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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 活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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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二品总督总管<BR>(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5-10-13
帖子: 4150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22, 2006 11:48 am    发表主题: 软 活 儿 引用并回复

软 活 儿

  海迪
  一


  陈伟强来到下水湾已经三年了。他到处打工,努力工作,可他身上仍然穷得
差不多只剩下裤裆里那件不成器的,软绵绵悬挂在那里,晃荡过来晃荡过去,平
时作用很小的小东西了。他想想觉得好笑。那东西什么东西呀?他这天一直在九
二0路上走。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不知怎么老想起
那首那年非常流行的情歌。来到下水湾后,他几乎什么活儿都干过。他在“富强”
面粉厂干过,在“紫金”轮窑厂干过,在“永生”木材厂也干过。他还在“江头”
建筑公司的施工队当过混凝土工。他干的全是重活。不过,他发现他的那个东西
虽然不是太成器,他还是碰到了几个女人。他有的跟她们同居几个月,有的同居
半年,有的只过了一两天。他记得他在“富强”面粉厂时就跟雅丽同居了。在
“紫金”轮窑厂时又跟阿螺姐同居了一回。他最后还碰上了珍妮。他现在想想,
他后来还好的是碰上了珍妮。他是碰到了珍妮后,才过上了好一阵子安逸的日子
的。虽然珍妮年纪比他大了好些。九二0路是下水湾的一条老街。街上来来往往
全是行人。那条街因为正对着九龙江出海口那边,所以街上总是洒满强烈的阳光。
9.20是下水湾解放的日子。所以人们就把那条街叫九二0路。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忘的情结,他又在心里唱。乌鲁木齐的情结?什么情结?他知
道下水湾不是乌鲁木齐,这里没有雪。下水湾是在中国最靠东南端的地方,这里
怎么会有雪呢?他认识珍妮是在“大富豪”家具城里。那时他刚到家具城不久。
他在家具城里当搬运工人。他在那里的工作是替人搬运家具。人家开来了汽车买
家具,他帮人家把家具往车上搬。那天他正在搬运家具,珍妮就从楼上走下来了。
  “你搬活小心点,老板娘来了,”他的一个工友提醒他说。
  “老板娘?什么老板娘?”他说。“老板娘是谁?”
  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过老板娘。他也不知道老板娘是谁?他想,老板娘跟他什
么关系呢?她当她的老板娘,他当他的搬运不就对啦?可是他没想到他后来就跟
老板娘发生了很多事情了。他甚至被她包养了起来。“大富豪”家具城是下水湾
一家最大的家具城。那家具城有一个2000多平方米的营业大厅。营业厅里摆满了
各式各样的家具。那家具城卖着几乎全国所有的高档家具。从中国式的仿古家具
到西班牙和意大利风格的西洋式家具。家具城的二楼有一排写字间,其中有一个
是珍妮的写字间。他那天正在搬运家具,珍妮就从楼上走下来了。她是从她的写
字间里走出来的。他看见那是个40多岁,快50岁了,身材有点过分丰满,甚至有
点肥胖的女人。她因为保养得好,皮肤白皙。她虽然身材丰盈,可她穿了一款当
时很流行的长裙。她从楼上走下来仍然款款而行。从外表看过去,她身上有一股
富贵和尊贵的气息。她全身珠光宝气。他正看着她时,他发现她刚巧也看见了他。
他看见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两三秒钟。他甚至看见她的眼里有一道奇异的
目光闪过。她下来清点了一下家具,就又上楼去了。她从他的身旁走过时,又朝
他的身上瞥了两瞥。那天下午,他就被人叫到她的写字间里去了。
  “你进来一点。你走过来一些,”珍妮说。
  他没想到,他那天就跟珍妮发生了那种关系了。他后来一直跟她发生那种关
系。他实际上成了她的雇员,也成了她的情人。更直接的说,他成了她包养的男
人了。2002年的。他记得,他在“富强”面粉厂时就跟雅丽同居了。她是他同居
的第一个女孩。雅丽那年刚刚21岁,他刚刚22。他发现他跟雅丽同居了起来完全
是一种意外。他们是为了合买一只电饭煲才同居在一起的。他和雅丽那时候都在
面粉厂里当包装工人。那时候他就爱着雅丽了,可是他不敢爱她。因为他认为爱
她不可能。雅丽是个长了身白花花白皮肤,像面粉一样白嫩的女孩。她心眼很细。
她总是在那里静悄悄地工作。那面粉厂生产的是面粉,厂里的空气中就纷纷扬扬
全是面粉的粉尘了。他们每天上班总是把身子弄得里里外外全是粉。他想他那会
儿恐怕就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没弄成粉了。那玩意儿没弄成了粉,还是因为他在里
面多穿了条内裤。他想那玩意儿要是弄成了粉了,那成了什么东西呀?那会儿在
工作上,他是打雅丽的上手,她打他的下手。他在那里的工作是给面粉装包。那
面粉厂把面粉加工好了,让面粉从一个管道里输出来。他和几个男工用一些面粉
口袋把面粉装起来,然后把面粉送上输送带。雅丽她们几个女工就在输送带上,
用一些缝包机给面粉缝包。因为那里的粉尘太重,雅丽总是戴了只大口罩。她每
回转过头来,他就总看到她的一对大眼睛了。因为戴口罩的女孩总是露出一对大
眼睛。可是那时候他爱她不敢爱她。因为在那个工厂时,他们除了每天把身子里
里外外全弄成了粉外,就差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没弄成了粉了,他们还得三个月后
才能领到工资。因为那个工厂总是拖欠三个月工资。那时候对于他们来说,爱情
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所以他心里暗暗恋着她,可他不敢爱她。2002年的第一场
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仍然在心里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
鲁木齐难忘的情结。可他没想到,他后来和雅丽却同居了起来。他们同居了起来
是为了省钱。因为他们合买了一只电饭煲。他记得他刚到“富强”面粉厂时,他
们全在外面吃快餐。可他很快就发现,在外面吃快餐不仅吃不好,而且很费钱。
他这时就想到自己做饭吃了。自己做饭就得买只电饭煲。他就到一家超市去了。
可就在他正在那里挑选电饭煲时,雅丽刚好也在那里挑选电饭煲。
  “雅丽,你也买电饭煲?” 他看见了她说。
  “是呀。伟强哥,你也买电饭煲?” 她说。
  他接着又问她说,你也想自己做饭吃?是呀。她说,你也想自己做饭吃?他
们接着又各自挑选起了电饭煲。可他正挑着挑着,雅丽突然抬起头转过来,连连
看他。他看见她看着他时,那对大眼睛不停地扑闪。她脸上好像有了一个主意。
  “我说,伟强哥,你也买电饭煲?”雅丽又问。
  “对呀,我也买电饭煲,”他又说。“你不也买电饭煲吗?”
  “是呀,我也买电饭煲,”雅丽说。
  “对对,我也买电饭煲,”他又说。
  雅丽仍然盯着他看。她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也越来越深刻。她说她有了一个
主意。她脸上透出一付精打细算的表情。她说既然她想买电饭煲,他也买电饭煲,
他们干吗不买一只合在一起用就好了呢?我们不就煮个饭吗?你煮完了,我再煮,
不就行了?他一想也对呀。两人合买一只电饭煲,不是可以省下买一只电饭煲的
钱了?那时候他们的工资全低。他们还得被拖欠三个月的工资。雅丽的主意两人
一拍即合。行行,这样挺好,他赞成说。2002年的。结果他们那天就买了一只电
饭煲回厂了。可是他们走在回厂的路上时,两人合算来合算去,就决定住在一起
了。因为这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们在路上时,雅丽想,既然他们可
以合在一起买一只电饭煲,他们干吗不合在一起做饭吃呢。合在一起做饭,还可
以省下好些费用呢。他们可以省掉一些电费,省掉一些液化汽费,还有柴油米盐
费也能省下好一些。她的主意当然合他的意。他那会儿还爱她不敢爱她呢!行,
这当然好!他说。那时候他就知道,雅丽是个懂事而又有心计的女孩了。她特别
懂得精打细算。他们又往回走。他们都走到他们的住宿楼门口了。那时候他们都
住在那个面粉厂的一个住宿楼里。那住宿楼有两个楼道。一个楼道住他们男工,
一个楼道住她们女工。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他
们在两边楼道里各自租了一个房间。那住宿楼虽说是厂里的,房租还是要交的。
厂里总是从他们的工资里扣。雅丽这时候就又想,他们既然合买了一只电饭煲,
也决定在一起做饭吃了,她想他们干吗不合住在一起呢?他们两人住在一起就能
省更多的钱了。首先他们能省一份房租。他们原本一人住一间房,两人合住一间
房,不就可以省下一间房的一份房租了吗?另外住在一起,能省的费用就更多了。
他们都走到他们的楼梯口了。雅丽都要走上她们的那个楼道了。可是她站住了没
走。她站在楼梯上又转过身来。她说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说他们既然合在一
起买了只电饭煲,又准备合在一起做饭吃了,他们干吗不合起来住在一起呢?她
的话还没说完,他吃惊地盯着她看了起来。她的这个主意几乎让他欣喜若狂。他
原本爱她,可是他不敢爱她。因为他觉得他爱她不可能。可这会儿她却提出来想
跟他住在一起。那不是太让人喜出望外,而且吃惊不已了?这也就是说,在他们
之间发生爱情不可能。可是住在一起却是很合算的事情。住在一起,我们省钱的
事情还多着呢,雅丽继续说。她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也越来越兴奋。她说住在一
起,他们夜里只要亮一盏电灯就够了。到了夏天,我们只要一个电风扇也行了,
他跟着也说。还有呢,还有呢!雅丽争着也说,住在一起,我们用一支牙膏就行
了,两人用一块香皂不也够了?雅丽那时一直站在她的楼梯口。
  “怎么样?伟强哥,你说怎么样?”雅丽又征求他说。“你要是觉得行,我
就去把我的东西搬过来。”
  “只要你觉得行就行,”他还有点不相信说。
  “那我就去把我的东西搬过来。”雅丽不假思索地说,“我就住你那儿去就
好了。”
  “行啊,你就住我那儿去好了,”他忍住心跳说。
  “那我明天就去把我的房间退了!”
  “对,你明儿就可以去把房间退了!”他说。
  那天他走进珍妮的写字间,就站在那里了。珍妮要他走近一点。他朝前走了
两步又站住了。他始终不知道老板娘找他干什么?她为什么找他?2002年的第一
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想,他跟老板娘隔着远呢。她是老板娘,他
只是一个搬运工。珍妮那会儿坐在一张巨大豪华的写字台后面。她把双脚搁在写
字台上。那天下午她换了条牛仔裤。她换了牛仔裤身材变苗条了。他那天站在她
面前,心里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身上穿了件破工装,头上落满草屑。他因
为还在家具城里搬运家具,那家具城的家具全用草袋包装,他头上也就落满了草
屑。珍妮看见他不肯走近她,对他会意地笑笑,就从她的那张大写字台后面走来
了。她走到他的身后站下。他正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接着不出声伸出双手就从
后面抱住他了。她刚抱住他时,他几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老板娘会做出这种举
动。可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对。他想她是老板娘。他就静静站着让她去搂去抱。
珍妮不仅抱住他,还把脸贴在他身上。她这时候才问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陈伟
强。她后来就叫他伟哥了。她说她喜欢他这样的一个小哥哥。她说有一些小哥哥
总是很讨人喜欢。所以他就是她的伟哥了。她问他老家哪里?他说他是个外省人。
他老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省份。
  “你来家具城多久了?”珍妮问。
  “我刚刚来。我刚刚上了两天班,”他说。
  珍妮说难怪她还没见过他呢。她没想到她的家具城里来了一个小帅哥。她接
着直接而又明白地说,她早上看见他就喜欢他了。她喜欢他那么年轻的样子,还
喜欢他的身高。他在九二0路上走。他看见街上行人很多。你年纪多大了?我24。
你说什么?你刚刚24?珍妮趴在他的背上说。24
  真的是太美妙的年龄了!她接着又问了他的身高。你身高多少?我1米78 。1
米78
  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又喊。她说,1米78也就是说,你的身高不是1米75也不
是1米82。1米75的男人显得不够帅气,1米82的男人又显得蠢笨了。我就喜欢1米
78
  的男孩,她说。她说她喜欢他还喜欢他的脸白。干脆的说你其实就是一个小
白脸了。她说她还喜欢他的小屁股。她说他的小屁股看上去结实而又性感。她仍
然从后面抱住他。她还把脸贴在他背上。他正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她不声不响
伸出了只手。她起先用双手箍住他的腰,可是那双手往下移动了。她伸出了那只
手,突然插进他的裤裆中间,就握住了他前面裤裆里的那个东西了。也就是他平
时觉得很不成器的,晃荡荡悬挂在那里的,平日作用很小的那个小东西了。她不
仅握住它,还把它放在手里摇了摇。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那个外表看过去那么
富贵而又高贵的老板娘,怎么会用她的纤纤玉手,一把握住了他裤裆里那个不成
样儿的东西?他这时候就知道老板娘叫他是想干什么了。他知道她是在挑逗他了。
可这怎么行呢?他想。她可是他的老板娘。另外她的年纪大了他好些。她在他的
耳旁哧哧地笑。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说。
  “伟哥,你想不想跟我在这里面多呆一会儿?”珍妮这会儿说。
  他起先没说什么,后来点了点头。
  “那么你就先去洗洗澡吧,”珍妮说。“我这里有浴室。你洗完了澡再出
来。”
  他只好就顺从地去浴室里洗澡了。他这时候差不多知道老板娘想要他什么了。
珍妮说他在楼下干搬运,肯定把身子都弄脏了。她虽然喜欢他,可她才不想跟一
个身子脏兮兮的男孩干那种事儿。2002年的第。他那天刚走进珍妮的写字间就发
现,她的写字间很大,而且装修豪华。她的写字间里不仅有浴室和卫生间。那里
除了摆那只巨大豪华的写字台,一些盆景和一些摆设外,写字台前的空地上还摆
了两只会客用的大单人沙发。那沙发虽说是单人的,可是占地面积很大。那沙发
有着厚厚的坐垫和弯弯的扶手。那沙发摆在那里都像床一样大了。他洗完澡从浴
室里出来,就看见珍妮躺在那里的一张大单人沙发上了。那沙发像床一样大,珍
妮躺在那里就像躺在床上一样了。他刚看见她时又吃了一惊。他看见她身上只穿
了条宽大的裙子。她那天下午换了条牛仔裤。她又把那条牛仔裤换掉了。他看见
她躺在那张大单人沙发上,头靠在沙发的一边扶手,一条脚搁在沙发的另一边扶
手。他远远看见她把裙子的裙裾撩起来,斜斜掩在腹部一边。她的一条腿挂在扶
手上,另一条腿白生生的垂放在沙发下面。这样她两腿中间的那个部位就基本显
露出来了。他一眼就看见她早已把内裤褪去了。也就是说她的下身基本上裸露了。
他从没看见过一个女人如此赤裸大胆,如此淫荡和放浪,心脏不由狠狠跳撞了一
下。他看见她脸上有一种急切和迫不及待的表情。
  “伟哥,你来,你到我这儿来!”他听到她叫唤他说。
  他那天从浴室里出来也光着身子。那也是珍妮交代他的。她让他洗完了澡,
就直接从浴室里出来。她让他什么也别穿了。他想,她是老板娘,他只能听她的
了。他就这么光着身子从浴室里出来。他看见她躺在那张大单人沙发上。她已把
下身能脱的全脱去了。他看着她,他正不知道他得对她做什么和干什么时,她突
然对他咧嘴笑笑,让他走过去。他慢慢地直直地走到她的跟前。她接着示意他在
她身下的地方蹲下去,也就是在她的两腿之间蹲下去,然后又示意他用嘴唇去舔
舐她的那个部位。她说这样她会觉得很快乐,很剌激。她的两条腿一条挂在沙发
扶手上,一条垂放在沙发下面。那个部位正好对着他。他看见她的阴部有点发黑。
他起先犹豫了一下。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违拗她和拒绝她。她是他的老板娘。另外
他隐约知道他对她好,他肯定会得到一些好处。他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他还是
在她的两腿之间蹲了下去了。他趴在她的腿上,开始舔舐和吮吸她时,她兴奋和
舒服得哼哼叫唤起来。他们后来就发生了那种关系了。他们在她的那张像床一样
大的大单人沙发上干了那种事儿。他跟她干着那事时,她在沙发上拼命踢蹬着腿。
她的有点肥胖和过份丰满的白身子在沙发上拼命动弹。她使劲地抓挠他和叫唤他。
  “伟伟伟哥!伟伟伟哥!”
  她在嘴里颤抖着声音叫唤他说。“伟伟伟哥!伟伟伟哥!”
  他仍然在九二0路上走。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忘的情结,
他又在心里唱。乌鲁木齐的情结?什么情结?他想这是在下水湾,这里不是乌鲁
木齐。这里怎么会有雪呢?这是一个炎炎夏日。他看见强烈的太阳笔直照在大街
上。街上来来往往全是行人。他想他们那些人很多跟他一样,全是从很远的省份
来的,有的说不定从比他更远的省份来。他有时很想离开下水湾。可是他并不想
离开下水湾。他知道下水湾不会给他太多的东西。可是他又觉得在下水湾也许机
会更多。你还是走吧,你离开这里,他在心里说。你还是别走,你还是留在这里,
他在心里又说。他后来就一直跟珍妮私通了。他们第一回见面,发生了那种关系
后,他就一直跟她私通了。他实际上从那会儿开始就吃起了软饭了。他过去知道
有吃软饭的男人。他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个吃软饭的男人。他以前有点瞧不起那种
男人。他想,男人就是男人,男人怎么能吃起了软饭呢?不过这时候他好像有点
明白了。人有时候还是得吃软饭的。他心里想,吃软饭就吃软饭吧,吃软饭不也
是饭?他后来在“大富豪”家具城里就吃上了软饭,也干起了软活儿了。他刚跟
珍妮有了那种关系时,他还在家具城里当搬运,可他后来就不当搬运。他后来基
本什么都不干了。他更多的只是在珍妮的写字间里陪伴她。她也越来越迷恋他,
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她对他越来越宠爱有加。他实际上成了她包养的男人了。
  “伟伟伟哥!伟伟伟哥!”
  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在嘴里颤抖着声音叫唤他说。“伟伟伟哥!伟伟伟
哥!”


  二


  他想他那天可是活见鬼了。他那天一回到家里,那个胖警察就跟过来了。那
警察一跟过来,就把他堵在他的房间里了。他想他得离开下水湾。可是他一直没
离开下水湾。那警察一把他堵在房间里,就要他跟他到局里去了。为什么呢?我
又没干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他说。他那天上街是去找工作。那一阵子他
又没工作了。他那会儿总是在红嘴唇的“桥”中介所里找工作。红嘴唇是“桥”
中介所的女老板兼中介员。那是个喜欢卖弄风骚和搬弄是非的女人。什么什么?
你又把工作弄丢了?红嘴唇每回看见他就嚷。你一年要换多少回工作呢?行了行
了,好吧。我就再给你联系个大公司吧。红嘴唇接着又说,你要是再把工作弄丢
了,我就不管你了。红嘴唇总是把嘴唇涂得像血一样红。他不知道她怎么总是把
嘴唇涂成那种血红的颜色,好像她刚刚活生生地吃了个人似的。那天他从“桥”
中介所回来,从下水湾那个老体育场旁边走过。他看见那里的围墙下站着个小瘦
小子。那小子跟他打了个招呼。嗨,你好,他说。你好,他说。他想想他回家也
没事做,就走过去跟那小瘦小子聊了聊天,结果他回家警察就跟过来了。他那天
刚看到那个警察时觉得好笑。他看见那个警察吃得太胖了。他基本长成了一个长
方块。他走进他的房间,就好像被房间卡住了一样,站在那里都动弹不得了。他
那时租住的房间很小。那是一栋四层的老民房。那民房被隔成一个一个小间,然
后出租给各地来的外地民工。那民房就在那个老体育场旁边。他因为老换工作,
挣的钱越来越少,租住的房间也就越来越小。2002年的。那会儿租住在那老民房
里的什么人都有。其中有一些妓女,有一些皮条客,有一些江湖术士,还有一些
小偷和拾荒者。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他的房间太小,那个警察又吃得太
胖,结果他站在那里就像被房间卡住了一样。那警察说他跟那个小瘦小子接上了
头,他就得跟他到局里一趟了。什么什么?我跟那小瘦小子接上了头?他差点叫
喊起来。他说他又不认识那个小混蛋。他只是跟他聊了聊天。我怎么跟他接上了
头了?警察说他跟他到局里去就清楚了。可是他说什么也不想跟那警察走。他那
时一直蜷缩在他的小床上。他一被警察堵在房间里,就蜷缩在那里了。他知道像
他这样的外省务工人员,只要一进了局里就什么也说不清了。你就是没干什么事,
你也说不清了。他知道像他这种人一进了局里就有了污点了。另外他们还要进行
讯问,还要做笔录,还要你签名和盖指模的。你把你那么多的东西留在那里,你
就是真的没什么事了,你也惹出一身是非了。他又说他确实没干了什么,他只是
跟那小瘦小子聊了聊天。
  “那好吧,那你说你跟他聊了什么?”胖警察说。
  “我又没跟他聊了什么,”他说。
  “你不是说你跟他聊了聊天,你又没跟他聊了什么?”警察说。
  他说他又没跟他聊了什么。他只是跟他聊了聊天。你说你没跟他聊了什么。
那你跟他聊了什么?警察又问。
  “他问我说我会不会打麻将,我说我不会。”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警察又说。
  “他又问我打不打扑克,我说我不打。”
  “还有呢?还有呢?你们还聊了什么?”警察又问。
  “我听说北方那边发大水了,他又说,”他说。
  “还有呢?还有呢?”警察又追问说。
  “我听说那边不仅发了大水,那边还死了人,那个小瘦小子又说。”他说,
“我说我不知道北方那里的事情。那里发大水我也管不了。我就走了。”
  可他跟雅丽同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他看见街上来来往往全是人。他在街上
走。他跟她差不多同居了半年就走了。他记得他跟雅丽同居的头天晚上,两人都
有点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他们都有点不适应。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想到会同居
在一起。他们只是因为合买了一只电饭煲,回厂才想到住在一起的。因为住在一
起能省好些钱。那天回到厂里,雅丽把她的东西搬了过来,他们就住在一起了。
他们起先甚至没意识到,住在一起就要睡在一起了。那天晚上,他们一块儿吃了
晚饭。到了夜里睡觉时,他们准备上床了,可是谁都不好意思先脱了衣服上床。
他们在屋子里坐到了很晚。后来是雅丽让他先脱了衣服上床,他才先上了床。雅
丽拖延了一会儿,也上了床。他们起先一人睡一头。他睡这头,她睡那头。可是
他们同盖了一床被子。他感觉到了她的体温,还闻到了她的体味。她也听到了他
的呼吸和喘息。他们是睡到半夜了才睡到同一头。他们是不知不觉才交抱在一起
的。他把雅丽的衣服剥开后,才看见那人儿真的是个像面粉一样白嫩的女孩。她
虽然长得有点丰满,可她的身材仍然保持了一种少女的婀娜。她更让他吃惊的是,
他接着就在她的身子上面干了那事儿了。他没想到她竟然同意让他干了那事儿。
他原先以为她不会同意让他干了那事儿。他们只是为了少买一只电饭煲才住在一
起的。可是她却让他干了那事儿。他跟她干着那事儿时,他发现他和她的身体有
一种重叠感和紧密感。他原本一直想离开下水湾。可是他一直没离开下水湾。重
叠感是他们把两人身体交复重叠在一起的感觉。紧密感是他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体
有一种紧密相连的东西。他那时才发现他们原本没有什么爱情,他虽然爱她,可
是他不敢爱她。可那天他们却正真相爱起来了。他发现人相爱起来有时很简单。
你只要想省钱,你就可能相爱起来了。他们那时候就这么生活在一起了。他们虽
然相爱了,可他们一直保持着一种普通的同居关系。他们的收入各自保管,生活
费用两人一起分担。这样既保持了自各的收入不受影响,又保证了生活的顺利进
行。2002年的第。
  “伟强哥,我觉得我们这样过着真好,”有一天晚上,雅丽趴在他的胸口说。
“我昨天算了一下,我前个月又少花了100多块钱了。这样我一年下来就能省1千
多块钱了。”
  “我也是,我发现这两个月我钱也多了一些,”他说。他一直用他的一只手
抚摸她的光滑的后背。“这钱省了也就是赚了。”
  “我觉得你的那只手真好。你这么摸我真好受,”雅丽又说。
  “是吗?你还喜欢我摸你哪里呢?”他说。
  可是他后来却跟雅丽分手了。他离开雅丽前的那几天,雅丽哭得很伤心。这
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他原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少买一只电饭煲才住在一起的。他没
想到,她现在却真的爱上他了。他跟雅丽分手,并不是他们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
他是因为他下决心离开“富强”面粉厂了。他发现在那个工厂里,他是再也干不
下去了。主要是因为那个工厂老是拖欠工资。也就是说,他们每天上班,他们总
是把自己浑身上下弄得全是面粉,就差裤裆里那玩意儿没弄成粉了,他们还得被
拖欠三个月工资。而且你工作的时间越长,他们就拖欠得越多。到了那时候你想
走也走不成了,因为你舍不得丢了那么多的工资。要么你现在就走,因为你走得
早,你顶多也就亏掉了那被欠的那三个月工资。你要是舍不得那三个月工资,你
就会被拖欠得更多。他这么一合算就决定走了。可是雅丽不肯走。她不肯走是因
为,她已被那个厂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她舍不得丢了那些工资。最后他们只
好分手了。
  “可你真的不走不行吗?你非走不可吗?”雅丽说。
  “我不行,我得走!”他坚决地说。
  “可我们已经过得好好的了,”雅丽说。“我们现在每月都能节省好些钱。”
  “可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了,我得走了,”他又说。“省那些钱能比被拖欠的
多吗?”
  雅丽说,要知道这样,他们当初还不如不要这样。全是因为那只该死的电饭
煲!我们要不是合买了一只电饭煲,我们也就不会住在一起了。雅丽说,他们要
是不住在一起,她也就不会跟他好了。可我现在跟你好了,你却要走了。你怎么
就不想想我呢?他这时候就劝她跟他走了。他说他们出来就是想赚一点钱,你就
得找个能赚钱的单位干。这个单位你明明知道不行了,你还呆着干什么?他接着
就要雅丽跟他一块走。可是雅丽还是不想走。你想想,我都被他们欠了三个月了。
我们去哪里能再赚回这三个月?他就这样决定自己走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
留在乌鲁木齐难忘的情结,他还在心里唱。雅丽知道他是下决心要走了,哭得很
伤心。可她又是亲他,又是吻他。夜里在床上,她仍然让他在她的身上干那事儿。
分手之前,她又让他干了好几回那种事情。他一直在九二0路上走。他不知道他
得到哪里去才好。他们夜里总是早早上床。她总是一边哭一边劝他,然后一边就
把衣裤脱了。她不管不顾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伟强哥,你来吧,雅丽说。你心里
肯定还想要我,你就上我的这儿来吧!他们分手的那天夜里,雅丽又让他在她的
身上干了一回那种事情。她说他们以后很可能很难再碰上面了。他也许还要过很
长时间才可能再碰上个女人。伟强哥,你要是想要,你就再要一回吧!第二天他
要走了时,雅丽又把那只电饭煲包装起来。她要他把那只电饭煲带走。她说他们
就是因为买那只电饭煲,两人才住在一起的。所以他就得把那电饭煲带走。
  “可我带走那个干什么呢?”他说。“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我以后不用了。” 雅丽坚持说,“你带着会有用的。”
  “那你呢?那你以后用什么呢?”
  “我不用了。你走了,我就不想再自己做饭吃了。”
  他后来感到奇怪的是,他跟珍妮发生了那种关系后,两人的关系很快地打得
火热。伟哥,我跟你说,你现在可是我最最心上的人了,珍妮说。我可没把你当
成别的什么人。他发现他们的关系在家具城里弄得几乎尽人皆知。可珍妮的老公、
“大富豪”家具城的老板吴芳州,对他们的关系竟然毫无察觉。他对他们的事情
好像一无所知。2002年的第。他跟珍妮有了那种关系后,她几乎天天要他。她有
时上午叫他,下午也叫他。她有时要他整天呆在她的写字间里陪她。她越来越迷
恋他,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了。他发现珍妮有很强的性欲。他想主要的是她的年纪
有点大了,另外她很有钱。他想,也许就是像她这种年纪,又很有钱的女人性欲
特别强吧。她几乎每天都想跟他发生性关系。伟哥,你来,你到我这儿来!她总
是用一种呻唤的、带有很强的雌性的嗓音叫他。她每回跟他发生性关系,总是先
让他去洗洗澡。去吧,你先去洗洗澡,她说。他一直想离开下水湾。可是他一直
没离开下水湾。他想下水湾可能不会给他什么,可他又想下水湾机会也许更多。
他洗完了澡出来,她已经在那张大单人沙发上等他了。他总是尽量地满足她。伟
伟伟哥!伟伟伟哥!她又用那种颤抖声音叫起来了。她说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发
现她很久没有爱情了。可是现在那种东西又来了。他在她的那个有点白胖,有点
过份丰满的白身子上干那事儿时,她总是用她的双手在他的身上乱抓乱挠。伟伟
伟哥!伟伟伟哥!她就又叫了起来。他发现珍妮有很强的占有欲和满足欲。她总
要他这样,又要他那样。他还发现他跟她的关系是一种特别淫荡,特别色情的关
系。他想这也许是年龄和身份的原因吧,其中也许还是钱的原因。因为她是他的
老板娘,她的年纪大了他好些。另外她是给他钱的。他想,这也许就是她有很强
的占有欲和满足欲的原因,也是他们特别淫荡,特别色情的关系的原因。
  “伟哥,你这会儿明白了吧?我不会让你走了。我要把你一直留在我这儿!”
珍妮好几回蛮横和霸道地说。“我要整个儿占有你!我不会让你到别的地方去!
你也别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刚跟珍妮有了那种关系时,还在家具城里当搬运工,可他后来就不当了。
珍妮让他当了个导购员。导购员是个闲职。那是她特地为他设置的。当了导购员
实际上就什么也不干了。他的工作就是在家具城里走来走去。她让他穿了套白外
套。那白外套还是她去订做的。她还让他胸口插了朵花。她看见她把他打扮得那
么英俊潇洒,心里对他就更爱狠了。他在那里的工作是碰到有人来家具城买家具
了,走上去陪陪笑脸,给客人倒一杯茶。他实际上对家具一点也不懂行,所以他
也导购不了什么。他更多的时间就是在珍妮的写字间里陪她了。他一直在九二0
 路上走。他看见街上到处洒满了阳光。而对他来说更准确的说法是,他陪伴她
实际上才是他的工作。他当了导购员后,也就是他什么活也不干了后,她反而把
他的工资提高了。他自从跟珍妮有了那种关系后,她很快就把他的工资提了上去。
他的工资越提越高,最后在家具城里差不多都拿最高的工资了。他的工资跟那些
经理和主管差不多一样高了。珍妮除了给他很高的工资外,还大把大把地给他零
花钱花。他发现他跟珍妮有了那种关系后,钱来太容易了。她总是一千两千地给
他钱。他过去可没挣过那么多的钱。是你的红唇粘住了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
我再一次热烈。他跑到本地的一家银行办了张储蓄卡。他的储蓄卡钱也很快地多
了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时间,那卡上都有六七千了。珍妮除了给他很多的钱外,
她还常常给他买高级服装和高级用品。她说他都跟她干出了那种事了,他当然是
她的男人了。她怎么能让自己的男人穿着太寒碜?他现在在家具城里地位上升。
他因为有了老板娘的这层关系,在家具城里很多人都拿他当个人物看了。现在他
在家具城里养尊处优。他还拿很高的工资。他当然知道,他跟珍妮的关系不是一
种可以公开和见得人的关系,可他还是乐意跟她保持那种有点暧昧和不太体面的
关系了。珍妮虽然一再说她爱他,他是她的情人。可他心里非常清楚,他首先是
她的雇员,然后才是她的情人。他们更真实的关系是雇主跟雇员的关系。他需要
做的就是,他要对她表示出绵绵的爱意。他对她要尽量的温存和体贴。他对她百
依百顺。虽然她年纪比他大了将近一倍。他想,要是在他老家,她差不多都是可
以当他妈的人了。他总是一边跟她发生性关系,一边跟她表示爱意,一边从她手
里拿钱。正因为这种关系,珍妮当然不会再容许他有别的女人了。他心里清楚他
实际上是被她包养了的。
  “伟哥,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女朋友或者什么女孩?”珍妮有一回
问他说。
  他说他过去有,现在没有了。他现在就单身一人。
  “这样真好。我也不喜欢你有别的人了!”珍妮说。她的声音变得认真和严
厉起来。那声音不像一个年老的情人,倒像一个老板娘了。“我想我有一句话得
跟你说清楚了。你以后在外面可不许再沾花惹草。你要是在外面还跟别的什么妞
儿眉来眼去,你在我这里就没活儿干了!”
  他没想到他离开雅丽后,就又碰到阿螺姐了。那会儿他已离开“富强”面粉
厂,又来到“紫金”轮窑厂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他仍然在心里唱。他在九二0路上走。他看见街上来来往往全是人。他发现他来
到下水湾三年了,他身上仍然穷得差不多只剩下裤裆里,那件软绵绵悬挂那里,
平时作用很少,极不成器的小东西了。他跟雅丽同居了起来是为了省钱,他与阿
螺姐同居,干脆的说是因为那个轮窑厂基本没有女人了。“紫金”轮窑厂是一种
生产机砖的环形大砖窑。那轮窑厂座落在九龙江的对岸。那里全是郊区了。他在
那厂里当的是出入窑工,也就是说他当的是进窑工和出窑工。进窑工是往窑里搬
运砖坯。人们把砖坯做好了,他们把砖坯推进轮窑里去。等轮窑把机砖烧成了,
把窑门打开,他们又把机砖运出来。出窑时他们往往没等窑里完全降温,就顶着
高温进窑里去拉机砖了。因为这样轮窑可以省一些燃油。结果那砖窑把他们的皮
肤全烤黑了,也把他们身上的水份烤干了。他们每天大量地进水,然后又钻进轮
窑里去。那厂里因为干的全是干重活,所以都不雇女工了。那厂里清一色的全是
男工。唯一的女工就是阿螺姐了。她是那里的煮饭女工。他平时就觉得他裤裆里
的那个东西不成器了,在轮窑厂里他就特别觉得他裤裆里的那个东西不成器了。
在那厂里他们每天都打着赤膊。他们上身什么也没穿,下面只穿一些短裤头。他
们除了每天不停地干活,那里连个女人也看不见。他们连女人的事儿都忘了。
2002年的。他们每天上班,他发现那玩意儿软绵绵悬挂在那短裤头里,基本上成
了一件多余的物件,差不多成了一个废物了。可他后来就跟阿螺姐好上了。他原
本就知道阿螺姐年纪比他大了好些。他那年刚刚二十二三岁,她已经三十一二了。
他还知道她家里有一个男人,她出来还带了个孩子。另外她的年纪不仅比他大,
她的外表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更大,因为她看上去更衰老。她面容憔悴,而且
身材枯蒿。她没跟她男人一块出来打工,是因为她家里还有十几亩地块。她男人
舍不得把那地块扔了,只好留在家里种地。可他们一家单靠种地,又过不了日子。
她只好把她男人留在家里种地,独自带着孩子出来打工。他跟阿螺姐相好了起来,
是有一天早晨天还没亮,他睡到一半感到口渴,到厨房里找水喝。他看见阿螺姐
独自在厨房里煮饭。他走到她的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他什么也没说。她回
头看他一眼。她就跟他走了。那天晚上他带着阿螺姐走到轮窑厂的砖垛场上。那
里到处码着一排排的砖坯。砖垛中间有一条条平地。那时候因为还没上班,那砖
垛场上到处静悄悄的。他们第一回干那事儿就在那砖坯地上。他让她把裤头拉掉。
他们各自把自己的裤头拉掉。他仍然什么也没说。他让她躺在地上,就跟她干了
那事了。他想他那天可能是太急了。他好久没碰到女人了。他好像刚靠近她,他
们就完事了。他们把那事情做完了后,他回去睡觉,她就又回去煮饭了。可他们
后来不知怎么就住在一起了。那时那厂里雇的因为全是男工,那个工厂就让他们
住了几个大土砖房了。阿螺姐是唯一的女工,厂里让她独自住了一个小土砖房。
他搬过去跟她住在一起那天,同样什么也没跟她说。他把他的一些东西,包括一
只皮箱和一床被子,搬到她的小砖房里去,他们就同居了。他一直在街上走。他
还不知道他得到哪里去。阿螺姐看见他搬进她的小土砖房里,也没说什么。她没
拒绝他,也没表示反对。好像他跟她住在一起是纯粹他个人的事情,他根本用不
着跟她商量,也不用打招呼。他无所谓她是他的什么人,她也无所谓他是她的什
么人。他们也不管对方年纪的大小,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男人,她是一个女人。他
这时候才明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有时根本就不用理由。那天他就
在她的床上睡了。阿螺姐让她的孩子睡另一边。那孩子那年刚刚七八岁。他很早
就睡熟了。他们刚上了床,他就又翻身趴在她的身上了。
  “喂,我说我们以后就这么过吧?”他跟她说。
  “你觉得行就行,你觉得好就好,”阿螺姐没有反对说。
  “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样?”他又说。
  “我不知道,”阿螺姐说。
  他起先以为,家具城的老板吴芳州不知道他跟珍妮的事情。其实你根本用不
着离开下水湾。你也没必要离开下水湾。你就在下水湾呆下去吧。他后来才知道,
老板对他跟老板娘私通的事情早就知道了。他对他们的事情只是装成不闻不问的
样子。原因是他跟珍妮达成了一种默契和谅解。“大富豪”家具城的老板吴芳州
是个外表看去文质彬彬、表情严肃的男人。他的个子瘦高。他总是穿一套深蓝色
带条纹的西装。身上总是一尘不染。在家具城里无论碰到谁,他总是温文尔雅地
朝你点一下头,可他从来不跟人多说什么。在人们的眼里他有点神秘,而且有点
来去无踪。老板吴芳州实际上也很少呆在家具城里。他也是在跟珍妮发生了关系
很久后才看见他的。老板吴芳州总是在外面跑。他总是在全国各地采购家具,总
是坐着飞机飞来飞去。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还在心
里唱。吴老板采购来了家具就在家具城里卖。这样他们夫妇俩也就形成了分工,
一个负责在外采购,一个专门管理家具城的业务。他的年龄跟珍妮相仿,大约也
有40好几快50了。他们年轻的时候很可能是很般配的一对,可他现在看上去比珍
妮年轻,因为他还保持着很好的体形。在家具城的二楼,珍妮有一个写字间,吴
芳州也有一个写字间。他们两人的写字间紧挨在一起。他那时候就有点弄不明白
了,他们是两夫妻,他们怎么要一人使用一个写字间?他们使用同一个写字间,
处理公司事务不是更方便吗?所以这时候有时就闹出了这样的情景了。珍妮几乎
天天想要他。她越来越迷恋他,也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她有时候一会儿没看见
他,就让人到处找他了。结果有时候他们在珍妮的写字间里搞得死去活来,可她
老公老板吴芳州却在隔壁的写字间里慢条斯理地处理公司业务。他那时几乎天天
往珍妮的写字间里跑。有好几回他正急着往珍妮的写字间跑,可在门口的地方他
就面对面撞到老板吴芳州了。他刚要走进珍妮的写字间里去,他正从好他的写字
间里出来。结果他们就面对面撞上了。撞上时他有点慌张,有点胆怯。因为他是
她的老公,而且他还是他的老板。可是吴芳州却好像没什么事儿似地,他好像什
么没看到,也没察觉到什么,他只是客气地跟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可我总觉得他知道我们的事儿,他只是装成不懂而已,”他好几回跟珍妮
说。
  “你管他懂不懂。他反正不会管我们的事情,”珍妮说。
  “可你是他的老婆,他是我的老板!”他说。
  “老婆怎么样?老板又怎么样?”珍妮说。
  “他说不定会给我什么好看的!”
  “他敢?”
  他后来才知道,老板吴芳州对他跟老板娘私通的事早就知道了。这种事情瞒
得了别人,根本就瞒不了他。他只是装成不闻不问的样子,好像他懒得理他们,
或者说他故意放纵了他们。所以他可以跟珍妮在她的写字间里乱搞,他却可以心
平气和地在他的写字间里办公。他后来才清楚,老板吴芳州纵容了他和他的老婆,
是因为他跟珍妮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为了保留生活的新鲜感,让生活有更好的
质量,他们可以各自保持一个私密空间,保持一点个人的私生活。这也就是他们
为什么一人使用一个写字间的原因。2002年的第一场雪。为了达到这点,他们夫
妻俩可以对对方的一些事情装糊涂,或者装聋作哑。说彻底一点,也就是珍妮可
以在她的写字间里跟他鬼混,她老公也可以在外面乱搞。他后来也才知道,老板
吴芳州实际上在外面也不断地有一些女人。他经常在外面包养女人。就这样,他
包养女人,她包养男人。他们夫妻俩在这里就打平了,谁也亏不了谁。他们达成
了这种默契和谅解,是因为他们钱太多了。他们拥有那么大一个家具城。他们的
财产每天都在增值。这说明他们的婚姻含金量太高了,所以他们的婚姻当然得保
持下去。单纯为了财产的原因,他们也得把夫妻关系维持到底。可是他们结婚十
几年了,他们的婚姻生活变得十分乏味。这时就出现一个问题了,你们夫妇俩挣
了那么多的钱。可你们的生活因为婚姻变得乏味而又毫无生气,你挣那么多钱干
什么呢?他们当然知道有了钱,就得把日子过得更丰富一些,更美妙一些。也就
是说,你有了那么多的钱,你凭什么不把生活过得更欢乐一点,更剌激一点,也
更情色一点?你想把婚姻保持下去,你又想把生活过得快乐一些,那么最好的方
式就是,你们只能互相容忍对方的放纵了。也正因为有了这种默契和谅解,他们
的夫妻生活反而变和谐了起来。他们各自保持着外面混乱的情色生活,却让婚姻
变得牢固和稳定起来。他们总是一块儿上班,一块儿下班。他们回家过着稳定美
好的婚姻生活,外出他们却跟别的男人或者女人私通。他们上班总是在他们的写
字间门口分手。可进了自己的写字间,他们就互相不知道对方发生些什么了。
  “可我总觉得他不会原谅我。”他又说。“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他说不定还
知道你让我什么活都不干。”
  “他干吗不原谅你呢?你跟他什么关系?”珍妮说。
  “可我跟你有了关系,就是跟他有了干系!”他说。
  “我跟你有了关系,他又能怎么了呢?”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让自己的老婆跟人乱搞!”
  “你说我们这样是乱搞吗?”珍妮说,“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给我什么难看的。”
  “你怕什么?你还有我呢!”
  也正因为这样,他和珍妮的关系在家具城里变得公开和大胆了起来。他每天
总是在她的写字间里进进出出。他一直在九二0路上走。他朝九龙江边走过去。
他有时在门口碰到老板,也不心惊肉跳了。有时他在珍妮的写字间里一呆一整天。
他们在那里面搞得死去活来,而老板吴芳州却正在隔壁的写字间里慢悠悠地处理
公司业务。他也感到心安理得了。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公开,是因为他们在家
具城里总是一块儿进进出出,在下水湾的街上也总是出双入对。他有时跟她参加
一些公开聚会,有时还跟她上一些高级消费场所。在家具城里谁都知道老板娘跟
他偷情,他跟老板娘有了一腿。他们的外表极不相配,所以特别惹眼。她已经显
老了,可他却太年轻。可珍妮越来越钟情他,也越来越迷恋他。她给了他更多的
钱,还给他买更高级的生活用品。她有一回跟她老公出差,去了一趟广州,回来
把他拉到她的写字间里。她从一只手包里掏出了一只精致的钢精盒子,从里面掏
出了一对名牌手表。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飞的黄叶。那对
手表其中一只是男表,一只是坤表。她为了表示她对他绵绵的爱意,她把自己的
坤表留下,把他的一只手拉过去,将那只男表给他戴上。戴完了表,她把他们的
两只手放在一起,让他看那两只表。
  “伟哥,这下你就明白我的心意了吧,”珍妮说。她连连在他的脸上亲了好
下。她说这是一对对表。她只给自己心爱的人才买这种对表。“我们各自有了一
只对表。你说你还不知道我的爱意吗?”
  可是他心里却大感疑惑了。2002年的第。他想,她是跟她丈夫一块儿出差的。
他们的婚姻虽然没出太大的问题,可她总不能当着丈夫的面,给自己包养的男人
买对表吧?既使她是背着她老公的面买的,那也不应该呀。
  “可吴老板知道你给我买表吗?”他问。
  “这表是他跟我一块挑的,”珍妮说。“他没问我送给谁。可款式是他挑
的。”
  “可这可能吗?他图什么呢?”他差点叫嚷起来。
  “他图什么?他图我高兴就好了,”珍妮说。她说她老公实际上是乐意她把
情感生活过得更好一些的。他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钱。他才不在乎她有个小情人。
她说正因为他们有了那种关系,他们的婚姻反而变得更稳定和美了。“我跟你说
了你可能不信,我和他因为有了你反而更亲密了。我们结婚十几年了,可我们变
得更恩爱了。因为你,他变得更爱我了。我这么说你懂吗?”



  三


  他那天后来才知道,那个小瘦小子原来是个吸毒犯。他那天上街又去找工作。
他总是在红嘴唇的“桥”中介所里找工作和找住房。他弄不懂红嘴唇怎么总把嘴
唇涂成那么血红的颜色?他早就知道红嘴唇有勾引和挑逗他的意思。小陈兄弟,
你想不想吃生鱼片?你知道天水宫那边又新开了家海鲜馆。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吃
生鱼片,红嘴唇总是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他。她总是叫他小陈兄弟。小陈
兄弟,你知道吗?现在开房间的事情多了。有的男人和有的女人,一碰见就去开
房间了。你长得那么俊,你想不想跟个什么人去开房间?他那天从街上回来,在
那老体育场旁边碰到了那个小个子小子。他想想回家又没事干,就跟他聊了聊天。
结果他回家就被那个胖警察堵住了。他刚看到那个胖警察时,心里觉得好笑。他
没想到那个警察会吃得那么胖?中国怎么会把一些警察养得那么胖?他知道在咱
们中国,警察都是用来抓小偷和办案子的。可那警察都胖得走不动了,你怎么让
他去办案子和抓小偷呢?他看见那警察差不多不长脖子了。他胖得都看不见脖子
了。他的头好像不是长在脖子上,而是直接长在肩膀上了。他那会儿租的那个房
间很小。那警察一挤进他的房间,就好像被那个房间卡住了一样,站在那里都动
弹不得了。那警察说,他跟那小瘦小子有了接触,他就得跟他去局里说说清楚。
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走。他蜷缩在他的那张小床上。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外省务工人
员,只要一进了局里,你就什么也说不清了。他说他不能跟他去局里。
  “这可不行,这事儿可由不得你,”那警察说。
  “可我又没干了什么,我干吗要跟你走?”他说。
  胖警察这时候就说他们盯上他,他们是想逮住一条大鱼。他说他们一直在监
视那个小瘦小子。那个小瘦小子是个屡教不改的吸毒犯。他总是在那里吸,总是
在那里吸,你懂吗?他在街上走。他看见两个女孩走过,又看见几个男人走过。
他们身上洒满阳光。胖警察说,他们把那小子逮住好几回了。他们每回逮住他,
就把他送进戒毒所。在戒毒所里他是不吸了,可他一出来就又吸。他说他们为什
么盯上了他,他们是想把一个网络斩断。那警察说,几乎每一个吸毒者身旁都有
一个网络。因为每个吸毒者身旁总有一些正在犯罪,或者正准备犯罪的人。因为
那些人总是把毒品卖来卖去。他们总是自己吸,也让别人吸。他们往往自己吸毒,
自己也贩毒。他们大都以毒养毒,大都吸毒贩毒。可在那些小吸毒者里面有一个
总的源头。那个源头是一个大头。那个大头就是一条大鱼。那条大鱼向几乎所有
的吸毒者提供毒品。大鱼们全做大买卖,所以他们全都很隐蔽。2002年的第一场
雪。胖警察说几乎所有的大鱼全都很鬼。他们平时很难被人察觉。他们虽说全做
大棕买卖,他们全赚了大钱。可是他们轻易不会让你察觉出来。那些大鱼一般不
出头露面。出头露面的全是些小鱼小虾。他们虽说腰缠万贯,可他们有时总装穷
鬼。穷鬼目标更小。他们有时装得就像你一样的穷鬼。他们住很差的房间,身上
一身破衣烂裳。他们有时就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透他们。胖警察说着用怀疑的
目光上上下下看他。他说很难说他就不是一条大鱼。比如说你,你看上去穷途潦
倒。你住的这么差,你连工作也没有。可很难说你就不是一个做大买卖的主儿,
你就不那条大鱼?
  “什么什么?你说我是一条大鱼?”他差点委屈地叫嚷起来。
  “我没说你就是那条大鱼,可是很难说你就不是一条大鱼,”警察说。
  “我只是没有了工作。我只是跟那小混蛋小子聊了聊天,”他辨解说。
  “是吗?是吗?你只是跟那个小吸毒犯聊了聊天?”警察说。 

  他没想到的是,他跟珍妮有了那种关系后,她倒好像真心实意迷上他了。他
原以为他只是跟她偷偷情。他想她要跟他私通,他只好跟她私通。因为她有这样
的要求。他当然知道他只能满足她的要求。因为她是他的老板娘,他是她的雇员。
单纯从老板娘和雇员的关系来说,他就得服从她和满足她了。可他很少从感情的
因素思考他们的关系。他想,谁付给你钱,你当然就得为谁工作。而你的工作就
是跟老板娘偷情。老板娘要跟你偷情,你不偷行吗?他一直想离开下水湾。可是
他没离开下水湾。他想,下水湾也许机会更多。他只是觉得珍妮太强烈,也太贪
心了。她几乎每天都要他。她有时整天要他陪在她的身旁。可人家给了你那么多
的钱。她给你提了很高的工资,她总是大把大把地给你零花钱花。你不回报行吗?
他的回报就是不断地跟她偷情,连续地跟她偷情。可他没想到珍妮倒好像是真的
爱上他了。
  “伟哥,我跟你说了吧,我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了,我是一心一意想着你了!
  ”珍妮好几回说。她说她几乎被他弄得神魂颠倒了。她没日没夜地拼命想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我想也许是因为你年轻。你脸长得白。你温柔体贴。
你又那么善解人意。”
  特别是他知道,老板吴芳州差不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了他们后,珍妮
几乎每天都跟他厮磨在一起了。珍妮为了达到完全占有他和拥有他的目的,有时
常常带着他去参加一些公开的聚会,夜里还去一些消费场所消费。结果她就真正
地对他生出情愫来了。她毫不掩饰地说,她到了她的这个年纪,还能遇到他这样
的一个温柔多情的男人,她已经很满足也很受用了。她对他表现得爱意绵绵。他
只好也对她显示出倾心向往了。他心里清楚,无论你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他对她越好,他得到的好处越多。因为她有有是钱。可在他的内心里,他始终把
那回事儿当成一份工作。他知道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在她需要他时,他总是在她
身旁。他需要做到的事是,尽量地满足她,尽量取悦她。他表面把她当作情人,
可心里还是把她当老板娘。他们刚有那种关系时,他有时叫她珍妮,有时还叫她
老板娘。
  “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珍妮失望地问。
  “老板娘?不是吗?” 他不解地说。
  珍妮把他一搡站了起来。他们原本坐在那张大单人沙发上。
  “你说我们俩都是什么人呢?你还叫我老板娘?”珍妮满怀委屈和不高兴地
说。
  他一直在街上走。他不知道他得去哪里好。他连忙走过去哄她。她说他都在
她的身上干了那种事了,他怎么还叫她老板娘。你说你在我身上干的是什么事儿?
你说那是一个雇员可以在老板娘身上干的吗?她怒气冲冲而且委屈伤心。她说,
他在她身上干的事情,是男人在女人身上干的事情。你说你在我身上干那事时,
你是拿我当你的女人还是当老板娘?她说,对对。我是你的老板娘,因为你给我
打工,我给你钱。可那是过去的事了。你过去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搬
运工人!可你现在是什么人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你现在身上衣着鲜亮,头发
闪光。她说她给他买了最好的服装,最高级的鞋袜。她把他打扮得像个像模像样
的男人。你说你现在是我的搬运工人,还是我的男人?珍妮越想越生气。
  “你说说,你说哪有把自己的女人叫作老板娘的?又有谁把自己的男人当打
工仔的?”珍妮满怀怨气说。“那再回过头说,我究竟是你的女人,不是你的老
板娘?”
  他说她当然是他的女人,他也当然是她的男人了。他说他真的是有点糊涂了,
所以他还总是拿她当自己的老板娘。我真他妈的该死,我怎么总是无意中还是把
你当老板娘了?他骂自己说。他又用两条长长的胳膊圈住了她。他在她的身上和
脸上到处乱吻。他像珍爱自己的女人一样珍爱她。他在街上走。他看见街上来来
往往全是人。他知道他们很多人像他一样,他们有的来自很远的省份,有的来自
更远的省份。他弄不明白的是,他来到下水湾三年了,他身上仍然穷得差不多只
剩下裤裆里那件软绵绵挂在那里的,晃荡过来晃荡过去的,平时作用很小的小东
西了。他说他还好的是他碰到了她。他碰到了珍妮。他说他要是没跟她相爱起来,
他肯定还在营业厅里当搬运。他在那里还能混出什么名堂。他碰到了她,他才吃
香的喝辣的起来,他也才像模像样了起来。他在心里想,他也才吃起了软饭,干
起了软活儿来。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里木齐难忘的情结。他后来就再也
不敢叫珍妮老板娘了。他为了表示他对她的亲热和随便,有时就直接叫她珍妮了。
可他叫她珍妮她还不满意。她说他对她的叫法还不是跟别人一样,跟全世界的人
都一样。全世界的人全叫她珍妮,他也叫她珍妮。她要他叫她叫得更亲热一些,
更亲密一些。我现在有点懂了,我们现在是一头热一头冷,珍妮用一种几乎伤心
的口气说。用一句老话说,我们这叫剃头担子一头热一头冷了。我对你是真心实
意的,你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他一直搂抱着她。可她一直想把他推开。她装
成不想让他搂抱她。当然了,现在是没有剃头担子了。现在人们全上发廊去了。
可你心里就是一点也没有我!
  你要么是拿我当老板娘看,要么是把我当街旁的女人!他连忙发誓他也爱她。
他说她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不爱她呢?他说不然他得叫她什么呢?她要他只叫
她一个“珍”字就行了。2002年。她说既然他们已经互相产生了爱情,他们深深
地相爱,他们怎么不能像一对爱人那样互相称呼呢?她说他叫她珍,她心里特别
舒服。他那么叫她,那才更亲热贴切,也更浪漫有味。他后来就单字叫她“珍”
了。
  “珍,我去给你削个梨吧?”他说。
  “不,我不想吃梨。我想吃菠萝,”她说。
  “珍,你说我是不是去楼下看看?”
  “不用,你在这里给我坐着呆着!”
  他后来就尽量不拿珍妮当老板娘了。她要他拿她当情妇,他就拿她当情妇了。
可他仍然一边跟她私通,一边从她手里拿钱。有时她给的钱少,他都跟她要钱了。
她虽然不让他拿她当老板娘,可他心里明白,她无论怎么说还是老板娘。他后来
连自己都弄乱了,她究竟是他的老板娘,还是他的情妇?如果她是他的老板娘,
他们又总是在一起干那种风流韵事。他们每天都在她的写字间里约会。在那张大
单人沙发上干那事儿。如果他单纯拿当她当情妇,他心里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她年纪毕竟比他大了将近一倍。她的身材臃肿肥胖。而最关键的是,他是跟
她拿钱的,那也就是她是付酬的。她虽然对他情意绵绵,他也对她温情脉脉。可
他对她的依恋总是带有功利性质和职业性质。他为了讨她的欢心,为了让她感到
满足,他尽量表现出了他对她的相亲相爱。他这时候就开始学会虚情假意和故作
多情了。他对她说她实际上年龄也不大。主要是她的外表比她的年纪年轻。另外
她的皮肤白。还有她的脸蛋,她的脸蛋其实还很俊。是吗?真的吗?珍妮听他说,
高兴得差点叫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她兴奋得在他的身上脸上
乱亲乱吻了好一阵子。她那天就又从她的那张大写字台的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小
小的锦盒来了。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她问他说。
  他说他不知道。她就从里面掏出了一只份量很重、足金足赤的大方男式金戒
指来。那戒指上刻了个心形的图形,上面还写了心心相印的字样。那时他还坐在
那张大单人沙发上。她装得像猫一样灵巧地一下子扑在他怀里。2002年的第一场
雪。那动作完全不是她那种年纪做得出来的。她扑进他的怀里后,就把他的一根
手指拿过去,把那只金戒指给他戴上。他盯着那只金戒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伟哥,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这会儿全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她又对他说。她的表情又变生硬和任性起来。他知道她有很强的满足欲和占有欲。
“你现在是我真心相爱的男人了。我可不喜欢你再在外面沾花惹草。你要再跟别
的女人有什么沾染的话,你在我这里就没有真爱了!”
  他没想到的是,他就这么碰到了一个女人,又碰到了一个女人。他跟阿螺姐
同居后,他想他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过吧。他想,他还是得走。他得离开下水湾。
可是他一直没离开下水湾。他想下水湾说不定机会更多。你还是别走,你还是留
在这里再看看吧,他又在心里说。忘记了窗外北风凛冽,再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
叠。他发现他跟阿螺姐同居了起来根本就没有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那轮窑厂基
本没有女人了。他有一天把他的一些东西从他们的大工房里,搬进阿螺姐的小工
房,就跟她同居起来了。阿螺姐什么也没说,就心平气和跟他过起日子来了。他
白天在轮窑厂里进出窑。他把机砖搬进又搬出。下班后,阿螺姐给他打来洗脸水
和洗澡水。他冲完了身子,帮她带孩子,她忙着煮饭。他跟阿螺姐同居时觉得心
里很平静。原因是她不求他什么,他也不求她什么。他们住在一起,只是两人住
在一起而已。另外他们住在一起,那厂里的人们也没觉得怎么。因为那时候对他
们来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理由。虽然他们住在一起看
上去很不相称。他长得年轻帅气,身材挺拔,肩膀笔直。而阿螺姐看上去足足比
他大了一倍的年纪,而且形容枯蒿,肩膀下垂。他们好像不是一对同居男女,她
倒好像更像他妈或者他姐。另外他还是一个未婚男子,她家里已有一个男人,她
还带了个孩子。这就是说,他成了她的男人,她家里还有一个男人。可是那厂里
的人们也不觉得惊奇。因为她家里的男人还留在老家。那是在几千里外的地方。
他作为一个男人跟她一起过日子,那又欠了谁的理由啦?他跟阿螺姐同居在一起
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完全过上了真正的家庭生活。阿螺姐因为年纪比他大,她
嫁过男人,她特别懂得侍候男人。她除了给他打洗脸水,他连吃饭都不用动身子
了。吃饭时他只是坐在座位上,阿螺姐就去把饭打给他了。当然在家里,他也担
当起了男人的事情。他上街买米,买煤气。她忙着别的家务事时,他替她带着孩
子玩。她那儿子那年虽然刚刚七八岁,可已很懂事了。他因为年纪比他妈小了好
些,他平时有时叫他哥,有时又叫他叔。他后来才改口叫他叔了。
  “伟强叔,我看得出来,你跟我家里的老爸一样,”那孩子有一回说。
  “我跟你爸什么地方一样?”他说。
  “我爸有时带我玩,你也带我玩,”孩子说。
  “还有什么地方一样?”他笑笑又问。
  “夜里我爸跟我妈睡,你也跟我妈睡,”那孩子又说。
  “你别瞎说!”
  “怎么?不是吗?你不是夜里都跟我妈睡吗?”
  可他后来却又离开了阿螺姐能。2002年的。他跟她同居没几个月,他就离开
她了。他离开阿螺姐的原因是她老家的男人来了。他仍然在九二0路上走。他看
见阳光照在大街上。人们的肩膀上全洒满了阳光。他记得有一天下班回家,他看
见阿螺姐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她好像想告诉他什么,可是欲言又止。她像往常
一样,给他打来了洗脸水。他慢慢洗着脸,烫着脚时,她好几回抬起头,好像要
告诉他什么,可是又没说出来。吃饭时,她又给他打了饭。她走开时,转过头来,
又好像要告诉他什么,结果又没说。那天晚上他们早早上了床。他们晚上总是很
早上床。因为她第二天一早就得去厨房里做饭,他第二天也得上班。那天在床上,
他用手碰了碰她,她就知道他又想跟她干什么了。他们平时说话很少。他们总是
通过手势就了解对方的要求了。那会儿那孩子又睡熟了。他们在黑暗中脱了衣服,
他就上了她的身子了。他们干完了那个事情,他刚想从她的身上下来,她用手拉
住了他,让他仍然重叠在她的身上。她还用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想,那可能是她
对他最亲热的表示了。她这时才告诉他说,她老家的男人要来了。
  “他今天下午才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一两天就到了。”阿螺姐说,“这一
阵子,我们老家地里没什么活干了。我又很久没回家,他想孩子了,所以他说他
想来看看孩子。”
  她这么说,他就明白了。他知道她的男人要来,他就得走了。因为那男人才
是她的男人。他只是她男人不在时才成了她的男人。他想,他总不能在人家的男
人从几千里外的地方来了,他还占在人家的家里不走,占着人家的女人不放。他
想他们怎么说也同居了好些日子了。他们生活在一起,关系不是很甜美。可是他
们全都本份,而且相互理解。他奇怪的是,他要跟她分手了,他却发现自己的内
心平静如初。他知道他们住在一起本意就是临时同居。临时同居也就意味着不可
能长久。
  “行,我明儿就搬走。他来了,我当然得走了,”他说。他揉了揉她的瘦瘦
尖尖的肩头。“他是你的男人。他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总不能等人家来了,我
还呆在这里不走。”
  他从阿螺姐的小工棚里搬出来的第二天,阿螺姐的男人就从老家几千公里外
的地方来了。他那天白天仍然去上班。他从阿螺姐的小工房里搬出来,就又搬回
大工房里住了。他搬回男工们住的大工房里,人们也没觉得怎么。好像他跟阿螺
姐住在一起,可是他又不跟她住在一起了,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那天晚上下
班,他才发现他从阿螺姐的小工房里搬出来时,忘了带上拖鞋。2002年的第一场
雪。他只好又上阿螺姐的房间里去找拖鞋。他进去时才看见,阿螺姐那个男人真
的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农民。他比阿螺姐还大了几岁。可他看上去比阿螺姐还黝
黑苍老。他看见他进去找拖鞋,也没问什么。他没问他是谁,也没管他怎么会在
他老婆的床下找拖鞋。好像他在他老婆床底下乱翻乱找拖鞋并没什么不合适,也
没什么不妥。可他从那男人眼里含的隐约疑惑的眼神里知道,他可能已经知道他
跟他老婆的关系,甚至知道他不在老婆身旁时,他们之间干出了什么事情。他想,
也许是他们的孩子告诉了他什么吧。阿螺姐刚看见他走进去,起先还有点不安,
可也很快地平静下来了。他没想到阿螺姐的男人宽厚诚实到这种程度。他找到了
拖鞋,从阿螺姐的小房间里出来。他干脆跑到外面街上去,拎了一瓶酒,再买了
一些熟食回来,又走进阿螺姐的小工房里,就跟阿螺姐的男人喝了起来。他们喝
着酒时,好像两人原本就熟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过什么过节。他们一边随便叨
着家常,一边喝酒。酒喝多了,两人变得随便起来,也亲热起来。他们好像原本
就是两个很不错的朋友。他们虽然共有过一个女人,那又怎么啦?阿螺姐在旁边
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们喝酒时,不停地替他们倒一下酒。他们喝酒喝到了很晚。
他喝完酒出来时,阿螺姐的男人送了他出来。
  “其实这没什么。这什么也没什么,”阿螺姐的男人突然说。
  “你说什么呢?你说谁跟谁没怎么了?”他说。
  “我没说什么。我说这样很好?”
  “你说什么很好呢?”他说。
  “我是说,我得谢谢你,”阿螺的男人接着说。“我谢你是谢你我不在的时
候,你照顾了她们。”



  四


  这么说,你也说我不像是那条大鱼了?他说。我起先觉得你有点像条大鱼,
可我这会儿觉得你不太像大鱼了,胖警察用有点逗乐的口气说。也就是说你是有
点像,又有点不像。那天那个胖警察一直把他堵在他的房间里。那警察非得把他
带到局里去。他说他跟那个小瘦小子接了头,他就得跟他到局里去。他说他们监
视那个小吸毒鬼就是想逮住条大鱼。他说几乎每个吸毒者身旁都有一个网络。从
那个网络摸过去都能摸到一条大鱼。那条大鱼是那个网络的总头。因为每个吸毒
者身旁总有一些正在犯罪,或者正准备犯罪的人。他起先说他说不定就是那条大
鱼。因为大鱼们全都很精。他们虽然腰缠万贯,全做大买卖,可是他们有时全装
穷鬼,装得就像你这样穷。所以越是装穷的人越有可能是条大鱼。所以我觉得你
可能是条大鱼,因为你怎么就不是条大鱼呢?那警察说。可他看看他,撇了一下
嘴。他看见他的小出租房太小了。他站在他的房间里几乎动弹不得了。因为他的
身子像被他的房间卡住了一样。可你也不太像条大鱼。首先是你长得太瘦了。你
不仅穷,而且太瘦了。你知道大鱼们全长得胖。因为他们吃太好了。他们虽然装
穷,可他们吃得挺好。另外你的眼睛也不行。你的眼睛没有大鱼们那样的凶光。
大鱼们全都狡诈,也全都凶残。大鱼们全是些不要命的家伙。你知道广州车站黑
帮火迸的事吧?那就是大鱼们跟大鱼们为争地盘干起来的。他们为了吃食打起来
了。大鱼们就是这样。他们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了,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可你
看过去不是那种连命都不要的人。你不是那么狡诈,也没有那么凶蛮,胖警察又
说。大鱼们也装穷,可他们不会像你这样穷。你看过去好像是真穷了。他们是假
穷。你住这么小的房间。你连一身好的穿也没有。你瞧你都跟什么人住在一起啦?
这里全住些小偷,妓女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条大鱼
呢?
  “这么说,你是说我不是一条大鱼了?”他说。
  “你可能不是条大鱼,可你可能是条小鱼,”胖警察说。
  他说他太知道他们这些人了。他说他们总是凑在一起吸。胖警察说他也许不
是大鱼,可起码也是条小鱼。大鱼们做大买卖,小鱼们做小买卖,然后他们就在
一块儿吸。他说他们总是以毒养毒,以毒吸毒。他问他说他是那个小吸毒犯的上
手还是下手。什么上手和下手呢?他说。上手就是你拿毒品卖给他,下手就是他
拿毒品卖给你,胖警察说。他仍然坐在床上,双手抱住头。他说他根本就不吸毒,
更从没贩过毒。他只是没了工作。他挣的钱太少。他连大一点的房间也住不起。
你瞧你瞧这不?你吸上了那种东西你还想工作吗?你吸那个东西都来不及了,你
工作干什么呢?你说你怎么把工作弄没了?你不就是想吸那种玩意儿吗?警察说。
再说你也用不着工作了。你只要做一点那种小买卖,你就吸的有,吃饭也有了。
他抬起头望了望警察,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了。再说你怎么会住这么小的房
间,你是想躲在里面吸,不是吗?另外你有了那玩意儿吸,也用不着住太好的房
间了。有那玩意儿吸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吗?另外警察继续分析说,他身上的
好些特征都像是个吸食者。你看看你的模样,你说你是不是长得太瘦了点?他说
他看见他长得太瘦,不像一条大鱼。可像他这么瘦,那就肯定是条小鱼了。大鱼
们一般不吸食那种东西,小鱼们全吸那种东西。他说吸食那玩意儿的都瘦。那是
吸食吸成的。你瞧你胳膊上没肉,屁股上没肉,大腿上也没什么肉。你说你不吸
那玩意儿谁信呢?他不知怎么就发起火来了。他想离开下水湾。可他一直没离开
下水湾。他说他根本就没吸。他也不懂得什么叫吸毒。那你怎么跟那个小吸毒者
搅在一起,勾搭在一起呢?他说他是去上街找工作。他总是去红嘴唇的“桥”中
介所找工作。红嘴唇你知道吗?他说。我不知道什么红嘴唇,警察说。他说,他
回来碰到了那个小瘦小子,就跟他聊了聊天。他根本就没跟谁干了什么。
  “那好吧,那你再说说你跟他聊了什么?”胖警察说。
  “我又没跟他聊了什么,”他说。
  “你不是说你跟他聊了聊天,你怎么又没跟他聊了什么?”警察说。
  “我不是跟你说了?”他说。“他问我说我会不会打麻将,我说我不会。”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警察又说。
  “他又问我打不打扑克,我说我不打。”
  “还有呢?还有呢?你们还聊了什么?”警察又问。
  “我听说北方那边发大水了,他又说,”他说。
  “还有呢?还有呢?”警察又追问说。
  “他说南方那边发大水了。他说那里好像还死了人。”他说,“我说我对那
些事儿全不懂。他们那里发大水,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他从“富强”面粉厂出来,又从“紫金”轮窑厂出来,就又进了“永生”木
材厂了。这也就是说,他离开了雅丽,又离开了阿螺姐后,他就进了“永生”木
材厂了。他一直在九二0路上走着。他看见两个打扮得像白蝴蝶的小女孩从身旁
走过,又看见一个好像在沿街寻找什么的男人迎面走来。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
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还在心里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
忘的情结。在“永生”木材厂他就又碰到小金娘了。小金娘是那个木材厂的小老
板娘。他在那个厂时差点就又跟那个小老板娘又好上了。小金娘那年刚刚30来岁。
他在那个厂里时,她好几回把他拉到她的小木板房里,然后把上衣撩起来,让他
摸她的胸脯。我知道你有时候可能会想这个。你要想这个你就摸摸吧,小金娘说。
他起先有时候不敢。后来他发现那确实没什么,他就在那上面摸了摸。可他在木
材厂也没呆多久。他很快又从那个工厂出来了。因为那个木材厂有一天夜里突然
着起了大火。他从火灾中把那个木材厂老板的儿子救了出来,也就是把小金娘的
儿子救了出来。他后来就从那个厂里出来了。他在木材厂里当的是锯台工人。那
木材厂有六七台锯台。他的工作是和几个青壮男工把一些巨大圆形的原木抬起来,
放在锯台上,然后把木头往锯台里推。最后经过那几个锯台处理,把那些原木加
工成一些长长短短的木料。那天夜里他还在睡觉,他听到有人喊着火了,他才从
沉睡中醒过来。他连衣服也没穿,就从工棚里冲出来了。他看见那时锯台和木棚
全着火了。那木材厂到处堆放着木材,结果一烧起来就全着火了。他后来才知道
那锯台着火是电线短路造成的。是你的红唇粘住了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我再
一次热烈。他刚来到那个木材厂时,就发现那里的一个锯台的电线总是短路。他
跟老板说过了好几回。那老板总是说要修,可是没修。结果那个锯台那天晚上就
着火了。那木材厂一着火,他就听到小金娘喊了。
  “小强,着火了!着火了!小强!” 小金娘喊。
  那木材厂的老板那年刚刚40来岁。他一般不喜欢在家里过夜。他喜欢在外面
过夜。他喜欢在外面跟一些外省来的女孩鬼混。木材厂着火的那天他就没在厂里
睡觉了。他一般不跟自己的老婆睡觉。小金娘那年还很年轻。她生了一个孩子刚
刚六七岁。她看见老公总是不回厂里睡觉,她管不住他,也不想管他了。她长了
两只圆圆结实的胸脯。她平时就对他好感。她叫他小强。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跟他
搭讪。他早就知道她有勾引他的意思。他只是不敢理她。她常常趁着老公不在家,
把他拉到她的房间里去。她那房间也只是个木板房。那木材厂有的是木料,那里
的工棚和住房就全是用木板隔成的了。小老板娘把他拉进她的房间,就把衣服撩
起来,让他摸她的胸脯。你要是喜欢,你就摸摸,小金娘说。这儿反正没人,你
想摸就摸。那阵子他已好长时间没碰到过女人了。他有时就真的在那上面摸了摸
她。他有时上班,小金娘常常给他送水送茶,有时趁着没人就往他的口袋里塞一
包烟。那天那木材厂一着火,小金娘就喊他了。
  “着火了!小强!小强,着火了!”小金娘又喊。
  他看见那场大火很快地漫延开来。那厂里的几个锯台全着火了。2002年的第
一场雪。那火接着就烧往厂房和工棚了,最后连老板的棚屋也烧着了。他和厂里
的十几个工人连忙救起火。他这时候才知道那小老板根本没在厂里睡觉。他们正
救着火时,小金娘才突然记起来,她的儿子小傻还睡在那木板房里。她真的被那
场火灾弄晕了头了。那时虽然报了警,可是消防车还没来。
  “小强啊!小强啊!你快救救我吧!”小金娘哭喊了起来嚷。“我的小傻还
在里面睡觉呢,
  你说怎么办呢?”
  他这时候才知道老板娘的儿子小傻还睡在老板的木板房里。可那木板房早己
着火了。他什么也没说,顶着浓烟,就冲进那木板房里去了。他当然记得那个房
间。他好几回被小金娘拉到那个房间里去。他在那里面摸过小金娘的胸脯。可那
会儿那里面没有胸脯摸了。那木板房里面全是烟,全是火。屋子里到处有木料燃
烧的“劈啪”声传来。他在屋里到处摸索着时,听到了有孩子的哭声。那声音是
从里面房间传出来的。他又往里冲。他循着声音摸到了一张床。他不知道是抓住
了那儿子的腿还是胳膊,把孩子抱起来往外就跑。他刚跑出那个木板房,那个房
间就塌下来了。他就这么救了老板的儿子。可他救出了小傻,他也从那个工厂出
来了。他原以为他救出了那儿子,老板会感谢他。他说不定会给他个好职位,或
者给他一些钱当奖金。他想,他们从那么远的省份来到这里不就为了挣一点钱么。
2002年的第一场雪。2002年的第一场雪。可那老板根本不认这份情。那老板说他
是他的员工,他救他的儿子是他份内的事。你想想,你在我这里挣钱,你在我这
儿挣饭吃。那混帐老板说,你总不能看着我的儿子被活活烧死吧?他没想到那个
老板那么无情无意,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从那家木材厂出来了。
  “可是小强,他不谢你,我谢你行不行?”小金娘看见他走了,追过来说。
  他决定从那个工厂里出来。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朝厂外走了,可是小金娘从
后面追了过来。她把他拉到一旁。她一心一意想留住他。她说她老公不领他的情,
她领他的情。她说他救了她儿子,她怎么也得谢他。她看见那里周围没人,就又
撩起了衣服。她又想让他摸她的胸脯。你要是想摸,你就摸摸,小金娘说。我知
道你有时候会想这个。你摸摸心里就会好受了。可是他坚决要走了。他知道他在
什么地方都干不长。他总是从一个地方再到另一个地方。小金娘继续求他。
  “小强,你听我的。他不领你的情,我领你的情,行不行?”小金娘又说。
“他不报答你,我报答你!这样还不行吗?”
  他后来就一直在“大富豪”家具城干下去了。他一直想离开下水湾,可是他
一直没离开下水湾。他一直跟珍妮保持着那种情人兼雇员的关系了。他知道,他
在珍妮那里干的是软活儿,吃的是软饭。他想,吃软饭就吃软饭吧,软饭不也是
饭?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那个原本不很成器的,总是软绵绵悬挂在裤裆里的,平
时做用很小的小东西,竟然能获得珍妮的满心喜欢。他想不通的是,他特别嫌弃
那个玩意儿,珍妮却特别喜欢那玩意儿。他成了珍妮的小姘头后,吃的喝的都有
了。他衣着光鲜,而且优哉游哉,另外他还有了一笔小小的存款。因为他一直一
边跟珍妮私通,一边从她的手里拿钱。现在在家具城里他基本不干什么活。珍妮
虽然让他当了导购员,实际上他也导购不了什么。他的导购员也就装装样子了。
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在珍妮的写字间里陪她。他开始变得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他
发现他其实可以很不负责任地生活。你只要把每天的日子打发掉就行了。有时为
了讨得珍妮的欢心,他学会了虚情假意,还学会卖弄风骚。他常常把珍妮哄得春
心荡漾,欲火熊熊。他在珍妮的身上使用了各种种样的挑逗技巧。他因而也就更
讨得了珍妮的欢心。他发现他可以把生活过得极度苍白和无聊。而这一切跟任何
人都没关。可这时珍妮给他的工资越来越高,给他的零花钱也越来越多。他己经
下决心跟珍妮这么过下去了。他发现他的工作虽说不是太体面,可是毕竟生活轻
松而且很能挣钱。他想无论是当情人,或者当雇员,这都是一个很不错的谋生方
式和挣钱方式。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仍然在九二0
路上走。他看见街上来来往往全是人。因为行人太多,大街上空烟尘滚滚。他发
现珍妮越来越痴迷他,也越来越喜爱他。他知道她喜欢他的原因,首先是他们的
年龄差异给她带来很大的心理满足。她年纪比他大了好些。她都徐娘半老了。他
成了她的情侣使她觉得生命充实。他的年轻英俊又让她的虚荣心得到补偿,使她
对他宠爱有加。另外他们的偷情方式又让她感到十分剌激。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
蝴蝶,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他们总是在她的写字间里幽会,总是在那张大
单人沙发上干那事儿。她总是用颤抖的声音叫唤他,总是用双手抓挠他和撕扯他。
伟伟伟哥!
  伟伟伟哥!
  而老板吴芳州对他们的纵容,又让他们有恃无恐,放任大胆。就这样,他们
的那种有点暧昧和不太体面的关系在家具城里也就变得十分合理,十分自然,而
且见怪不怪了。他们的关系甚至变得十分公开,而且毫不掩饰。以致后来有一天,
珍妮就提了出来,她想跟他一块儿租套房子,两人住在一起了。她说他们那时的
关系就像一对野鸡。他们没有自己的窝。他们可以在随便什么地方乱搞。可就从
没在自己的家里搞过。因为他们连个家都没有。她说她真想跟他一起拥有个家。
另外她说她也想跟他在一起过过夜了。既然他们已经深深地相爱,他们两人已经
以心相许,他们无数次地发生肉体关系。他总是在她的身体里面。他总是把她搞
得很深。她说她现在跟他们老板吴芳州只是婚姻上的夫妻。那种关系只能说明他
们是一对夫妻。而她跟他才是一对真正相爱的男女。他们心心相印,而且谁也离
不开谁。他们凭什么不能住在一起?珍妮就决定让他去租套好点的房子了。她说
她想跟他一块儿过过同居生活。她让他有空就去看看的房子。
  “那房子面积要大点。地段要好,装修也要好。房子至少要三室一厅的,最
好是四室一厅的,”珍妮交代说。2002年的。她说他们可以安排一间起居室,一
间当健身房,一间当卧室。“房子最好要全新的。老房子我可不要。另外屋里的
东西要齐全。彩电、冰箱、空调都有。这样我们一搬进去就能住了。”
  “那样的房子可贵了,”他说。
  “贵就贵了。贵了也给他,”珍妮说。
  “那可要花不少的钱。”
  “别跟我说钱的事! ”珍妮说。“钱的事你别管!”
  他发现他总是能碰到一些女人,可是有时候他连个女人也碰不到,他就特别
想女人了。他离开了雅丽,又离开了阿螺姐后,他从“永生”木材厂出来,他连
小金娘也没看见了。不过他有时还会碰到一两个女孩。可他跟她们相处的时间总
是很短。有一回他在路边的一个烧烤摊买烧烤,碰到一个也是外省的女孩。那女
孩也在买烧烤。他跟她没聊上几句,就直接把她带回老体育场旁那个家了。他跟
她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让她走了。可他后来有一阵子就再也没碰到女人了。那是
他进了“江头”建筑公司的施工队以后。他从“永生”木材厂出来,就进了“江
头”建筑公司了。红嘴唇总是说要给他介绍个大公司,她就是把他介绍进施工队
了。他一直想离开下水湾,可是他最后并没离开下水湾。他知道下水湾也许并不
是他呆的地方,可是他想下水湾也许机会更多。他在那个施工队是当了一个混凝
土浇注工。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碰到女人,他这时就觉得特别气馁。他总觉
得他的裤裆里的那个东西太不成器了。你连个女人都没了,你那东西算什么东西
呀!有时候打熬不住了,他总是隔三差五地去海关后一趟。海关后是下水湾的一
条小街。那条街比较冷僻。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好些小按摩房。那是一些小黑
屋子。那条街可以说是下水湾的低级的色情场所了。那里总有一些年纪稍大,姿
色不足的女人。他总是在那里随便叫上一个。他连脸蛋也不挑。就在那小黑屋子
里跟那个女人干了那事儿,然后扔下三几十块钱就走了。2002年的第。他到了那
个施工队后不久,就参加了一个很大的混凝土浇注工程项目了。
  “我说兄弟们,伙计们,今儿这个工程就全看咱们了!”
  那个施工队的小包工头那天说。
  那天他们准备浇注的是一块顶板。那是一幢大楼。那大楼有26层。那大楼要
封顶了。那块顶板有2800多平方米。按照施工要求,他们施工队要在两天一夜的
时间里把那块顶板连续浇注完成。浇注时不能中断。因为一中断,那顶板的完整
性和成形质量就要受到影响。那包工头要他们连续不断地干。他除了答应给他们
工资和补贴,还答应给他们工程进度奖金。他说着从他的衣兜里拿出了厚厚一摞
红钞票。你们说这里有多少钱?他扇了扇那摞红钞票。他说那是8000元。那时候
他们全站在那个高楼的顶层。他们全换上了浇注工装,头上全戴了安全帽。那小
包工头说,他准备用那一摞红钞票作为奖金。只要他们按时按量按质完成了那块
顶板的浇注项目,他就把那些钱散发给他们当奖金。
  “有了这一摞红钞票,我敢说等完了工,你们就吃的有了,喝的也有了,”
小包工头用鼓动的口气说。“你们要是谁来了兴趣,想找个乐儿,拿这钱去海关
后泡一两个妞儿也够了。海关后那儿听说又来了两个嫩的,是江西的,你们知道
吗?”
  那两天他正一心一意想着去海关后一趟。他好久没碰到女人了。他那会儿常
常去海关后。他知道海关后那里开起了好些小按摩房。那里起先只是开了一两家
小按摸房,接着就一家又一家开了起来。最后那小街就全开那种小按摩房了。在
下水湾几乎所有的打工仔和低收入者,有时需要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全上那里去。
他那两天一直在顶板上来回不断地跑。他在心里想,那8000元就算分成它几十份,
他也能分上上百块钱。有了那百儿八十元,到海关后弄一两个女人也够了。他就
更努力地跑了。他用手推车运送混凝土料。干那活儿很累,主要是混凝土要连续
不断地浇注。他要不断地跑。在那两天一夜里,他们只有几次很短的吃饭和休息
的时间,然后就又继续奔跑。他好几回觉得他都快撑不住了,他累得受不了。可
是他想到海关后的女人就又撑住了。他们总算在规定的时间里按时按量完成了那
个浇注工程。可他没想到的是,工程完工后,他们领到了工资和补贴,奖金却再
也没人提起了。施工队那个小包工头只在开工那天,向他们晃了晃那摞红钞票,
人再也不见了。为了要回那笔奖金,那天他们纠集了几十个浇注工到施工队的工
棚里找。那里只有几个闲杂人员。他们要到了那老板的手机,可那手机已经停机
了。这么说那8000元,那一摞红钞票只是那小包工头拿来晃晃,让他们看看的?
那一摞红钞票对他们来说没有实际的意义。领不到那笔奖金,后来很多工人做罢
了,可是他不肯罢休。因为他一心一意想去海关后一趟。他很久没碰到女人了。
他只有拿到奖金才可能去海关后一两趟。他就到建筑公司总部去守着。结果那个
小工头就被他撞上了。他看见他,走上前就跟他要起了奖金。小老板说他根本没
说奖金的事。他说可能是他听错了。他说他那天不仅提到了奖金,他还向他们晃
了晃一摞红钞票。他说那就是他们的奖金。
  “对对,那天我是说了要发奖金,可我后来想想不发了,”那老板说。
  “为什么呢?”他说。
  “那工程不是完了吗?”小老板说。“工程都完了,我还发奖金干什么?”
  他有好一阵子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来。他几乎气糊涂了。他后来总算把话说了
出来。他太想海关后的女人了。他说,既然他说要发奖金就得发奖金。工程完了,
他更得发奖金。他说,你说要发奖金是为了让工程质量完成得更好,所以你就得
发奖金。因为他们为了那个工程,他在那顶板上整整跑了两天一夜。可是那小老
板说奖金他不想发了。因为他把奖金发给自己了。那钱他自己花了。他走上前去,
差点抓住了那家伙的衣领,要下手了。你想干什么呢?你想干什么呢?那小老板
喊。他说不行。他得给。他得给他奖金。他后来把心里话都跟小老板掏了。他说
他真想去海关后一趟。他好久没碰到女人了。他得去找个女人让自己解决一下。
  “你是说这个呀?”小老板说。“那你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呢?”他说。
  “你也想泡妞?我自己还没泡够呢,”小老板说。“我自己都还没泡够,你
也想泡?”
  他那天走进红嘴唇的“桥”中介所时心里就想,这回他也会有套好房子住了。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晚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记得他来到下水湾后,从来
就没住过好点的房子。他总是住一些烂房子。他因为老换工作,他挣的钱越来越
少,租住的房间也就越来越小。他跟珍妮相好后,他什么都有了。他有了一个女
人。虽然她年纪有点大了。他有了一笔小存款,他还有了名牌服装和名牌手表。
这会儿又要有套好房子住了。他想,他怎么也得跟珍妮好下去。他虽�
_________________
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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