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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Bob] 主持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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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三月 22, 2007 9:24 am 发表主题: 等等灵魂(11) - 作者:李佩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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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
“丽江的月亮,又肥,又白,又大,真美啊! ”这是在他们到达丽江的当天晚
上,上官云霓硬拽着任秋风出来看月亮时,说的话。“星星。你看那星儿,一颗,
一颗,满天,满天,银钉儿一样,多亮。
哪一颗是你,哪一颗是我,你说? ”
任秋风跟上官云霓结婚了。两人是秘密结婚,连家里的老人都没有告诉。是呀,
时间在那儿赶着,肚里的娃儿一天天在成长,就跟白娘子似的,再不结就显形了,
那多丢人哪! 为此,上官曾哭了好多次。她太委屈了,一个杨柳细腰的美人,也就
偷了几次嘴,肚子就鼓起来了。她能不伤心吗?!她哭着非要让任秋风还她的青春,
赔她的美丽。可青春能赔吗? 美丽能赔吗? ……后来好歹算是办了证。说是旅行结
婚,结果也成了象征性的。丽江是去了,可他们在丽江仅待了三天,在丽江古城转
了转,连玉龙雪山都没上,就回来了。
丽江还是很美好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毕竟有柔情蜜意的时候。不说白日
里那相互依偎走在石板路上的感觉;就仅是晚上,望着鳞次栉比的小街,还有那一
盏一盏的小灯笼,上官拉着任秋风听肚子时的缠绵,就很难忘。她说:“你听你听,
他叫你呢。你摸摸他吗。”任秋风就摸,摸着他说:“你别让我摸,我一摸就不好
了。”她说:“你坏,你坏死了。我就让你摸。”他说:“好,我摸。这娃儿,就
跟敌人一样,挡着我不让我前进。”她说:“你坏吧。不就是你做下的事情吗? 你
说,你是不是嫌我丑了? 我挺一肚子,很丑,是吧? ”他说:“你不丑,一点也不
丑。你没见那老外,还跟你‘哈喽’,一个劲儿回头看你。那会儿,我真想上去揍
他。”上官撒娇道:“是吗? 真的吗? 要不是这肚子,回头率才高呢。——唉,丑
就丑吧。丑也是你的,我跟定你了。”可说着说着,愁意就上来了,上官叹一声,
“要不是他,我就上了玉龙雪山了,那多好。哎呀我太惨啦,这个小东西害死我了
! ”任秋风故意说:“那,咱把他杀了? ”
她说:“你敢? ”他说:“好,我就给自己树一个敌人吧。”她说:“哼,我
知道,你才舍不得呢。”
按上官的想法,本是可以多待些日子的。丽江多好,天蓝得像洗过一样,水清
得有一群一群的鱼儿在游,还有古色古香的小街,悠悠的石板路……可她的妊娠反
应太严重了,吃什么吐什么,吃‘饵块’吐,吃‘豆焖饭’吐,吃‘过桥米线’还
吐,辣的就更不能沾了……再加上云南那边紫外线强,上官又怕晒,一路上走走停
停再吐吐,无论走到哪里,手里总提着一个呕吐袋,你说这还有什么意思? 任秋风
呢,心里一直记挂着商场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也是不可能多待的……就
这么一个美好的蜜月,仅浮光掠影地待了三天,两人还不时闹些小别扭,这蜜月有
苦意拌着,杀了不少乐趣。
回来后,上官就没法再上班了。可想而知,她心里是多么憋屈。父母那里,也
总得说一声吧? 于是,两人又一块分别去了双方的父母家,上官的父母自然是严厉
批评了任秋风,说我们的女儿不说“千金”吧,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能这么草率
? 最后还是偷偷塞给女儿了一个存折。
任秋风的父母当然也是批评自己的儿子……离婚不说,结婚也不告诉家里,像
话吗? 最后,也算是认下了这个既成的事实,让媳妇住到了家里。
不管怎么说,这婚事虽然是先斩后奏,总算是有了交代。
而后,按任秋风的想法,这就告一段落了。
可上官不依,说是总得请同学吃顿饭吧? 不然,偷偷摸摸地,这算什么?!于是,
任秋风勉强应了。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一再地缩小范围,就请了齐康民、江雪、小
陶三个人。
然而,这顿饭却吃得有些别扭。上官认为,这“别扭”主要来自江雪。这顿饭
本就带点后补婚宴的性质,所以订在了一家名叫“春江花月”的餐馆,以示喜庆。
在餐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众人自然是纷纷向任秋风和上官云霓表示祝贺。
齐康民跟任秋风是“发小”,又是上官的老师,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
齐康民这人,讲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他送的礼物是他亲自用毛笔书写,而
后又请人装裱过的十六个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陶送
的是一套中档的床上用品,有枕套、床罩、被罩。.礼品最贵重的,当属江雪。她
送的是一高档的童床,这童床是可以升降、折叠、移动的。既可以当童床也可以当
童车,价值2000多元。在喜宴上,齐康民的祝酒词是:“这个任秋风,从偷书到偷
人。他都是有一套的。我们商学院的一枝花,让他给挖走了,我很伤心哪! 我再送
你两个字:好好待她。秋风啊,从今以后,你就低一辈儿了,你是我学生的家属,
你明白吗? 好,喝酒! ”任秋风笑着说:“明白,明白,你也不用倚老卖老了,我
敬你一杯。”陶小桃的祝酒词是:“上官,祝福你。祝你永远美丽。任总,祝你们
百年好合。”上官听了。差一点掉下泪来,她说:“谢谢。”轮到江雪的时候,她
的祝酒词只有四个字:“早生贵子。”
在饭桌上,由于上官怕吐,她很少动筷子,大多时间是看他们吃……这么一看,
就看出了些讲究。在嘻嘻哈哈之中,仿佛是不经意间,江雪用筷子夹起的菜,总是
放在任秋风的碟子里,一小块排骨或是剔了刺的鱼;而齐康民如果觉得哪个菜好些
或放得远,就会夹起来放在江雪的碟子里;小陶呢,不着意什么,看到素些的,会
给上官夹一点;偶尔也会夹起菜放在老师的碟子里……
这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可那筷头动来动去,伸伸缩缩,却是很有些含义的。
特别是那道主菜:红烧圆鱼。上来的是一只老鳖,老鳖大补,这谁都知道。可这是
任秋风和上官请客,自然是让客人吃。于是,上官主动地拿起筷子,把那只盖在最
上边的鳖盖放在了齐康民的碟里,说:“老师吃吧。”可齐康民却夹起那只鳖盖,
顺手放在了坐在他身边的江雪碟里,自嘲说:“这东西让我吃有点可惜,老鳖的裙
边胶质丰富,可以美容,江雪替老师吃了吧。”可江雪却又把那鳖盖夹起来放在了
任秋风的碟里,说:“还是老总吃吧,新郎官,也该补补了。”众人一笑,上官也
不好说什么了。
而后,上官夹了一只虾,在自己碟子里剥好,放在了任秋风碟子里;接着她又
夹起一块鱼,放在了齐康民的碟里,着意说:“老师,你吃。”小陶是南方人,她
给小陶夹了一只糯米蒸的藕匣;给江雪夹的却是一只螃蟹。上官说这东西要注意,
别夹了手。江雪说,没事,我不怕。上官说吃这东西,南方人都用钳子,专用的。
江雪说,是吗? 看来,各有各的道。上官说道亦有道。江雪说道可道非常道。两人
说着,也笑着……上官还不时地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呼众人:“吃啊,你们吃。”
等酒宴结束后,上官云霓挽着任秋风的膀子,悄声提醒说:“对江雪,你要警
惕。”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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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三月 22, 2007 9:25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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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男人对女人,一旦警惕了,就变成了一种关注。
江雪在管理上极为严格。每天清晨六点,她就准时站在了商场的大门口,直到
夜里十点钟所有的人走完,她才最后一个离开。在业务上,她也早已熟练了,不管
是进货还是销售,她都非常内行,那目光洒到哪里,一阵风,脚步就到了哪里.一、
二、三,准确地说出各种货物的数量、质量及销售的情况,把一个大商场管理得井
井有条。
这一下就省了任秋风很多心。
让任秋风感到奇怪的是,别看她小小年纪,整个商场没有一个人不怕她的。每
每她往那儿一站,就连商场里有名的刺儿头,见了她也是服服帖帖的。有一次,一
个部门经理说他们那儿的货发错了,不是60件,只有59件。江雪一皱眉头说,不对,
是60件,我查过的。你去找。果然,查来查去,最后在一个箱子里的塑料袋下边翻
出来了。那部门经理伸了伸舌头,服了。一个大商场,上万种的货,她怎么就记住
了? 不过,凡是需要拍板的事情,她都会及时地向任秋风请示,获得批准后她才办
理。这一点,更是得到了任秋风的赞许。
采购这一块,权力很大,本是江雪管的,突然有一天,她却主动让出来了。她
找到任秋风说:“任总,我给你提个意见。”任秋风说:“你说。”江雪说:“进
货渠道这一块,上头打招呼的人也多,你能不能亲自把把关? ”任秋风知道,就销
售这一块,一天下来,就够她忙的了。这本是上官管的,她一怀孕,江雪二话没说
就接过来了。于是他说。让小陶兼上如何? 江雪说不行,她太软顶不住。任秋风想
了想说,好吧。
进货这一块,直接找任秋风的人也很多。可他毕竟没有具体管。接手之后才知
道,自从“金色阳光”在全国出名之后,各种各样的供应商、代理商、推销商就蜂
拥而上。这仿佛是一支奇特的队伍,前仆后继,无孔不入,花样翻新,妙趣横生,
令人大开眼界! 自此,几乎是每天上午,任秋风就被这样的人包围着。他的办公室
门前总是排着长长的队列,等待着他的召见。你根本想不到他们会是些什么人,也
想不到他们会给你说些什么,但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要把他们推销的货物放在这
个名牌商场的货架上。说来,这也是很让人骄傲的。
这天上午,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位小个子男人。他一进门就先是鞠躬、微笑:
“任总,我在这儿都等了三天了,我让你看看我的‘入’。”任秋风不明白:“入
? 什么入? ”他就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说:“我是从湖南来的,姓火,人可( 何)
火。我让你看看‘入’。我们那儿的‘列入,……”任秋风一拍脑袋,笑了,说:
“肉吧? ”
那人说:“对对,入。我的‘列入’是很有名的。”
任秋风说:“你的肉? ”他点着头说:“我的入。
我的入。”任秋风说:“这不行。我们商场进的货都是名牌产品,像金华火腿
呀、四川的湖南的这个这个……都是名牌产品,一般我们是不进的。”他说:“我
是‘新’的,‘新’的。有很多道工序……”任秋风吃了一惊,“肉还有新旧? ”
他说:“新的,的确是新的……”说着,他又拿出一张产品说明。任秋风接过来一
看,笑了:“腊肉,熏制的,对吧? ”他连连点头说:“对,对。”他说我这个人
( 肉) 很不一般的,是土家族的古老方法新( 熏) 制出来的……先烤,用七种花柴
烤,而后再置火坑上新( 熏) ,将鸡( 橘) 皮、香高( 蒿) 十多种中药新( 熏) 出
来的……任秋风说,“你有卫生检疫局的证明吗? ”他说:“有哇,有。
下次,下次我带来。”任秋风说:“那不行,你得经过检疫。”他靠上前去,
附耳小声说:“这样行吧,我给你两成的回扣,行吧? ”任秋风脸一沉说:“什么
话? 你先去办。下一个! ”
下一个是推销俄罗斯产品的。这是一个看样子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个子高高
挑挑的,披一雪白的羊毛大披肩,脸上带着妩媚的笑:“任总,你去过俄罗斯吗? ”
任秋风说:“没去过。”她说你真应该去一趟。这样,我们远东国际贸易公司包了,
你来往的路费我们全包,请你去一趟俄罗斯。那里真值得一去! 说着唱起来了:深
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着,突然问,
我唱的好吗? 任秋风说,你的产品是什么? 她说我跑遍全国,你这里是最好的,一
流的。我做边贸的,就想把最好的货放在你的商场里。任秋风说:“你代理的产品
是什么? ”她再次妩媚地一笑:“你这里需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带什么,我可以
给你搞一个俄罗斯专柜,怎么样? ”说着,她从提着的包里一件一件往外拿,先摆
出了一套“俄罗斯套娃”,而后是桌布、军用望远镜、大披肩、围巾、不锈钢小勺
……一摆一片。任秋风一笑:“专柜,我们这儿已经有了。”她扭了一下身子,嗲
嗲地说:“你让他撤了,你让他撤了嘛,啊嗯? ”
第三个一进来就鬼鬼祟祟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包袱,圆滚滚的。他的眼睛
很小,鼻子上有一个小肉疙瘩,他每说两句话,就要摸一下那肉疙瘩。他说:“任
总,你是见过大世面的,钱不咬手吧? 你要是怕钱咬手,我就走了。”任秋风一摆
手说:“出去出去。”他说你听我说完嘛,你得让我把话说完。我别的事没有,我
就是给你送钱来了。日本不是有日立吗? 我这是国立牌电视。
我电视的牌子就叫“国立”。你只要让我进场,别的事你就别管了,咱五五分
成。我只对你一个人,这行吧? 你放心,这电视明说了,是假的,是以旧翻新。但
看三个月绝无问题。咱就给他来个保修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就不是咱的事了。
我决不让烫你的手! 现在的人,只认假,不认真;只认小道,不认大道……任
秋风伸手一指:“出去。”
第四个人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他进门就先行了一个军礼,说:“老营
长,还认识我吗??任秋风赶忙站起来,“你是? ”他说咱是一个团的。我是三营,
叫王先龙。任秋风一听,说:“噢噢,你,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复员了,来看看
老首长。先说,我可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任秋风笑了:“有事你说。”他说其
实也没什么事,一点小事。咱那些战友说你这“金色阳光”都国际上有名了?!这可
不简单啊。你弟妹在家办了个服装厂,大小也算是个乡镇企业。她让我……任秋风
截住他的话,说:“先龙,咱这儿进的可都是名牌产品。”他说:“名牌。就是名
牌。咱那西装就叫个‘名牌’。”任秋风说:“先龙啊,别的事都好说,这个事我
不能答应你。”他说你试试嘛,你先卖卖试试。任秋风说:“你这不是让我砸牌子
吗? 这不行。”没想到,这位却身子一出溜,依着办公桌跪下了。其实他下跪时悄
悄把重力放在了一条腿上,那手垂下时,在右腿下垫了一个小黑包,他不想跪脏裤
子。他说老首长,只有你能救我了。不瞒你说,你弟妹急得都快上吊了! 那西服是
做出来了,可都压在那儿卖不动……任秋风赶忙说:“起来,你起来。这像什么话
? ”他说驴把人都日死了,我起不来了。任秋风怔怔地望着他,沉思片刻,伸手把
几个兜全摸了一遍,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他面前,说:“这五百块钱你拿上,
要是愿留下,就在这儿干吧。这也是破例。
别的,我就帮不了你了。”
第五,这人是温州的。也是小个,俩眼贼亮,拿的是一百二十颗扣子。进来后,
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扣子一排一排地摊在桌上。他说这扣子全是我一个人琢磨出来
的。这十二颗是“风系列”。这十二颗是“花系列”,这十二颗是“水系列”,这
十二颗是“鸟系列”,这十二颗是“书系列”,这十二颗“兽系列”,这十二颗是
“扇系列”,这十二颗是“果系列”,这十二颗是“竹系列”,这十二颗是……任
秋风看了,说:“不错,你很有创意。”他说:“有创意是有创意,我房都卖了,
我老婆也跟我离婚了,我还一分钱没赚呢! ”任秋风说:“行,往下你就会赚到钱
了。东西不错,你可以进商场。”这温州人感激涕零地说:“任总,你真是我的恩
人哪! ”
这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只为一个人演出的舞台,每天都有各种各样令人忍俊不
禁的剧目上演。那或是喜剧或是谐剧闹剧,或是小品或是相声大鼓书,一出一出都
是让你乐的,你脸上不乐肚里乐,肚里不乐心里乐,这一切就是为了胳肢你,怎么
舒服怎么胳肢。也有让你生气的时候,那是奉承得不是地方,或是媚得过了火;你
骂他了,他夸你原则;你不原则,他夸你厚道;你不厚道,他夸你聪明……统共是
一个求字,商人在求人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在这种时候,你不知不觉地就成了一个具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人。好,是你一句
话。不好,也是你一句话;要,是一句话。不要,也是一句话。
你就是标尺,你就是准则,你就是那个随时可以说NO的人。那么,要怎么样你
才恩准说一句YES 呢? 再往下,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有私下里送礼的、
送钱的;有让你试听、试看、试吃、试穿、试玩的……对这些人,任秋风就像是商
海里的岛屿,还是能对付的。
虽然一日日拒绝着那海一样的奉承……在这方面,任秋风可以说是坚如磐石。
可他腰疼了。过去,他从未腰疼过。现在他的腰又酸又疼。脚上穿的皮鞋,也有些
夹脚。
这一天,江雪让人抬进来一个新式的皮转椅。她说:“你是老总,这事关一流
商场的形象,我不能不管。”这转椅是最新产品,带按摩的。
任秋风沉着脸说:“这不好。”
江雪说:“你起来。这也是细节。你说过,细节决定成败。”
任秋风再没说什么,默默地,就让她换了。
待他坐下后,江雪又说,“抬起脚。”
任秋风跳起来,说:“干什么? ”
江雪又说:“不干什么,穿新鞋,也可以走老路。”说着,她把一双圆口的礼
服呢布鞋放在了任秋风的脚前。任秋风穿上后,觉得又软又轻,脚上很舒服,就再
没说什么。
这一段,在工作上,两人可以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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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如今的“金色阳光”,已成了中原的一个品牌,名扬四海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谁也不睬你,一旦影响出来了,媒体就会
蜂拥而上,就是一个屁,也要给你挤出来,说是,响亮的。
最早,上官云霓在中央台做的那个广告,已是家喻户晓;后来,“飞机撒奖券”
又是一个高潮;再加上一连串的商业策划,一系列的营销策略……就这样一拨一拨
地,把“金色阳光”推上了云端。紧接着,是海外媒体的报道,美国、香港等各家
华文报纸都对“金色阳光”做了大肆吹捧。
香港一家报纸还专门评述说,仅“金色阳光”的品牌效应,就值三千万。后来
又有一家报纸说,不止三千万,是一个亿! 于是,三十八岁零九天的任秋风,自然
而然地成了全国“十大新闻人物”;成了全国“九大改革家之一”;成了省里的
“商业协会副会长”;成了“人大代表”等等。还有一“名犬协会”,几次想拉他
挂个名,被他坚决拒绝了。
虽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在这种时候,任秋风还是冷静的。他几乎不接受任何
媒体有关个人的采访。市里的很多会议,他大多不去参加,总是派江雪或是小陶代
他出席……实在避不开的时候,他也常常是骑一自行车,便装出行,以最低的姿态
出现在人们面前。夜里,站在五楼上,对着满城的灯火,他常常背诵毛泽东最喜欢
的那个古人的名句:“尧尧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以此来
警示自己。可荣誉就像雨一样,来得太密集。天要下“雨”,谁又能挡得住呢? 任
秋风当然知道,“金色阳光”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这只是第一步。要想有更
大的发展,必须进一步争得上级领导的支持。
说来,上级领导还是支持的。参观的、视察的,一拨一拨的来……这天,连市
长都亲自给任秋风打电话,说要跟他谈谈。
市长亲自打电话,任秋风当然不能怠慢,他骑辆自行车就去了。也许是为了给
市长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任秋风是穿着他那身旧军装,挎着那个部队里用过的挎包
去的。
可就这么一“艰苦朴素”,出问题了。当他骑车赶到市政府门口时,门岗却拦
着他不让进。门岗是个年轻人,先是给他敬了一个礼,说:“站住,干什么的? ”
任秋风说:“我找人。”门岗说:“找谁? ”任秋风说:“市长。”不料,那门岗
笑了,说:“来这儿的,十个人九个都说找市长。去那边登记去。”任秋风说:
“是市长约我来的。”门岗很严厉地说:“那也得登记。”
就在这时,他身边有一辆一辆的小轿车开过去了。那小车看车号有些还是县份
来的,可个个都横,连招呼也不打,刷刷一辆,刷刷一辆,直开。
也有个别骑自行车的,到门口一滑,大大咧咧就进去了,却偏偏拦着不让他进。
任秋风就有些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毕竟市长见他,登记就登记吧。于是,他推车走回来,把车一
扎,来到了大门旁的一个登记室。登记室里坐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这女人眼里有玻
璃花,眼光有点邪。他说市长约我,我登个记。玻璃花女人眼皮都没抬,说证件?
他一怔,四下摸摸兜,啥证件? 玻璃花女人说工作证身份证都行。他说对不起我忘
带了。
玻璃花说那不行。任秋风再次强调说,同志,是市长约我来的。这玻璃花抬眼
看了看他,说省长也不行,得有证件。任秋风说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吧,下次我一
定注意。玻璃花女人说你一老转,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不行就是不行。这时候,
任秋风的火就蹿上来了,他说这样吧,你现在就给市长打电话,你打一电话看是真
的还是假的?!那玻璃花女人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能给市长打电话? 你以为你是
谁?!立时,任秋风的语速慢下来,他一到了语速慢的时候,就是他炸毛的时候,他
说:“我不去了。今儿就是省长见,我也不去了。这行了吧?!”
任秋风气冲冲地走出来,骑上车就走。他心里气,骑的猛,一拐弯,又冷不防
重重地摔了一跤! 这就更他妈的了,等他回到了商场,市长这边的电话追过来了,
市长说秋风同志,怎么回事? 我请不动你? 任秋风说我三点一刻准时到的,你的门
岗不让进,怎么说都不行。市长笑了,市长说你是大名人,他敢不让你进? 我得批
评他们。
这样吧,你等着,我现在就派车去接你。
于是,任秋风又一次来到了市政府。这次,他是坐市长的奥迪车来的,进门时,
门岗不但没有阻拦,还陡然间站得倍儿直,一个劲地敬礼! 任秋风本想摇下玻璃看
看那人,可他没有那样做。
而后,他在秘书的引领下进了市长的办公室。市长很亲切地握住他的手说:
“秋风同志,见你一面不容易呀。来,坐坐坐。”等任秋风在沙发上坐下来,市长
说秋风同志,我听说你是骑车来的,好啊,艰苦朴素是对的。可有一条,不能影响
工作。像你们这么一个全国知名的单位,工作用车。还是要配的。我请你来,是要
告诉你,你们的材料我看了,很好,很有启发。我们要搞商贸城,你是走在最前边
的。我已经说了,要通令嘉奖! 说说,往下,你有什么打算? 任秋风汇报说:“市
长,下一步,我们的初步设想是搞连锁经营,这在中国还是首例。准备在三年之内,
搞十五家“金色阳光”连锁店。从京津沪开始,争取走出国门……”市长认真听了
汇报,而后说:“好啊,好。
有胆略有气魄! 我就两句话,我希望你们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你现
在是国内的老大了,以后也可以走出国门嘛。要敢想。要敢于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 我看,巴拿马也可以插上·金色阳光’的旗帜吗? 美利坚合众国也可以给他插上
一颗钉子吗? ”任秋风很激动,他很认真地记下了市长的话。
出了市长的门,在过道里,任秋风又碰上了抓商业的皇甫副市长。皇甫副市长
没有架子,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说:“老任哪,你不简单哪,香
港报纸都登了,现在身价是一个亿呀! 你可是咱市里的名片,飞机上吹喇叭,响遍
全国。我看了你们的材料,你们要搞连锁? 好啊,大胆搞,搞起来。有些事情,也
可以先走一步嘛,大胆尝试……有作为才有地位嘛。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找我。”
任秋风听了,忙问:“股份制我们可以搞吗? ”皇甫副市长暗示说:“我没说可以
搞,但可以试。试,你懂吗? ”任秋风说:“明白了,谢谢市长关心。”
而后,任秋风想,既然两位市长都见了,也见见局长吧。于是就去了寥局长办
公室:寥局人更爽快。一见他就批评说:“你这个家伙,见市长去了吧? 我在窗户
这儿早看见你了,骑一自行车,人家不让你进,是不是? 日他妈,你装什么廉政?
回去赶紧给我配车! 净耽误工作。”任秋风笑了笑,又把给市长汇报的情况,给局
长汇报了一遍。局长一边听一边插话说:“十五个? 十五个不行。不行不行。能不
能搞大一点? 比方说,三十个,五十个。我是打个比方,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
也是带,你得长个豹子胆! 蚂蚁日象——大弄! ”任秋风说局长说的有道理,我们
再考虑考虑。临走时,局长又叫住他:“老任啊,现在有个说法,要学会钻政策的
空子。你会吗? ”任秋风笑了。局长说:“你一笑我就明白了,你会。”
走的时候,局长要派车,任秋风坚决拒绝了。他说,“精神”吃得太多,他要
走走,好好消化消化。
这一路,任秋风是步行走回去的。他太激动了! 浑身上下像是挂满了炸药包。
他的腰太硬了,硬得就像是扎满了弹簧,碰一下就是活力。
当他走到大门口时,他竟忍不住对那门岗点点头,一再微笑。那门岗见人多了,
那门岗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有点诧异。可见这个人气宇轩昂的,一直对他友好地
微笑,迷瞪了一阵儿,也终于像遇上老熟人一样,点点头,笑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任秋风突然觉得自己宽了。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身
量变宽了。这有些好笑,走着走着,他怎么就宽了呢? 他看看自己,毫无缘由,他
宽了。妈的! 这叫什么事? 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望着那一辆辆在马路上行
驶的大大小小的汽车,望着那拥挤的骑着自行车赶路的人,望着他们眼里露出的愤
恨,心里竟生了一种理解和释然。天近黄昏时,街灯亮了,当他走在路边上,看见
有一戴白帽的男人站在炭炉后。用他那粗哑的假新疆嗓音高喊:“羊肉串,羊肉串
喽! ……”不知为什么,他掉泪了。
一个大男人,走在大街上,他默默地掉泪了,他是感动得掉泪了。
回到商场,任秋风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一张宏大的蓝图在他脑海
里逐渐形成了。他把江雪叫来,对她说:“从工作考虑,还是进辆车吧。”
江雪说:“早该这样了。”
任秋风说:“今天,见了市长……”
江雪说:“进辆好的? ”
任秋风想了想说:“就,奥迪吧。”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在路上,他怎么
就宽了。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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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Bob] 主持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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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三月 22, 2007 9:27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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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似乎是不经意间,江雪兼上了任秋风的生活秘书。
这段,会议多了。任秋风出门时,也开始讲究仪表了。有一次,出门开一个会,
任秋风对穿什么衣服拿不准,刚好看见江雪,说来,你给参谋一下。江雪就给参谋
了一下。此后,不用再叫,江雪就主动参谋了。
这女子眼光毒,一参谋就很到位。正式的、公开露面的场合,都让他穿西装打
领带。西装和领带的搭配是很讲究的,不能超过三种颜色。这些,江雪都给他安排
得很得体。有时候,江雪又执意让他穿便装,结果去了以后,显得非常自然、随便。
还有的时候,就让他就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圆口布鞋,也很好,显得朴素。
慢慢地,任秋风很依赖她。
如今,任秋风也常去那个叫做“黑井”的茶社。这是省城目前最好的茶社。最
初,还是江雪介绍他去的。一天,江雪说,有几名银行家指名要见他,约在黑井茶
社,他就去了。临走时,江雪说,这些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穿军装太严肃,穿西
装又太板正,随意点,你穿夹克吧。于是,他就穿着江雪给他挑的夹克去了。
黑井茶社是进门就要脱鞋的。进门后,在大厅里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在那擦得
锃亮的樱桃木的地板上( 如果你穿的是白袜子,楼上楼下走一圈下来,那袜底还是
白的,它就这么讲究) ,在巴赫钢琴曲的伴奏下,在妙曼的音乐声中,人就像踩在
羽毛上一般,飘飘的,脚很舒服。而后,一阶一阶地上了二楼,那里有隔成一间一
间的日式茶舍。茶舍里很安静,巴赫的音乐似有若无,与环境非常协调,一间一间
都互不干扰,里边摆着一圈日式沙发,中间是一个茶几,茶几上放有精致的日式茶
具。有穿和服的小姐布茶,为了不影响客人谈话,进出都是默默地跪式。要是想出
出汗的话,就上三楼。三楼是娱乐性质的,上边有台球室、乒乓球室和棋牌室。玩
热了,还可以上四楼,四楼是桑拿洗浴中心,你可以泡一泡、蒸一蒸、搓搓背什么
的。这里有很完整的一套服务设施。
任秋风第一次来,是跟几位银行的行长见面。他先是见了三位,一位是工商行
的行长,一位是交行的副行长,还有一位任秋风自始至终也没弄清他的身份,从气
度看,好像他本身就是“银行”。当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任秋风就见得多了。
这三位,工商行的姓薛,名叫薛民选。他的脸很大,胖胖的,身上随随便便地
穿一件水洗布的纯棉衬衣,却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交行的这位姓千,这是世上很
少的姓氏,人家都叫他“千行长”或“老千”,这称呼是看关系的。他是个秀秀气
气的“眼镜”。第三位,姓郭,叫郭大升。看模样是个很不讲究的主儿,他胳膊上
的汗毛很重,很像是黑猩猩。但是,他手腕上戴的那只表却引起了任秋风的注意,
他戴是的“百达翡丽”。这是世界名表中最好的牌子,据说创立于1839年的“百达
翡丽”是全球最优秀的制表商,就是他们为这个行业制定了技术标准的上限。干了
商业后,任秋风也是刚刚才知道。从三人的默契度上看,他们的关系非比一般。
这次见面,是给了任秋风一些刺激的。虽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深处,
却留下了很深的印痕。四人见面后,很简单地握了握手,而后就坐下来。薛行长说
:“老任,喝什么? 龙井还是碧螺春? ”任秋风说:“就龙井吧。”接着,薛行长
又问:“老千,你呢? ”老千说:“我苦丁,有点上火。”于是,薛行长就吩咐说,
“那好,两杯龙井,一杯苦丁,一杯普洱,老郭只喝普洱。”
待那跪进跪出的小姐把茶——布好,而后默默地退下,拉上了门。薛行长这才
说:“老任,你的‘金色阳光’如今已做到了国内第一品牌,这我们都知道。我们
哥儿几个把你约来,就是想听听,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实话说,我们是给你送银
子来了。”
任秋风笑了笑,说:“有好几家银行,都说要给我贷款……”
老千插话说:“我们不是贷款,我们是想参股。”
任秋风说:“多少? ”
这时候,那姓郭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你要多少? 一个亿够
吗? ”
任秋风的心像是被人刺了一下,很突兀。可他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也不怕钱
打了水漂? ”
老千说:“我们调查过你的情况,你是侦察兵出身,胆大心细,不会蛮干。我
们看重的就是这一点。实话说,这钱,不是公家的,是我们个人的。说白了,我们
是想把钱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当然,能生钱更好。万一砸了,那是我们的眼不好。
是吧,大哥。”
任秋风吃了一惊,心想,自己的? 你们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可他仍不动声
色地说:“你们也知道,香港的报纸已经登了,‘金色阳光’的品牌效应,就值一
个亿。”
老郭眼很亮,老郭说:“老任,你不要有什么想法。钱是干净的,是我们从股
市上走来的。”说这话时,他的脸有一股黑气。
任秋风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我知道。”
薛行长说:“是啊,老任,我们就想听听你下边的打算。”
任秋风说:“当然是搞连锁。目前国内还没有连锁,我准备搞一个连锁帝国。
三年建三十个‘金色阳光’连锁店,年销售额三百个亿! ”实质上,这只是他的初
步设想,并没有周密、详尽的计划,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他不能太让人小瞧了。
薛行长问:“老任,你的资金来源呢? 建三十个连锁,你资金从哪里来? ”
在薛行长的激发下,任秋风脑海里临时闪现了一个火花! 他说:“有一本书你
读过吗? 这本书的名字叫《蛋生蛋》。其中举了一个例子,说美国有一个叫格顿的
老板,他有一个加油站。他以这个加油站做抵押,建了两个加油站;而后又以两个
加油站做抵押建了四个,这样,就像滚雪球似的,很快他的加油站遍布全国各地…
…”
薛行长点点头,说:“不错,这个思路不错。”
老千也说:“有气魄。我看行。”
这时,任秋风说:“有多家银行,连着找我,争着要给我贷款。所以,你们的
钱,对于‘金色阳光’来说,不算什么。”说了这话后,任秋风才觉得,他坐得稳
了些。
这时候,那姓郭的皱了一下眉头,突然说:“怎么,好像有哭声? ”
老千说:“不会吧? 放的音乐,巴赫的钢琴曲。”
薛行长也说:“有吗? 我怎么没听见? ”
任秋风说:“我也听到了,是,隐隐约约的。”
老千说:“不会吧? 不会不会,这地方,开玩笑。”
薛行长说:“也许是茶社里那个小姑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算了,不管他。
老任,如果我们参股的话,能不能占大头? ”
任秋风说:“不行。不管谁参股,最多也不能超过49%,这是国有。”
老郭不紧不慢地说:“国有也可以变嘛……
主要在运作。”
仿佛电石火花一般,这句话像是点醒了任秋风。他说:“是啊,也不是不可以
考虑。”
老郭说:“这事也不急,得细谈,咱慢慢谈。
我知道,你任总现在是一亿的身价……”
一个亿的身价,这话听着舒服极了。你就是神经再坚强的人,也会觉得舒服。
当然,他说的是“无形资产”。这就像是球王贝利在足球场上踢进了一个球! 踢进
去的这个球对社会有用吗? 好像没有,但它就可以值多少多少万美元! 就有人给!
任秋风淡淡地说:“钱不是问题。”
老郭又说:“你的思路的确不错。不过……”
说着,他突然扭头对老千说:“真有哭声,大千,你去问问。”
老千站起身来,说:“好好,我问我问。”说着,推门走出去了。
片刻,老千走回来,他推开门,看着三人,笑了:“大哥,英明啊。真有。离
这儿隔一条路,是动物园的后墙——是狼。”
老郭诧异地说:“狼? ”
老千说:“狼。”
薛行长迟迟疑疑地说:“动物园不离这儿远着呢吗? ……”
老千说:“动物园大了。动物园门不在西边吗? 这是动物园的最东边,挨着的
是后墙。是狼。狼在哭。他们说,有时候,象也哭。”
几个人都释然了。薛行长说:“是狼啊。狼哭什么? ”
老千说:“那谁知道。”
老郭说:“狼关在笼子里,它能不哭吗? ”
老千说:“许是关得久了? ”
老郭说:“狼是有野性的。常年关着,也不是事。”
薛行长说:“那象呢? 象哭什么? ”
老郭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行了,不谈了。换地方。马上换地方。
这地方不吉利。”
听他这么说,任秋风笑了。
老郭看了他一眼,说:“你不信? ”
任秋风说:“我不信。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
老郭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你会信的。”
薛行长跟着站起身,说:“老任,这样吧,中午,哥儿几个请你吃鲍鱼。”
任秋风也站起身,却说:“各位,对不起了,有几家银行,还在办公室等着呢。”
老郭说:“那好,咱改天再谈。”
等仨人走后,任秋风又独自一人默默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他心里说,一个唯
物主义者,能怕狼哭吗? 此后,这里就成了任秋风常来的地方,凡有重大事情,都
是在这里谈的。这里既舒适安静,还有一定的挑战性。
这天晚上,任秋风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时分了。上官挺着肚子迎上去接过他脱
下的夹克衫。
突然说:“你走路的脚步比以前重了。”
任秋风说:“是吗? ”
上官说:“是,以前你走得快。现在比以前稳了重了。”
任秋风说:“可能是有点累。”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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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三月 22, 2007 9:29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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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近段时间以来,任秋风脑海里常常会飘出这么几个字:——同志,要警惕呀!
他是很警惕的。离开那些人的时候,他也常常反思自己,不停地告诫自己:你千万
不能头脑发热! 是呀,有时候,坐在办公室里,连任秋风自己都有些恍惚,怎么突
然之间,他就有一个亿的身价了呢? 当然,这说的是“金色阳光”,说的是无形资
产。可谁来代表“金色阳光”呢? 谁来代表无形资产呢? 毫无疑问,只有他。
任秋风已有很多个夜晚没有回家了。他正在草拟一个宏大的远景规划……商场
本是没有地球仪的,他让采购人员专门去厂家订制了一个最大的、有一人多高的地
球仪! 放在了他的办公室里。而后,他每天都要站在地球仪前,看一看:美利坚合
众国,该从哪里登陆呢?!为了慎重,他也请教过很多专家,开过多次的专家座谈会。
可专家们一个个都像是撑船来的,很潇洒、很飘逸、很蜻蜓点水。他们从宇宙观到
人类学;从马克思到洛克菲勒;从有氧运动到贝贝裙;从海豚式管理到w 形思维;
从呼啦圈到罗斯福新政;从范蠡到比尔- 盖茨……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而后,
吃了饭,擦干了嘴上的油,收下一红包( 咨询费) 走了。
这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已到了商场下班的时间了。可他下楼后,却见商场
的职工竟一个也没有走! 他们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小声吵吵嚷嚷地像是在议论什
么。任秋风说:“怎么回事? 下班了,你们怎么不走啊? ”
职工们一听到老总的声音,马上就围上来了。那些脸,就像是葵花向阳一样,
全都无比信任地望着他。他们围着任秋风,乱嚷嚷地说:“任总,听说商场要搞股
份制,我们能不能人股?!”有的说:“任总,真的假的? 我一亲戚也想人股? 他说
钱能生钱! ”有的说:“恐怕首先得保证商场的职工……任总,你说是不是?!”
见群情激昂,任秋风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听谁说的? 再说了,入
股是有风险的,你们也不怕钱打水漂? ”
众人像欢呼似的,齐声高喊:“我们相信任总! ”
这就是群众的声音。这些话听了,真叫人热血沸腾啊! 可任秋风仍然抑制着自
己的情绪,对众人说:“回吧,都回吧。我会考虑大家的意见。”
可是,回到楼上,他激动的心情仍然难以平复。领导这样认为,群众也这样认
为,看来,往前走是没有错的。做大,一定要做大,美利坚合众国,为什么就不能
插上一颗钉子呢?!想到这里,他浑身发烫,血很热! 就在这时。
江雪上来了。江雪进了他的办公室,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掉头发了? ”
任秋风笑了,说:“你怎么知道? ”
江雪说:“是打扫卫生的告诉我的。你要注意身体。”
任秋风默默地,语速很慢地说:“咱那计划,是第几稿了? ”
江雪说:“第十二稿了。”
任秋风望着她,问:“你觉得,是不是太大了? 能实现吗? ”
江雪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她说:“其实,你是
想的。”
这话像箭一样,一下子射穿了他。任秋风好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地望着那
地球仪。过一会儿,他说:“你这鬼丫头,我想什么? ”
江雪轻声说:“一个商业帝国。没有人不想。”
任秋风没有回答。他转了话头,默默地抱怨说:“抱的都是会哭的孩儿。”这
是一句反话。他的意思是说,到时候……就没人负责了。
江雪却说:“那你就大声哭。哭了,才有人抱。”
真是少有的默契! 任秋风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
这么默契,这么同步? 是啊,有很多个夜晚,是他们在一起一遍一遍地起草这个宏
伟的计划,这个计划也是在上级领导的关注下,层层加码后完成的。如果能实现的
话,那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业帝国了。
接下去,任秋风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说:“要你看,先搞,还是后搞? ”
江雪两眼放光,说:“当然是先搞。”
任秋风说:“说说你的理由? ”
江雪说:“你不是总嫌婆婆多吗? 搞了股份制,所有的婆婆都成了‘宏观’。
这时候,董事会就是婆婆。婆婆变成了一份一份的,就等于没有婆婆,小媳妇就再
也不用受气了。”
任秋风第一次用赞叹的口气说:“这个比喻。
很恰当。”
经过了那次“卫护”行动,江雪就觉得她跟任秋风近了许多。她眼里一下子开
出花来了,灿烂无比。她低声说:“你别夸我,你一夸我,我就软了。”
江雪软不软任秋风不知道,但听了这句话他却硬了。陡然间,他觉得自己变成
了一根棍,很难自制。七个月,他七个月没有跟上官在一起了……心里很躁。他想
扭过身去,可他动不了。
江雪说:“你看我干什么? ”
他说:“你眼里有蚂蚁。”
她说:“你也有。”
他说:“你眼里有很多蚂蚁。”
她说:“你也一样。”
他说:“你眼里的蚂蚁有芒儿,你的蚂蚁在跳舞,都舞成花了。”
她走上前去:“我知道你恨我眼里的蚂蚁。
你把它挑出来,你挑! ”
“轰! ”一下,像着了火似的,任秋风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脚下仿佛是
垫着什么,一股神力冲天而起,他竟然一把把江雪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沙发很
软,也很有弹性,让人斗志昂扬。
突然。任秋风很惊讶地“咦”了一声,说:“——桃花?!”江雪羞答答地,一
声不吭……
当两人坐起来的时候,同时都看到了那个东西——远景规划。它就在他们的身
子下边,沾了血。
任秋风有些惴惴不安,他愣愣地说:“咱们是不是疯了? ”
江雪说:“不,是一次超越。”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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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火狐狸[狐狸糊涂] 酒味火狐狸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7-02-11 帖子: 2471 来自: 呼伦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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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五月 21, 2007 5:48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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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才有人抱。
经典 _________________ 狐狸就是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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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5-10-13 帖子: 4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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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22, 2007 8:38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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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酒味火狐狸"]哭了,才有人抱。
经典[/quote]
Yes!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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