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
作者 |
留言 |
主持[Bob] 主持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5-10-13 帖子: 4150
|
发表于: 星期五 十月 27, 2006 8:45 am 发表主题: 文章文集: [长篇小说连载] 原 罪(一) |
|
|
原 罪
一
我推开卧室的门,看到清明正和一个女人在床上做爱。大大的国王尺寸的席梦思似乎已经习惯了我们每月一次按步就班的例行公事,此刻在他们的身下方寸大乱地上下颠簸。就像和平时期的军人,明显已经不再适应这样激烈的搏斗了。当我发了疯似地抓住一丝不挂的清明时,那个女人仓促之间把我挂在床头的那件淡绿色的丝绸睡衣裹到身上,窜下床,手忙脚乱地蹶着屁股趴在地上拣衣服。她的衣服像天女散花,扔得到处都是。从门口到床,长裤、外套,然后是内衣、裤衩、胸罩,一路撒来。不难想像他们当时是多么急不可耐。
“为什么,为什么?”我拼命推着搡着清明,歇斯底里地大叫,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清明白皙的胳膊上出现了几道血痕。奇怪的是,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慌张。他从容地捡起搭在床头柜上的内裤,穿上,又披上我给他买的那件米色毛巾睡衣。这才稳稳当当地站在我面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我。我快气疯了,一脚冲着他的私处踢过去。
“哎哟,露露,你踢我干嘛呀?”我睁开眼睛,又是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似荒唐的场面这段时间老在我的梦中出现。每次都是梦见清明和一个女人在我的床上做爱。这个女人的面目始终不清,但皮肤无一例外的都非常白。她的动作疯狂做作,叫声嘶哑,像一只发情的母狮子。不过男人们也许会把它定义为性感。谁知道呢。我近来常常对过去已经定义了概念产生困惑。比如好女人和坏女人。性感放荡的,勾引别人老公的女人当然是坏女人,可是和这样的女人一夜销魂不是很多男人的梦吗?相比之下,那些举止端庄,行为检点的好女人是不是太乏味?是啊,男人们也许会把这样的好女人娶回家,然后到外面去找坏女人打情骂俏,共度良宵。除了洗不完的脏衣服,做不完的家务活儿,好女人得到的不过是敷衍的微笑,漫不经心的拥抱,和一个名存实亡的家。一个还不算太笨的好女人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做好女人到底图什么?
我被梦中的坏女人搅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把身旁的清明一脚踹出去。我的眼前浮现出梦中清明那快乐得近乎痛苦的神情:双目紧闭,两道异常清秀的眉毛紧紧拢在一起,两只骨节粗大的手贪婪地握住那女人肥硕的乳房,神经质地揉搓着。我对梦中的那个女人嫉妒得要死。和我在一起,清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投入了。
看看一脸无辜地注视着我的清明,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也许这只是我的想入非非,总不至于要他为梦中的行为负责吧。可隐隐约约地,我也拿不准这个梦会不会是某种暗示。我极力回忆梦中的女人的长相,想得头都疼了,就是想不起来。她的脸好像做了虚化处理,眉眼,嘴巴都过滤掉了,只剩下一付欲醉欲仙的媚态。还有就是那个黑色的胸罩。我冲进屋时,差点被一个扔在床前的胸罩绊了一跤,所以注意到它那颇为时尚的黑色和细碎的刺绣花边。可这个线索似乎用处不大。总不能一个个扒掉清明身边的女人的外衣,检查人家的胸罩吧。
“我说甘露,你就别再写什么小说了。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连觉都睡不踏实。”见我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发呆,清明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脸朝里睡去了。
我哑然。自从一年前迷上写作,他已经不止一次对我说同样的话了。开始我还怪伤感的,为了自己的丈夫竟不是知音。后来也想开了,他是一个大学生物系的教授,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写的那些无病呻吟的文章感兴趣呢?就像我对他整天兜售的那些光合作用,呼吸作用,导管,气孔之类不感兴趣一样。更何况,他说的不是没道理。我现在的睡眠质量确实大不如从前。我像神笔马良似的,经常在梦里得到灵感。有一次梦见一篇题为“美”的文章,大意是世上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文章里有好多堆砌辞藻的排比句。兴奋得我一夜没睡好,好几次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找笔记下来。醒来以后仔细想想,这句话过去好像有人说过,不是我的发明。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写的不是随笔,而是小说。我认为文学形式中,小说最具创造性,写起来也最刺激。笔下的人物,生杀大权,全在我的掌控之中。人生体验,世事洞明,亦可揉入其中,何其美妙!更何况,这篇小说的主角不是别人,而是孟媚!如果孟媚还活着,这篇小说该是我的寻人启事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孟媚,就会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滑过心头。我们曾经是那么亲密地相拥着走过留学早期那段快乐荒唐的日子,虽然我在内心深处一直在抗拒她的友谊。
清明又翻了一个身,转成面向我。黑暗中,我伸手准确地摸到他眉心的那颗美人痣。清明两道修长的眉毛之间有一颗痣。这颗痣圆圆的,黑黑的,表面隆起,摸起来肉感很强,处在两道眉毛的正中央,像印度女人点的朱砂。这让他有种女人的媚态。其实清明的五官普通得像田里的麦子,放到任何一堆人中都难认出来,唯独眉毛和眉心的这颗痣给了他不同于常人的生动,勉强可以归到漂亮男人的行列。
我喜欢摸清明的痣。醒着的时候,他总是一扬胳膊把我的手拨开,说,人家的痣,你也拿来玩。烦不烦哪。所以我常常趁他睡着的时候摸。有时候摸着摸着还会无端地兴奋起来,往下一路摸下去。大多数的时候,他那里会慢慢硬起来,然后睡眼惺忪地迎合我。有时候实在困了,他会咕哝一句,别胡闹,明天我还有课呢。说完翻转过去接着睡。“可他跟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兴致勃勃的?”又想起刚才的梦,我跟梦中的女人吃着醋。后悔当时只顾生气,没多看几眼那个女人。
会不会是他的学生?清明任教的B城大学这几年来了不少中国学生。半数以上是大款的孩子。B大在加拿大的大学排名榜上总是名落孙山,入学要求不是很高。为此很得国内一些大款的亲昧。他们把钱绑在子女身上,送他们漂洋过海,实现自己的出国梦。这些年轻人来了就买新车,顿顿在餐馆包餐,自己从不开伙,还动不动去酒吧消费。看到这些孩子一掷千金的派头,老留学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到临了,不忘了像九斤老太似的嘀咕一句:B大都快成贵族学校了。B大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个像雨水充足的庄稼,发育得丰硕亮丽。该突的地方圆鼓鼓的,该瘪的地方平平坦坦。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困难时期长大的一代人,个个都成了歪瓜裂枣。
不过清明是个例外。大概是山东的花生养人吧,他身高一米七八,四十岁的人了,身板依然挺拔俊朗,脸上虽说比年轻时多了一点风霜,绝对没到不堪入目的程度。这样的男人对涉世不深的小女孩还是很具杀伤力的。只是梦里的那个女人的床上功夫似乎远比女大学生要娴熟得多。可谁知道呢,现在的女孩子成熟的早,风情万种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坐怀不乱呢?我赌气地把清明搭在我身上的胳膊拿掉,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孟媚和高原的最后一次约会在高原的视网膜上就定格了这样一个后脑勺。只不过此后脑勺非彼后脑勺。孟媚的后脑勺圆浑饱满。据说只有那些漂亮可爱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的后脑勺。这些孩子大都得到父母的宠爱,是在父母的膀弯里长大的。这样的孩子后脑勺没有受到任何挤压,从而保持了最为天然的造型。而我等长相平平之流,大多数时候无人问津,在床上仰面而睡。这种待遇的直接后果就是后脑勺扁平,梳什么发型都不好看。顶着这样的后脑勺过一辈子,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孟媚转身离去时,还是希望高原像过去一样从后面抱住她,求她原谅的。她甚至想,哪怕是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呢,她都会留下来的。她会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上,闭上眼睛接受他印在她脖颈上的热吻。在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中,她会像舞蹈演员一样,一个180度大转身,再轻轻一跳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分开很自然地整个人就被高原像袋鼠妈妈那样抱在怀里了。然后任凭高原随意调整她的高度直到进入她的身体,在一次次碰击中她会一点一点瘫软下去,最后像一团泥任凭高原的生命之树在她肥沃的土壤里扎根。虽然每一次交欢之后她都有莫名的失落,再见高原时,她又会不可救药地投入那场无穷尽的缠绵之中。但这一次,高原终于没有追上来。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在他的视野里完全消失。她那圆浑饱满的后脑勺为他和这个差点改变了他生活轨迹的女人之间长达一年的亲热关系画上了一个句号。
说起来不可思议,让他们长达一年之久的恋情划上句号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电话。那天晚上,高原从外地开会回来。正碰上孟媚在给他收拾屋子。一进门,孟媚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渴望。她心领神会地对高原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冲个澡。冲完淋浴她里面什么都没穿,只在外面披上高原的睡衣。高原的睡衣又肥又大,穿上很滑稽。但高原喜欢看。说要不是胸前隆起两座小山峰,活脱脱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更让人爱怜。高原正在读博士第三年,实验结果大致已经出来,老板便三天两头带他出去开会,兜售研究成果。前几天,高原又陪老板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这次的会比较长,连带往返路上的时间,他们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刚才看到西装革履,拎着公文箱的高原风尘仆仆地样子,孟媚就有点心跳加速。洗澡的时候,她特意用香皂仔仔细细地把全身的各个部位,尤其是高原喜欢去的地方洗得干干净净。她知道高原的触摸神经是在舌头上。谁知道兴冲冲地出来,高原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洗手间门口抱住她,而是疲惫不堪地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叹了口气,悄悄走过去在高原身旁坐下,让高原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正在这时,沙发旁边茶几上的电话心急火燎地响起来。怕吵醒高原,她赶紧拿起话筒,谁知喂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出声。又等了会儿,对方就挂了。孟媚疑惑地放下电话,正巧这时高原醒了。
“谁来的电话?”他睡眼惺忪地问。一边伸出手解她睡衣的腰带,一边把脸凑过来吻住了她。
“一个神秘的无言电话。” 孟媚躲过他的嘴唇,略带调侃地笑着说。
这时高原已经解开了那个松松的结,像剥香蕉似的脱去了她的睡衣。孟媚顺势斜躺下来,闭上眼睛,等着他像往日一样有点粗暴地把她压在身下。有一股热流正在她的身体里聚集,涌动,她有点等不及了。谁知这时,高原突然一机灵,坐正了,直直地盯着她说:“你说什么?无言电话?”
“是啊。莫名其妙。”孟媚双手圈住高原的脖子,企图把他再度拉到他此刻该呆的位置。看到高原眼睛里的热度在迅速变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大叫:“哎呀,我怎么忘了,在你这里我不能接电话!”她忽地坐起来,惊恐地看着高原。这是她和高原的君子协定,快一年了,她一直做得很好。在这栋住着四个学生的城房里,孟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可是自从一年前高原搬进斜对面的那间房,孟媚在这栋房子里的活动范围就不再限制在自己的房间里了。过去,她总是做了简单的饭菜之后端到自己的房间去吃。因为她不喜欢住在这个城房里的另两位房客。那个黑女人,说话急又吵,像一台专门制造噪音的机器,常常对循规蹈矩的孟媚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嫌她做菜油烟太大,就是怪她没按时交付水电费。其实孟媚心里明白,她错就错在让那个黑女人的白人男友爱上了她。而那个瘦弱的白人女孩,又太安静,每天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上楼下楼,用三明治,可乐打发一日三餐。见到孟媚,除了客气地说句Hello,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这彻底违反了她当初找洋人室友学英语的初衷。正在她琢磨着搬家的时候,高原来了。高原来了以后,孟媚突然发现,其实这个墙纸已经发黄,炉头上积着厚厚的油烟的厨房还是挺温磬的。她在公用厨房和客厅逗留的时间多起来了。后来又延伸到她的对门邻居高原的房间。尽管这样,他们的游戏规则一直都很清楚,那就是,高原房间里的电话是神圣不可碰的。
上了高原的床之后,孟媚在心理上把自己放到女主人的位置上。她配了一把高原房间的钥匙,可以随时出入他的房间。翻他的书架,看他的影集,摆弄他的吉它,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帮他接电话。孟媚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忘了这个重要规矩。
“媚,今天我有点累了。你也早点回房睡吧。”高原有点生硬地帮孟媚披上睡衣,站起身来,进了洗手间。
孟媚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感觉到自己像个避孕套,曾经和主人那么亲密无间,共浴爱河,但激情过后等待它的不过是垃圾桶。“不就是一个无言电话嘛,有什么大了不起的。”她赌气地冲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上了。整个晚上,她都怀着一种期待,但什么都没发生。高原一直在打电话。似乎早已把她忘了。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个电话,对高原确实很重要。
我觉得孟媚当时的心情和我现在很有几分相似。当男人不为我们所知的那一部分隐隐约约地浮出水面的时候,所有的女人都会感觉受了伤害。这种伤害的可恨之处在于,这不是一根戳进皮肉的刺,只要拔掉就能解脱。这种被欺骗的感觉看不见,摸不着,欲罢不能,欲说还休。记得当时我劝孟媚,“高原凭什么这样对你?这样自以为是的男人不要也罢。”孟媚回答:“没有高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还有夏阳!”我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夏阳?!”孟媚的眼神有点茫然。似乎夏阳是她的一个梦。
我们总是这样自觉不自觉地把现实放进梦里,又在梦里寻找现实。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敬请光临我在北美枫的博客飞云浦
也请关注我的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1740799031 |
|
返回页首 |
|
|
晓鸣[自己的敌人] 晓鸣作品集 Site Admin
注册时间: 2004-05-05 帖子: 9474 来自: 加拿大多伦多
|
发表于: 星期五 十月 27, 2006 9:09 am 发表主题: |
|
|
好小说。长篇大餐啊。
前面是“我”和清明, 第12端突然谈到孟媚和高原。主人公的生活和她写的小说人物中间过渡很突然。
喜欢以下的段落:
“不难想像他们当时是多么急不可耐。”
“这种伤害的可恨之处在于,这不是一根戳进皮肉的刺,只要拔掉就能解脱。这种被欺骗的感觉看不见,摸不着,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感觉到自己像个避孕套,曾经和主人那么亲密无间,共浴爱河,但激情过后等待它的不过是垃圾桶。“” |
|
返回页首 |
|
|
|
|
您不能发布新主题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回复主题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编辑自己的帖子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删除自己的帖子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发表投票
|
本论坛欢迎广大文学爱好者不拘一格地发表创作和评论.凡在网站发表的作品,即视为向《北美枫》丛书, 《诗歌榜》和《酷我电子杂志》投稿(暂无稿费, 请谅)。如果您的作品不想编入《北美枫》或《诗歌榜》或《酷我电子杂志》,请在发帖时注明。 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文责自负.作品的观点与<酷我-北美枫>网站无关.请勿用于商业,宗教和政治宣传.论坛上严禁人身攻击.管理员有权删除作品.
Powered by phpBB 2.0.8 © 2001, 2002 phpBB Group phpBB 简体中文界面由 iCy-fLaME 更新翻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