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兰妮

这是第九十九株白杨

灰雀的锈迹下
我是一株白杨

这是第九千九百
九十九株白杨
叶子优雅影子舒畅
这是大片白杨的最末一棵
在风中脱帽
脑袋光光

这是在劫难之后
这是已经毁灭了的地方
这是一些闭上的嘴巴
我知道这一切
就象知道我自己的手掌

此刻我进入
世纪末的白杨林中
我该面对这些沙漠的残烛
而默默哭泣吗?

这一天我成为毁灭的证人
我自己就是毁灭
在龇牙的荒野上
奔跑着时间和公狼
巨大的伤口跪下来
希望捧着灰烬
我该怎样面对你
在从未绝望的日子里
面对你第九十九株白杨?

这是第九十九株白杨
后面,走来了第一百只白羊
咩咩叫着
当天宴已散
我搂住落花
和下降的闪电

山谷撤走了
鹰盘旋
呵,太阳在哪里
我命中的最后一次圣餐
一天结束,我结束
没有食物,也没有来年
太阳没了,剩下石头和白杨
在这出世的大茫中
我拨灭灯花
如同死亡

第九十九株白杨
冰凉地贴在我的脸上
变成一滴血
一颗眼泪
哦!第九十九株白杨
我的等待将直到
花落三尺
水流百年
哦!白杨
天已为我造了
一处新居
亲爱的,我将在苍穹中
向你挥别

安魂

我给你唱这些安魂的曲调
不是昨夜的死亡就是明天的新生
十月皱纹里的河流早已干枯
风暴在凋零的花瓣上拧得更紧
被我们眷恋的最后一次哭泣
愈加成熟

我们梦见舞蹈的月光
多么细密,裸呈着少女的腰肢
即使在十月的记忆里
也不能消减苍凉的美丽

是谁渴望长久的沉睡?
刺痛的烛光,安慰着你
幽兰的伤口愈合
在风的背后

你藉着祈祷的声音
默念血和呼吸
默念情人般袭卷你的国度
用我的眼
你瞥见世外的天空
一只骄傲的鸟飞去
又飞回最后
在你心上，轻轻敛了翅膀

你几乎就梦见了最安详的死亡
有美人拥着清水歌唱
成簇的火焰燃烧了你的嘴唇
和目光
一只新生的鸟带着你飞去
啄破了那一朵
惊叫的红尘

整个夜晚，憔悴的十月
耐心地等到了
那水，分开了苍老的人群

你又出现了端庄地
坐在无数水的花瓣上
你等待十月一口一口地
被水喝光你！
生命只喊了一声，就投身在
这个有风的夜里

整个季节，夜晚比白天更亮
整个季节，幽遁着
处女的光
一边记忆，一边遗忘
直到被阳光打捞成
人之初，小小的婴孩呵
我哼着安魂的曲调：
“新生啊，新生！
在这盛大的黎明！”

春天午时

春天午时
一扇吹开的门大得无边
我的芽心被刮向天空
塑造天使的云团

该怎样生长
才算合乎生命的规律？
灵魂里的养料，粉红
鲜绿，左手握住右手
苔藓纠结着
石缝里的人群
挤过初生

往前走还是向后看？
持重的长者在这一年
离开我们，年轻的朋友
失去联系

等待重建的家园
长久地保持沉默
它在废墟里蹲下身体
任风雨在这里寻求庇护
流浪的鸟群辛苦觅食

爱情还只是简单的标本
钉在距离之上木讷而又陌生
辗转疲惫的守侯倚向桃花
落红潇潇

昨天傍晚，我渴望
有人来敲乡下的房门
没有发生

春天午时，我在苍茫的土地
深处，一手执镐
一手攥紧种子
低头，躬身
把终身的生活种进土里
太阳用汗水抽打我的脊背
褐色，比土地的颜色更深

沉默的舌尖，抵住牙齿
象一个稚嫩的孩子
落在思想的更生处
开始想念
绿色拔节的
春天午时，一个不被重复的世界
雨变成了青蛙
风变成了小鸟呵

2006。11。2。整理旧作。
_________________
布衣兰妮,花落衣中,影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