道徐立的哥哥来了,领导都来看望。徐建挨个递上烟,为他们点上。
领导走后,徐立发了脾气,说给他丢脸了。作为他的哥哥,给烟应该坐着,给每人丢一颗烟,让他们自己点。
不久以后,农场派人为徐立入党做外调,很久没下文。徐立自动辞去了人事干事职务,因为人事干事管档案,必须是党员。
这是徐建第一次回祖籍。祖屋由叔叔和堂叔住,一家一半。大门外两间小屋是留给老大--徐建的父亲的。母亲和徐兰就住那里。
原来父亲每月寄给八个人在城里花的五十元钱,现在两个人在乡下花。母亲继承了外祖父的不积蓄,一直到去世都没存过定期存款。
母亲把叔叔一家当成一家人对待,每个人都平等。但现在母亲已对婶婶越来越不满了,说她时时刻刻表现的自私已让自己无法忍受了。
每人每天一个鸡蛋,她会把自己小女儿的那一份吃掉。吃饭时自己挑好的,不吃红薯。经常找理由要钱,不满足就生气。
徐兰十三岁,只比大堂弟大半岁,挑水浇菜园总是她去。两个堂弟是两人抬一桶,徐兰是一人挑一担,还自己浇。
徐兰在家时,大家都养成了让的习惯,母亲又不能教她争抢。她总是活多干,吃不好,母亲心疼。
徐建试了,赤脚走都硌得脚疼,走不了。徐兰赤脚挑水浇菜园,他也心疼。在乡下那几天,他天天吃红薯,好粮食一口也没吃。
其实母亲和徐兰应该什麽活也不干,各过各的日子,经济上给叔叔家一些补贴就很好了。
村子里没有一点文化大革命的影子,非常平静。祖屋两边各有一个大宅院,都是在解放前就败了的大户,分家后最高的也只是上中农。
堂叔是大队会计,有权的,和有夫之妇有不正当关系,人家也奈何他不得。
姑奶奶家不知是大村还是小镇,小街上有店面的。
有人在扫街。姑奶奶说刚解放时,别人告诉这个人跑出去躲。像他那样的人,没跑的都枪毙了,他躲过那阵保住了命。这次文化革命也就扫扫街,没吃大苦。
十八
分配到煤城冶矿设备配件厂的三十多名大学生十四号前全报到了。按规定十五号前报到开全月工资,晚一天就少开半个月工资。这是“老五届”的最后两届:六九届和七零届。
煤城冶矿设备配件厂是部属企业,文革前有三名大学生,六三届一名、六四届两名,都是学机械加工的。
六八年来了三名“老五届”:六六届哈尔滨工业大学铸造专业一名、六七届北京钢铁学院铸造专业一名、六八届华中工学院工业电气化专业一名。
厂里技术人员舆论对大学生本来就不利,至于对这批学生的评论则是,他们净搞文化大革命了,什麽也没学着,按东北话说:“啥也不是!”
江城钢铁学院分到煤城冶矿设备配件厂的五人,除六九届炼铁班苗青茂、徐建外,还有六九届轧钢班男生何武,女生秦蔚珠,七零届轧钢班男生许鹤旺。
何武河南人,父亲是铁路业务干部。秦蔚珠上海人。许鹤旺江苏人,父亲是烈士。
独身宿舍是厂区内一个二层小楼,小楼门在楼的中间,门朝东。
除新分来的大学生外还有去年从省城金都市分来四十名中专生,以及一些家在外地或农村的职工。
每间宿舍四人,少数大学生有幸住在一起,多数被分插到各个房间,与其它职工混居。
徐建分到一楼厕所边的宿舍,窗户朝西,门与厕所门并对着楼门。
同宿舍两个人:一个瘸腿的工人,家在农村。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地主家庭出身,因为说毛主席语录说的不对,修改毛主席语录而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
“现行反革命分子”每天干完活还经常要站在一个方凳上弯腰低头挨批斗。两个人都很脏,不收拾自己,也从来不打扫房间,又是一楼厕所边,徐建怎麽收拾也有味。
瘸子见总是徐建收拾,就命令“现行反革命分子”收拾,他不说话,也不动。瘸子就要他站到门边,用皮带抽他,没有原因有时瘸子不高兴了也抽他。苗青茂分到二楼东北角的宿舍。
三十多个新分来的大学生中,西安交大安旭岩一米八一、詹廷昭一米七八、北京钢铁学院史铁山和徐建差不多高,一米七六并列第三。
年轻人在一起,肯定要互相比试比试。掰手腕几个强手中徐建胜率要高些,单手伸直端平一满脸盆水只有徐建和安旭岩能做到。
独身宿舍楼旁摆着一副土杠铃,一根铁管穿几块铁饼,铁饼不能固定,一百一十七斤。独身职工每天有人比量。
徐建上去单手一提一蹲上肩,分腿往上一挺,胳臂伸直后在最高点就撒手丢开了,按规则不算成功,但没有别的人能做到。
大学生属“高薪阶层”,转正前四十六元,转正后五十八元。中专生转正前三十一元五,转正后三十八元六。五八年参加工作的老工人都是二级工,三十八元六。
解放后参加工作的老工人最高五、六级工,铸造车间伪满时的工人老孙头,八级工。传说原打算树他为劳模,要他谈是怎麽干的,他说:“小鼻子那时我就这麽干。”
东北人管日本鬼子叫“小鼻子”,管苏俄人叫“大鼻子”。劳模的事只得作罢。这样的故事后来在别的地方也听过,是真是假说不准。
独身宿舍有几个真正的高薪阶层,他们是上海来的工人。他们年龄大的也才四十出头,八级工,一百零一十四元。
解放前他们都是给资本家干的,公私合营时工资还下调了,因为没有对应他们那麽高工资的级别。
有人说:“不是说地主资本家残酷剥削吗?怎麽还给那麽高的工资?”
许鹤旺是苏北老区农村的,父亲是革命烈士,家庭成分中农。
他说地主、富农对长工也很好,就像资本家对这些工人一样。
他还说,那些搞农会的都是好吃懒做,把家败光了的痞子。
不过徐建相信,不是地主、富农都对长工好,搞农会的也不都是痞子。
对秦蔚珠带“臭”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比别人还更“吃香”些。领导经常去她宿舍看望她,她在厂里很活跃。
秦蔚珠分到职员岗位,另四人都分配了工人岗位。
大学毕业生分配工人岗位的也还是按干部管理,档案由厂组织科管。
十九
江城钢铁学院四个男的都分配到一车间当工人。
苗青茂分到造型一班,生产大型铸件,用风冲子(用压缩空气做动力,类似风镐)造型,吊车吊着大铁水包浇铸。
何武分到了离心浇铸机班。
许鹤旺分到锻工班,用焦碳炉将钢块烧红,用空气锤锻造成形。
徐建分到了型砂班。型砂班工作分两拨。
第一拨打箱:白天浇铸的铸件,晚饭后温度降了一些。第一拨人把铸件从砂箱中脱出来,搬到厂房外,把砂箱摞整齐。
第二拨碾砂:打箱一拨下班后,等砂进一步晾凉些,前半夜,把用过的型砂运回碾砂机重新碾配,再送到造型厂房。
徐建做的是第二拨碾砂中的运砂工作。
徐建和另一名工人用大板锹把各造型班用过的旧砂装到斗车里,把斗车推到回砂坑倒出砂子。自装自推自卸。
全部回完后,班长用碾砂机碾配,两人再把碾好的砂送到造型厂房各造型班。
因为要在砂地上推重车,每晚要推八十多车,没有相当大的力量是干不了的。徐建虽然有力气,但外型完全像个书呆子,另一名工人长得比辛建高大壮实。
难受的不是推车,而是他的另一项工作。旧砂回到砂坑后靠砂斗往上提到砂仓,砂仓小,砂斗是间歇工作的,经常是砂斗被压住了,起动不了。
这时徐建就要下到坑里,用手扒开压住砂斗的砂。
坑很小,很低,只能蹲着,移动也只能一点点蹭。砂还有热度,不一会儿眼镜就流满汗水看不见了,要不就是眼镜滑下来掉砂子里了。
干了一个季度,造型厂房安装送砂系统后,劳动条件就好了,不需要人工运砂了。
徐建接下的工作是生产铝活塞,在另一个小厂房。
铝是用油炉熔化的,熔炼工化好铝后,徐建用勺舀出,浇到铁模里。待铝凝固后,用铁锤敲松铁芯,拔出芯子,砸开楔子,取出活塞。
拔芯早了铸件会裂,出废品;晚了铸件将芯子把的太紧,出芯困难,产量也低。
工作是三班倒,这是这个工作不受欢迎的原因。再一个原因就是一天无数次的敲敲打打,反反复复,太单调。
最后徐建调到离心浇铸机班,和何武在一起。
离心浇铸机班生产合金铸铁和球墨铸铁缸套。六台小离心浇铸机,一包铁水每台两次正好浇完。如有那台出故障,轮次就打乱了,电葫芦吊车来回跑,时间耽误多了铁水也可能报废。
另有一台大浇铸机,不常用。
徐建对那些磨蹭的人,出了故障不及时处理的人非常反感。
浇铸机班入厂最早的一名青年工人是1968年入厂的小毕,徐建的副手。
他几乎天天迟到,却把别人的迟到记得很清楚,一旦批评他了,他就说某某人某天迟到你们怎麽不说。
他不操作浇铸机,只当副手,但准备工作又不伸手。生产时其它机台的副手都注意着机台,提前到跟前,机一停就把推出的缸套铸件夹走。
他不看机台,缸套推出来了也不过来,徐建敲打机台,他才慢吞吞地过来,骂他他又没脸没皮。一慢,把大家都耽误了。
工厂里机电维修工是大爷,尤其电工。出了故障去请他们(他们不属于一车间),他们总是说:“知道了,回去吧。”他们则聊够了才来。
懒人就回去等了,何乐不为呢?不干活又不是自己的错。
如果你急,站在那里等,他们看都不看你一眼,甚至还撵:“走吧!走吧!”。
设备很简单,操作工知道是什麽故障,因为电气部分操作工是不许碰的。一次为了迅速排故,徐建告诉他那里出毛病了,他眼睛一瞪:“不用你多嘴!”
在钢铁公司劳动时,高炉工作人员与设备维护人员是没有接触的。各种维护人员走马灯似的巡视,连仪表盘里的墨水也有人不时来加。徐建从来没发现过要去找人维护的情况。
高炉工长、副工长、一瓦斯、二瓦斯、炉前工之间关系也很好。
到煤城冶矿设备配件厂后发现,工人中也有“贵族”,或是自认的“贵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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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火狐狸[狐狸糊涂] 酒味火狐狸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7-02-11 帖子: 2471 来自: 呼伦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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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十月 04, 2007 6:17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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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 _________________ 狐狸就是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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