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何兆龙

3-21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祭祀有三重：祭天祭地祭祖宗。祭天曰郊，祭地曰社，祭祖宗在宗庙。所以这社祭祭的是土神。其实看看这个“社”字就明白了，右边是个“土”，而“示”代表祭祀。

中国哲学讲究阴阳。天为乾，为阳，为父；地为坤，为阴，为母；天地交而万物通，此所谓交通。北京有天坛，就是祭天之所；还有地坛，祭的就是社神。天圆地方，所以天坛是圆的，地坛是方的。“社”在中国古代是一个很重要的字。我们说江山社稷，它代表的是国家。它既是一种祭祀，又是一个基层行政单位，《周礼》有曰：“二十五家为社。”我们现在不是还有公社嘛。

母亲孕育生命，土地生长万物，土地“吐”出来的万物中，以树最具代表性。它高大挺拔，生命力旺盛，不象别的农作物，每年得割了种，种了割。所以在社祭之所，都要种树。这个树，就叫社树，相当于现在的国树。

作为社树，当然要有其象征意义，首先要长寿，象征国祚永延，象夏朝以松，商朝以柏，取的就是松柏长青之意，“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其次要高，秀于众林，有威服作用。象加拿大土著那些高高的图腾柱，取的也是这个意象。高大参天，如同今日的电视塔，更容易接收来自上天的信号；还可以起到一个天梯的作用，和西方人造“通天塔”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不管怎么说，选择社树，还是要因地制宜，选一个你这个地方最普遍、最具代表性的树，比如加拿大的国树就是枫树。树的象征意义再好，你这地方不长，拿来做社树就不适宜，加拿大用棕榈树做国树，就不适合。关于这一点，《周礼》也说的很清楚，曰“各以其野之所宜木”。

好，如此说来，周人以栗树为社树，首先是因为这地方栗树很多。周朝的发源地在今天陕西一带，即使到今天，陕西的栗子也是很有名的，是中国的“栗乡”。八百里秦川，到处都是卖糖炒栗子的。《史记•货殖列传》有曰：“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桔。”可以为证。

《庄子•盗跖》中有这样一段话：“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可见我们的祖先最早就是以栗子裹腹的。《周书》中还有更神的：“神农之时，天雨栗，神农遂耕而种之。”栗树更成了天赐之树。所以周人选栗树为社树，是一种很自然的选择。宰我说什么是为了“使民战栗”，纯粹是胡说八道。

宰我这么说，是揭丑。一个堂堂礼教王朝，施行的是仁政，怎么能“使民战栗”呢？不过，孔子似乎也同意这种说法，只是为了避尊者讳，让宰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打个马虎眼过去算了。

后世的文人们为了给栗树翻案，可谓绞尽脑汁，竟然有人得出结论说，栗子有仁啊，周朝以栗树为社树，就是要以仁治国啊。窃以为，周人当初选社树时，肯定没想这么多。

最后来看看宰我。此公本名宰予，字子我。孔门十大弟子中，宰我和子贡以“言语”闻，可见是个能说会道之人。子贡“利口巧辞”，多用在外交方面了，经常为国家做说客；宰我“利口辩辞”，却用在了和老师呛呛上了，经常和孔子激辩，让老师灰头土脸下不来台。他曾对老师所说的“三年之丧”提出疑义，认为守三年丧时间太长了，人生有几个三年啊，就陪个死人呆着，多浪费人力资源啊！孔子说，你三岁才离开父母怀，父母死了你不守三年，能心安吗？结果宰我竟然说：“安。”可见这小子够倔，所以孔子也不怎么喜欢他，曾经因为他上课睡觉，臭骂他“朽木不可雕也”。如果颜回上课打磕睡，孔子一定会说，大家看颜回多用功啊，昨天晚上一定学到很晚。

虽然不得老师欢喜，宰我毕竟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位列十大弟子之列，他和孔子的很多辩论，其实也是很有道理的，孔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蛮佩服这个很有个性的学生的，所以晚年也曾颇有悔意地说：“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