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许蔚]

神话


许蔚


（一）

那是一片云彩，在飘到头顶的时候变成了家门口的那株小樟树。我跑到树下去数星星，于是天变成了绿色，星星变成了黑色。当我糊里糊涂数不清楚的时候，我便在树下睡着了。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
那时候，有一头大黄牛在一边吃草。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块花生地，然后就是我家以及许多人的家。那里合了一个院子，用砖墙围了，鸡鸭在院子里胡乱的跑。下风的时候，就能够听见哗啦哗啦的树叶声，还有油油的味道，也便有了许多人在一起追逐嬉戏，于是天总是看不见的亮堂。
在我睡着的时候，天跑到牛背上去变成了昨天晚上妈妈夹到我碗里的那条弯弯曲曲的泥鳅。就在昨天，我看见两条大青虫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爬呀爬，之后有个哥哥把大青虫挑了下来。大青虫，青色的柔软，据说原来和大黄牛一样都在吃草。
家门口的小沟里倒了饭。这碗倒在小沟里的饭直接导致了一群小鸡围了上来，好像黄色的线团一样。在看小鸡吃饭的时候，我被打了。屁股痛得要命，相信比孙悟空的那个地方还红，于是我哭个没完。不知道是因为偷看了小鸡吃饭呢，还是因为给小鸡吃饭呢，反正小鸡一个个都飞跑开，然后又跑回来。我看小鸡的时候弯下腰，小鸡看我的时候，我家的窗户正大敞着，妈妈和爸爸坐在闹钟底下，滴滴答答。
这里所有的黄昏都跑到围墙外面去了，所以我家和许多人家都点起灯，照着从后门跑出去小便，然后跑回来，从前门出去。纳凉的时候，总是有许多人聚在一起，还有知了从好远好远的地方喊爸爸妈妈。我家后头的菜地里种了几棵青菜，几棵玉米，还有几棵大葱。许多人家的菜地挤在一起。
天黑得那么早，许多人都回了家，远远近近亮起的灯火，闪闪烁烁，于是，天跑到地上来走在我脚下，也不做声，静静的就像没有被踩到一样的柔软。真是好人！在那个独自的夜晚，我遇见了草丛中飞出来的两只萤火虫，像水一样的妈妈的丝绒裙。在得知萤火虫将要在集市上出售新酿的美酒的时候，星星换了月牙，我知道了他们不是和我说话的人。
这是一个伤感的夜晚，萤火虫飞走了。原来白天的叫卖声，在我明天的课本里变成了几个汉字和几个西文字母。而夜晚，萤火虫的美酒在梧桐叶落下的时候跑到我家的院子后面去了。院子后面跟着一块草地，很小很小，有好多的蒺藜。我在那里找到许多地衣，于是我在日记里写上了雨和雨后，以及雨后之后。在雨后之后，便是那块小湖泊，这是萤火虫告诉我的地方。那是妖精的湖泊。
我坐在我家的院子里，听湖泊的声音，在下雨的时候，妖精就会跑到云朵的里面。那时候的妈妈在我家的菜地里种下了一棵小花。我在小花的花蕊上看见妖精留给我的口信，我要在明天的午饭吃下赠送的果实和香料。于是，昨天的那次相遇就会在我的脸上显现，许许多多的人就会看见我的彩虹和我的家。那样的一个瞬间，我离开了。

（二）

妖精的湖泊在我家的后面，那里有的在任何一个南方小镇都能够找得到。

（三）

我想我的昨天，已经消失的眼泪到下霜的时候，我有了阳光。
我在和煦的阳光的包围下，睡着在青青绿绿的草地上，像一朵鲜花裹在绿色的毯子里，等露珠来唤醒。不想知道，于是不论梧桐，还是樟，有遥远的山山水水带走了探望我的亲人和朋友。那只脚鱼躲在罐头瓶里游来游去。
那是光和水的，妈妈和爸爸睡着了。脚鱼的罐头瓶坐在闹钟的身边，我家的菜地和许多人家的菜地挤在一起，在中间的小埂上可以找到许许多多的荠菜，还有黄色的小花。妖精和我用来通信的花蕊长在我家的菜地里。是紫色的。

（四）

睡眠传开来的时候，神话也传开来了。
脚鱼躲在罐头瓶里，吃我的米饭和胡须。
那个女人在天黑之前走出了森林。
森林是神话的开始。

（五）

如果不把这当成我自己的故事，我就继续不下去，感到胸闷和呼吸困难。然而，我的故事在什么地方开始，这却又是一个未知数，在我睡着之前，大脑总是在不停的工作，虽然我知道在我睡着之后，他依然在不停的工作，只不过他不说话，当然更不会告诉我。至少第二天不要头疼。如果说我是神，又有谁会相信呢，除了给我写信的那个女人，我相信的就只有贴在床头的那幅麦田和乌鸦。
已经不知道在哪一个下午了，那时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故事就发生了，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我在不在，反正那时候太阳阴一阵亮一阵，照着身上还是冷冷的。
那个女人在大约傍晚的时候从一棵树后面走过来。
于是，神话成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那时候的书籍，有关神话的很少很少，于是我开始写书，写神话。森林于是变成了简策上的故事，满屋子的都是故事的继续、终结和开始。当我累的时候，森林就变成了枕头给我枕在头下，能够感觉到松针踩在脚下的轻柔。
当我的神话故事写满了森林的时候，那个女人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森林里长了一朵蘑菇，那是用妖精的湖泊之水养成的，坐在上面就可以看见他的阳光和他的家。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到湖泊边上，用妖精的湖泊之水洗了脸，在湖边的埂上摘了朵小花，白色的花瓣，绿色的花蕊。我朝森林走去，一路上不停的嗅着小花的味道，没有味道，不过可以感觉得到花粉一粒一粒的润在鼻腔里，粉嘟嘟的。在雨后和雨后之后的地方出现了森林，有大片大片的落叶扑在地上。我就要进入森林了，小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扔在什么地方了，当我走在树与树之间的时候，森林还包着一股雾气，像穿着毛绒一样。当我见到蘑菇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容貌在写信。写信的妖精在浇灌蘑菇。那个女人在正从湖泊走来妖精的脚印上哭泣。我在蘑菇身边坐下，告诉他的神话在我的笔下要成为我的故事。于是睡着了的少年从遥远的记忆中悄悄穿上我的衣衫，于是女人在森林中留下的再也没有回来。那个清晨是不是有露水，这一点似乎是记录在哪一棵茶树的叶上的，厚厚的，润润的，透明的样子，味道很淡很淡，然而又好像有一点甘甜的样子。

[[豆芽]]

神话


许蔚


（一）

那是一片云彩，在飘到头顶的时候变成了家门口的那株小樟树。我跑到树下去数星星，于是天变成了绿色，星星变成了黑色。当我糊里糊涂数不清楚的时候，我便在树下睡着了。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
那时候，有一头大黄牛在一边吃草。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块花生地，然后就是我家以及许多人的家。那里合了一个院子，用砖墙围了，鸡鸭在院子里胡乱的跑。下风的时候，就能够听见哗啦哗啦的树叶声，还有油油的味道，也便有了许多人在一起追逐嬉戏，于是天总是看不见的亮堂。
在我睡着的时候，天跑到牛背上去变成了昨天晚上妈妈夹到我碗里的那条弯弯曲曲的泥鳅。就在昨天，我看见两条大青虫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爬呀爬，之后有个哥哥把大青虫挑了下来。大青虫，青色的柔软，据说原来和大黄牛一样都在吃草。
家门口的小沟里倒了饭。这碗倒在小沟里的饭直接导致了一群小鸡围了上来，好像黄色的线团一样。在看小鸡吃饭的时候，我被打了。屁股痛得要命，相信比孙悟空的那个地方还红，于是我哭个没完。不知道是因为偷看了小鸡吃饭呢，还是因为给小鸡吃饭呢，反正小鸡一个个都飞跑开，然后又跑回来。我看小鸡的时候弯下腰，小鸡看我的时候，我家的窗户正大敞着，妈妈和爸爸坐在闹钟底下，滴滴答答。
这里所有的黄昏都跑到围墙外面去了，所以我家和许多人家都点起灯，照着从后门跑出去小便，然后跑回来，从前门出去。纳凉的时候，总是有许多人聚在一起，还有知了从好远好远的地方喊爸爸妈妈。我家后头的菜地里种了几棵青菜，几棵玉米，还有几棵大葱。许多人家的菜地挤在一起。
天黑得那么早，许多人都回了家，远远近近亮起的灯火，闪闪烁烁，于是，天跑到地上来走在我脚下，也不做声，静静的就像没有被踩到一样的柔软。真是好人！在那个独自的夜晚，我遇见了草丛中飞出来的两只萤火虫，像水一样的妈妈的丝绒裙。在得知萤火虫将要在集市上出售新酿的美酒的时候，星星换了月牙，我知道了他们不是和我说话的人。
这是一个伤感的夜晚，萤火虫飞走了。原来白天的叫卖声，在我明天的课本里变成了几个汉字和几个西文字母。而夜晚，萤火虫的美酒在梧桐叶落下的时候跑到我家的院子后面去了。院子后面跟着一块草地，很小很小，有好多的蒺藜。我在那里找到许多地衣，于是我在日记里写上了雨和雨后，以及雨后之后。在雨后之后，便是那块小湖泊，这是萤火虫告诉我的地方。那是妖精的湖泊。
我坐在我家的院子里，听湖泊的声音，在下雨的时候，妖精就会跑到云朵的里面。那时候的妈妈在我家的菜地里种下了一棵小花。我在小花的花蕊上看见妖精留给我的口信，我要在明天的午饭吃下赠送的果实和香料。于是，昨天的那次相遇就会在我的脸上显现，许许多多的人就会看见我的彩虹和我的家。那样的一个瞬间，我离开了。

（二）

妖精的湖泊在我家的后面，那里有的在任何一个南方小镇都能够找得到。

（三）

我想我的昨天，已经消失的眼泪到下霜的时候，我有了阳光。
我在和煦的阳光的包围下，睡着在青青绿绿的草地上，像一朵鲜花裹在绿色的毯子里，等露珠来唤醒。不想知道，于是不论梧桐，还是樟，有遥远的山山水水带走了探望我的亲人和朋友。那只脚鱼躲在罐头瓶里游来游去。
那是光和水的，妈妈和爸爸睡着了。脚鱼的罐头瓶坐在闹钟的身边，我家的菜地和许多人家的菜地挤在一起，在中间的小埂上可以找到许许多多的荠菜，还有黄色的小花。妖精和我用来通信的花蕊长在我家的菜地里。是紫色的。

（四）

睡眠传开来的时候，神话也传开来了。
脚鱼躲在罐头瓶里，吃我的米饭和胡须。
那个女人在天黑之前走出了森林。
森林是神话的开始。

（五）

如果不把这当成我自己的故事，我就继续不下去，感到胸闷和呼吸困难。然而，我的故事在什么地方开始，这却又是一个未知数，在我睡着之前，大脑总是在不停的工作，虽然我知道在我睡着之后，他依然在不停的工作，只不过他不说话，当然更不会告诉我。至少第二天不要头疼。如果说我是神，又有谁会相信呢，除了给我写信的那个女人，我相信的就只有贴在床头的那幅麦田和乌鸦。
已经不知道在哪一个下午了，那时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故事就发生了，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我在不在，反正那时候太阳阴一阵亮一阵，照着身上还是冷冷的。
那个女人在大约傍晚的时候从一棵树后面走过来。
于是，神话成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那时候的书籍，有关神话的很少很少，于是我开始写书，写神话。森林于是变成了简策上的故事，满屋子的都是故事的继续、终结和开始。当我累的时候，森林就变成了枕头给我枕在头下，能够感觉到松针踩在脚下的轻柔。
当我的神话故事写满了森林的时候，那个女人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森林里长了一朵蘑菇，那是用妖精的湖泊之水养成的，坐在上面就可以看见他的阳光和他的家。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到湖泊边上，用妖精的湖泊之水洗了脸，在湖边的埂上摘了朵小花，白色的花瓣，绿色的花蕊。我朝森林走去，一路上不停的嗅着小花的味道，没有味道，不过可以感觉得到花粉一粒一粒的润在鼻腔里，粉嘟嘟的。在雨后和雨后之后的地方出现了森林，有大片大片的落叶扑在地上。我就要进入森林了，小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扔在什么地方了，当我走在树与树之间的时候，森林还包着一股雾气，像穿着毛绒一样。当我见到蘑菇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容貌在写信。写信的妖精在浇灌蘑菇。那个女人在正从湖泊走来妖精的脚印上哭泣。我在蘑菇身边坐下，告诉他的神话在我的笔下要成为我的故事。于是睡着了的少年从遥远的记忆中悄悄穿上我的衣衫，于是女人在森林中留下的再也没有回来。那个清晨是不是有露水，这一点似乎是记录在哪一棵茶树的叶上的，厚厚的，润润的，透明的样子，味道很淡很淡，然而又好像有一点甘甜的样子。

[高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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