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伟钟

事件或死亡：儿子与情人

儿子

把一具尸体还给我就像你
小时候把尿尿进我的嘴里
味道有点甜你爱喝的可口可乐
颜色像胸口没有完全凝固的血
它们是从我的心脏里流出去的
也许你还没有出生这把刀子就已经出发了
它本应该首先追上我的心口
眼睛是两朵向日葵眼镜还没来得及碎裂
戴上它也看不见你画过的天空有多少阳光
好多年没有牵过的左手紧紧攥着
却只能攥住没来得及逃走的一丝空气
我牵着这丝空气领你走过大街穿过人群
来到旷野看那只拴着母羊的杨树
鱼在里面游泳的榆树和装满阳光的树叶
去捉住那只做梦的蝴蝶然后把它放飞
我多想变成那只蝴蝶围绕着你纷飞
像围绕着草丛中被人踏碎的花瓣
安静而又美丽不同于泰戈尔所说的秋叶
而我会变成猴子猴子变成万物
总要露出尾巴你变成了尼采看见的白马
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啊只是苦难来得太少
只疼了一下苦难就已结束
对不起孩子这句话
除了不能说给上帝应该说给所有的人
因为看见你就看见了大海我不得不说
我是你的毒药你是我的大海和远方
把我亲手创造的亲自毁掉才能回到现实
我现在只能透过你的死亡看到我自己
你已无法回到未来只能呆在过去
你身后画夹里的白纸还没来得及画上什么
家里摆放着的你的画都变成了假的
各种没有生命的静物花草动物和著名的头颅
都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有
你的床还躺在原来的位置睡在上面的人
也将变成别人书包和喝水的杯子
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装进什么
飘向你学校的书桌你的大脑还没来得及
装进垃圾少量的知识和事物的影子
已经固定在那里不像血液还有机会流出来
我已没有带你回来的机会了没有了
其实我早已把你抵押给了大地
在我自己想要上升之前我的翅膀
已经看不到远方在我飞向远方之前
你已经提前飞到了那里我的家乡
我出生的地方也是你出生的地方
开阔而宁静的平原阳光普照万里
你先在那里飞翔我将在那里流放

情人

从顶楼下来我看见的除了人还是人他们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圆过
据说你飞翔的姿势有人亲眼目睹
一个是孩子一个是母亲
很难想象他们怎么会有向上看的冲动
这个世界只有你会向上看
只有你能感觉向上看的晕眩
你不知道楼顶离天空会有多远
却知道它离大地更近于是你跳下来
还会有晕眩的感觉吗头顶接触地面的一瞬
你听见了什么声音看见了什么事物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包括那把刀子
它也不曾刮去过画布上的色彩
你已经失去了色彩如天空空无一物
只有风咀嚼着尘土只有我大步穿过森林
走进黑暗只有我在森林里看见了尸体
已经失去了毒性我是盲目的
像那些盲目的尸体不希望
在同一个梦里被另一具尸体重新发现
你是另一具尸体我们两个的老师
我儿子跟你学习怎样把世界搬到纸上
我和你学习爱情可是你用爱情的花篮
把这十七朵花一起带走虽然
他是终将枯萎的花中的一朵
绝望还是报复你肚子里面是否
有我另一个儿子难道算上你自己
你已经成功了三次是死神让你这样干的吗
这让我能站在自己外面
慢慢回忆我曾经是谁这是一个梦
这是我梦见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人正在杀死另一个人
一个人是另一个人治病致命的毒药
像空气正在进入另一个人的肺叶
一个人的心灵不能完全属于任何人
包括他的生命和死亡谁知道
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金钱
爱情声名快乐还是妄想
带走一切的身体已经燃成一团烈火
碎裂成一池秋水我在你的身体里
并没有把自己洗净最后一片雪花
是黑暗悬挂在太阳的上空
洁白凉爽和水分同样会消失
而黑暗还会回来阳光也会回来
阳光只能掩盖人们的眼睛
这是一场梦弥漫在空气里
我是梦中的毒药我是梦中的梦
我的双眼也将被阳光掩盖
因为总有结束的时候总会有人留下来
暂时留下来而对其他留下来的人
我无话可说

妻

那么让我来替他说
我是谁这事和我无关吗
只要我是人就应该懂得死亡
我的错误首先在于生没有来由
死没有结果我却试图找到它们
也许天地日月早就知道最终结果
一棵没有成材的树再也不能仰望蓝天
也不会有鸟儿飞落在头顶歌唱
另一棵把枝叶埋进土里根须伸向天空
这是偶然的植树人的奇思妙想
你和我两棵燃烧的树
还可以给人温暖黑夜里给人光明
却在这个阳光明媚平淡无奇的春天
只剩下冰冷的骨头刺问苍天
神啊此时你们正在哪里游荡
你们不能阻挡我的灵魂在黑夜里游荡
不能阻挡我的心盛满雨水和阳光
不能阻挡我的骨头直立在大地上
我怨恨这场大火来得还不够猛烈
为什么我不是一张洁白的纸
一瞬间就烧得灰飞烟灭为什么
我不是一块冰顷刻间就化成一滩
为什么不把我烧得一干二净
连灰烬也被春风带走
你和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总会有不曾倒下的理由
在这深夜你能否计算还会有几盏灯点亮
月光透过空气和玻璃已经惨白
只有关了灯才能看见外面
里面是我们的家爱或者责任
和我这个有灵性的不应该活着的人
把你的天和地挤在一起欲望和现实
很解决问题而爱情注定要历经磨难
不能离开造你的人和你造的人
投降或继续战斗都缺少理由
将要毁灭的不仅是你和我
还有泡沫和黑夜垃圾堆里
被挑出来的东西和月光里的嫦娥
我们不能责怪死去的人
因为我们也将变成他们
因为死是一种美残缺的美
像维纳斯的双臂有各种可供想象的姿势
让他们去死我们去生
连魔鬼和神灵也不能抛弃一切
我们为什么要轻易丢下风雨交加的肉体
而未来的人啊你们看不到我的眼泪
我也将为你们痛哭流涕

我

你和我我们俩是一个人
我替你和那两个死人和一个活人说话
是在替所有人和我自己说话
爱和死两个神仙还是魔鬼
他们还不能让我闭嘴我不能沉默
沉默让我更像一首诗写不出来的
离诗歌更近我要把诗歌摧毁
回到生活和死亡用微笑把时间
地点人物事件装上翅膀
飞向更高的天空和更深的海洋
在刀子和伤口之间寻找着美
在日常生活中以罕见的方式在语言里活命
让诗歌从纸上站起来创造一次机会
登上一千座山峰让我描述路途的遥远
万物是一条直线我却来画一个圆圈
你不会知道叙述者的痛苦这首诗
折磨我比金钱来得更疼在这个夜晚
还会有谁像我一样独自点亮灯盏
两个伟钟撞出一个声音用我的诗歌
让你们四个安静下来死去的
女人和孩子需要保护关联着祖先
活着的男人和女人还会有许多事件
等待着你们去参与这个事件
在这个小城还要议论一段时间
这首诗也在不断添加之中倾听你
意识的流淌是为把这首诗建构完整
我已经找到了叙述的视角太好了
不管这首诗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还是一匹斑斓猛虎我的读者
它都是一个动物四个人你和我
万物的影子一起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在镜子和流水中闪光在阳光下
默默生长在夜幕下慢慢消隐
而你另一个我另一个他
被三个人和自我折磨的事件的主人公
世界忠诚的儿子和它的受害者
我试图理解你曾经拥有的快乐
和欲死不能生不如死的痛苦
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可能
读到这首诗可毕竟在这个夜晚
太阳没有升起以前你们四个灵魂
像秋天的四片叶子一齐向我砸下来
而你将是深秋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
当你腐烂的时候我真不知道那时我在哪里
2006／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