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利子

2004年11月-----12月诗歌（到此为止了）

◆最后的十四行

一夜风雪，只一夜的风雪
头发就一根一根叛变
还有人在追寻，有人大声喧哗
等犬声渐次远了
额头也遍布了逃亡的辙迹
镜子里，我已是祖母
别用亲昵的声音，唤我乳名
别企图在陌生的地方，认出我
今夜，去往天堂的路上
雪的温度就是内心的温度
头和手臂之间，没有伤口
却没有理由地生长翅膀。推开门
再推开门，达不了的地域
一根瘫痪的绳索，等着我

2004-12-17凌晨1点

◆一只翅膀的低语

—— 你的生日快到了吧,我不说出具体的时间,但要你知道：

你是沙漠与骆驼的化身
袒卧着
让寂寞顺着光阴
采一万朵雪莲置我的胸脯
隔着因缘
隔着重重的山脉
看那
三千弱水的浪涛都睡了

睡在我的胸脯上
我的嗓子因为缺氧而嘶哑
再不能经夜地与你诉说
重逢抑或离别
投影在巨大的荒原表层
然后载着嚼月的犬
我们偎抱十二月的严寒

依稀能听到春天颤栗的声音
这是谁的日常交响
谁站在遥远的高处
在凄迷的狗尾草之外低吟《雷电颂》
在没有底部的天空下
一只翅膀依着日月双灯
将悠长的小巷走完

2004-12-13

◆房子里静坐的人

在这座城市，他比任何时候
更希望时间的消失
金钱色欲，狼犬般追击
他已经不知道生存还是死亡

他坐在他的屏风后面。固定的
隐蔽的角落，武装成世俗制定的人
他有渴望。“终有一刻
我的躯体会越过尘埃”“他们都在衰老
我仍然只有二十岁的激情”

这致命的一击来自哪里？他比所有的人
更乐于做黑夜的主人，直到肉体
不再是肉体，是放纵的复制品
当别人把漂泊等同于哀伤，他在屋子里
却看为信仰——离开，离开那出生的地方

他没能离开这座城市。他想象着
把一个女人看成一只豹子
或者一只蛇体更恰当
一只豹子足可以吞噬别人的情感
而蛇体会牢牢缠绕你的一生
（哦，女人，你们
怎么会答应这样的比喻）

就算这些都是他虚构的！一朵阳光
被黑夜抽打，静坐在屋子里的人
在枯涩的唇边嚼碎自己的投影

2004-12-10

◆挽歌（组）

一

不用想了
今天我不会温暖
更不具有你喜欢的媚态
和想要的柔软
曾经被人用掌心抚摸
又用脚趾蹭开
这类游戏
导致肉体产生扫帚的痕迹

二

正是这个日子
今天
星期五气温零下
阳台上没有一朵花开放
我的忧郁
散置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正是这个日子
我看过去看入了迷

三

我们被自己遗忘
夜半
没有任何车辆始发
也没有车辆抵达

四

临别前你不必和谁告别
在凡高的向日葵前
所有的痛苦
都是金黄的亮色
足以照亮你的
今生后世

五

从旧货市场找到了
一些旧画册
和有关六十年代末
七十年代初的样板戏剧照
大辫子李铁梅
拿着盏马灯
如果你企图点亮它
一定没有了当时的激情

六

又一对夫妻领了离婚证
他们出来时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都做了不再回头的打算
这中间所有的情节
还要我重复说起吗

七

我们一直向往着顶点
但只有地面最安全
冬日的太阳泛白
却比夏天温暖
一些有关死亡的游戏
在里面我们是
蹩脚的魔术师
将纠结的蓝缎子
吞噬并吐出鲜红的果子

2004-12-10日

◆多么冷静

一个人的远离
破坏了我们感情的圆满
从早晨起床开始
就看到尽头
不说话不唱歌
临睡前
默默地把灯关掉

2004-12-10凌晨

◆断章

（一）

在冬天，总会走在朝阳的那面
总有人坐在午后，象书中的插图
这几乎就是一种反射，是医学原理
在你不太年轻又不太年老的时候

（二）

我记住了，当我看不见你的时候
还有不倦的星辰睁着眼睛
当你和我相互的看不见，我的荒凉
会在遥远的另一边扬起尘土

（三）

失去的请永远不要回来。冬天以后
仍然是冬天，仍然是冬天
今晨你这样使我相信，纠缠不清的索债人
夜夜伸长手臂

（四）

放低声音吧！在黑暗里
身体更深地埋进对方，他们能听到
尽欢的一夜，汽笛在楼层外翻滚
西窗被风击落

2004-12-8

◆告别天使

这是黑夜。声音，不断地行进
呼吸是绝对的
我走。带着鬼魅的笑

昨日的河畔，相思水
滔滔地流,漫天飞舞的芦花
邀我共舞。狐仙再现
天使呢?天使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黑了，林荫道
黑了，宽阔的石板桥
众弦俱寂。这是我唯一的高音
修复暗中更暗的死亡

◆果汁

吃桔子时一滴果汁
落在我写的诗上
我没有擦掉我看着它
看它一点一点地晕开
韵律意象在这一行有了
好闻的气味

我吃着桔子想那些
冬天以前的事
最后又回到那滴果汁上
一滴果汁谁知道它产自何方
无所谓生长无所谓储藏
无所谓滴落下来
或者满怀热望地生长
被人无辜地吞噬

幸好它滴落在一首诗里
带着芬芳鲜明的鹅黄
证明它的存在

◆ 2004年冬

(一)

这年冬天我病了
伴着一场不是意外的风寒
在卧室不停地咳嗉
不停地发着高烧
我拒绝去医院拒绝抗生素
拒绝把整个人交给
表情冷漠的医生

(二)

2004年冬,我还学会颓废
喜欢泡在酒水里
泡在虚拟的网络世界沉浮
只有偶尔才在黄昏时
穿越邻街的弄堂
抵达繁华的夜市
听他们谈论美国总统大选
和四川又一家煤窑爆炸

(三)

2004年冬,我失业在家

◆ 客人

他们不敲门
连招呼也不打
还不用说话
就自由出入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和他们握手
也没人理
他们在论坛里
有的阅读现代新诗
有的在站务栏
浏览公告
甚至有的什么都不做
就呆在首页
看我瞎忙
他们不说话
不打招呼
他们很自由
没有坛主身份
没有斑竹辛苦
他们是客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
肯定地说
是我的朋友
可我不能认出来
于是我常想
明天我也不登陆了
我进我的家门
也不用带钥匙
不用去招待谁
我一言不发
他们也不认识我了
那多好

◆转身

这正好。在如此冷漠的注视下
每一个手势，包括生前的
都必须收回

重复着我所说过的一切话语
于哭，于笑
于我现在所做的——
收取生前的寸寸足迹

这正好。野蒿与牵牛花派对
别人的屋檐下，躲过月光的重
我的足迹回到它们自己

2004-11-26日

◆午夜梦回

凌晨三点
趟过一段黑暗的河流
记起了
我是一个女人
我三十五岁
没有上过高等学府
生于地球生于……
还记起了
一些特殊的字眼儿
被用得泛滥
反复重复
就成了一件用品
现在是凌晨
我记起了昨夜
不可挽回地失足
空荡的深谷
尽是呜咽的风声
太阳在东海
不曾升起
往回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
还有一个家呢！

（海珊瑚评论：一首好诗，应该通过有限的造型，展示无限的内蕴，使人由此悟解到一些更深刻的东西。读了你的一些诗歌，但是不能说很深入，给我的感觉是你的诗歌带有一些忧郁、沉重的色彩，在这后面，我们似乎能看到你深虑多思的目光。作为诗人，一生中所能领悟的语义局限之中，不可忽略地把自己置身于生命边缘，这个边缘的存在就是我们当下的存在。也许，在生命意义晦暗不明的痛苦中求索灵魂对信仰，道德的慰籍，在庸碌无为的生活之外寻求诗化的人生，这似乎是一种奢侈。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诗歌的想象力的帮助获得审视世界的另一种目光，深刻的思想和开阔的襟怀，将赋予诗歌更广大空灵的境界。
古人曰“诗宜朴不宜巧，然必巧之朴”，你的诗歌（总体风格，不指这首）在风格上便有这种“寓巧于朴”的风格，这也是我比较喜欢的原因，一种来自生活深处，结结实实，充满对现实关照及人性感伤的诗性。）

◆女人花

你的名字十七岁就流落城里
和着凄然的韵律
温柔之必要嬉戏之必要
一点酒红和香水之必要
自每晚旋转的玻璃门里飘起的
谣言之必要

曾听过道德的碎语和男人的纵笑
为生存而生存脸皮的另一端
是无法洗涤的羞辱

这是血这是待人解开的丝带
从里面送出一个人又带进一个人
在枕褥之间一个日期挽联般苍白
一种火焰一种疲惫
在夜晚在碎玻璃上盲乱地耕作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除了死亡

◆我老了

那个纤细的下午我老了
深秋的冷风探头探脑
热情的自身消极的自身
在睡眠中在睡眠中一切
都遥远了
自那个午后肌肤
就有了深度即使践踏
也不能使它产生伤口或者
类似的记忆

抵达
我带来了我的一切
但我无法和你交换任何东西
时间地点甚至连爱
也不能逗留
一些字眼自袖口滑出
没有任何原由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带着暗器的速度
穿越胸膛
沉甸甸地悬挂远处继续
一个私人话题继续
用舌苔番卷誓言

现在我老了恰如
冬天的海岸只有细雪
梦里枕着情人的胳膊枕着
它的荒凉
和隐秘的激情

◆走过秋天

雨伞和我和秋天的那场心绞痛
都在房子里走过
雨们，趴在窗外说一些风凉话

这时，没有什么音乐可听
气温一再下降
以回忆的姿态，想我不必逗留

从史前就以出发即使拖着阴影
在残败的秋伤里
寒冷再也收敛不住，寸寸龟裂

走过秋天，死亡不在掌上旋舞
只一个趔趄，雨伞和我
和那场突发的心绞痛纷纷化蛹

2004/11/12

◆下午的阳光

打一个又一个
村庄走过疲惫
却不是睡眠的时间
还不曾开口
一个带翅膀的东西
就已经急急地
擦过墙角有人用绳索
勒伤脚背

◆这个秋天

什么都没说
这个秋天梧桐树的叶子
砸伤脚趾而我
只顾抬头
想去年这个时候
爬到额头上的
那条鱼尾

◆下午

上岛咖啡馆
在临江街拐角处
古色古香的门
依窗讨论乏味的爱情
黑咖啡的真理
打着转
许多男人的名字
从里面浮出
沾满樱红的嘴唇
侧耳交颈还有多少话题
不被打发

◆晚上

黑色的金属壳喇叭
在舞厅的两边
站着
邻座的美女慑人心魂
一张临时餐桌被
瓜子和果皮包围着
严肃的话题
在这里如变质的啤酒
泛起失望的神色
带着虚无靠近
身体的那端舒展开
一朵凋谢的花瓣

◆穿越季节

（一）

轻轻地触摸每一件事物
直到它走后
才看见到处留下的印痕

（二）

竹竿上的衣衫渐渐失水
对太阳的热望
缩小成一只烟蒂的燃烧

（三）

冬天来了以后将怎么样
雨水燕子和蛇
冬天来了以后会怎么样

04-11-10凌晨2点

◆我来仅仅为了看你一眼

(一)
这地方真的很陌生
下了车出检票口
就不知道这路的方向是向南
还是向北跟着人流
朝前走再朝前走
甚至要拐两个弯儿
才看见售票大厅得登上电梯
候车室要进楼下另一个门儿

提大包小包的男人女人
进进出出

(二)

现在是夜幕低垂
道路两旁的灯开始明亮
时间已经不按小时计算
刚刚作废的票根
还未来得及丢弃一张归程车票
就已攥在手里
再几分钟就告别这座城市
候车室的长椅我坐着
安静地不动等待着高音喇叭
催我上路

南京我来仅仅是为
看你一眼就一眼

◆寻找主题

再也没有风雨可写
心律变得缓慢
我的主题已是
前朝的一羽蝉前世的
一朵莲

哪怕把灵魂装扮成
罂栗般鬼魅把黑暗
凝成绸缎我的主题
也只重复着
无法修整的病句

04-11-5

◆趁着天还没有黑下来

阿蛋，快合拢羊群
趁着天还没有黑下来
把羊儿赶下山坡

别贪恋路边的花草
蚱蜢也要躲进草窝了
天黑之前，麻雀会给你带路

阿爸在院子里劈木头
阿妈守在灶台前煮番薯
羊群归来，各自钻进圈里

阿蛋呢？有谁看见
天黑前，还赶着羊群的小阿蛋
他的蓝色的帆布兜丢在那儿

几张识字的卡片
粘满黑糊糊的小手印
就在村头蹲着的青石上

2004-11-6日

◆抚慰

掌心贴住胸脯
你说这季节很冷
心很暖和

我笑
轻轻地将刚理过的发
拂上你的脸

发香绕过鼻息
你安详的样子悸动
了我

◆当我醒来

妈妈,别叫醒我!
让我睡在深秋的梦里
看着咱家的玉米晒上房顶
西沟的苹果都红透了
您和阿爸的笑容那么灿烂
沙枣落在地上
拣起来就是一颗颗“玛瑙”
房檐挂满的红辣椒
它们乏出的亮光多像你们
额头的汗珠
……

妈妈，您别叫醒我呀
让我在这样洒满凉风的夜里
用别样的深情
游走在故乡的山坳里
老牛车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咱家的四轮儿阿爸还能开得动吗

妈妈，当清晨来临
我会醒来，会抱着您寄来的
棉衣流两行清泪
会在以后的许多天里
一直一直想念着您
想念着阿爸

◆一个人

整个下午，在海边
坐着
海风潮湿
帮我梳理长发
海水温情
抚尉我的脚背
海鸟低旋
我不回头
遗忘背后枯黄的海滩
这一刻，我心宁静
海天外
斜阳处
不离不弃的再来人
再也不归

◆事件：结局

明白。这是冬天的距离
由北向南，气温急剧下降
未来得及沟通的细节
在一场匆忙的邂逅里，透支

天明。裹着绵长的伤口
必须上路。黑血在纤维的缝隙里
不停地游走，适时地遮住了
对你熟悉的称谓

昨日的我留在那里！
留在那里！
我只把昨日的我留在你那里！

2004-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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