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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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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雨[清凌凌]
江落雨作品集

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注册时间: 2006-11-06
帖子: 42

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十一月 20, 2006 7:54 am    发表主题: 遥远的呼唤 引用并回复

遥远的呼唤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世上曾有一个心地善良、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她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中健康地长大。可惜好景不长,她妈妈在她还是一个少女时就因病离开她了。她爸爸是一个商人,担心自己走后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就再娶了一个女人做妻子,照顾这个苦命的女孩子。这个女人从此成为了这个女孩子的后妈,还带来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我妈妈说后妈的心是黄莲的蕊,很苦的,对吗?”
我正在给这个明天就要做手术的小女孩慧玲讲《灰姑娘》的故事,才讲到这里,这个小女孩就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不一定……”我的思绪被她打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几乎每个女孩子在她小的时候都会听过《灰姑娘》的故事,也几乎每个女孩子在听完之后都会问后妈是否都像灰姑娘的后妈那样狠毒,还有就是每个听了灰姑娘的故事的女孩子都会在心里悄悄种下了希望和梦想的种子,期盼着有一天她会在生活的某一个角落遇到生命中的白马王子。“有一些是不好的,她们不爱不是自己的骨肉的孩子。”
“但是还是有一些后妈会的。”我的后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磁性的男音,他讲的普通话好像很生硬。我回头一看,原来这时新来了一个病人,还躺在轮椅上被护士美晴推进来。也不知他的耳朵怎么那么灵敏,老远就听到我们的谈话。慧玲好奇地望着她的新室友,我也好奇地望着那个新来的病人。
他不是一个中国人,也不是一个亚籍人,他是一个地道的欧洲人。和许多西方白种人一样,他的轮廓很深,但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少有的英气和伟岸。
“叔叔,”慧玲定定地望着那个外国人问:“怎么你像个外星人?”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淡蓝色的眼睛也随着闪烁着两道奇异的光芒。也许笑得太本能太开心了,就不小心弄痛了他那只被白纱布缠着的左手,痛得大叫一声:“Oh, my God!”
“护士姐姐,那个外星人怎么啦?”慧玲拉拉我的手问道。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望着慧玲天真无邪的小脸,低声对她说:“叔叔不听话,所以痛得大叫。你以后要听话啦,要不你会像他那样痛的。现在你听话先躺下来,姐姐要和那位护士姐姐把这个不听话的叔叔弄上床。”
慧玲听话地点点头。
我过去一边铺开洁净的被单一边问:“怎么弄成这样啦?”
美晴一边扶着这个高大的外国人一边说:“被车撞的喽,伤成这个样子难道会是跌伤的吗?”
这时那个外国人虽然痛得硬在那里不敢动,但还是忍不住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不是被车撞的,是我撞别人的。幸好那个被撞的人没有什么事出院了。”他望着我再次强调,样子是那样的固执,说:“是我自己把我自己撞成这样的!”
我轻轻地笑了。怎么他好像被撞得脑子有问题了呢?“好好好,我知道。”我像哄一个小女孩那样把他哄上床,说:“我相信,但你现在要躺在床上别动。”
“嘿小姐,” 美晴走后我留下来给他吃药。“小姐,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他躺在那里,嘴角微微笑着,隐隐约约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那蓝色的眼睛带着真诚的笑容,深遂幽远,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什么事?”我一边拿着药一边说。
“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没有谁会为我在医院里签字的。医院一定会通知我的家人的,我可不想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在中国把自己撞到了医院。所以我希望你的某一个朋友假装是我的朋友为我签字。”他一口气说出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我无法拒绝。但是护士的身份使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这样做是会损害到病人的利益的。
“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和我的朋友不能负责的。”我迟疑了。
“你看!”他笑了伸开自己的右手拍拍自己的胸膛,说:“我现在不是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吗?只要不走出医院,我还会有什么事?我走路不会把自己撞伤的,你大可放心。我只希望我的家人,特别是我的未婚妻不知道而已,我可不想她担心我。”
“你未婚妻?”我有点好奇。他未婚妻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虽然我遇见他不到半个小时,但我却发现在他身上有一种别人少有的魅力,能够成为他这样的人的未婚妻的女人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一个有着金黄色卷发、碧绿色眼睛,雪白的肌肤和红润性感的嘴唇的美人儿,有着天使的脸蛋和魔鬼的身材……“你未婚妻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问他这个这么傻的问题,他会怎么想我呢?
“姐姐,未婚妻是什么?”慧玲这个小家伙又开始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了,我真的怕了她。
我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而他却接过话题回答了慧玲的问题。“未婚妻……未婚妻嘛就是那个当我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边骂我喝太多一边为我解开衣服让我呕吐的人,就是那个拿走我所有工资不让我去外面鬼混却用那些钱替我买吃的穿的用的甚至替我买内裤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他一边摇了一下头望了望四周一边好像漫不经心地说着,平静中带着一点调皮,“就是那个知道我又把自己撞入医院后大吵大骂我视生命如游戏却在背后为我流泪的人。”说完他望向了我,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漫不经心地半眯着眼睛。我不能从那样的目光中逃出来,那种目光充满了一个男人对他的心上人最深的爱情。虽然那个人不是我,但我还是能感到他那种感情的力量,那样的震撼人心,那样的强烈固执。
“那么说未婚妻就是妈妈喽!”慧玲唐突的说。
我和那个外国人都愣在那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未婚妻就是——妈妈!多么新颖奇怪的话。
“没错。”那外国人望了望慧玲,似乎恍然大悟。“未婚妻就是像妈妈那样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
“那——”我接着说:“你会像一个父亲那样深爱着你的未婚妻吗?”
他望向我,嘴角禁不住挂上了一丝微笑。他的眼睛此刻就像是泛起了圈圈涟漪的蓝色的湖,因为荡漾着太多的爱而变得温存动人。他嘴角微微有点坏地往左边翘着,眼睛也藏着一种坏坏的笑容,坏坏地说:“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像父亲那样爱着我的未婚妻了。”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体内推着我,我点了点头,说:“我会帮你的,你放心。”
“Thanks.”他说,带着同样坏坏的胜利的笑容。
我知道我自己很不理智,但我觉得我不会后悔这样做。他是一个好男人,虽然我基本上不认识他,虽然他有时表现得那样“坏坏的”。我也是别人的未婚妻,但是就在前天我和我的未婚夫吵架了。没有谁对谁错的,只是有些事情不能一下子就解决。我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他送给我的订婚戒指,只是再看到它我心里却很难受。
“你结婚了吗?”他见我定定地望着我的订婚戒指,扬了扬眉毛,说。
“未婚夫。”我说。
他又有点坏地笑笑,但我却觉得他懂。是的,我们都懂得。
“小妹妹,”他转向了慧玲,像一个亲切而又顽皮的大哥哥那样说,“让我给你讲讲后妈的故事吧……”
我做好我的工作,准备出去。出去前我看了看他的名字:Jacky Cruis.





我找了一个朋友替Jacky Cruis签字,但是在这之前,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天晚上,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照例给Jacky送药,并带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我走进去,那时病房里只有他和慧玲。他和慧玲已成为好朋友了,我进去的时候慧玲正坐在Jacky的床上听他用标准但有点生硬的普通话讲故事。作为一个外国人,他讲的中文真的很好了,我心里真的很诧异,他怎么会讲得那么好呢?而且看他那讲故事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很会哄得小孩子开心。我想他一定很喜欢小孩子,谁能够成为他的妻子真的是三生有幸。
他看见我进来了,也没有停下他口中的故事,但用眼睛望着我,眼角和嘴角挂满了笑意。
“我朋友明天来替你签字。希望不会有什么事吧!否则我这个护士身份不保啊!”我一边给他弄药一边开心地说。虽然这几天我还活在与未婚夫争吵的阴影中,但是Jacky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魅力,一种叫人开心叫人快乐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也不知不觉开心起来,觉得生活中除了爱情以外,还会有一些东西让我们感到生命的可贵。
“不会有什么事的。” Jacky会意地笑笑。“这次中国之行,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中国喜欢把护士比喻成为白衣天使,你真是我的白衣天使。”说完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我也笑了。
“你的嘴真甜,怪不得你把这个小淘气鬼收拾得这样听话。”我望着慧玲说。
“才不是呢!”慧玲不服气地反驳道,“叔叔说我是一个听话的小女孩,比起他的女儿,我乖得多了。”
“你女儿?!”我吃了一惊。虽然我知道离婚或没结婚就有小孩子在国外很平常,但我还看他那样爱他的未婚妻,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未曾结过婚的男人。“啊?”我尽量保持常态,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
“怎么啦?”他半眯着望着我,一个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挂着淡淡的笑意。
“没什么。”我故作平静地说,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好笑。不知为什么,现在Jacky就像是一片幽深的树林,我在树林的边缘徘徊了一会儿,就很想再走进去看一看里面到底会有些什么。也许里面会有一个清幽的湖,湖里倒映了千年的故事;也许里面会有一些古老的树,树干上斑驳的痕迹就是过往的传说;也许还会有一地一地的花开一树一树的鸟鸣,有草丛中孤独的蜗牛壳,叶片底下已化为蝴蝶的寂寞的蛹的残骸……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
“那后妈对那个小女孩就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啦?”慧玲摇了摇Jacky,问。
“当然!”他回过头去,有点夸张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灰姑娘吗?”慧玲又问。
“当然。”
“那你给我讲灰姑娘的故事好吗?你讲的故事比姐姐讲得好听。”慧玲坦率地说。
“哦,是吗?”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有点尴尬地望了望我。
我心里当然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但我承认我确实不是讲故事的高手。我笑了笑,说:“真直率!”
“好的,那你上次听到哪里啊?”
“后妈带来两个女儿。”
“唔……”他觉思了一下,就讲开了。“她那两个女儿不怎么样,一个又胖又矮,一个稍为高点但脸上有麻子……”
我在旁边一边听他像个大哥哥那样讲一边给他拿药。他讲得很幽默,虽然有些情节并不是这样。我想他脑子里一定装了很多新奇有趣的故事,当午夜梦醒的时候就喃喃地讲给他深爱的人听。他的未婚妻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王子见到宫殿的水晶门外站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子,就像一匹马一样不理会舞会上的女孩子,走向灰姑娘,深情地望着灰姑娘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灰姑娘说:‘你以为来这里是一件容易的事吗?我经历了很多苦难才能来到这里与你相见。’王子挽住灰姑娘的手,走进舞厅。他一手牵着灰姑娘的手,一手搂住灰姑娘的腰,他们就像两只华丽的鸟在天空飞舞一样跳起舞来。王子一脸愧疚地说:‘我很后悔没有去找你,让你在那里受苦受累了。’灰姑娘说:‘如果我在十二点走了,你还会来找我吗?’‘当然!’王子说,‘但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摇晃,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嘿——嘿——”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唤着我。这是一个梦吧!一个可怕的梦,至今我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三天三夜就像是一个噩梦,一个不真实但很残酷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梦。当我有一点知觉时,我发现我的全身痛得要命,好像连骨头都断了,化为了粉沫。当时四周一片漆黑,我心里想,我在哪呢?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是死了吗?
“嘿!你听到吗?”我越来越清楚地听到了在这黑暗里有人在叫我。我张了张嘴想回答,但是说不出话来。我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悲剧了。
“你醒来了吗?”一个人碰了碰我的手。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个火把,我第一次感觉到绝望境地里的生命的温暖。
“嗯……”我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没气又没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是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他说。
“你是Jacky吗?慧玲怎样?”
“她没事,一点也没有受伤。你呢?还好吧!”
“还没死去,还好。”我尝试着动了一下,但一阵剧痛钻入我骨子里面。“啊,好痛!!”
“不要动,否则上面的东西会砸下来的!” Jacky大声说。
天啊,当时我心里直发毛,我终于知道是发生了可怕的大地震了。我就像吃错了药一样浑身发抖起来。
“我不想死,Jacky,我不想死!”我用颤抖的声音说,泪水沿着我的脸流了下来。
“姐姐,叔叔说我们都不会死的,所以你也不会死的。”慧玲说。
“已经多久了?”我问。
“应有两个钟头了。也许救援队就在上面了,所以要支持住,很快就获救了。”
虽然我知道他说的话不一定全对,很多都只是安慰我们的,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在绝境中,最重要的就是心怀希望了。
“Jacky,你没事吧!”我想起了他还是一个受了伤的病人,问。
“唔……还好,现在双腿已麻痹了,失去知觉已不知道疼痛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你的双腿怎么了?”我勉强支撑起自己问。
“还好……”
“他双腿被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轧住了,失了很多血。” 慧玲说。
“天啊!你受伤了!”虽然我是护士,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只能是手足无措,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只是伤了两条腿而已,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我从前在加拿大开车就常常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也只有受过这样的伤才知道不受伤就是幸福……呵呵……”他安慰道。
我无语。
“我很傻,是吗?”他静了一下,突然说。
“是很傻,但傻得可爱。”我忍不住笑了。“我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我还会笑得出来,不过我真的被你逗乐了。”
“原以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了,但还是发生了。”他轻松地说。
“是啊,你未婚妻还是会知道的。”我说。
“所以我还是会活着出去的,我们都会活着出去的。我未婚妻还在等着我,你未婚夫也在等着你,还有你,小妹妹,你妈妈也在外面等着你。所以我们都会没事的。”
“你真的很爱你未婚妻。”黑暗中,我羡慕地说。“你未婚妻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难道你的未婚夫不是一样吗?”他反问道。
我想起了几天前那次争吵,虽然只是几天前,但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现在站在死亡线上再回忆过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活着出去,但是如果能活着出去,即使再次和我深爱的人吵架,我想也值得。因为,活着就是一切。
“如果他像你爱你未婚妻那样爱我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说。
“他是爱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肯定地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最好不要被太多别的事干扰了在一起的时间。有时错过了一瞬间,就错过了很多很多本来应该在一起的时间了。”
“告诉我们你和你未婚妻的故事,我知道你是讲故事的高手。”我轻声说。
“呵呵呵……”他轻轻地笑了。“你想知道吗?”
“是的,现在是最好的时间了,躺在这里,不听一下故事,我们都会疯的。”
“你有没有试过站在死神面前听一个人世间最平凡的故事呢?”
“没有。”
“好吧!如果人世间的故事能给我们带来希望的话,我不介意把我所做的错事说出来。现在也是忏悔的时候了,在这上天惩罚我的时候,我该忏悔了。”





我不是一个好男人,在讲这个故事前我首先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的前妻是一个中国人,结婚时她移民到加拿大还不到两年。我现在的未婚妻本来也是一个有夫之妇,是我怂恿她和她的前夫离了婚,再和我定婚的。
你一定很惊讶,因为这确定是一件很不道德违背伦理的事。我自己也承认我这样做真的很不对,很坏,很没人性,现在,我被困在这里半死不活,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到什么时候,即使我能出去,我的双腿也残废了。这是上天在惩罚我,我应受这样的罪。
但我不后悔,我真的不后悔那样做,即使我现在就死去。毕竟我手上还戴着我们俩的定婚戒指,我们两个心连着心,哪怕是阴阳相隔。
当我在加拿大遇到我的未婚妻时,我结婚已四年,女儿也三岁了。那时我虽然还没有和我的前妻离婚,但我们实际上已分居了很长时间了,只是名存实亡的夫妻而已。我和我的前妻曾经很相爱,但是后来当所有的新奇感消失,认清了对方的真面目之后,爱就荡然无存了。我知道,我妻子之所以嫁给我,只是因为我长得英俊,现在你应该也觉得我长得挺英俊的吧,没错,我真的是一个英俊的白人,我一直这么觉得。
而我之所以会爱上我的前妻,也只是她是一个很美丽的黄种人。我承认,她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一个黄种人,即使是我现在的未婚妻,也没有像她那样的美丽。中国有一句话形容一个女人有着惊人的美貌的,那好像是“沉鱼落雁之貌,闭花羞月之容”。可以用那句话来形容她。我们爱上对方只是爱上了对方的肉体而已,而肉体终有一日会消亡的。美丽的肉体只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也许你会自以为是地爱上了那样的风景线,但终有一天会明白那只不过是一道风景线而已!
分居后女儿一直归我照顾。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我很爱这个孩子。没有妻子的日子是很寂寞的,但是有女儿陪着我我并不觉得寂寞。我每天都把她送到幼儿园去再上班,日子过得就像是山野里的一条小河,平静而和谐。
什么?你觉得我汉语说得很好吗?嗯,我觉得我汉语说得还蛮好的,也许我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文学家。我汉语说得那么好是因为我从小就对中国充满憧憬和向往。中国是一片古老的土地,但这片神奇瑰丽的土地上有着一代代的新人。而我对中国的感情,源自于小时候随我爸爸到中国的一段经历。在那个时期我遇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从此以后就和我的一生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天,天下着大雪,大风把大雪刮得到处乱飞,外面就像是战场一样乱七八糟。我在公司,忽然间来电话了,电话那头一个女老师告诉我,我的女儿洁茜丝肚子痛,被送到了医院,由一个叫林林的老师陪着,要我去一下医院。我放下电话后就去医院了。
在车上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拨通了那位林老师的电话。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但因为当时心里很急,就什么也没有想。
“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连忙用中文说——因为我女儿上的是华人的幼儿园,那里的孩子都是华人的后裔,老师也是华人——“你好,我是洁茜丝的爸爸,洁茜丝现在怎样?”
“她没事,你放心吧,医生说她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你不用急。”
“那就——啊——”就在那时,前面的风雪中迎面驶来一辆车,我就那样和那个倒霉的车主撞得四脚朝天。
“你怎么啦?喂,你怎么啦?”电话里传来林林的声音,我被车座卡住了,动弹不了,只能对着话筒大喊:“我想我遇上车祸了!!”
“你没事吧!”对面那个同样被因在车里的车主大声喊。
“我没事,你呢?”
“还好,没受伤!”他大声回答。暴风雪吞没了我们的话语。
后来我们两个被送到我女儿所在的医院检查。我受了一点轻伤,另外那个人没有受伤。我们拥抱了一下就道别了,我开始寻找我的女儿。
“爸爸!爸爸!”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寻声望去,只见我女儿挣脱一个女孩子的手,像小鹿一样向我奔来。我一把抱住了她,这个小小的家伙,有着西方人的面孔和乌黑的直发的混血儿。
“你怎么样啦?哪里不听话?”我抱住她连连吻她。
“我没有不听话!”洁茜丝嘟起小小的红唇,说。
我望了望不远处的林老师,向她笑笑。她也回以一笑。
她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如果用一个词去形容她的话,那就只有清丽脱俗了。她并不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人,但是我从没有遇到过哪个人能在我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她望着我,唇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我禁不住走上去,对她说:“林老师,谢谢你照顾我的女儿。”
“不用谢。”她笑了笑。“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我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出了车祸了吗?”她眨了眨眼睛,仿佛自己听错了什么。
“哦!”我恍然大悟,“是撞车了,在风雪中,但我和对方都没事,我只是擦伤了一下而已。”我伸出手给她看我的伤口已包扎好,她松了一口气。
“老师,你放心,我爸爸撞车就像洗澡一样平常的,他为了耍帅经常开快车的。”洁茜丝开始口无遮拦了。
“你说话要小心点!”我有点生气了,她竟然当着这样一个女孩子的面揭我的老底,那多没面子!“我什么时候耍帅啊?你爸爸不用耍都很帅啦!”
林林见我们这样亲密,只是笑了笑,我们也笑了。
“洁茜丝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她是一个混血儿吧?”她望了望洁茜丝,然后又望了望我,眼里荡漾着好奇的清波。
“是的,她妈妈是一个中国人。”我说。
“林老师也是一个中国人。”洁茜丝说。“她刚来我们学校不久,但她是一个像我一样可爱的老师,我很喜欢她。”
我笑了,林林也笑了。
“爸爸,我饿了。”洁茜丝扯着我的金黄色的头发说。
“好吧,待会我们去快餐店吃。”我回答说,又问林老师:“林老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但是医生说,洁茜丝最好不要吃别的东西,最好喝粥,而且自己做的会比较好,外面的东西最好不要吃那么多。”林林劝说道。
“是吗?”我皱了皱眉头,自从和前妻分居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在家里吃了,都是跑到外面吃。我想也就是这个原因害得我的洁茜丝肚子痛。“但是,我家的厨房已很久没动过了,上面的灰尘比我的脸皮还要厚!”
林林听到这里就笑得花枝乱颤,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她不笑的时候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而如若她笑,那笑容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照亮了整个天空。
“你这个人真的很幽默,怪不得洁茜丝那样的开心。”她说。
“难道你不开心吗?”我有意无意地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她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叫人悲伤的故事。她并不怎么开心,她可以更开心的。
她愣在那里,好像知道我猜到了一点什么。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们要去哪里呢?”洁茜丝打破了沉静。
“回去我煮粥你喝吧!”我说。
“我不喝你煮的粥!”洁茜丝转了转眼睛说,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除了头发外,她没有一点像中国人,我倒更希望她像一个黄种人而不是白种人。
“为什么?难道你喝过我煮的粥?”我很奇怪。
洁茜丝用小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我有一个很漂亮的鼻子,这也遗传给她了。“不用喝就知道你煮的不是粥啦!”
“要不,我给你煮粥喝吧!”这时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林林说话了。
“好啊!我想老师你煮的粥一定会很好喝。”洁茜丝高兴地在我的怀抱里大叫大笑。
“那谢谢你啦老师。”我感激地望了望她,她善良地笑笑。
我们一路开车回家。林林就坐在我的旁边,洁茜丝坐在后面。我感到林林有点紧张,于是我就一本正经地说:“你放心,现在我肩负着两个人的生命,不会耍帅的了。”
她听完后又笑了。“你真的很会逗人。”
我说:“我只会把不是很快乐的人逗乐,但是不会把本来就很快乐的人逗乐。”
“你觉得我不开心吗?”她忽然问。
“有一点吧!”我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只是从见你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
“我也希望你的感觉是错的。”她说完后就不再言语了。我们平安地回到了家。
“老师,我带你看一看我们的全家福吧!”洁茜丝一下车就拉着林林的手说了。
“洁茜丝,”我说,“你不要烦着老师啊!”
洁茜丝带着林林来到客厅,而我就去厨房那里翻箱倒柜地找米。已经没有米了,我就开车跑去买,当然你放心,我没有出车祸,家里还有两个人等着我回去,我怎么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呢?说真的那天我真的很开心,虽然我一眼就看出了林林的不开心。其实那时我并不是很开心的,只是我把那情绪掩蔽起来,而她的忧伤则表露在她的神情之间。我们都是心灵受过伤害的人了,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我们相逢又相识了。
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幅很动人很温馨的画面:林林和洁茜丝依偎着坐在一起,淡淡的光线柔和地照下来,一张是天真无邪不经世事的脸,一张是有着淡淡的忧愁淡淡的感伤的单纯的脸。一种温柔的感觉涌上我的心,我生平第一次感动了。
也许你会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像女人那样多善感婆婆妈妈呢?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但那确实是我当时真实的感动。
我走过去。她们正在看我和前妻的结婚照。林林望了望我笑了笑,说:“你妻子真美。”
我点点头,淡淡地说:“美是美,但很快她就不再是我妻子了。”
林林愣了愣,低下了头,说:“对不起,我——”
“没什么。”我轻松地说。天晓得其实我心里并不轻松。虽然我知道我已不再爱我的前妻了,但是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多多少少也会给人留下阴影。
后来林林就到厨房里煮粥去了。我也到厨房里帮个小忙。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一下子就让人记住了。姓林,单名一个‘林’字。”我一边装模作样地擦擦这擦擦那一边说。那时候我心里开始想起一个人来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中国女孩子。
“你的中文很好。”她没看我,只是一边洗着米一边说。
“当然,我从小就开始学汉语了,而且很喜欢汉语。”
“你好像很喜欢中国,对吗?”
“是的,我喜欢中国,这种情感源自于我小时候一次到中国去。那些在中国的日子使我对中国有着不可解的情结,从此以后我就爱上了中国,学习汉语,并且发誓以后要娶一个中国人做妻子。”说到这我笑了,望了望她,她果然愣了一下望过来。
她停了一下,说:“那你愿望成真了。”
“曾经成真,”我耸耸肩,有点无奈地说,“但最终也只是雾中花水中月罢了。”
她似乎对我和我妻子的事很好奇,但她没有像你问我关于她的事那样追问我。我说:“说说你吧,你来这里多久了?”
“不到半年。”她说,继续切菜。
我看见她的无名指上有戴过戒指的痕迹,就问:“你结婚了吗?”
她显然吃了一惊。我想她心里有点恼怒,我们相识还不到半天我就问这么多问题。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说:“是的,已经结婚了。”
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新婚的快乐。“你的戒指呢?”
她笑了笑,有点凄凉,“太紧了,戴得有点痛。”
我想她背后一定还有什么的,就像她也知道我背后有什么事一样。只是我们相识还不深,并不了解。
“你……”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老家是不是江南?”
她又吃了一惊,诧异地望着我,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她真的是来自江南的林林!我心里一惊。
“没什么……”我开始语无伦次了。“猜的。”
“怎么我觉得你好像是算命的,一下子就把我看懂了似的!”她眼里放出奇异的光芒,像是迷途的小羊找到了主人。
“没有,我只是猜的而已,我不是吉菩塞人,我不会算命的。”我连忙说。“我只是……只是第六灵感有点准而已。”
“是吗?”她不相信似地笑笑。“那——你的第六灵感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样来到加拿大的吗?”
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不曾谋面的林林。她曾经说过她一定要来到加拿大的,她曾经把这个愿望当作她青春和生命的赌注。但是她最后一封信是多么的绝望,她说她申请失败了……现在,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泉水那样涌上心头,我的第六灵感告诉我,眼前这个林林,就是一直以来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你——你——”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出来,但最后还是说了:“你是嫁过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对你丈夫有着怎样的感情,但我知道你嫁给他,有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来到加拿大。”
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我眼里看到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什么。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林林到底是谁呢?眼前的这个林林和那个神秘的林林又有什么关系?你听下去就会慢慢地明白了,你曾说过,我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高手啊!

我说:“是的,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家。”
慧玲已经睡着了。天地一片寒冷、黑暗。虽然人世间就在那些倒塌的墙外面,但我却觉得我们已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在这世界的一角,我们是多么的脆弱。而支撑着我们在这死亡的绝望中生存下去的,就只有远方关爱着我们的人了。





在那以后,还曾发生了几次余震。当天地又开始动摇的时候,我们三个被世界遗弃的人就在黑暗里不停地祈求,祈求上面的天花板不要砸下来,祈求上天不要夺走我们任何一条生命。慧玲有时候很累,但她从来没有哭过,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强。而Jacky的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他的脚开始慢慢地恢复知觉,就开始感到那钻心裂骨的疼痛了。而我还好,受的只是轻伤,除了皮肤擦损和肌肉疼痛外,没什么大不了。
有时我会听到Jacky轻微的呻吟声,那样的低沉,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们听到的,怕吓着了我们。我说:“如果你痛你就大声叫出来吧!那样你会好受一点的,我们不会害怕的,对吗,慧玲?”
“是的。”慧玲听话地说。
“Oh, my God!”他骂了一下自己,但还是蛮轻松地说:“我一生中撞了好多次车了,但还没哪次撞得像这次这么严重!”
“因为这次是天灾啊!由不得你想的。”我说。在这个绝望的境地,有个人说说话还是很好的。
“叔叔你是不死的。”慧玲说。
“为什么?” Jacky忍住疼痛问。
“你出了那么多次车祸都没死,当然这次也不会死的。只要你不死,我们就不会死。”
他轻轻地笑了。“是的,我真的是不死之神。因为如果我死了,林林也会死去的。她的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去了,是我给了她再生。所以我不能再一次让她死去的。”
“继续讲下去吧!”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想那会是一个很美丽但有点残酷的故事。在这里,回忆是最好的良药了。”

那天她回去后我找到了林林的信件。那一箱信件已被岁月的风尘所蒙住,但透过岁月的痕迹我依然记得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女孩子。只是这几年来她都没有和我联系了,我不知道她后来过得怎样。
而现在,那个林林从遥远的江南来到了我的身边。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在这个错的时间吧,它真是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个玩笑太沉重了,我们都背不起。
夜里我一直没有怎么睡着,我脑海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貌。我一直以来就了解她了,像了解自己一样的了解她。我知道她为了来到加拿大寻找她的梦想,不惜嫁给了她不爱的丈夫。
第二天我送洁茜丝去幼儿园,很想再遇到她。而她也站在门口的枫树下,若有所思地接待每一个小朋友。在火红的枫叶下她显得那么脆弱和无助,但只有我晓得在那单纯清丽的脸孔下深藏着一个怎样的脑袋一个怎样的思想。她的心远比她的人复杂。
她见我来了,眼里放出明亮的光芒。
“嗨!老师!”我摇下车窗,给了她一个笑容。
她回以我一笑。“你们来了。嗨!你怎样,洁茜丝?好了吗?”
“好多了!”洁茜丝笑成一朵花。“但爸爸叫我骗你说我还没好想要你到我家煮粥给我们喝!”
“Oh no!!”我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但我什么时候要你把谎言也说出来?!”我尴尬地望了望林林,她的脸微微有点红,笑了笑。
我连忙解释说:“其实……唔我是说你昨天煮的粥很好……洁茜丝很想再尝一下但我自己不会做,而且她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如果方便的话——”
“好的,我今天煮给你们喝。”林林看我这么窘迫,又笑了。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笑,虽然那个笑容有点忧郁。
我一听就发晕了,想也没想就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又可以见到你了!!”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林林,她愣了一愣,轻轻地抿着嘴笑了。
“我是说——”我又心虚地补充道,“洁茜丝又可以见到你了。”然后不自然地笑笑,算是自嘲。
那一天过得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我就冲着去幼儿园。当然那天我开车开得很小心,因为那时我就觉得我的生命不只与我有关,还与另外两个女人有关,那就是我的女儿洁茜丝和我的未婚妻林林。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他丈夫恰巧也在那里接她回家。林林的脸上有点不愉快的神色,我猜多半和我有关。她丈夫是一个看上去很文雅的人,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虽然我还没接触过他,但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和林林并不相衬,他们虽然同是来自中国,但他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也许你会认为我这个人太自大了,什么都自以为是。但是我就是一眼看出他们走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相爱,而只是为了某些目的而已。
“Hi!”我走上去,很礼貌地伸出手。
他也伸出手和我礼貌性地握握。“Hi!”然后他就转向林林,说:“就是这个洋鬼子要你去煮粥吗?”
林林很生气,她望着他,抿抿嘴唇,坚决地说:“不是他要我去的,是我自己愿去的!我说过,他女儿病了,要喝粥,而他不会煮!”
“自动送上门去当人家的后妈吗?”她丈夫讽刺地笑笑,双眼像匕首一样直刺向林林。
林林受了侮辱,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想她心里一定很气,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被自己的丈夫这样说,任何人也受不了。她也不理我的存在,直逼着她的丈夫,硬硬地说:“我是你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我的妻子会为另外一个大男人煮粥吗?是我的妻子就应为我和我的父母煮粥!”
林林绝望地笑笑,很凄凉,说:“你以为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吗?他听得懂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时,她丈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许他从来没想到我竟会听懂汉语,更没想到他那样说话很不理智。他望了望我,眼里交织着妒忌和仇恨。然后一声不响地走进车里,离开了。
我看见林林的脸上满是羞愧和怨恨。她眼里含着泪水,这使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流也心中的泪水。我走上前,其实我可以想象到她现在所处的处境,想象到她和她丈夫之间的事。我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无奈地说:“I am sorry!”
她转过身,很拼命地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她的肩膀微微有点颤抖。过了一会儿,她转过来,虽然脸上还有点憔悴,但已经有了点笑容,那笑容就像是丛丛乌云中的一线金色的阳光,灿烂而绝望。
她确实是那个远在江南的林林,只有她才能够这样的坚强,坚强得近乎固执。也只有那个林林才有那种绝望中的狂野,而在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林林,在她那泪痕未干的眼里,我看到了种狂野。
“我们走吧!”她说。
于是我们三个开车回了家。一路上就只有洁茜丝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林林和我都很沉默。她在想一些别的事情,而我也在想一些事情。
吃过之后,我送林林回去,洁茜丝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想,要不要说点什么呢?这样不说话气氛很怪的。就当我想着该说点什么时,她说话了。
“你能教我开车吗?”她望着我,真诚而坦然。
我愣了一愣,接着说:“当然!”我停了停,又说:“我们开到河边荒地里吧!在那里不会撞到什么的。”
“好的。”她说。
在那里我和她互换了位置。她有点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着。我说:“第一次开车吗?”
“是的。”
“不用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经常撞车,所以在这方面我有的是经验。”我望着她扬了扬眉毛。
她笑了。“你这个人真会说笑。”
“哪,这样,你的手这样……”我伸出我的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她的手并不软,但很小巧很温暖,我能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我的心里,我的心一阵颤抖。
我没想到我还会有这种颤抖的感觉,因为我已过了易冲动的少年时期了。
我想她也有一样的感觉。当我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车上时,她的手连着她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就像是一股电流流过她身体一样。她学得很认真,不一会儿就可以试着一个人开了。她脸上现出了惊喜的神色。
“我会开车了,我会开车了!”她笑着说,就像一只小鸟刚学会了飞翔那样的自豪。
“怎么忽然间想学开车了?”我问。
“其实我一直都想学开车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她一边开车一边说。
“你丈夫不许你开车吗?”我厚着脸皮问。
她愣了一愣。“你脸皮真厚,我和你才刚刚认识,但你装得好像看懂了我似的!”
“我说过嘛,我家的厨房的灰尘和我的脸皮一样厚。而你也看到了,我家厨房的灰尘有多厚了。”我转了转眼,不再望她。
她又笑了。“你这个人很有趣,而且——”她打住了。
“而且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而且有点坏。”她轻声说,说完又笑了。
“是的,我并不是一个好男人,我承认。所以每当我认识一个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也被我的英俊吸引的话,我就会首先告诉她,我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好男人,或白马王子。”我漫不经心地说。
“有句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也漫不经心地说,然后她也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好女人。”
“我知道。”我点点头,说。
她听了之后吓了一跳,差点把车撞向了河边那棵古树上。她吓得把车停了下来。
“哦!”她愣在那里,还为刚才的危险害怕。“好险!”
“没事没事,”我安慰说,“现在不是很好吗?你小时候学走路难道没有摔倒?”
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我也跟着走了下去。河边的暮色很美,夕阳的光辉一泻千里,染红了广袤的天空,也温柔地铺在了河面上。我望着在夕阳的辉茫中越显得凄美的她,刺激地说:“怎么样?怕了吗?不想学了吗?”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放弃的,因为她是那样的倨强和要强。只要认定了,她就会义无反顾地为之努力,用她的话说,就是“要输就输给追求,要嫁就嫁给幸福”。
“不,虽然我怕,但我还是要学会开车。”她坚决地说。
“为了自己自由地去你想去的地方而不用坐你丈夫的车吗?”我旁敲侧击。
她深意地望了望我,低声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并不知道什么,只是我猜到什么。”我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和我的婚姻都不幸福。”
“你不要老是装作你什么都懂的样子好不好?我们刚认识,你不要老是扮演救世者的角色好不好!”她抿了抿唇,说。
“告诉你自己,你并不爱他。”我不理她刚才的话,我也和她一样的倔强固执。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我。
“面对自己吧!不要再逃避了。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难道你会怕最真实的自己?”
她低下了头,说:“是的,我并不爱他。”良久,她又说:“我不是一个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你只是输给了自己的追求所以才出卖了自己而已。”我又在“扮演救世者的角色”了。我望着她,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中,我读懂了她,她也在迷茫中模模糊糊地知道了点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人,我性子很急,脾气火爆,说了出来。
“我就是把你从蒙昧中拉出来的乔安然。”
我望着她,她望着我。在那一瞬间,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流星般,在我们的脑海里闪过……





那天夜里我回到家,我的前妻回来了,带来了离婚证书。
她望着我默默无语。我也默默无语地签上了我的名字。
对于这段婚姻,我毫无眷恋之情。也许你会说我是一个不重感情的人,但这段婚姻给我的人生中带来的只有伤害。谁都知道一生结一次婚的人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但我第一次婚姻却是这么的失败。
“洁茜丝归你好了,我会定时给赡养费的。”她冷冷地说。
“你不给也行,我养得起。”我很生气,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可以这样的冷若冰霜?
“我也付得起,我嫁过去会很幸福很有钱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从来没有担心你的钱的问题,你是那么美,自古美女都不会穷死的。”我没好气地说。
“你还爱着我。”她自信地说。“Jacky,你心里还有我的,对吗?”
“世上的美女多的是,难道我都会去爱?虽然你很美,但别忘了,我也是一个美男子。况且人的肉体是会老去,最终化为尘土的,如果一段爱情一段婚姻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也不会长久的。”
“是的,我承认你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美男子,你曾给过我一切。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只是小酒店里的一名无名的服务员。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是你给了我一切。”
我只是冷笑。是的,当初她刚来时还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服务员。在加拿大,当地白种人、当地华人和外来移民者的地位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对刚从中国大陆移民过来的华人来说,要想进入当地社会的主流有点困难。如果不是我娶了她把她从那里拉出来,她还是一名很平凡的打工妹而已,根本认识不了现在的情人。她的情人是一个商业家,也是华人。
“听说你和一名华人老师走得很近,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了她一眼,爱理不理地说:“你又有什么忠告?”
“小心她,也许她也会希望你能把她带出——”
“她不是你,”我打断了她的话,“她是真正的灰姑娘,而且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是的,我了解林林的一切,她的成长她的变化以及她的情感。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应在一起的了,只是我放弃了这样的机会,没有去找她,却让她来找我,而当她找到我时,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曾随我爸爸来到中国。那时我爸爸因工作的需要,我们来到了江南水乡一个小小的城镇。就在那里,我第一次遇到了林林,而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我第一天来到江南水乡就惊叹于它的宁静秀美和明丽了。虽然那里并不繁华,但是那自然景色让我流连忘返。我住在一个依山向水的小楼里,第一天我在小楼里向外望去,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河边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我那时候刚来中国很孤单,就走向她。她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我在她背后站了很久,我看着她在画画,画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着华丽的长裙。一片树叶落在她的头发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知不觉地伸出手弹掉了那片叶子。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我看到一张清澈纯净、就像这江南水乡一样秀美的小脸。她显然吃了一惊站了起来,那张画也随着漂到了河里去。
我记不起当初我说了些什么了,也听不懂她说什么。我只是跳下河里去,尝试着拾回那张画。当我在河里努力游向那张画时,我隐隐约约地看到她在岸边大喊大叫,很害怕的样子。
但我一会儿就拾回了那张画了。我和那张画都湿漉漉地上来,她一把拉住我,双手颤抖着,嘴唇也白了。
我笑了,原来她怕我淹死了,但我的水性很好。
我一脸愧疚地把那画还给她,她推还给我。我还以为她嫌它湿了,但后来才搞懂她要把它送给我。我收了下来。她还要我坐下来,给我画一张画。我就坐下来了,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明白对方的意思。我也不明白当时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感悟力,也许正如那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
后来我听别人说,她是一个很有画画天赋的女孩子,从小就爱一个人画画,没有人教她怎么画,她就一个人涂涂画画画出很好看的人儿来了。那是纯天然的,就像她本人那样不经过雕饰。
但是她没有上学,因为她家里比较穷。江南水乡虽然有着天然的美,但那里的人比较穷,很多小孩子都没有上学。但我觉得她应上学,她有着别人没有的画画天赋,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出色的画家。她送我的那两张画至今我还保留着,虽然她把我画得太漫画了,但还是非常像小时候的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给你看看。后来我回国了,我心里一直想着在远方的那个女孩子。看着画中的那个自己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我想,如果她上学,她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我爸爸时,我爸爸吃了一惊,但他很赞成我的做法。他看了林林送我的两张画以后,就说:“好的,你的生活费我来付,你自己一边读书一边赚钱供那个女孩子上学吧!”
就那样,我一边读书一边在外打工赚钱,寄给一个在中国的朋友,让他替我以一个老人乔安然的名誉资助她上学。我在这边打工赚的钱不多,但换为人民币就不同了。而且她在那个小城镇读书,花费并不大,所以我有能力供她上学。而她为了感谢我给了她上学读书的机会,定期要给我写信,把她的事情告诉我。因为我是以一个老人的身份资助她读书的,彼此相差很大,所以她就把她少女的心事都告诉我了。为了读懂她的来信,我就开始学汉语了。这就是我汉语为什么那么好的原因了。
但我没有给她回信,她来了很多信,我一封也没有回。开始她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回,后来就自己给自己解释了。她曾在信里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回信了,因为你太老了。我想,你的头发一定像雪那样白了,但脸色红润,就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你吧!你不回也好,让我觉得你就是上帝,我可以把我所做的一切事告诉给你听,即使是错事也会告诉的,因为你不会像别人那样责备我做错了,因为上帝对向他忏悔的人一向有着宽广的胸怀。而且你知道我的一切,我并不孤单。”
对她的许多信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自从林林再次闯入我的生活。那天以后我回去把她的信看了好多次,因为在这以前,她已没有给我写信了。
我知道她曾经有过一段最天然最纯真的恋情。那是在她读中学的时候。初三那年的某一个深秋,当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无意中抬起头来,看到那个男生——他名字叫江枫——静静地坐在那里。深秋的阳光温柔地流泻在他身上,在他英俊的侧面上反射着金色的光晕。窗外的树叶在秋风中“沙沙”地落下,他就像白马王子一样走进了她的生活中。
她以前从没有爱上任何人。追求她的男孩儿不少,但她都没有心动。而窗前秋叶下的那个叫江枫的男孩子,就只坐在阳光下,却一下子走进了她的心田。
江枫是一个很有个性很受女孩子男孩子欢迎的人,她在信里是这么说的。他长得英俊,个性又活泼,仰慕他的女孩子很多,林林就是其中的一个。但她不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围着江枫转,她是一个内向的不易向别人坦露自己的人。而江枫也不是情场上的白痴,来自远方的某一束温柔的目光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那个人就是他们这一年级中传说中的冷美人林林。
她不是那种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她是一个外柔内刚、成绩优秀、含蓄深远的女孩子。她不会一下子就与别人深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又不是没有朋友。她朋友不多,但都是很好的好朋友。她就像是一件精致的钻石饰品,不少男孩子都想拥有,但很多人都不敢,害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林林一直爱悄悄地在心里爱着杨一,她不打算向他表白。她认为自己还太小了,不想一下子就谈恋,而且我给了她一个很宝贵的机会上学读书,她不想辜负了我对她的期望。她深知道她与别人不同,她是不幸中的万幸。后来她慢慢地有机会和江枫接近了,她发现原来江枫家就在她家附近,走路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所以上学放学都会无意中遇到他。每次遇到他,她都会在后面骑车赶上来,说:“嗨!”他也会回过头来,很开心地说:“嗨!”
有时是他从后面赶上来的,他骑着自行车,赶上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眨了眨眼睛,说:“嗨!”
整个初三,他们都那样保持着那种细微的关系,彼此有好感,但彼此都装作不知道。
后来他们一起考到了城里的重点中学。那时她心里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期待。爱已悄悄在她的心中萌芽了,她知道自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江枫。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会一直把这段恋情藏在心中不让江枫知道的,直至他们都长大了,她才会向他表白她多年来对他的爱意。但是在某一个天,她从朋友那里得知他与一个女孩子好上了。
她把江枫当做她的整个世界,曾经,她年轻的未受过伤害的心灵也以为她也是江枫的整个世界,但是现在,所有的憧憬和梦想都在瞬间破灭了。江枫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在路上遇到她时还是会赶上来,在后面拍一拍她的肩膀冲她眨眨眼说一声:“嗨!”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他只把她当作一般朋友而已,他身边有很多仰慕他的女孩子,他都把她们当作一般朋友而已!
但她还是固执地相信江枫曾经爱过她。她至今也不知道江枫曾经对她有着怎样的感情。眼看着江枫的成绩一点一点地滑下去,她心里很着急。她有一个很美的梦想,就是与江枫一起上大学,携手漫步在大学校园里。但是以他们俩现在的成绩那是不可能的,她成绩是那么好而他那么差。终于她不顾女孩子的羞涩,给他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信中诉说了她对他的深深的感情和殷切的期望:一起上大学。
他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孩子,她付出了很多。但是她最终还是得不到她所付出的一切。
表白之后他和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他心里是有她的,只不过他像别的男孩子一样,怕自己不能拥有这件精致但脆弱的钻石饰品。在他来说,她就像是玫瑰,虽然艳丽动人但浑身长有刺。但我更喜欢把她比喻成刺猬,虽然可爱但会伤到人。其实她身上的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而已。而且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总不能够一个新的女孩子投到他的怀抱就把原来的女朋友抛弃吧!
报考学校时,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所很著名的大学,而她也知道他只报了一所一般大学而已。虽然她很爱他,但她不会为了他而折断自己梦想的翅膀。她曾在信中说:“是你给了我灵魂和思想,现在我知道在远方有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更为宽广的世界。我知道我要到远方去寻找我的梦想,在午夜梦醒的时候,我隐约地听到远方的呼唤。”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像我们原来所想的那样的,对吗?她来到了大城市,寻找她梦想中的远方,但是发现她心中的远方在更远的远方。在大城市里,她找不到她想得到的东西,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其实那时候的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满心憧憬和期待的她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她已经变了。爱和恨并没有明确的界线,爱得太深了,就变成恨了。只是她的恨并不是复仇之类的恨,她不是那种人;她就像荒野里的草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所有的爱都化成了一句话:“并不是我失去了你,而是你失去了我;我会遇到比你更好、更优秀的人的。”
但是她那几年真的很倒霉,我承认她的运气真的很不好。她满以为来到大学里会遇上某个人让她心里重燃爱之火,好让她忘记江枫,但是没有。在她以后遇到的男孩当中没有一个能取代江枫在她心中的位置。她曾在信中说:“也许我以后都不会遇上我爱的人了,因为我已经遇到了那个人,只是我错过了他。”
但是她还是心怀向往——我说过,她有着野草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她说,她心中的远方在更远的远方,她一定要到更远的远方寻找到它,也许那是一种生活,也许那是一种心态,又也许,那是一个人。
她在一封信里曾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当你是一个少年时,你有没有觉得在远方有某一些东西在等着你的到来呢?它就像一个遥远的呼唤,呼唤着你的到来,呼唤着你的追寻。我知道你是不会回答我的了,让我来替你回答吧!那些找到了的人会说,远方真的有某些东西在等待着你,所以不要放弃。而那些没找到的人会说,那只是少年的一个梦幻而已,它会在现实中慢慢地消失,直到忘记。”
她就是那样的追梦人,她说,“要输就输给追求,要嫁就嫁给幸福。”
她上大学的费用一半是我出的,一半是她自己打工赚回来的。虽然后来我给她寄的钱少了——因为在她还在读大学时我遇到了我的前妻,并且和她结了婚——但她还是一个月一封信,从来没有少过。后来她告诉我她要申请加拿大的技术移民,因为她觉得加拿大就是她梦想中的远方,但后来她说申请失败了。而那时她已工作了,我就再也没有寄钱去了。自那以后,她没有再来信。最后一封信里,她说:“我已经输给了我的追求了,就只希望能嫁给幸福。”
再后来,就在我即将把她忘记的时候,她,林林,那个满心梦想和期待的小女子,就出现在我的身边了。

Jacky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现在已是地震后的第二天了,但是四周还是一片黑暗,我们都又冷又饿,心里有点绝望和凄凉。
其实我心里真的很担心Jacky会支持不住。他讲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气无力,很虚弱了。身为护士,我很清楚一个人失血过多是会休克的,如果得不到医治,就只会慢慢地走向死亡。
“我觉得很累了,想睡一会儿。”他还是装得很轻松的样子说。
“不!”我说,“你不要睡去!你很清楚地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睡过去的后果!求你不要睡,如果你睡过去了,我就不会帮你了,我会通知你的未婚妻的……”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滚了出来。
“叔叔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睡去呢?我还想知道洁茜丝后来怎么样了!”慧玲也说。
他轻轻地笑了。虽然在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他笑了。
“好的,我继续讲,它会赐给我力量的。”他极尽平静地说。



第二天,我去接洁茜丝时,对林林说:“你能再来一次我的家吗?”
她望了望我,有点冷淡地说:“不了,我丈夫一会儿就来了,我要回家了。”
“哪儿是你的家?”我反问道。“那个只是像野兽一样爱着你的肉体和脸蛋的丈夫能给你一个家吗?那个只想有个妻子给他煮煮粥洗洗衣服生生孩子的男人能给你一个家吗?不要再骗你自己了!”我摇着她的肩膀,说。
她只是低着头,努力忍住泪水。
“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见她那个样子,我的心软下来。她真的是一件精致而脆弱的钻石饰品,虽然她比别人想像中要很坚强得多,但是别人还是会觉得她很脆弱。“上车吧,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
她还是面无表情。而我就不得不又拉又扯地把她推车里。
是的,我就像一个流氓那样把别人的妻子骗上了我的车,我真的是一个流氓。一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言,只有洁茜丝一个人在那里又唱又跳吵得我心烦。我生平第一次向洁茜丝开火,吼了一句:“静点!”
洁茜丝没有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害怕地静下来,最后在车后睡着了。我把车开到昨天那个河边荒地,把林林拉下车来。
夕阳还是像昨天那么瑰丽绚烂,霞光像流苏一样挂下来,水天一色。我们站在那棵古树下,河面倒映着我们两个人的身影。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一样。时间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再给你一个轮回,让你站在很久很久以后去回忆过去感慨万千。
“还记得吗?”我拿出许多年前她送给我的那两张画,指了指画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说:“这是谁?”
“灰姑娘。”她看了看那幅出自多年前她的手下的画回答说,不相信地望了望我。“你是……”
“没错,也许你已把我忘记了,但我没有把你忘记。你生来就是一个画家,一个追梦人。为了成就一个画家,我一边读书一边赚钱供你上学。”
“我一直以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我一直以为乔安然是一个老人,我不知道你就是多年以前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更不知道你就是乔安然。世界真的是小呵,我那么远地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遇见你。”说完她摇摇头,自嘲似地笑笑。
“当然,就像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来到所谓的远方而嫁给了一个你不爱的人一样。”我不客气地说。
“一直以来你都不说话,现在,你开始责骂我了吗?”她苦笑了一下。
“如果要责骂,那我先要责骂我自己。我不应该不回信,如果当初我回信给你,也许你现在就不会成为别人的女人了。”
“不要说了。”她打断了我的话,“我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的,幸福不幸福,也是我的事而已!”
“难道我会看着你一直不幸福吗?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无知中拉出来的,我不能置你于不管。”我摇了摇她的肩膀,继续说:“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你为什么要低着头?你在逃避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一直低着头咽哽着,不想让我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后来她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中直逼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Jacky,你已经死去了。当我的梦想在现实中死去的时候,你也一同死去了。你曾给我希望和梦想,但是在现实中,希望和梦想太遥远了。”
“你的希望和梦想到底是什么?”我问,我不明白她,我原以为我了解她,其实不。
“远方。”她在我摇晃中坚决地说。
“你现在已来到远方了。”我说,“你还想要什么?你现在已来到你梦寐以求的远方了,你还想要什么?加拿大繁华的都市生活?开着名贵小车去兜风?进入高级时装店?穿金戴银像个真正的贵妇人那样——”
她用她那双苍白的手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这些都曾经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曾经梦想着拥有这些东西。我曾经说过,我向往远方,是因为远方有我所不知的东西,也许那是另一种新的生活,也许那是另一种新的态度,又也许那是一个人。我已变了,我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林林了,在这几年里我变得虚荣了,你曾给了我灵魂,让我学会了思考,但是我却出卖了我的灵魂了。
“你知道吗?你让我相信梦想和希望,让我相信在远方有某些东西在等待着我的到来。而我为了找到那东西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艰辛你又知道吗?我不惜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并且伤害了他,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在所谓的远方与你相见。但是当我们相见时,我们都不是当初那个完整的人了。
“灰姑娘不远万里地穿着水晶鞋子来与王子相遇,而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过后,你有像王子苦苦找寻灰姑娘那样找寻我吗?如果是你找我而不是我找你,我们都不用受伤了。
“就在我开始不再相信梦想和希望,不再相信远方有个人在呼唤着我的到来的时候,就在我开始意识到这些年里我只是活在浪漫的童话故事中憧憬着梦中无法实现的幸福并且尝试着走出童话世界接受最客观的现实时你却出现了!”她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了,泪水像崩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我紧紧地搂住她,托起她的脸,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她……
良久,我松开她,我的唇边还留着她的嘴唇的余温。我说:“是的,你说过,我曾给予你灵魂和思想,那现在让我再给你生命,让你死去的心再度苏醒过来,好吗?”
“已经太晚了。”她说。
那天我把她送回家。她丈夫在门口冷冷地等着她的回来。望着她丈夫那冷若冰霜的脸孔,我真的恨不得走上去凑他一顿。他只是贪婪于她的肉体和美色而已,他没想到她是一个有思想的女人,而这思想,是我给予她的。

“我很想再见到她。” Jacky虚弱地说。
“你一定会再次见到她的。”我鼓励说。“你会活着出去的,对吗?她那么辛苦地找到了你,你不会再离她而去的吧!”
“还有你的洁茜丝。”慧玲说。
“当然,我是不死之神。” Jacky又重新有了希望。

第二天我送洁茜丝到幼儿园时没看到林林,其她老师说她丈夫打电话来说她今天不舒服不来了。我一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开车去了她家。路上因为心里乱如麻,而且开得很快,就与拐弯的一辆车相撞了。真倒霉,我一生好像跟撞车有缘似的!当时我就这么说出来的。
我下车,我和我的车没有什么损伤。而当我走向另一位车主时,我不相信我的眼睛,那个车主,竟然就是林林!
“Oh no!”我不由得佩服起她来。
她看见是我,给了我一个倔强的笑容。
“终于可以开着车逃出他为你设置的鸟笼了吗?”我赞赏地笑笑,伸出手。
她把她的手递过来,我一把拉起她——我这个人特别爱占小便宜的——顺便把她抱在怀里。她轻轻地笑了。
“自由的思想就是我飞翔的翅膀。”她躺在我怀里说。
我俯下头去,又深深地吻住了她。“想通了吗?”
“想通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跟他离婚,再嫁给我。”我咬了咬她的唇,轻轻地但很坚定地说。
“我可以做你的情人,你的红颜知己,但是我不会和他离婚的。”
我放下她。“为什么?”
“我已经够坏了,他娶了我没有哪天是好日子。我不想伤害他,毕竟是我利用了他。”
“你给他戴绿帽不是更坏吗?”我反问。“虽然我知道离间别人夫妇是会有报应的,但我还是要说,他并不爱你,他自以为他爱你,但不是的。也许他爱的只是你的肉体,而不是你的灵魂,他甚至不知道你有灵魂。”
“是的,他不知道我有思想。”她笑了,有点轻蔑地说:“他以为他打电话到幼儿园里说我病了在家休息我就会乖乖地呆在家里了,他想也没想到我竟然学会了开车!”
“而且还学会了撞车!”我也笑了。
“听我说,”我继续说,“等他一回来我们就告诉他你要和他离婚,让他知道你并不是一个玩具娃娃。”我像哄小孩子那样哄她。她真的像一个小孩子,一个倔强的不服输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却幻想着去征服这个世界。
“不,”她说,“这是对我的惩罚。我太虚荣太自负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去伤害他。所以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接受这得来的惩罚了。”
“你没有伤害他。因为他不曾爱过你。只有爱过你的人才会受到你的伤害,就像多年前你受到了你爱的人的伤害一样。况且这本来就没有对与错之分,我们本来不是在一起的吗?”
“如果我那样做,我就不是一个好女人了。”她还是摇了摇头。
“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女人。”
“你也不是一个好男人。”
“我知道。诱惑别人妻子,离间别人夫妇,怂恿别人离婚,我本来就是一个坏蛋。如果说要接受惩罚,那就让我们一起接受惩罚吧!毕竟,我们都是大坏蛋。”
“一个是虚荣轻浮放荡的有夫之妇,一个是拆散人家夫妻的流氓,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合更符合‘天造地设’这个词了。”说完,她仰起头,深深地吻了我。我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在这个她梦想中的远方。

“后来我们这对大坏蛋向那个可悲的丈夫坦白了,再后来,我们交换了定婚戒指。” Jacky讲完了。
“虽然你们做的事有点违背常理,”我说,“但我还是很佩服你们的勇气,羡慕你们的真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们那样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谁,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还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有点支持不住了。“现在就是惩罚的时候了。”
“不,你不会死的,”我大喊,“醒醒!不要睡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这里有人!”然后,一阵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来……



“就如灰姑娘对王子所说的那样,灰姑娘真的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际离开了王子,任凭王子怎么追怎么赶也跑不过灰姑娘。” Jacky坐在轮椅上一边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一边给慧玲讲那个未完的故事。其实故事已经在那最黑暗的日子里讲完了,只是慧玲还小,并不懂得现实与童话之间的联系,但我知道,在最后的最后,现实中的王子和现实中的灰姑娘走在一起了。“灰姑娘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即使王子的打猎多好,也捕不到她。
“后来王子就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去寻问,终于来到了灰姑娘的家找到了灰姑娘——”
“Jacky,”我打断了他的话。“不用王子去找灰姑娘了,因为灰姑娘现在主动找到王子了!”
他轻轻地笑了,那么温柔动人。“你朋友还是帮不了我。”
“怎么现实中的王子和灰姑娘和童话中的恰好相反呢?到底是王子找灰姑娘还是灰姑娘找王子啊?”我故意惹他生气。
“哦!”他皱了皱眉头说:“没办法了,现实是很残酷的,不是吗?虽然你的话有点不客气,不过你还是我的白衣天使。”
“你的嘴不要太甜了,搞不好啊我会爱上你这个怂恿别人的妻子离开她的丈夫的坏蛋的!”我开玩笑说。
“呵呵呵!”他爽朗地笑了,“在这个世上,只有林林才会让我冒着受上天惩罚的危险去离间别人夫妇!”
前面那个就是Jacky故事里的女主角林林了。她并不怎样,确实是一个很清纯的女孩子,但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看来Jacky说得很对,他爱上的并不是林林的肉体和外貌,而是那个深藏在她清丽后面的他赋予的与他相似的灵魂。
林林望着Jacky,她手里的定婚戒指与Jacky手上的相互辉映。
“亲爱的,我已是一个残疾人了,我不想连累你一生,你还是走吧!” Jacky开始胡言乱语了。
“好的。”林林走过来,脱下她手中的定婚戒指,还给Jacky,说:“既然你已是一个残疾人了,我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还是到外面开车把自己撞成一个残疾人,让你重新给我戴上定婚戒指。”说完,就往外走。
“嘿!“Jacky大声喊,“名师出高徙,我想你不会把自己撞得怎样的,还是现在就给你戴上吧!”说完,他自己推着车赶了上去。
林林转过身来,伸出了她的无名指。

那次地震虽然是一次灾难,但它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每当以后当我和我的丈夫有了茅盾之后,我就会想起这次生死大地震,想起Jacky那个不一样的故事。他的故事太现实,我不敢做任何的评论,也没有资格。因为正如Jacky所说的,这本来就没有对与错之分。
慧玲有时还会想起远在远方未曾谋面的洁茜丝。她已出院了,但有时还会回来找一下我,当然是聊天而已。
就在不久前我收到来自加拿大的越洋信。
“我亲爱的的白衣天使:
你最近过得好吗?你放心,我不是来怂恿你和你丈夫离婚的,放心吧!为了保
证你们夫妻两人感情和睦,看完之后就把这封信撕了吧!
慧玲好吗?我把她的故事告诉了洁茜丝了,洁茜丝很想和她做朋友,如果你见
到慧玲,请你向她说一下吧!
我现在过得很好。在林林的帮助下我可以慢慢地尝试着走路了。不过林林不是
很希望我重新走路,因为我一会走路就自己开车去东撞西撞了。
下次来中国时,我们已是四口之家了!
祝你们相亲相爱一生幸福!
Jack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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