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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FAFAFA] 林婉作品集 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7-09-19 帖子: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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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九月 19, 2007 1:15 am 发表主题: 四十年目睹之现状第一部 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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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假期回家已经是毫无问题了,退了餐票不但有来回路费,还有花用的钱。
暑假回家后徐建经常领三妹徐兰去游泳,路上买冰棒给她吃。
大弟弟徐华在市中学生游泳赛中,报两项,一项第四、一项第六;小弟弟徐立总是和邻居老八游到赣江江心沙洲去吃西瓜。他们都不愿带妹妹游泳。
八岁多的妹妹徐兰只能等徐建来领她去游泳了。妹妹的蛙泳泳姿得到许多夸奖,也让当老师的徐建高兴。
到赣江边的天然游泳场要经过高级官员的居住区。
那里街道宽,静悄悄的,看不到什麽人,两边种着法国梧桐。
两边的墙有两层楼高,只能看见里面树叶浓密的树冠,听见此伏彼起的知了叫声。
长长的一条街,只有几个院门,笔直的站着持枪的哨兵。
肃穆的气氛让徐建凭空生出敬畏之情,使他感到住在里面的人物的确不凡。
新一届学生进校了,新生中炼铁班的一个江西同学找到徐建认老乡,说他们听说徐建是炼铁教研室党支书沈达雄招来的高分生,高考总分五百二十多分,平均八十七分。
时隔一年,徐建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绩,也才知道是谁把自己救了。
学校排演《东方红》,梁笛是合唱队员,排在舞台两侧,她的脸化过装后很能打动人,那麽多人排着,头一眼看见的就会是她。
徐建知道,以自己的家庭政治条件,女孩是会望而却步的。
再说徐建喜欢高个女孩(梅珍例外,她太美了),梁笛也没有美到像梅珍那样美得使他心跳。
体育课通过测试后就要结束了,以后同学们自己进行锻练。
两人一组测百米,两人差一肩到的,不到半米,人家十三秒三,徐建十四秒。徐建不服,因为十四秒也算不错,就算了。
徐建从没跳过高,但每人都要测,一米二起。徐建跨过了一米四五,魏卓彰跳过一米五,是用滚式跳过的。
大家鼓励徐建说他跳一米四五时有很大富余,徐建钻了三次杆后老师不让跳了,他第二。
单、双杠徐建也是第二。天天锻练是不同,米吉江单杠引体向上三十、双杠不摆动的双臂曲伸五十。
徐建则都正好是他的一半,魏卓彰又大约是徐建的一半,其它同学多数一个也做不了。
跳箱徐建到底也没敢跳。
八
寒假后开学,学校组织全年级到钢铁公司认识性实践。炼铁专业上了高炉,这是多数人毕业后的工作地点。
厂区地面到处都是铁道,头顶到处都是粗粗的管道。
七十多米高的高炉和稍低些的热风炉,高大的厂房,显得威风凛凛。
震耳欲聋的放风阀放风声,无处不在的气味。从第一天起,徐建就觉得亲切。
虽然后来没干这行,十年后结婚时,他还带妻子到首都钢铁公司从炼铁到轧钢走一趟--钢铁联合企业外观都一样,妻子感觉一点也不好。
炼铁专业毕业后,一般先是当二瓦斯、一瓦斯,就是负责烧热风炉的岗位,开关煤气阀。
然后升为副工长、工长,就是操作高炉的岗位。高炉的操作是半自动的,只要在值班室看显示盘上炉子运转的状况,在发生异常时,或需要调整时,板动几个板手。
工长再往上升是值班主任,全部高炉的煤气管是连在一起的,值班主任负责一个班次的全部高炉运行,是技术岗位。每台高炉的炉长是行政岗位,正科级。
男同学都去当炉前工,女同学则跟着二瓦斯、一瓦斯,没事时都到值班室去看显示盘上炉子的运转。
高炉四个班三班倒,四天上三个班,上班八小时,下班二十四小时后再上班。
每天一个三毛五的保健菜,全荤的,挺大一盘,徐建最爱吃的是粉蒸肉。
炉前工粮食定量五十二斤,比在学校多二十多斤。
汽水管够,雪糕定量不管够,另外还发茶叶发糖。汽水用的是啤酒瓶,加盐了,又甜又咸,一些炉前工不喝,自己泡茶。
炉前工的工作是出铁、出渣、换风口、换渣口。
出铁口前一条两米多宽的主铁沟,出铁前用钻钻出铁口,钻到堵泥发红的深度,
然后架上钢钎,抡起二十四磅大锤,砸出一个小口,铁水冲刷大一点后,好几个人一起拿着大长铁棒把口子捅大,
铁水淌满宽宽的主铁沟,经过砂口,铁水流向平台一侧的铁沟,从一个流嘴流进第一个一百吨容量的铁水罐,罐满后抬起闸门,铁水流向第二个流嘴,然后第三个流嘴...。
从砂口分离出的渣,流向平台另一侧的渣罐。
铁水出尽后,开动堵口炮,将堵口泥压入出铁口。这时是要特别注意的,如果在堵口炮旁,被它扫进铁水沟,一眨眼就会变成一股烟。
最后,清理铁沟、砂口、渣沟,将残铁、残渣扔到铁水罐、渣罐中,蒸汽机车将它们拉走。
往铁水罐、渣罐中扔残铁、残渣要很小心,拦杆缝很宽,地面有不小的坡,都是铁豆,要是滑到罐里,变成一股烟也就是几秒间的事。据说发生过此类事,不过也可能是吓唬人的。
一千八百多立方米的高炉,每天出一千八百多吨铁水,每个班出一到两次。
当出铁口钻不开时,用氧气吹,这时的景象非常美,像放礼花一样,焰火布满巨大的平台。
来参观的客人不知道这是非正常状态,以为是为他们表演呢,在围廊上看,不往下一站走。
氧气再烧不开,就要用堵口炮用高压堵泥顶开了,这时所有人员都要撤到出铁口后方,以免铁水喷出伤人。
炉后出渣口的操作都是手工,抡大锤是主要内容。
出铁、出渣操作前,炉前工将大毛巾浸湿,将头脸包上一直挡到前胸;戴上浇上水的大帆布面的尖棉帽,大帆布工作服衣裤前面都浇上水。
操作时弯着腰,尽量不让烤得发烫的工作服挨着身体。因为只穿内衣和工作服,前胸烫,后背冷。
换风口是最紧张的操作。水冷风口是铜的,三四百斤,四个人往上抬很费力。热风从这里鼓入炉中,一旦有水渗漏,就要停止鼓风更换。
因为停风不能太久,一组人快速卸下旧的,另一组人迎着火焰把新的顶上去。
徐建的师傅是个彪形大汉,比他略高,可以让徐建站在板锹上端着走,但是掰手腕和徐建不分上下。
抡大锤最厉害的是班长,他是建设钢铁公司时从鞍山钢铁公司调来的,年龄挺大,扁宽的身裁,一米八左右。
他抡锤时,两手并在一起,抓住锤柄一端,二十四磅大锤抡圆了,下下有力地砸在钢钎头上。徐建的师傅抡锤时两手间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徐建两手间必得有二三十厘米距离才能抡起来,而且使劲就砸不准,想砸上就没力量,不过总算能比量,同学中算是最好的了。
一次在炉后从火车上卸废铁,徐建上炉台去给大家扛汽水,路过料仓,灯光很暗,眼镜又反光,把钢板看成空,把空看成钢板,一脚踩了下去。
幸好后腰卡到钢板边上,没掉下去,但后腰卡个口子破了皮。
第二天开会申洪潮批评徐建不注意安全,要大家从他身上吸取教训。
新建的三号高炉开炉,一位师傅领同学们去用砂封除尘器大钟。那是一个离地四十九米高的钢容器,分离高炉煤气的粉尘。
事先通知了操作室不要开高炉大钟,以免煤气冲出熏死人。
同学们都不敢进,徐建就和那位师傅进去了。同学们往里递砂袋,徐建和师傅往下倒砂。
突然冲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徐建脑中一闪:“煤气,我要死了。”眼镜像一张纸一样从脸上飘走了。
徐建发现气流来自人孔,知道不是煤气,只要不掉下去摔死就没事,于是死死抓住孔口。
原来有人开了高炉大钟。好在因为是刚点火,不是熔炼,不鼓风,高炉里是负压,开大钟不是煤气冲出,而是往里吸气。
这次下厂,学生一死一残。
死者是别的系的,他没注意到两条铁道相向开来两列车,被夹在两道之间,衣服被火车带的风刮起来,挂在了一列车上。
厂内的车速不快,他一面跟着跑,一面脱衣,但还是卷入车底压死了。
残的是轧钢班的,被均热炉推出的钢锭夹掉了一双脚。这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推钢锭的速度非常慢。
徐建和师傅们很合得来,生活得很愉快。
一个青年炉前工拍拍徐建,指着来接下一班的梁笛:“去追她!”
“我条件不行。”
“什麽条件不条件,追就是你的!”
九
突然中断了在厂的劳动回校了,搞文化革命。工作服、刚发的保健菜票都拿回了学校。
学校进来工作组,炼铁班两位解放军班长的姓很有趣,一个安班长,一个全班长。
徐建觉得好像金传绪很受关注,工作组员和他一个人住一个屋。他家成份是中农,挺爱说话,哇啦哇啦的,嗓门不小。
天天开会学习。批判《海瑞罢官》、《三家村扎记》的讨论会由团支书申洪潮主持,工作组的安班长和全班长都参加。
申洪潮点名让徐建发言。
徐建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说话:“下厂刚回校,批判文章还没好好看,我先跟大家学习吧。”
申洪潮又点名让聂长腾发言。
聂长腾说:“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没有毛主席,我聂长腾不可能活下来。毛主席、共产党不但养活了我这个孤儿,还培养我上大学。
吴晗借海瑞来攻击毛主席,《燕山夜话》说的都是黑话,含砂射影,反对党。我们坚决不答应! ...”
讨论会结束前申洪潮做了总结发言:“这场斗争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每个人在这场斗争中都有自己的立场。像聂长腾同学,他就是革命的天然骨干。
阶级敌人肯定会借机兴风作乱,他们是不会甘心自己的灭亡的。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像五七年反右斗争一样,他们一露头,就坚决打下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散会后申洪潮问梁笛:“今天会开得怎样?”
“蛮好的。”
“徐建的发言怎样?”
“他没发言呀。”
“聂长腾的发言怎样?”
“蛮好的。”
“在这场革命中我们都要站稳立场啊!”
工作组撤走了。在教工食堂前的小树林听了刘少奇和周恩来的检讨的录音,好像是为派工作组的事,听不明白。
高二时听过周恩来给高中毕业生做报告的录音,只记得他说过:“...念了高中就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了,念了大学就连我们也看不起了...”
“学生可以不买票去北京,吃饭也不要钱。好多人都去了。”鲍德才从家回校带来消息。
徐建跟一大帮同学赶到车站,果然不买票坐上了学生专门车箱。
一伙带红袖标的中学生上车查问家庭成分,问到徐建。
“职员。”徐建没敢说旧职员。
“职员?”中学生显然不明白。“父亲是什麽?”
“会计。”
中学生虽然尤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
鲍德才家庭成分是工人没问题,父亲是同盟会员的事,当然不会说。
金传绪是中农。
“下去!”
还有两、三个家庭成分也是中农的,不等问,和金传绪一起下了车。
到北京住到一个中学接待站里,登记家庭出身,等待毛主席接见。
同学们到街上溜达,看到饭店卖的玉米面窝头,金黄锃亮很好看。
大家进去坐下来,一人买两个,咬一口,觉得咽不下去,互相看着会意,同时放下,一窝蜂跑了。
八月三十一日毛主席接见,同学们都安排观礼台,只有徐建被安排到天安门广场。
毛主席的车要在广场上转,大家手挽手留出道,可是由于前面拥挤,毛主席过不来了。
后来大家拥挤着走过天安门前,毛主席走到这边招招手,走到那边招招手,离得太远,看不清。
徐建到庚子大学去找沈润琛,满校挂的是大字报,他没看。
沈润琛给徐建讲,刘少奇派工作组进校后,他们班的干部给一个同学造个谣,写个材料,定为右派学生,同学们抄黑材料抄出来了。
如果按工作组那麽搞下去,被陷害的人就惨了,像以前“反右”的右派分子一样。
好在赶走了工作组,抄出来了黑材料,那位同学避免了厄运。
徐建也觉得刘少奇派工作组迫害无辜学生,是挺可恨的。
徐建的三舅五七年定为右派分子,三舅自己说是因为对苏联与中国的关系说了坏话。
当了右派他还是坚持说苏联不好。
三舅被放到农村好多年,工资也没了,只发一点生活费,家里全靠三舅母当护士长的工资生活。
三舅性格豁达,不在意吃苦。他说有许多右派分子很惨。
徐建还到上海去看姨妈,姨父是工总司的,把他参加批斗会的票给了徐建。
批斗会在体育馆开,徐建的位子在下面球场边,离批斗对象很近。
批斗时陈丕显很犟,昂着头,按下去又挺起来。曹荻秋很老实,低着雪白头发的头,一动不动。
徐建去了米吉江家,柳林路其实是淮海中路上的一条小巷,离姨妈家不到一百米。米吉江家留他吃的饭,徐建第一次吃咖喱饭,黄色的,味道还行。
徐建去拜访了教《高等数学》的陈老师,一个人住一套洋房,徐建去拜访时没见有客人来。她好像没什麽交往,生活过得很恬静。
徐建骑车绕中山南路中山北路兜了一圈,第二天本想过黄浦江,到海边看海。不想气打得太足,太阳又大,没走多远,里外带一起爆了。
徐建告别姨妈回家了。
回到家里,母亲作为“黑五类”、“牛鬼蛇神”,每天要出去劳动--清理街上撕坏的大字报。
没人来斗她,更没挂过牌子。母亲说如果还在原单位工作,恐怕逃不过一劫。
外祖父年近八十,作为江西第一个西医牙医,还是很被尊重。
小妹徐兰(四妹送人后,三妹就是小妹了)是红小兵,小学每班只有一个红小兵。
徐兰刚从街头宣传毛泽东思想表演回来,街道来通知母亲去劳动。
徐兰说:“我去!”,戴着红袖标,拎着铁皮桶,蹦蹦跳跳地和一帮“牛鬼蛇神”们刷墙去了。
街道的人见家里玻璃板下压着家人照片,对母亲说:“怎麽还压照片呢?换上毛主席像!”
这样的歧视,徐建觉得还可以忍受。
大妹徐莉、二妹徐玉都“串联”去了。
1958年母亲带徐建、徐华到南昌,徐华打败了班上最利害的同学后就一直是孩子头。
现在徐华是红卫兵前卫连成员,也就是班上的头头,他们打击社会流氓、小偷,但他是头头,自己不出面。
街上常见小偷脖子上挂着牌,嘴里喊“我是小偷”,中学生红卫兵在旁边,喊声小就用皮带抽。
这天徐建和徐华在街上溜达,迎面遇见一个矮壮的小青年,徐华和他互相点头打招呼。
走过去后,徐华说这是小学同学,大流氓头子,前卫连开过会了,很快要抓他。
没等徐华他们抓他,报上登出来,由于组织用卡车进行大规模抢劫,公安机关把他抓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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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火狐狸[狐狸糊涂] 酒味火狐狸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7-02-11 帖子: 2471 来自: 呼伦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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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九月 24, 2007 6:02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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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 _________________ 狐狸就是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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