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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浩[墨园堂主] 曾浩作品集 秀才 (恭喜您迈出害羞的第一步!)
注册时间: 2006-03-02 帖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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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日 八月 20, 2006 4:59 am 发表主题: [原创]村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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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谣
1
皇帝沟里大户姓黄,首户黄德旺靠五百块钱垫底,在十里八村放高利贷,日子过得很宽裕,不但箱子底儿下有一些积蓄,房子外边也囤满仓足,唯一让他不满足的就是被父母包办的婚姻。
黄德旺年轻的时候,嗜赌成瘾,姑娘看一个又一个,他看上的,姑娘不愿意;姑娘愿意的,姑娘的爹妈不愿意。“跟那老赌棍在一起,就是过上好日子也长不了。” 三七疙瘩话地数落黄德旺。
“像皇帝峰上没长开的冻秋梨似地,老实儿在家呆着吧!” 黄德旺挑肥拣瘦的不是嫌姑娘家穷,就是嫌姑娘丑,把年龄拖到二十四、五了,还是“光杆子”一个人。
着急的父母四下托人保媒拉纤,花了很多钱,连懵带唬地将同在一个村子住、从小就没了父亲的十六岁姑娘杏花娶进家门。
黄家的香火没断,不到十年的光景,杏花为黄家生养了四条“龙”,这四条“龙”,没有一个像黄德旺那样精明,相反却把残疾、弱智占全了,不是痴呆蔫傻,就是鼻涕拉潵,老二还凹鼻子,老四又豁嘴。
“都他吗的是废龙!”看着四条“龙”,黄德旺就来气。
“这倒霉的事儿,咋就都让俺黄家摊上了呢?” 黄德旺的爹妈也总拿话抱怨杏花。
杏花连续生产,不到三十岁,人瘦得像高粱秸似的,本来个子就矮,两腿又外罗圈,中间能钻过去一条狗。就这样她心里还不服,夜深人静,四条“龙”都睡着了,她伏在黄德旺的胸脯上撒娇。
“在这皇帝沟生活了三十来年,咋就生不出一条真龙呢?这龙生不出来,生只凤也行啊!”她自己也纳闷。
“你还是歇歇吧!那龙凤是你这钻狗洞的裤裆生的吗?盐碱地能长出野蒿子草已经很给你面子啦?” 黄德旺一点情绪没有把杏花推开了。
“怨我呀?你种的高粱,咋能长出大豆来呀?”杏花不愿听黄德旺怨天怨地的话,要拼老命再生一个,爬了过来要和黄德旺干那事儿:“来!这茬咱种小米,就让它长出小米!”黄德旺心里烦着那,跳下地儿,踏着月色直奔土达子家的“局子”里去。
四条废龙一天天长大了,大一点的就知道揪人家小姑娘的辫子,小一点的偷鸡摸鸭到处祸祸人,看着他们没有一个能替自己扛点事儿做,黄德旺恼悔: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就要成为一堆破砖烂瓦了!大半生放高利贷的经验就要成为泼出去的水了!唉叹过后他开始把目光盯向别人家的女人,他要彻底“改良”黄家的后代。
“只要你能给我这个老犊子生个小犊子,要什么给什么!”
“咱这种子都是好种子,不是公社社长也是大队主任。”
黄德旺记不清跟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也记不清在这皇帝沟里搞了多少女人,更记不清在这上面花了多少钱财、使了多少瞎劲。最可恨的是跟了他的那些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满意的结果,相反拿走“补补身子”的钱之后,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受了骗的黄德旺,心里本来就憋屈,四条“龙”还不让他省心,总是招惹是非,无论在哪儿,遇见到家里来过的女人,就追着撵着地喊人家“妈!”还拽人家“妈,走!咱回家。小弟弟、小妹妹在哪儿?”那段日子总有带了“绿帽子”的男人找上黄德旺,从他手中敲一笔钱拍屁股走人,黄德旺在皇帝沟里成一只钻进灶坑的乌龟,憋气又窝火。
杏花无奈这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委屈日子,叹息自己没能耐,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离开了黄家,也没有回娘家去,化成烟化成雾地在皇帝沟消失了。
2
自从黄帝城里的青年插队到皇帝沟,黄德旺的眼睛就像抹了润滑油似的。
特别是那八个女青年,仙女般地降临皇帝沟,让年近四十的黄德旺大开眼界,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啊!别说给自己生个一男半女,就是能睡上一觉,也是不白活啊!他告别土达子的赌局,把胡茬子剃得溜溜光,下巴颏子刮得紫了毫青的,翻出“压箱子底儿”的一身军黄校哔穿在身上,找借口和那些女孩子亲近。
黄德旺的行为,迎合了一些女孩子远离父母和亲人,在有影响、有威望、有地位的村民中寻找“靠山”和“铁杆户”的想法。二十一岁的女青年高秋燕很快就贴到了黄德旺身上。节假日回家,农闲的时候进城,高秋燕总是带些烟酒糖茶、时令水果给黄德旺;黄德旺隔三差五地办置些细粮精菜,把高秋燕请到家来为她改善生活。来到皇帝沟一年多,高秋燕把黄家当成自己的家,把黄德旺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那个夏天的傍晚,收工回来的高秋燕,兴高采烈地走进家门,抱了柴禾生火,淘了米做饭,摘菜洗菜,嘴里还哼着小曲,黄德旺眉开眼笑地跟着屁股后边找话说。
“秋燕,啥事把你乐得这样?是不是捡到金元宝了?”
“比捡着金元宝还乐那!公社来的人说,从明年开始,我们就可以分批分批地回城了!快熬出头了!你想着在大队干部面前多替我说话呀!”
黄德旺被高秋燕摇晃得心猿意马,却故意摆出一幅长辈的姿态支支吾吾地说:“放心吧!我让你第一批就走,你就能第一批走!来!今晚我为你庆祝一下!” 神魂颠倒的黄德旺把嘴巴凑得高秋燕很近。
“好啊!菜都收拾好了,饭焖在锅里,等我去皇水河洗了这一身臭汗回来陪你喝一杯!” 高秋燕爽快地答应到。
高秋燕走出家门,黄德旺坐卧不安,她的身影总是在自己眼前晃:个头虽然不高,但是身材匀称,走起路来那两个丰满的大奶子总是跳来跳去的。自己的目光仿佛被万能胶粘住了似的,她却从来不责怪和回避,相反好像故意地挺立在自己面前卖弄。
有一次,高秋燕摇晃着黄德旺的手臂:“婶子不在,缝缝补补的我不会,洗洗涮涮的那些女人能做的事,你吱声就行。”那两个大奶子在黄德旺胳膊上噌来噌去的,顿时就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四五年没近女人的黄德旺,本能地脑热心焦,捧出高秋燕存放在柜子里的衣服包裹,里面都是换洗的贴身内衣,放在鼻子下闻闻,还残留着丝丝余香,想到那四条“废龙”,他突然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不能放弃为黄家“改良”后代的计划,只要再加一把劲儿,高秋燕就能为自己做一切事情。他把那些内衣服放在土炕上,守在炕沿边儿吧嗒着老旱烟,等着高秋燕回来。
洗澡回来的高秋燕看见黄德旺已经给自己准备好要换洗的衣服,顽皮地回眸一笑,抱起自己的衣服就钻进了里屋。
里屋的门帘上,映着高秋燕换衣服的身影,黄德旺心跳加速,再也管不住自己双腿,掀开门帘闯进去,把正在脱衣服的高秋燕搂在胸前。她似乎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长吁一声渐渐地放松了紧捂着乳房的双手,坦露着胸脯,任黄德旺那双粗糙的大手疯狂地揉搓着,黄德旺那双不安分的手,沿着高秋燕白皙的胸脯,试探着慢慢地向下面挪动,见软弱无力的高秋燕没有反抗和阻拦,像是有些沉醉时,黄德旺关闭了电灯,把绵羊似的高秋燕轻轻地压在了土炕上……
3
那夜山里无风,树不动也不摇;那夜皇帝沟格外寂静,犬不吠,鸟归巢;那夜黄德旺家很平静,没有争吵,没有打闹;那夜黄德旺搂着高秋燕依偎在一起,一切是那样的自然。从那时起一发不可收的黄德旺,一次次地留高秋燕住在家里。
有一天,高秋燕告诉黄德旺自己怀孕了,要他陪自己进城堕胎,黄德旺突然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双腿哀求道:“千万不要做掉,我要养大这个孩子,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拼老骨头也要把他养大。”
“你要这要那,难道要我跟你一辈子吗?要我在这荒山野岭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吗?”高秋燕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用力地捶打黄德旺。
黄德旺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嫌我年龄大,又肯委屈在这乡下,留下来,我堂堂正正地娶你。” 他一边声嘶力竭地说着,一边从箱柜里拿出几摞钱放在高秋燕的面前,“全给你!这个家都是你的!”他真心要把她留下,领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在皇帝沟过一辈子。
“不能!我做不到!” 歇斯底里的高秋燕疯了似地,昏睡在土炕上。
第一批回城青年离开皇帝沟的那年腊月二十二,高秋燕生了一个女儿,黄德旺高兴地举着孩子在屋里转圈:“我的女儿!飞到我身边来的小燕子!”他搂过高秋燕无比兴奋地说:“妈妈是大燕子,女儿是小燕子!将来你再生几只小山雀、小喜鹊就更好了!”高秋燕眼里含着泪说:“美的你?想去吧!”没等高秋燕满月,黄德旺又开始走村串户收放私人贷款了。
有一天在黄德旺在外边讨债贪了杯酒,回家晚了,人没进院就大呼小叫地喊“大燕子!小燕子!”没人回应。黄德旺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只见小燕子自己躺在土炕上哭闹着,身边没有高秋燕,他在小燕子的襁褓夹缝里发现一个纸条,忙抖在灯下细看:
老黄,我这上半生已经毁在了你的手里,我不想
把我的后半生也毁了!孩子是你的,给你留下,你要
让她多念书,好好做人,我拿你二百元钱作盘缠,将
来你的孩子还给你。
“大燕子”扔下小燕子自己走了,黄德旺哄着又蹬又踹又闹的女儿度过了一生中最烦心的一夜。
女儿小燕子模样生得俊俏,又绝顶聪明伶俐,长到十六岁,一朵花似的倍受黄德旺宠爱。只是受父亲限制,没在学校里念过一天书。刚到上学的年龄那会儿,小燕子哀求父亲送她到皇帝峰下的小学校读书,黄德旺竭力阻拦她说:“那个学校有什么书好念?爹教你!他们会的爹都会,他们不会的爹也都会!”小燕子懂事地点点头:“那我跟爹学!”
看着出落成大姑娘的小燕子,黄德旺对高秋燕的思念一天天加重,每到这时候就一个人溜达到土达子的“局子”里打发时间,把对高秋燕的思念化作成赌瘾的宣泄。同时他四下托人在城里寻找高秋燕,他要把小燕子还给高秋燕,哪怕是让她看一眼也行,黄德旺尽了全力。没有高秋燕的下落,他又开始把心思放在放高利贷上面,他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给女儿攒一笔钱,他要尽自己的所能向高秋燕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容易忘记“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人。
“秋燕啊!你到底在哪儿啊?” 黄德旺的思念越发加重,几乎不能自拔。
“爹!不要在去赌了!你这把子年龄熬不过那些人那!”小燕子看爹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心里替他着急。
小燕子长到了十八岁,亭亭玉立,惹得村里的姑娘们羡慕,小伙子们心动,左右邻居赞叹不已。有的托媒人送彩礼,有的围前围后地献殷勤,有的干脆自己登门求婚,都被小燕子拒绝了。
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们苍蝇似的粘住黄德旺不放,有事儿没事儿地身前身后套近乎,黏糊着黄德旺,嬉皮笑脸地买弄自己。
“都说俩不顶一个,我看你家是四个不顶一个,小燕子想出嫁的时候,我可是排在头一号呵!”
“你把小燕子嫁给我,倒插门都行!星星月亮我弄不来,别的都好办”
“脱下鞋底子照照自己那副德行!”
“滚犊子,也不看看自己的熊样!”
黄德旺嘴上叼着旱烟袋,披着黑呢子大衣,狠狠地数落着他们之后,只顾背着双手往前走。便面上对那些小青年不屑一顾,内心里却洋洋得意地美得不得了。
一天晚上他对小燕子说:“燕子,要到小年了,你瞅空去城里找找你妈,真能找到的话我们也是个团圆。将来我蹬腿儿的时候,你也有个依靠。”
“依靠?靠得了吗?要是真能靠得住,当初就不该扔下我就走!要是心里有我,早就该来啦!”小燕子心烦。
“我心里觉得她一定活得很累,我对不起她呀!”黄德旺内疚得很。
“爹,你咋不想想,我们找到她,就会更重地伤害她,就会破坏她平静的生活。既然都错了,就不能再错了!”小燕子耐心地向他解释。
黄德旺顺从了女儿的话,父子俩再没有提起高秋燕的事。从此小燕子扛起了收放“高利贷”的事情。黄德旺有了闲工夫,赶在女儿逃债没回来、寂寞难耐的时候,就走进土达子家看热闹,手痒的时候碰碰运气。几次下来也没有多大的闪失,偶尔还能风光一把,日子似乎也渐渐地平静了许多。
黄德旺在“局子”里出出入入,正是土达子求之不得的,每次小燕子在家,黄德旺使眼色示意他离开,如果小燕子不在家,黄德旺披上呢子大衣就跟他走。小燕子把这些看在眼里暗自伤心,知道父亲嗜赌成瘾,恶习不改,又不好伤了父亲的尊严,她开始琢磨着怎样把父亲从那个“局子”里拉回来。
4
腊月二十二,是小燕子十九岁的生日,她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时土达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里外屋四处扫视一圈,看小燕子没在,立着三角眼,贼眉鼠眼地对黄德旺说:“那丫头片子没回来?”黄德旺只是“嗯”了一声。他对土达子的到来心领神会。明天就是小年了,没有五七八十的办置年货,那叫啥过年那?只是万一被小燕子发现又说不清楚。黄德旺欲行不敢,欲罢不能,左右为难。
“城里来了几个臭手,说要会会皇帝沟的高手,点着名要你!”黄德旺的犹豫,土达子看得一清二楚,他便先给黄德旺戴上一顶不大不小的高帽,调调他的胃口。
“不行啊!今天是燕子的生日,我不能伤害她呀!” 黄德旺感到为难。
“按老理儿说,你老兄也是有福气!这皇帝沟老秫秸、小嫩草让你尝了个遍,老了老了得一个里外叫得响的宝贝女儿,那风光劲儿谁比得了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辈子坎坎坷坷都走过来了,也是该享受享受的时候了。” 土达子欲擒顾纵地说。
“这离大正月里还有几天那?你把拜年话都说没了,过年还说啥啊?”土达子漫无边际地信口开河,杵到了黄德旺的肺管子,他戴搭不理地仰在土炕上的行李卷上,勉强地睁开眼袋很重的眼皮,蔑视土达子一眼,就把眼睛闭上了。
土达子自知说走了嘴,赶忙顺毛驴地献媚道:“看我这没有把门子的臭嘴,净惹你老人家生气!你不愿意去就不去,我也不勉强,只是我觉得城里那几臭手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八千送上门来了,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呀!”看黄德旺坐了起来,把屁股往炕沿边上挪挪,来了精气神儿,把嘴巴贴在黄德旺的耳根子底下,诡秘地说:“感觉手气好,就当那钱是大风刮来的,手气要是不好,撂下就走,谁还能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不成?”“别磨唧了,我们走!”黄德旺下地穿鞋,土达子赶忙把那件黑呢子大衣给黄德旺披上,又在“干柴”上滴两滴“汽油”:“到年根了,谁不图个手头宽绰呢?”黄德旺顶着飕飕的西北风,跟着土达子向皇帝沟村西头的“局子”走去。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那天深夜,小燕子踏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嗖嗖的西北风,推开自家的柴门。“爹!我回来了!”小燕子欢喜地喊一声就直奔屋里扑去。
今年年景好,放下去的五千元贷款,除了土达子拿去的一千五百元没急着回收,邻近三十多户人家借的三千五百元本金,分毫不差地全部收了回来,而且还将去年欠账的一千五百元利息也收了回来。为了让爹高兴,在回来的路上,她特意割了二斤肉、买了几样细菜,她要弄几个菜陪爹喝两盅。
推开房门,屋里冷清清的,往常挂黑呢子大衣的地方空荡荡的,灶房里的锅碗瓢勺,还是自己早上走时的老样子,动都没人动过。再掀开锅盖,弯腰看看灶眼儿,连丁点儿火星都没有。
小燕子脱去皮大氅,刷锅添水,生火做饭,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一定是去土达子家的“局子”里了。她扔下手中的家什,跑到里屋,把放钱的柜子打开,钱去柜空。大约两千元的现金和土达子的那份贷款协议书都不见了。小燕子披上皮大氅,急匆匆地向土达子家奔去。一股寒风裹在刺骨的风雪里扑向小燕子,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5
土达子家,一幢低矮的泥草房,东倒西歪地,无院无门,只有一座苞米仓子,斜立在泥草房的窗前,房山用两根原木支撑着,一条大黑狗,被铁链拴在一根原木上。大黑狗见深夜有人走来,本能地叫唤着扑来,无奈铁链拴着,便是狂吠不止。
小燕子没有理它,径直走到房门前拽门,门被反锁着,小燕子敲门越急,狗叫得越凶,惊动了别人的看家狗,也跟着狂吠不止,皇帝沟热闹起来了。
“谁呀?”屋里人小声问,是土达子的声音。
“开门!找我爹!”小燕子没好声地命令他快开门。
听是小燕子的声音,土达子顿时就没有勇气。在这皇帝沟的沟里沟外,从来就没怕过谁的土达子,在小燕子跟前,就挺不直溜腰板,底气就不足,就好像这辈子生下来就欠她似的。
“啊!是燕子姑娘啊,等我给你开门!” 门外的小燕子催得越紧,门里的土达子越急,他越急门锁越是打不开。好不容易被打开,土达子套近乎地为小燕子拍打身上的积雪时,小燕子已将他拨到一边,直奔里屋而去。
屋里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空气中翻滚着呛人的旱烟味儿,土炕上,一盏拉得很低的白炽灯下,挤坐着六、七个人,光线昏暗,烟雾弥漫,小燕子看见背对着自己的正是老爹黄德旺。在他对面是一个斜眼赌徒,嘴上叼着烟,手里举着纸牌,突然看见小燕子站在黄德旺的身后,先是一怔,接着把目光锁死在小燕子身上,露出一种得意的奸笑:
“黄老爷子,还有钱吗?看来我今天不但要掏空你的金库,还要领走你的千金!你回头瞅瞅,燕子姑娘来了!”斜眼赌徒的目光好像是在看黄德旺,其实他的目光一刻没离开小燕子的胸脯。
黄德旺赶忙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他感到女儿目光的火辣辣的,仅仅一天的功夫黄德旺输掉了手中的全部现金,就连那件黑呢子大衣,也被斜眼坐在屁股地下了,土达子那份一千五百元的贷款协议书上面,只有一千元属于自己了。
“燕子姑娘,你来得正好,剩那一千块钱也不够几把牌的,还想捞吗?拿什么做底垫呀?”斜眼赌徒淫荡地看着小燕子的胸脯,露着满嘴黄牙,用舌尖舔着干裂的嘴唇。
“你也不要太张狂了!江山轮流坐,破家还值万贯哪!”小燕子嘲讽地从父亲手中接过纸牌,蔑视地看着斜眼,斜眼的眼睛瞪得很大了,雪亮。
“就你家那两间破房子,白给我不要!你家的四条龙加一块,也买不上一个猪羔子钱,你靠啥捞啊?”斜眼赌徒的目光变得火辣辣的,没离开小燕子的胸脯半寸,用目光触摸着皮大氅里面,那两个发面馒头似的丰满双乳,极富弹性,柔软消魂。小燕子扶爹站起来,自己脱去皮大氅,只穿一件的白色鸡心领宽松毛衫,坐在爹的位子上。
“难得这位大哥看得起我这个乡下妹子,这是我刚刚收回来的钱。”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两沓钱,放在中间的土炕上,又使双手托着两个丰满的乳房,抖动了两下:“还有我这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够垫底儿吗?”
“燕子姑娘说哪儿去了?我是那种没人性的东西吗?黄老爷子也曾经赢过我,我这不走直线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今天时来运转了,皇帝轮流坐,今日就到我家了!”他抬起屁股,把那件黑呢子大衣扔给站在地上打哆嗦的黄德旺:“看在燕子姑娘的面子,把大衣还给你,别把我未来的老丈人冻坏了。”他又看着燕子说:“我劝你还是先领咱爹回家!你收回那两个钱也不容易。等手头宽绰了,让房东喊我一声,我一定奉陪!”斜眼赌徒收了钱,从土炕上下来,站在小燕子的跟前。
“慢!我要是输了,你把我领哪儿去我都跟你!不过你要是赢不了我,就怪我不客气!”。小燕子的眼睛里喷着火。
“你要真想跟我,明天我正式来求婚,明媒正娶,把你和老爷子一齐接回家。到那时,我一定把今天的钱如数地退给你,保证让你们爷俩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斜眼的那眼神儿盯着看小燕子胸脯,就像突然发现了两个白面馒头的饿鬼,恨不得一层一层地剥了皮儿,怕凉怕热地捧在手上,大口大口地挨着啃了,生吞活剥地细细地嚼了,如狼似虎地吞咽下去。
站在小燕子身后的黄德旺,赶忙把自己的身体夹在两人中间,挡住斜眼往前凑的身体,把小燕子藏在自己的身后,冲着满嘴喷着烟味的斜眼吼到:“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黄德旺六十几岁,站着、躺着都是条汉子,输得起,也能掏得起!决不许你侮辱我的女儿!”
斜眼的脸变了型,几乎就要贴到了黄德旺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说:“你掏得起吗?你还有什么?难道你真要拿自己的女儿做本钱吗?别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小燕子用冰冷的目光示意斜眼回坐到土炕上,斜眼身不由己地坐在小燕子的对面。早就被这场面惊呆了的赌徒,紧张地拥到了斜眼的身后,等待着一局恶赌开局。
6
斜眼看着小燕子敞口的毛衫处,皮肤嫩红,双乳高耸,高山平地,凸凹分明,尽显燕子姑娘的青春抚媚。斜眼赢红了眼,看丢了魂,直勾勾的眼神儿没了弯,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他把一沓钱放在两个人的纸牌中间:“这码是一千元,冲你刚收来的钱来的!”马上有几个赌徒把钱物都压在斜眼这边。
“我把这副手镯子押上!”
“这是俺娘留下的发簪,押上!豁出去了!”
“我这还有五十元,也押上!”
“这两枚袁大头,也值几个钱,押上!”
泥草房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土达子那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黄德旺,想让他阻止小燕子洗手退出。黄德旺懊悔地看着女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女儿的身后。小燕子看见有几个押钱押物的赌徒是本村的,态度生硬地对他们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愿的,别以为我能返还给你,我小燕子只认钱物不认人啊!谁后悔现在拿回去,还来得及!”当时就有几个围观的赌徒被镇住了,看小燕子沉着冷静的态度,把钱物悄悄地抽了回去。
“跟了!”小燕子把自己的筹码推到了斜眼的跟前。
斜眼看着小燕子,心里想:你有两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通天大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斜眼怕软的不怕硬的,怕蔫的不怕楞,怕孬的不怕横的。看我怎样收拾你!
斜眼又把系在自己腰间装钱的黄布包解下来,跟那些钱放在一起,凶狠很地对身后“撤了梯儿”的人说:“都给我滚犊子,离得远远的!”他突然看见黄德旺傻楞楞地站在一旁便轻蔑地说:“你不是还有本生意经吗?得了你的女儿,我就是你的女婿,你那四个不顶一个的儿子,只会花钱,不会赚钱,你把生意经传给我,我肯定比你做得还好!到时候你别嫌我眼睛斜,目光不直溜就行了!”斜眼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
“你也别太得意了!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小燕子不卑不亢,高傲地挺起胸,蔑视地看着斜眼。
“照你说的办,就押我这个人和这身肉了!”
黄德旺站在小燕子的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女儿手里的纸牌。在和女儿一起生活的二十年时间里,小燕子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永远没长大的孩子,是一个乖巧、孝顺、柔弱的孩子,她具备母亲的漂亮和自己的智慧,唯独那种逞强好胜的性格不知道像谁。肯定和自己藏而不露的性格不一样,难道像她妈妈?从来没有进过“局子”的小燕子能行吗?黄德旺为女儿捏了一把汗,悬着的那颗心,随着女儿手中的牌一会儿提到嗓子眼儿,一会儿又跌落到无底儿的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斜眼眼见着自己的钱,都跑到了小燕子那边去,脑门上开始冒汗,他已经顾不得再去看小燕子那低领口雪白毛衫的领口处,已经顾不得再去领略小燕子周身透着的无限魅力啦!当他发现先前簇拥在自己身后的那些赌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围在了小燕子的身后时,顿时有些心慌意乱,顾头顾不了尾了。
天亮了,小燕子捞回了黄德旺输掉的全部赌资,还赢了三千多元。斜眼把自己的一千多元输光了,把从赌友那里借的一千多元输光了,最后把从土达子那借来的一千多元赌资也输光了,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的斜眼,站起身来灰溜溜地向小燕子告别:“你的牌技并没有让我服气,你的胆量很让我敬佩。我曾认我输了,我输在你的魅力使我乱了阵脚上了。”
小燕子把那脏兮兮的黄布包连同一摞钱交给斜眼:“我只要我自己的,别人的我分文不取!”斜眼连连点头赞佩着就要离开,被小燕子喝住了。
“对了!你说我漂亮吗?”小燕子挖苦地问斜眼。
“漂亮!非常漂亮!”斜眼不敢抬头看她。
“你真的想娶我吗?”小燕子把双手叉在腰间问他。
“我不配!更不敢!那是我胡说的。”斜眼灰溜溜地要走。
“你说我漂亮,又不想娶我,拿我开心是不?拿我当猴耍,是不?”小燕子越说声音越大,上前一步,就要揪斜眼的衣服领子,被他躲开了。
“滚!今后别再踏进皇帝沟半步。”小燕子闪开一条道,斜眼使眼色给几个死党,挤出人群,慌张地溜掉了。
7
斜眼带着几个死党走了,本村的几个赌徒没敢动窝站在气汹汹小燕子面前。土达子胆怯地端过一碗白开水,讨好地凑过来:“燕子姑娘,消消气!钱捞回来了,人也撵跑了,其实也不怨你爹,都是我……”
“按亲戚理道上论,我该叫你一声五叔吧?你难道愿意看见我爹劳累大半辈子攒下这点积蓄毁在一副牌上吗?你难道愿意看见你的黄花大姑娘侄女,在这些人渣面前,被人侮辱来侮辱去的当猴耍吗?难道你愿意看见我这副下贱的样子,在这些人面前卖弄自己吗?” 小燕子没有接他的白开水,厌烦地摆摆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她拿出一页黄纸抖在土达子面前说道:“五叔,这张协议书上有你的手押,我想你该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这一千五百元贷款,你想什么时候还?”
“马上还!连本带利立即就还!”土达子从里怀掏出一沓钱,数都没数就交给了小燕子:“这是一千八百五十元,我再去拿!”说着就去土炕上的行李卷里掏,被小燕子拦住:“一千五百元,三分利,一三得三,三五一十五,利息是四百五元。这四百五十元的利息不要了,你应该懂得我的用意吧?”小燕子也没数,从中抽出三百五十元,放在土达子手上:“告诉你,今后,再让我知道我爹来这儿,别说我烧了你这破草房子!爹!我们走!”她站起来看一眼那些围着本村人,本想还要说些什么,犹豫一下,搀扶起坐在一旁伤心的父亲,走出了土达子家的泥草房。
一股寒气从推开的房门涌进来,土达子顿感一阵心寒,被小燕子一阵奚落,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挺不直腰,他站立在寒风里,目送着卷缩在黑呢子大衣里的黄德旺爷俩,,两行清泪从眼角处流出,挂在脸上,结成了冰。
浓云遮日,阴晦的天空下,小燕子搀扶着黄德旺艰难地步行着,皑皑白雪映照着黄德旺挂着老泪的苍老面容,映照着父女俩在风雪中相依相偎,渐渐地消失在皇帝沟崎岖山路的身影……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曾浩 on 星期四 八月 24, 2006 10:50 am, 总计第 1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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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泠儿[水里的玫瑰] 水泠儿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5-10-14 帖子: 879 来自: 巧克力很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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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八月 23, 2006 4:59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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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就很疑惑的看了两遍
最后倒数第二句,是布市该是父‘女’两。。。。
黄土地上的人生,很真实~ _________________ 捞起水里的一朵玫瑰
http://blog.sina.com.cn/u/12675560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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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浩[墨园堂主] 曾浩作品集 秀才 (恭喜您迈出害羞的第一步!)
注册时间: 2006-03-02 帖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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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八月 24, 2006 11:01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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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泠儿 写到: | 一直就很疑惑的看了两遍
最后倒数第二句,是布市该是父‘女’两。。。。
黄土地上的人生,很真实~ |
如果是因为这两个字,使您感到疑惑,我觉得实在是对不起!
已经作了重新编辑。
怎会看出是黄土地上的人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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