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主持]

（此剧本首发于剧作者本人博客，未经原作者或改编者允许请勿转载。）

此五场戏曲剧本“色 • 戒”系根据张爱玲同名小说改编。在推出专为上海沪剧界写作的“色 • 戒”沪剧本之后，这里推出的是专为京剧界写的京剧本。需要说明的是此剧本还适用于梆子坠子等北方剧种。为了充分发挥京剧这一国内第一剧种的武功特色，相比于沪剧本越剧本，京剧本增加了一场序幕。刺客的直接登场，犹如“沙家浜”中的夜袭，让观众颇有些身临其境的气氛。

将张爱玲的小说“色 • 戒”改编成为戏曲剧本与剧作者所改编的其他一些戏曲剧本如“巴黎圣母院”“天鹅湖”等一样起意于二零零六年初春。这个五场戏曲剧本“色 • 戒”框架构筑于两个月后的初夏。全剧则完成于同年盛夏。因此，与著名大导演李安同期开始动手拍摄的同名电影，除同样出自张爱玲原作之外毫无关联，特此声明。


序幕
第一场：密谋香江地
第二场：重逢上海滩
第三场：定情百乐门
第四场：布网电影院
第五场：脱钩珠宝店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刺客四人
护卫若干
易先生，汪伪某特务组织头子（简称易）
易太太（简称太）
跟班若干
王桂枝，港大学生，剧中另一身份是麦太太（简称王）
梁闰生，港大学生，剧中另一身份是麦先生（简称生）
邝裕民，港大学生，（简称民）
赖秀金，港大学生，（简称金）
王副官（简称副）
马太太（简称马）
牛太太（简称牛）
仆欧若干
百乐门舞厅领班（简称班）
百乐门舞客若干
百乐门舞女若干
吴先生，暗杀行动组织者（简称吴）
马路过客若干
珠宝店伙计（简称伙）
珠宝店老板（简称板）
密探若干（简称密）
警察若干


序幕

场景：河内高朗街27号三层西式楼房前

时间：1939年3月21日执行暗杀汪精卫行动的当夜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国民党亲日派要想投敌，
有勇士来行刺误中副车。
汪精卫陈璧君侥幸逃脱，
欲转移香港地再度交涉。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夜阑人静，舞台上一片昏暗。夜色迷蒙，似见远处路灯闪烁。

有人穿夜行服上场。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来人个个身手矫健。

刺客悄没无声地四下观察，圆场。

刺客翻墙而入。然后隐没在别墅楼背后。

静场片刻。

突然枪声响起，别墅室内灯光亮起。只听得混乱的喊声脚步声。

“抓刺客！”“保护主席！”“快来人啊”等喊声此起彼伏。

护卫若干疾步上场，圆场后分头下场。

易先生拉着易太太狼狈地奔上场来，王副官紧随其后。他们匆忙地从另一侧逃奔下场。

接着哭声四起。隐约可听到的是：“仲鸣兄……”“仲鸣！” “你怎么丢下我啊！”等。

幕后合唱升起。

幕后合唱：
慌忙忙像漏网鱼，
扑腾腾如惊弓鸟。
凄惶惶似丧家犬，
急冲冲逃离河内赴港岛。

大幕落下。



第一场：密谋香江地

场景：香港维多利亚广场附近

时间：汪精卫一伙从河内转移到香港不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高朗街众罗汉黑夜行刺，
枪击声震撼了神州大地。
好儿女同策划前赴后继，
上演了美人计一出传奇。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易和太同步上场，跟班亦随同上场。

易走至台中立定亮相后唱：
分道扬镳离重庆，
河内枪声犹惊魂。
仲鸣兄长遭误杀，
我俩庆幸逃余生。

太唱：
跟随汪陈到香江，
免税港口真迷人。
衣物首饰多采购，
不日要去上海城。

太：（对易）大令，你说要帮我找一个导购，现在到底找到了没有？

易：啊呀，我的好太太哎！我们刚刚到此地还没有几天，那里马上就能变出一个既要会讲广东话又要会讲上海话的女搭子来？！

太：啊呀，大令啊，这里的香港人，专门欺负不会讲广东话的外地人。要知道，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去采购。浪费时间，太可惜！

易：好啦好啦，我保证，今天王副官一定有回应。满意了吗？

太得意又高兴地摇晃着易的手，两人相拥着下场。跟班随同下场。

台后传来男女青年的笑声。随之王一人先行上场。随后在王将唱完第一段唱词时，生民金三人一起上场。

王于幕后唱：
惊闻河内枪声起——

王上场亮相接唱：
抒壮志，震长空。
不能让奸臣贼子来得逞，
怎忍心大好河山被葬送。
除叛逆，救危亡，
运筹校园策划中。
定下一条美人计，
但愿关系能打通！

民唱：
热血青年心激动，

生唱：
港大学生表精忠。

王唱：
设法行刺易先生——

金唱：
主角就是你这一位女英雄。

王：哎，邝裕民，你说已经把路子通到了易先生的副官那里，究竟有多少把握？

民：你尽可放心。易先生的副官马上就会来联络。正巧，他也姓王。你和他还是五百年前一家人呢。

王：不要乱说！谁和他是一家人哪。

生：好啦好啦！大家还是再来商量商量，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一副大学生的样子不行。弄得不好，一上来就会露底。

金：对，梁闰生讲得对！大学生是社会上最急进的一份子，我们一定要乔装改扮才行！

民：依我看来，最好要扮成功生意人。生意人重财轻义，只认钱财不认爹娘。易先生就最不容易起疑心。

生：那好啊，就是你来扮这个生意人。王桂枝就是一个现成的老板娘。

民：我啊，我怎么能行？那得是你，梁闰生梁小开。一点都不用乔装改扮，回到自家屋里随便拿两套行头出来一套，就是一个标准的生意场上生意人！

金：对啦，梁闰生经商世家，家里多富裕。还有，不能再叫你梁先生，干脆就叫麦先生。香港广东很常见的姓啊。王桂枝，你嘛，当仁不让自然就是叫你麦太太罗。

民：怎么样？就此一言为定！大家赶快去换行头！

四人一窝蜂地欢笑着下场。

静场片刻后王副官上场。

副（对幕内）：太太，你要找的导购来啦。

王和生携手从王副官上场相同一侧上场。太则从另一侧上场。

王和太两人对视，缓慢转圈同时背唱。

王唱：
她打扮俗气露富贵；

太唱：
她清水芙蓉入法眼；

王唱：
我硬着头皮来应对；

太唱：
我满心喜欢笑颜开。

太上前一步，对王：王副官，这两位就是……

副：太太，这两位是麦先生和麦太太。（对王和生）这一位就是我们太太。

王和生：易太太，您好！

太：啊呀，不要叫我易太太，听起来就像我只是一个姨太太。真是的，算什么名堂？阿要噱伐？！我们易先生是规矩人，从来也没有娶过姨太太。我可是穿红裙坐花轿的正牌大太太！

王和生（马上改口，拉长腔调）：太——太，您好！

太：好，好，大家好啊。（对王）请问……

王（上前一步）：我叫王桂枝，上海圣玛丽亚女中毕业。我们麦先生在香港麦加洋行做进出口生意。王副官让我来陪陪易——，哎，陪陪太太。

太：好的，好的，王桂枝，这么好听的名字！桂枝香，再好也没有。我也在圣玛丽亚女中读念过书，虽然没有到毕业，我们也还应该算是校友。

王：太太，那您也是前辈。更要多多照应我们啊。

太：好说，好说。那你看，今朝接下来我们一道……

王：我看这样吧，现在我先陪太太到轩尼诗道做头发，然后嘛，到皇后大道去转转。明天让我先生弄一部车子，一起去跑马场碰碰运气。后天嘛，到明儿个看赛马时再跟您商量，给几个好玩的地方让您挑挑。太太，您看……

太：好极了，好极了。连得明后天都统统给安排好了。麦太太，你想得真周到！

王：我年纪还轻，太太就叫我桂枝好了。

太：那末，我也就不客气啦。桂枝，我们走！

太领头下场，王赶上前挽着她臂膀很亲昵地一起下场。生紧随其后，副最后一个下场。

静场片刻。（再上场时已是数日之后）

副从另一侧上场。此时他提着背着拎着抱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商品包装袋，样子很是狼狈。太和王也携手从另一侧上场，两人圆场。副拖拉地跟随其后。（注意到王和太的发型已变更过）

太唱：
迷恋香江免税港，

王唱：
伴她采购日夜忙。

（王夹白）：太太，这两天可高兴？

太：高兴，高兴，和你在一起，真是高兴！

太接唱：
花钱犹如流水淌，

王接背唱：
还得要借用这跳板把她丈夫来搭上！

两人圆场毕。

太接唱：
桂枝你利齿又伶牙，
专对付奸商去还价。
只恨未曾早相识——
早相识还可以拿到多少好价码啊——啊！

王：太太，现在认识也还不晚哪！

太：是啊是啊，桂枝啊，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干女儿就称心啦！

王：太太，你生得这样的嫩相，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我干娘，倒像是我的亲姐姐！

太：桂枝啊，嘴巴真甜。那末，今天我就倚老卖老，来，叫我一声老姐姐！

王：阿——姐！

太：阿妹！

两人拉住四手。缓慢转圈相互打量。

此时，一跟班急上场，见到太等三人招手示意。易紧接上场。

太迎上前去。副跟随上前。王立在原地不动。

太：大令，怎么样啊？

易：陈璧君急电，叫我们立刻赶往上海！

太：立刻赶往上海？！

易（对副）：还不快走！（跟班上前接过副的大包小包，两人下场）

太：等一等！（转身过去拉住王走近易）来来来，你来认识认识我这个过房的阿妹。
（对王）来，叫一声姐夫！

王：（低头小声地）姐夫。

易：（搓手）你看你看，早点不告诉我，现在连得见面礼都没有准备，像什么样子！弄得我一点都没有面子！

太：哎吆，自家人，不必客气。桂枝啊，你一定要到上海来看我们啊！万一香港有什么情况发生，马上就到上海来寻阿拉，记牢啊。

太向王挥手告别。易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王羞答答地伸手，两人相握，相望。然后易摇动两手（一人一右手，易主动王被动；此时幕后合唱声起），再放手转身随太下场。

幕后合唱：
男女相望都有心，
各人自有各人意。
一个是奉命设下美人计，
一个是名义姐夫想小姨。

王凝视。静场片刻。生民金三人上场。

金：王桂枝，看起来有戏啊！

王：还不知道呢？刚刚要咬钩子，他倒又离开香港去上海啦。

民：那我们就追到上海！

生：有一件事情，大家可能事先都没有想到。

王民金三人：什么事？！

生：王桂枝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大学生，而是麦太太。既然她是麦太太，当然也不会是一个大小姐！

民金：这又有什么关系？！（同时，王身体摇晃，一手扶额呈险乎昏厥状。金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金见王脸色发白，顿时明白过来。

金：那，那真的要……

生坚定地点头。民也恍然大悟。

生：邝裕民，要末你来帮帮王桂枝，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民：（尴尬地）我，我也不晓得……

生：这还不单单是见红不见红的问题，老实讲，床上功夫也非常重要。总不见得再要送她到堂子里去接受调教罗？！

金：对来，还是你梁闰生上！梁小开，不说你到过群玉坊会乐里，老早在家里和丫头娘姨乱搞过。是不是？

生：你看你……。

民：对对对！还是你有经验，好好培训培训王桂枝！

生：（老练地）我倒无所谓，就看……

王：（赌气地）要培训，让赖秀金接受培训去！

金：啊呀，王桂枝，你不要再客气来。我要是有你生得这样漂亮，老早就自己抢到你前头来。可惜啊，可惜，易先生他真不会看中我呢！

民：对对对！王桂枝你这朵校花嘛，就不要再推来推去啦。上次学校里，演话剧还不是大家最后拍板你是最佳女主角的吗？

金：你要是不肯，这整个计划就完啦！假如易先生知道你竟然还是个大小姐，拿不马上就拆穿麦太太的西洋景啦！

民：就是，就是啊。

生民金王四人轮流背唱。

生唱：（严肃地）
行使一条美人计，

民唱：（厌烦地）
花样百出费心机。

金唱：（疑惑地）
看来她得豁出去，

王唱：（内心挣扎地）
阵阵寒气冒脚底。

民唱：（嫉妒地）
眼看他倒占便宜，

金唱：（无奈地）
她生来一张好画皮，

生唱：（满怀信心地）
登月还须步云梯，

王唱：（庄重地）
闯难关但看我鼓足勇气。

四人轮唱毕，民金生三人以王为中心靠拢，生处于离王最近位置。

生：那末……

王唱（羞怯低声地）：
娇花未惯风和雨，
但愿东君善把握。

生唱（显摆而又忘情地）：
夜来携手上天台，
还望你今生今世毋忘我。

生一把抱住王，恣意地相拥相吻。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自古红颜多薄命，
甘做牺牲明心地。
香港初战已告捷，
来日移阵浦江西。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第二场：重逢上海滩

场景：易家客厅

时间：上一场后不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日寇轰炸珍珠港，
香江沦陷大逃亡。
暗杀小组来行动，
集体转战黄浦江。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马太太和牛太太分别从舞台两侧上场。

马和牛同时对白：啊呀，牛（马）太太！

马：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有见到你，今天也来凑麻将搭子啦！

牛：是啊是啊，怎么没有看见风太太？

马：风太太总是拖拖拉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牛：来，来，让我来问问做东的庄家。

马：咦，人呢？

牛：怎么上门不见土地？！

太幕后答话：来啦！来啦！（太即刻上场）

马和牛同时对太：阿姐，你可曾叫了风太太？

太：今天不要她，只请你们二位！

马：倒真的没有去叫这个麻子？！

牛：啊呀，麻子不来嘛，阿是要三缺一啦！

太：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有一个没有麻子的在这里。（对内）桂枝，桂枝，出来啊！

马和牛紧盯着上场门。王光彩照人地登场。太上前拉着王的手过来，对马和牛介绍。

太：大家来认识一下，这一位就是我们新的麻将搭子。从香港来的麦太太，我格过房阿妹，原来圣玛丽亚女中的校花！

马和牛上下打量。

王:（落落大方地）阿姐，这两位是……

太：这一位是马太太。

王：（热情地）马太太。

太：这一位末是牛太太。

王：（同样热情地）牛太太。

马和牛同时：麦太太！（转向太）上一个礼拜侬带伊白相过点啥格地方啦？

太：让我来板指头算算看：大马路格先施公司，四马路格蜀豫饭店，七重天大世界，新世界跑狗场，霞飞路天鹅阁， 城隍庙绿波廊……

牛：啊呀，你倒真敢带了她到租界外头去兜风！

马：哎，牛太太，勿要再搅来。侬倒想想看，人家易先生坐什么位置是什么身份，太太会有什么地方不敢去啊？

牛：对对对，我是自家吓煞自家来。

太：下一个礼拜我想请麦太太一淘去南翔古漪园白相，尝尝正宗的南翔小笼。

马和牛同时：那末，我伲阿有资格一淘去啊？

太：当然，当然！

马：还好，还好！倒勿曾忘记我伲老朋友！

太：怎么会呢？

牛：请问，麦先生是……

太：人家麦先生原来在香港麦加洋行做进出口生意。现在英国人洋行关门大吉，所以末麦太太一个人到上海来做做生意跑跑单帮。

牛：哎呀，倒真看勿出，麦太太还是一个女中豪杰！一看就晓得你和阿是娥一样冰雪聪明，天生丽质。

马：哎，我伲就要去看施家班的沪剧新戏《苦命女单帮》，丁是娥主演女单帮自编自唱一百多句赋子板哭诉悲惨身世，台下的观众感动是感动得来。麦太太你肯赏光吗？

太示意王，王点点头：好啊，我们姐妹一起去！

马牛太王四人背唱轮唱。

马唱：
我看她孤身闯荡不简单！

牛唱：
易太太眼睛怎么未张开？

王唱：
要步步留神笑脸来相对！

太唱：
麻将搭子正好是坐一台！

马唱：
来者不善定会把空子钻，

牛唱：
八面玲珑害得我牙根酸！

太唱：
桂枝她上得台面我风光，

王唱：
两个人牛头马面总难缠！

太：好来，来来来，大家好入局来。我已经关照娘姨准备银耳羹桂圆汤，等一歇搓过八圈吃点心啊！

马和牛同时：对对对，麦太太，来啊！

四人坐在八仙桌旁。太和王坐在里侧，侧面对着观众；马和牛坐在外侧，侧面背对观众。注意到王是太的上家。

四人汰牌后开始搓麻将。

（麻将开始直到后来王离座。）

（以下一段对白和唱词均在麻将进行之中。）

马：今天没有吃辣的人来，啥人会胡得出辣子？

太：胡不成辣子有啥要紧？看我来胡一把杠头开花！

牛：啊呀，圣玛丽亚女中格校花已经给你花到屋里来啦，怎么再会得胡不成杠头开花呢？

王：红中。

太：碰！(出牌) 白板。

牛：不要。她出红中，你出白板，倒有意思。（出牌）东风。

马：派司，（摸牌出牌）西风。

牛：唉，还是林黛玉讲得对：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大家继续摸牌出牌。

太：胡啦，我胡了！

马：胡得这么快！多少胡子？！

牛：只要不是杠头开花，我就烧高香来。

王马牛付筹码给太。

太：再来，再来。

继续搓牌摸牌过程中，易上场。

易：今天上场子早啊。

王见易进来，就她一人站起来招呼：姐夫。

太：侬坐勒拉好来。

马：他俩倒真亲热来！

牛：姐夫小姨子嘛！

易打招呼后站在太的身后看牌。

马牛太王易五人背唱.

马唱：
他只看人来不看牌，

牛唱：
黑眼乌子放光彩。

太唱：
今朝运来推勿开，

王唱：
时刻小心寻机会。

易唱：
她有心我有爱，
且设法移花接木来栽培！

太：哈哈，我又胡啦！

牛：怎么会事？麦太太，你是不是一直在放牌？！

马：（对牛）这你就不懂啦，这叫做情场失意嘛赌场得意！

太：（对马）马太太，这可不能瞎说。我是一向规规矩矩，哪儿来的情场失意？

易：（打圆场）寻开心，寻寻开心。马太太是打打甏格，对不对？

牛：就是呀，打打甏，打打甏。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看表）啊呀，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失陪失陪！阿姐知道，我要到百乐门去见客户，谈一点生意经。老早约好的，实在对不起！（边说边立起身来）

马：不要紧的，易先生你来顶一脚！

王向各位致意后下场。易仍然立在太的身后目送王离开。

牛：（对马）换个位置，调换个位置！刚刚是姐妹打上下家，现在再是夫妻打上下家，我们真的要输得回不去啦！

马坐上刚才王的位置，易则坐在马腾出来的空位置上。

幕后副的声音：报告！紧接着副上场。

副：报告，周佛海派人来有紧急会议！

易从刚刚坐下去的椅子上站起来，对马和牛打招呼。

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公务在身，告退！

易随副下场。

牛：（丧气地）现在真个三缺一来！

太：（起劲地）让我去打电话喊风太太来！

马：（做作地）哎呀，哎呀，我，我……（突然作腹痛状）。

太：（焦急地）要紧不要紧啊？！王副官车子刚刚开走，让我来打电话叫广慈医院的救命车来？！

牛：（呼应地）不要紧，不要麻烦啦。我来拦祥生汽车陪她去广慈医院！

牛搀护马下场。太目送她们下场。灯暗转。

二道幕下。

马和牛自二道幕一侧上场。

马完全正常，两人相对偷笑。

马：赶快，让我们也到百乐门蓬嚓嚓去！

牛：对，快走啊！

马和牛急步走向舞台另一侧。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牌局开张龙虎狗，
牌桌背后风马牛。
当局者迷被花进，
旁观者清早看透。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备注：为尽可能地保持张爱玲小说特色和体现上海滩风情，在这一场里设计有一段易家客厅搓麻将的舞台场面。建议把麻将桌摆成菱形状，这样太和王可尽量侧面面对场中心观众，马和牛则半背对场中心观众。若再把牌桌设计成并非正方形的扁状菱形，（只要台下看上去像是八仙桌即可），更可便于观众看到台上演员的表情动作，即使她们坐在麻将桌前也没有多大妨碍。


第三场：定情百乐门

场景：百乐门舞厅，后转为法租界A别墅卧室/ 英租界B别墅卧室

时间：紧接上一场/紧接上一场/上一场后三月之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孤岛上海不夜城，
歌舞升平四季春。
热热闹闹百乐门，
金屋藏娇有美人。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开幕后场上可见百乐门舞厅门口，舞厅内部的舞池。灯光时而异常明亮，时而特为晦暗。背景音乐为当时流行歌曲“夜来香”“何日君再来”等。伴随着舞曲，只见对对舞伴翩然起舞。舞台后方可有几张小桌子和椅子。也可安排有少许人坐在那里。仆欧来回穿梭服务，也有仆欧守在门口。领班常在进大门处照应。

舞客川流不息，或有人相互招呼。

保持这种场景气氛片刻，见王匆匆上场。

仆欧开门。班上前招呼。

班：小姐一个人，是吗？跟我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位舞伴。

王：谢谢费心。我到此地等人。

班：（依旧笑着应对）好的，好的。那就跟我此地来，（引领王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请坐。马上就有仆欧来招呼，失陪。

仆欧上来服务。

片刻后副和易匆忙上场。两人均戴墨镜。副进百乐门，而易则待在门外远处暗中。

仆欧开门。班上前招呼。

班：先生一个人，是不是？跟我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位舞伴。

副：谢谢费心。我到此地寻人。

班点头离开，可见她有些悻悻然。

副扫视一圈，发现王。副径直走到她桌子旁，低头窃语。

王立即站起，副摸出钞票扔在桌上。王尾随副急步走出百乐门。

作为门童的仆欧：欢迎光临，先生小姐慢走。

两人出门后与易会合，三人疾步从舞台另一侧下场。

仆欧收拾桌面，拿起小费放入自己口袋。

马和牛匆匆上场。

仆欧开门。班上前招呼。

班：两位太太，都是单身一个人，对吗？请跟我来，我来给你们介绍舞伴。

马和牛：谢谢费心。我们到此地来寻人。

班点头离开，可见她有些悻悻然。

马和牛在场上各舞伴之间来回穿梭，又再对各张桌子旁张望。

马和牛对视：咦，怎么搞的？！

牛：（拉着马转到门口，对班提问，比划）请问，是否看见过一个这样长短这样腰身的年轻太太来过？

班：（没好气）我们百乐门舞厅，这样长短这样腰身的年轻女士真是不要太多奥！

马：是的，是的！我们说的是一个梳长波浪穿花旗袍着高跟鞋……

班：（打断，抢白）实在对不起，你倒看看清楚，这里哪一位女士不是梳长波浪穿花旗袍着高跟鞋？！

班知道这两位一点没有油水，讲完后立即转身离开。

马：咦，迪格算啥格意思？！

牛：噱伐？噱伐？今朝真是碰着仔格大头鬼来！

灯暗转。片刻后灯复亮起时，场景转为法租界A别墅卧室。

易上场，作扶着卧室门状并对幕内：来啊，进来啊！

王显示不好意思的姿态缓步上场。

易唱：
易某三生今何幸，
请得嫦娥来降临。
但愿月老能成全，
了却（我）一片相思情。

王唱：
（你）位高显赫有权柄，
（我）败花残柳不安定。
蓬门野草自羞惭，
难以相配这金镶白玉瓶。

易唱：
说什么难以相配（这）金镶白玉瓶，
恨只恨无力构筑（那）广寒天仙境。
后羿是——唯恐你白日来飞升，
撇下他——碧海青天夜夜心。

王唱：
承蒙姐夫多夸奖，
受之有愧不平静。
一旦委身事定局，
切莫要唱一出王魁负桂英。

易唱：
任何誓言都是假，
还不如日久总会见人心。

王唱：
（他）如此坦诚倒少见，
让我头脑一清醒。

易唱：
此时不觉时光慢，

王唱：
今夜只嫌月色明。

易和王合唱：
携手踏上桃源路，
春宵一刻值千金。

灯暗转。

场上隐约似见两人相拥共入罗帏。

片刻后灯复亮起时，场景转为英租界B别墅卧室。

场上空无一人。只听得卧室中通浴室的门内有水流声。静场片刻后水流声停止。

易身穿睡袍上场。在易唱下一唱段过程中王身穿睡袍上场。

易唱：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难得相知又相亲，
放眼天下只有君。

王唱：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恨不相逢未嫁时，
唯愿终身侍奉君。

易唱：
恨不相逢未嫁时，
今日相逢犹未迟。

王唱：
花开宜折便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易唱：
八月庭院飘丹桂，
秋后更有桂枝香。

王唱：
秋去冬来又一季，
只怕是——腊梅水仙分外香。

易唱：
实不相瞒对你讲，
风月场中常来往。
事涉应酬难推托，
更有机密要掩藏。
但看那三千弱水眼前过，
易某单取你一瓢尝。
我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言，
包办婚姻实是满腹苦水淌。
何来感情谈甜蜜，
再无言语共相商。
自从得见王桂枝，
有貌有才有担当。
花前月下笑语多，
字里行间好文章。
此生方觉未虚度，
恨不得与你离开上海同奔天涯去闯荡。
（接白）：让我先去换衣裳。

易从舞台一侧下场。王目送他下场。

王唱：
听他一番肺腑言，
倒叫我又是感动又彷徨。
同床异梦他怎知晓，
爱恨交织我是否有别样心肠？！

易更换好服饰上场。

易：辰光已经太晚了，我一定要走了。哎，桂枝，下一次在凯司令咖啡馆等我，我接你到一个新地方去。

王：又是你另一处的一幢洋房？！

易：你知道，我的职业，不能不防。老古话讲得好——狡兔三窟！

王掩口发笑。

易：（奇怪地）为啥发笑？

王：（笑着讲）我是，我是想到了有人讲过的一句话——打一枪换一格地方！

易和王同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易止住笑声，临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王：对了，这次我还要带你去买钻戒。你看麻将台子上，四个人只有你没有钻戒！

王：我又不是没有戴过钻戒？麦加洋行关了门，就只好卖钻戒做跑单帮本钱！

易：从前是他帮你买的，卖脱算数。现在要我来替你买！

王：好啦，你快走吧！

王边说边走近门口推易表示送别。

易上前与王相拥相吻。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曾经有港大同学本姓梁，
小开他油头粉面心不良。
温柔体贴比不上易先生
更遑论自己打拼能力强。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第四场：布网电影院

场景：平安大戏院进口处大厅，后转为复兴公园某角落。

时间：上一场后约有三月之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来到上海三月久，
老虎吃天难下手。
特务头子多机警，
怎样叫他来上钩？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幕启时吴已在场上，头戴鸭舌帽，风衣墨镜，手拿一份报纸。

吴唱：
行动小组我执掌，
三月已过仍渺茫。
上峰指示要结果，
严令尽快来收网。

吴圆场。马路过客有人进出平安大戏院大厅，或观看电影放映信息或欣赏海报。

民和金作为一对情侣上场。他们两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报纸。同样圆场。

生上场，同样手拿一份报纸。保持距离同样圆场。

王匆匆上场。戴墨镜，手里拿一份报纸。尾随圆场。

民和金见到王上场，未打招呼，两人管自窃窃私语。

吴下场，民和金接着下场。生从同一方向下场，王接着下场。

场上仍有部分过客。

灯暗转。片刻后灯复亮。此时场景已是复兴公园某角落。

王上场。圆场。（此时上场人物手里均已没有报纸。）

王唱：
匆匆赶到电影院，
谁知阵地再转换。
千斤重担压在肩，
他们只作壁上观。
今日召唤听指示，
就怕又是拼命催。
排头吃足倒还罢，
如何能把任务完？

王圆场后下场。吴和生上场。吴已摘下墨镜。

吴唱：（对生）
上峰十分有意见：
磨磨蹭蹭不像样。
九十天来无结果，
叫我怎样来收场？

生唱：（抱歉地）
我们本来少经验，
凭一腔热血就登场。
如何动手请指示，
正是要借重吴先生。

吴：（不耐烦地）好啦，好啦，他们三个人怎么还没有来？

生：（小声地）吴先生，你看，他们来啦。

民和金携手上场。

民和金：我们没有迟到吧？

吴：今天原来就只有第一地点的碰头时间，转移到第二地点没有确定时间，也不可能有正正好好！现在我要批评你们两个：作为一对情侣跑出来，绝对不会每人手里拿一份报纸。两个人谈朋友也好做夫妻也好，一份报纸足够来！

民：对对对，吴先生讲得对！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金：（背后嘀咕）不就是你叫大家手里拿份报纸作记号的吗？！

生：吴先生刚才说，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

王悄然上场，未摘下墨镜。场上其他人也未察觉。

民：（讨好地）是啊是啊，等到王桂枝来了以后，好好地批评她一顿！

金：（出气地）依我看，她一定给易先生迷住啦！

吴：（警惕地）你讲什么？！难道会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生：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说说气话。不算数，（对吴摇手）不算数。

吴生民金四人靠拢商议，可见吴摸出一张图指指点点。

王背唱：
一番话犹如冷水当头浇，
浇得我浑身上下冷如冰！
冷粥冷饭还能吃，
冷言冷语太伤情。
战战兢兢费脑筋，
辛辛苦苦好伤心。
狡兔原本有三窟，
变幻莫测难追寻。
（我）独自一人走钢丝，
为啥不曾有知音？！

王背唱毕，走向四人。四人正在研究图样，等王立定方始发觉。

吴：（扮出一副笑脸）啊呀，我们的主角女英雄来啦！

王：吴先生，你好！这个地方一时间难找。

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民：王桂枝，你来看，这是一张马路两面的店面分布图。

王接过，摘下墨镜仔细观看。

生：上次你说易先生从来是主动带你到他设定好的地方去。还说要帮你买钻戒，是吗？

王：是啊。

吴：按照大体规律，这一次他会让你等在凯司令咖啡馆，然后带你到他想好的地方去幽会。（此时，民金对视一下，生也露出异样眼神，王都看在眼里）对吗？

王：是的。他约我在凯司令咖啡馆等，时间是四点半。

吴：一般来说，他总是迟到，是不是？

王：是啊，他说他工作忙，只有让我等他。

吴：其实，他来了之后，还要侦察周围环境再会得进来。这也要化费一点时间。凯司令咖啡馆玻璃橱窗很大，很容易从里面看到外面，从外面看到里面。所以，这次你要想法子让他陪你到这家珠宝店去买钻戒。（指地图）

王：一定？

吴：一定！

王：好，我保证想办法让他和我一起到这家珠宝店。

吴：按照我们掌握的情况，估计他会在五点钟左右到凯司令咖啡馆。一进一出，再兜到隔壁再隔壁的这家珠宝店算它是五点零五分。珠宝店一开间店面小得很，印度人父子两一个老板一个伙计。不管看得中看不中，你一定要拖到五点三十五分放他走出店门。

金：为什么是五点三十五分？

吴：平安大戏院下午第二场电影五点三十五分散场，观众统统涌出来，便于动手之后隐蔽，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民：谁来动手呢？

吴：等一会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三个人每人发一把白朗宁手枪，配十二发子弹。小梁等在西伯利亚皮货店前头，看看橱窗看看手表等等女朋友。小邝和小金两个人等在绿屋夫人时装店里面，出来之后小两口再继续讨论橱窗模特儿穿着的时装时兴不时兴。两隔壁都在五点三十分埋伏好，等他一出来，就近身开枪。枪声加上电影散场肯定是一片混乱，大家就赶快朝平安大戏院方向撤退！

金：（担心地）那么，会不会打着王桂枝？

吴：决计不会。伙计送客拉门，易先生绅士派头，一定走在前头。

王：那末我呢，我也要有一把手枪啊。

吴：你拿了枪反而不好。坤包里面就是放得进去，也容易引起注意。再说，他们三个已经受过训练，你还没有。

生：我在香港扮过麦先生，假如王副官明天……

吴：你不用担心，王副官有公事到南京，昨日刚刚走，大概要一个礼拜再会得回上海。

生：（如释重负）好吧。

民：吴先生，你自己……

吴：我么，我在平安大戏院门口给你们压阵。

吴接唱：（先扫视一下场上各位）
上峰指示网收紧，
惩罚汉奸不轻饶。

民生金三人合唱：
紧要关头就来到，
（相互对视安慰）
心态放松谨相告。

王背唱：
眼前还是女主角，
事后就变路边草。

吴：各位记好，下半天的这场电影五点三十五分散场。大家再拿表对一对准。

五人凑在一起对表。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最后行动看明朝，
珠宝店门见分晓。
散场五点三十五，
千万千万要记牢。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第五场：脱钩珠宝店

场景：平安大戏院附近某珠宝店内外

时间：上一场后不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王桂枝咖啡馆垂钓饵，
三刺客待两厢看橱窗。
易某人珠宝店挑钻戒，
吴先生电影院把身藏。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幕启时可见有马路过客在场上。有马路过客从珠宝店门口走过。也有人欣赏两隔壁橱窗。间或听到叫卖声：“珠珠花白兰花要伐？”“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阿有啥坏格棕绷修伐，坏格藤绷修伐？” （备注：伐字有口字旁）

珠宝店里，墙上赫然有一老式大挂钟引人注目。此时显示时间是五点零八分。随着场上剧情的开展，此挂钟的分针逐渐走到五点三十分。由于实际场上时间没有二十二分钟，也不可能那么精确地符合现实生活中的节奏，所以布景制作必须注意到控制这架挂钟的速度以配合剧情的发展。

王挽着易的臂膀上场。两人走到珠宝店门口。

易职业性地向两面一望。

易：你说的就是这家珠宝店？

王：是啊，我在等你之前，先来看过一眼。出来之后才看到我耳环上落掉一颗小钻，要想拿去修。就到这里问过他们，说是十分容易。又怕你来了找不到我，否则我刚才就搞定啦。我只好坐在凯司令戆等，等了这么长时间。

易：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真的来晚啦——已经跑出来，又来了两个人，又不能不见。赔不是赔不是，让我们进去吧。

易推门进门，王尾随进门。

伙迎上前来。

伙：这位太太，是不是要修刚才说过的那只耳环？

王：是啊。

王递给伙卸下来的一对耳环。伙接过，坐到柜台里面的工作台边去修理。

易：（不耐烦地）有什么好的钻戒拿出来看看！

伙：好的好的！（回头叫）老板，有人要看钻戒！

板应声上场。

板：先生太太，想要看怎样一个档次的钻戒？

易：不要废话！把最好的拿上来就是！

板：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在易和板讲话之际，王偷看墙上面的挂钟，与手表对一对。

易回头惊觉异样，王赶紧掩饰保持镇静。

王：你就不要太破费啦。

易：我还怕这家珠宝店店面太小，不上档次。

板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回上场时正好听到，忙作解释。

板：先生放心，我们店面虽小，货色保证高档。我们祖上在印度老家的时候还曾经给泰姬送过首饰呢。（边说边打开盒子，给两位顾客挑选。）

易：我记得牌桌上最大的是十几颗克拉，最小的好象是马太太戴在手上的三克拉。你倒看看，想要火油钻还是粉红钻？

王：你来做主！——喜欢我戴什么样子，我就戴什么样子。（拉长声调）不过嘛，我看，千万不要大到像她那样十几克拉！

易和王一只一只地拿起盒子内的钻戒仔细观看。

分针一格一格地跳过去。

在以下唱段时，易和王两人都可以各自拿起钻戒作仔细检点状，以便于双方脱开一小段距离作背唱。

王背唱：
时光过得这样慢，
我的心头重如山。

易背唱：
（她）心神不定为那般？
选个钻戒有何难？

易接白：你看这只粉红钻怎么样啊？

王：（拿起看了一下，又放下来）我不欢喜这粉红颜色，太过娇气。（佯作继续挑选）

王背唱：
分分秒秒催无常，
（他）马上要遭血光灾。

板背唱：
看这两位真奇怪，
不像要把钻戒买。

易背唱：
仔细想来仔细猜，
谜团一定要打开。

易上前拉牢王的手，拿一只钻戒戴在她无名指上，仔细端详。

王也佯作仔细端详状。

板背唱：
女的神色似不安？！
男的面孔是铁板！

王背唱：（脱下这只钻戒，摇摇头表示不中意。继续观看另一只。）
几分钟好象几十年，
还要等几时能过关？

易背唱：
店堂内外无异样，
为何要把心事担？

板背唱：
情愿小心不出错，
千万别引鬼上门来！
板接白：小家伙，修好了没有？

伙：马上好，马上好！

易又拿起一只钻戒递给王，王接过来看。

此时，细心的观众可见珠宝店左侧，生已站在橱窗前，一手插在口袋里。

店堂内，伙拿着修好的耳环走上前来。

伙：太太，你的耳环配好啦。价钿是三块大洋。

易摸出钞票付账。伙接钞点数。王接过耳环准备戴上去。

此时，挂钟“珰”地一响，表示时间是五点半。

王闻声一惊，手里的耳环掉落地上。

易上前蹲下身来准备帮王拾起。

忽然，王像发疯似地拉起易，指着门口。

王：你给我快走！你快走啊！

易恍然大悟。几步冲出店门。板和伙目瞪口呆。伙抓住手中的钞票，板赶紧关上盒盖捧牢盒子。王则瘫倒地上。

此时，珠宝店两边橱窗前共有三人（其中，民和金刚从店内走出）。突然间见易冲出，已不及拔枪。

易急奔下场。立刻响起汽车发动声。

生民金三人也疾步往舞台另一侧（设想是平安大戏院方向）奔去。

几乎同时，响起警笛尖叫声。舞台上一片混乱。

密探警察从舞台两侧分别上场。

生民金等三人和其他一些马路过客被堵住。

易再次上场。有密探紧紧跟随。

易走到珠宝店门口，以下颚示意。密探进去把王板伙三人押出。

板：（大叫）先生，老爷，我是冤枉的啊！

易：带走！

板频频回头：（大叫）我的店啊，我的店啊！

王走过易的面前，站定片刻。四目对视片刻。

易：（不能再继续对视，气急败坏地挥舞双手）赶快带走！

三人被带下场。部分警察密探开始对被堵在场上的人士搜身。部分密探警察开始洗劫珠宝店。

密：报告！发现三个人带有手枪！

易：带上来！

密把生民金三人推上前来。

易：（挥手）统统带走！

一密探急奔上场。

密：报告！平安大戏院门口散场要走的人已经全部拦住，正在检查！

易：发现谁没有电影票，一律给我捉起来！

又一密探急奔上场。

密：报告！发现三个人没有电影票子。他们说票根进场之后都丢掉啦。

易：把这九个人统统给我就地正法！

密：遵命！

密跑步下场。

幕后一阵枪声。

易听到枪声以一手扶额，一手掩住嘴巴，片刻后缓缓地掏出墨镜戴上。

灯急暗转。舞台上只余一道追光。

幕后合唱声起。

追光消失。

幕后合唱：
暗杀计划未完成，
功亏一篑怨终身。
色戒小说演传奇，
是爱是恨问苍生。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剧终。


后记：

从张爱玲短篇小说原文看来，固然文采风流前后呼应，但也有未能丝丝入扣之处，这确实给与改编者很多发挥空间。

剧作者意图通过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揭示出女主角最后关头出错（犹如世界杯罚点球临门一脚失误）的主客观原因。同原作者张爱玲一样，这里剧作者也绝对没有任何谴责的意思。只是从实际出发，说明了想象中的“英雄”人物也是一个普通人，彷徨挣扎动摇失误也有在特定情况下成为正常的情况发生。这就是剧作者读了这篇同样引起李安注意的小说原作之后，激发起创作愿望的出发点。

由于王佳芝三字发音对很多地方戏曲而言有点拗口，所以把女主角的名字改为王桂枝（沿用了昆曲《贩马记》中女主角的名字）。另外，从小说字里行间分析，曾经和王佳芝发生关系的应该是梁闰生，而非邝裕民。因此，扮作麦先生的人就安排为梁润生而非原小说中只是一笔带过再未提起的欧阳灵文。总而言之，欧阳灵文和黄磊这两个原作中的人物都为了精简而被淘汰。

根据张爱玲同名小说改编成“色 戒”戏曲剧本的三个版本分别是：一，提供给上海沪剧界的沪剧剧本；二，提供给江浙沪越剧界的越剧剧本；三，提供给京剧界和其他北方剧种的京剧剧本。三个剧本之间也可相互比较参考。希望能有剧团领导导演演员喜欢这些剧本，并能赶在李安的电影拍成之前搬上舞台上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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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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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剧本首发于剧作者本人博客，未经原作者或改编者允许请勿转载。）

此五场戏曲剧本“色 • 戒”系根据张爱玲同名小说改编。在推出专为上海沪剧界写作的“色 • 戒”沪剧本之后，这里推出的是专为京剧界写的京剧本。需要说明的是此剧本还适用于梆子坠子等北方剧种。为了充分发挥京剧这一国内第一剧种的武功特色，相比于沪剧本越剧本，京剧本增加了一场序幕。刺客的直接登场，犹如“沙家浜”中的夜袭，让观众颇有些身临其境的气氛。

将张爱玲的小说“色 • 戒”改编成为戏曲剧本与剧作者所改编的其他一些戏曲剧本如“巴黎圣母院”“天鹅湖”等一样起意于二零零六年初春。这个五场戏曲剧本“色 • 戒”框架构筑于两个月后的初夏。全剧则完成于同年盛夏。因此，与著名大导演李安同期开始动手拍摄的同名电影，除同样出自张爱玲原作之外毫无关联，特此声明。


序幕
第一场：密谋香江地
第二场：重逢上海滩
第三场：定情百乐门
第四场：布网电影院
第五场：脱钩珠宝店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刺客四人
护卫若干
易先生，汪伪某特务组织头子（简称易）
易太太（简称太）
跟班若干
王桂枝，港大学生，剧中另一身份是麦太太（简称王）
梁闰生，港大学生，剧中另一身份是麦先生（简称生）
邝裕民，港大学生，（简称民）
赖秀金，港大学生，（简称金）
王副官（简称副）
马太太（简称马）
牛太太（简称牛）
仆欧若干
百乐门舞厅领班（简称班）
百乐门舞客若干
百乐门舞女若干
吴先生，暗杀行动组织者（简称吴）
马路过客若干
珠宝店伙计（简称伙）
珠宝店老板（简称板）
密探若干（简称密）
警察若干


序幕

场景：河内高朗街27号三层西式楼房前

时间：1939年3月21日执行暗杀汪精卫行动的当夜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国民党亲日派要想投敌，
有勇士来行刺误中副车。
汪精卫陈璧君侥幸逃脱，
欲转移香港地再度交涉。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夜阑人静，舞台上一片昏暗。夜色迷蒙，似见远处路灯闪烁。

有人穿夜行服上场。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来人个个身手矫健。

刺客悄没无声地四下观察，圆场。

刺客翻墙而入。然后隐没在别墅楼背后。

静场片刻。

突然枪声响起，别墅室内灯光亮起。只听得混乱的喊声脚步声。

“抓刺客！”“保护主席！”“快来人啊”等喊声此起彼伏。

护卫若干疾步上场，圆场后分头下场。

易先生拉着易太太狼狈地奔上场来，王副官紧随其后。他们匆忙地从另一侧逃奔下场。

接着哭声四起。隐约可听到的是：“仲鸣兄……”“仲鸣！” “你怎么丢下我啊！”等。

幕后合唱升起。

幕后合唱：
慌忙忙像漏网鱼，
扑腾腾如惊弓鸟。
凄惶惶似丧家犬，
急冲冲逃离河内赴港岛。

大幕落下。



第一场：密谋香江地

场景：香港维多利亚广场附近

时间：汪精卫一伙从河内转移到香港不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高朗街众罗汉黑夜行刺，
枪击声震撼了神州大地。
好儿女同策划前赴后继，
上演了美人计一出传奇。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易和太同步上场，跟班亦随同上场。

易走至台中立定亮相后唱：
分道扬镳离重庆，
河内枪声犹惊魂。
仲鸣兄长遭误杀，
我俩庆幸逃余生。

太唱：
跟随汪陈到香江，
免税港口真迷人。
衣物首饰多采购，
不日要去上海城。

太：（对易）大令，你说要帮我找一个导购，现在到底找到了没有？

易：啊呀，我的好太太哎！我们刚刚到此地还没有几天，那里马上就能变出一个既要会讲广东话又要会讲上海话的女搭子来？！

太：啊呀，大令啊，这里的香港人，专门欺负不会讲广东话的外地人。要知道，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去采购。浪费时间，太可惜！

易：好啦好啦，我保证，今天王副官一定有回应。满意了吗？

太得意又高兴地摇晃着易的手，两人相拥着下场。跟班随同下场。

台后传来男女青年的笑声。随之王一人先行上场。随后在王将唱完第一段唱词时，生民金三人一起上场。

王于幕后唱：
惊闻河内枪声起——

王上场亮相接唱：
抒壮志，震长空。
不能让奸臣贼子来得逞，
怎忍心大好河山被葬送。
除叛逆，救危亡，
运筹校园策划中。
定下一条美人计，
但愿关系能打通！

民唱：
热血青年心激动，

生唱：
港大学生表精忠。

王唱：
设法行刺易先生——

金唱：
主角就是你这一位女英雄。

王：哎，邝裕民，你说已经把路子通到了易先生的副官那里，究竟有多少把握？

民：你尽可放心。易先生的副官马上就会来联络。正巧，他也姓王。你和他还是五百年前一家人呢。

王：不要乱说！谁和他是一家人哪。

生：好啦好啦！大家还是再来商量商量，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一副大学生的样子不行。弄得不好，一上来就会露底。

金：对，梁闰生讲得对！大学生是社会上最急进的一份子，我们一定要乔装改扮才行！

民：依我看来，最好要扮成功生意人。生意人重财轻义，只认钱财不认爹娘。易先生就最不容易起疑心。

生：那好啊，就是你来扮这个生意人。王桂枝就是一个现成的老板娘。

民：我啊，我怎么能行？那得是你，梁闰生梁小开。一点都不用乔装改扮，回到自家屋里随便拿两套行头出来一套，就是一个标准的生意场上生意人！

金：对啦，梁闰生经商世家，家里多富裕。还有，不能再叫你梁先生，干脆就叫麦先生。香港广东很常见的姓啊。王桂枝，你嘛，当仁不让自然就是叫你麦太太罗。

民：怎么样？就此一言为定！大家赶快去换行头！

四人一窝蜂地欢笑着下场。

静场片刻后王副官上场。

副（对幕内）：太太，你要找的导购来啦。

王和生携手从王副官上场相同一侧上场。太则从另一侧上场。

王和太两人对视，缓慢转圈同时背唱。

王唱：
她打扮俗气露富贵；

太唱：
她清水芙蓉入法眼；

王唱：
我硬着头皮来应对；

太唱：
我满心喜欢笑颜开。

太上前一步，对王：王副官，这两位就是……

副：太太，这两位是麦先生和麦太太。（对王和生）这一位就是我们太太。

王和生：易太太，您好！

太：啊呀，不要叫我易太太，听起来就像我只是一个姨太太。真是的，算什么名堂？阿要噱伐？！我们易先生是规矩人，从来也没有娶过姨太太。我可是穿红裙坐花轿的正牌大太太！

王和生（马上改口，拉长腔调）：太——太，您好！

太：好，好，大家好啊。（对王）请问……

王（上前一步）：我叫王桂枝，上海圣玛丽亚女中毕业。我们麦先生在香港麦加洋行做进出口生意。王副官让我来陪陪易——，哎，陪陪太太。

太：好的，好的，王桂枝，这么好听的名字！桂枝香，再好也没有。我也在圣玛丽亚女中读念过书，虽然没有到毕业，我们也还应该算是校友。

王：太太，那您也是前辈。更要多多照应我们啊。

太：好说，好说。那你看，今朝接下来我们一道……

王：我看这样吧，现在我先陪太太到轩尼诗道做头发，然后嘛，到皇后大道去转转。明天让我先生弄一部车子，一起去跑马场碰碰运气。后天嘛，到明儿个看赛马时再跟您商量，给几个好玩的地方让您挑挑。太太，您看……

太：好极了，好极了。连得明后天都统统给安排好了。麦太太，你想得真周到！

王：我年纪还轻，太太就叫我桂枝好了。

太：那末，我也就不客气啦。桂枝，我们走！

太领头下场，王赶上前挽着她臂膀很亲昵地一起下场。生紧随其后，副最后一个下场。

静场片刻。（再上场时已是数日之后）

副从另一侧上场。此时他提着背着拎着抱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商品包装袋，样子很是狼狈。太和王也携手从另一侧上场，两人圆场。副拖拉地跟随其后。（注意到王和太的发型已变更过）

太唱：
迷恋香江免税港，

王唱：
伴她采购日夜忙。

（王夹白）：太太，这两天可高兴？

太：高兴，高兴，和你在一起，真是高兴！

太接唱：
花钱犹如流水淌，

王接背唱：
还得要借用这跳板把她丈夫来搭上！

两人圆场毕。

太接唱：
桂枝你利齿又伶牙，
专对付奸商去还价。
只恨未曾早相识——
早相识还可以拿到多少好价码啊——啊！

王：太太，现在认识也还不晚哪！

太：是啊是啊，桂枝啊，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干女儿就称心啦！

王：太太，你生得这样的嫩相，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我干娘，倒像是我的亲姐姐！

太：桂枝啊，嘴巴真甜。那末，今天我就倚老卖老，来，叫我一声老姐姐！

王：阿——姐！

太：阿妹！

两人拉住四手。缓慢转圈相互打量。

此时，一跟班急上场，见到太等三人招手示意。易紧接上场。

太迎上前去。副跟随上前。王立在原地不动。

太：大令，怎么样啊？

易：陈璧君急电，叫我们立刻赶往上海！

太：立刻赶往上海？！

易（对副）：还不快走！（跟班上前接过副的大包小包，两人下场）

太：等一等！（转身过去拉住王走近易）来来来，你来认识认识我这个过房的阿妹。
（对王）来，叫一声姐夫！

王：（低头小声地）姐夫。

易：（搓手）你看你看，早点不告诉我，现在连得见面礼都没有准备，像什么样子！弄得我一点都没有面子！

太：哎吆，自家人，不必客气。桂枝啊，你一定要到上海来看我们啊！万一香港有什么情况发生，马上就到上海来寻阿拉，记牢啊。

太向王挥手告别。易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王羞答答地伸手，两人相握，相望。然后易摇动两手（一人一右手，易主动王被动；此时幕后合唱声起），再放手转身随太下场。

幕后合唱：
男女相望都有心，
各人自有各人意。
一个是奉命设下美人计，
一个是名义姐夫想小姨。

王凝视。静场片刻。生民金三人上场。

金：王桂枝，看起来有戏啊！

王：还不知道呢？刚刚要咬钩子，他倒又离开香港去上海啦。

民：那我们就追到上海！

生：有一件事情，大家可能事先都没有想到。

王民金三人：什么事？！

生：王桂枝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大学生，而是麦太太。既然她是麦太太，当然也不会是一个大小姐！

民金：这又有什么关系？！（同时，王身体摇晃，一手扶额呈险乎昏厥状。金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金见王脸色发白，顿时明白过来。

金：那，那真的要……

生坚定地点头。民也恍然大悟。

生：邝裕民，要末你来帮帮王桂枝，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民：（尴尬地）我，我也不晓得……

生：这还不单单是见红不见红的问题，老实讲，床上功夫也非常重要。总不见得再要送她到堂子里去接受调教罗？！

金：对来，还是你梁闰生上！梁小开，不说你到过群玉坊会乐里，老早在家里和丫头娘姨乱搞过。是不是？

生：你看你……。

民：对对对！还是你有经验，好好培训培训王桂枝！

生：（老练地）我倒无所谓，就看……

王：（赌气地）要培训，让赖秀金接受培训去！

金：啊呀，王桂枝，你不要再客气来。我要是有你生得这样漂亮，老早就自己抢到你前头来。可惜啊，可惜，易先生他真不会看中我呢！

民：对对对！王桂枝你这朵校花嘛，就不要再推来推去啦。上次学校里，演话剧还不是大家最后拍板你是最佳女主角的吗？

金：你要是不肯，这整个计划就完啦！假如易先生知道你竟然还是个大小姐，拿不马上就拆穿麦太太的西洋景啦！

民：就是，就是啊。

生民金王四人轮流背唱。

生唱：（严肃地）
行使一条美人计，

民唱：（厌烦地）
花样百出费心机。

金唱：（疑惑地）
看来她得豁出去，

王唱：（内心挣扎地）
阵阵寒气冒脚底。

民唱：（嫉妒地）
眼看他倒占便宜，

金唱：（无奈地）
她生来一张好画皮，

生唱：（满怀信心地）
登月还须步云梯，

王唱：（庄重地）
闯难关但看我鼓足勇气。

四人轮唱毕，民金生三人以王为中心靠拢，生处于离王最近位置。

生：那末……

王唱（羞怯低声地）：
娇花未惯风和雨，
但愿东君善把握。

生唱（显摆而又忘情地）：
夜来携手上天台，
还望你今生今世毋忘我。

生一把抱住王，恣意地相拥相吻。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自古红颜多薄命，
甘做牺牲明心地。
香港初战已告捷，
来日移阵浦江西。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第二场：重逢上海滩

场景：易家客厅

时间：上一场后不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日寇轰炸珍珠港，
香江沦陷大逃亡。
暗杀小组来行动，
集体转战黄浦江。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马太太和牛太太分别从舞台两侧上场。

马和牛同时对白：啊呀，牛（马）太太！

马：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有见到你，今天也来凑麻将搭子啦！

牛：是啊是啊，怎么没有看见风太太？

马：风太太总是拖拖拉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牛：来，来，让我来问问做东的庄家。

马：咦，人呢？

牛：怎么上门不见土地？！

太幕后答话：来啦！来啦！（太即刻上场）

马和牛同时对太：阿姐，你可曾叫了风太太？

太：今天不要她，只请你们二位！

马：倒真的没有去叫这个麻子？！

牛：啊呀，麻子不来嘛，阿是要三缺一啦！

太：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有一个没有麻子的在这里。（对内）桂枝，桂枝，出来啊！

马和牛紧盯着上场门。王光彩照人地登场。太上前拉着王的手过来，对马和牛介绍。

太：大家来认识一下，这一位就是我们新的麻将搭子。从香港来的麦太太，我格过房阿妹，原来圣玛丽亚女中的校花！

马和牛上下打量。

王:（落落大方地）阿姐，这两位是……

太：这一位是马太太。

王：（热情地）马太太。

太：这一位末是牛太太。

王：（同样热情地）牛太太。

马和牛同时：麦太太！（转向太）上一个礼拜侬带伊白相过点啥格地方啦？

太：让我来板指头算算看：大马路格先施公司，四马路格蜀豫饭店，七重天大世界，新世界跑狗场，霞飞路天鹅阁， 城隍庙绿波廊……

牛：啊呀，你倒真敢带了她到租界外头去兜风！

马：哎，牛太太，勿要再搅来。侬倒想想看，人家易先生坐什么位置是什么身份，太太会有什么地方不敢去啊？

牛：对对对，我是自家吓煞自家来。

太：下一个礼拜我想请麦太太一淘去南翔古漪园白相，尝尝正宗的南翔小笼。

马和牛同时：那末，我伲阿有资格一淘去啊？

太：当然，当然！

马：还好，还好！倒勿曾忘记我伲老朋友！

太：怎么会呢？

牛：请问，麦先生是……

太：人家麦先生原来在香港麦加洋行做进出口生意。现在英国人洋行关门大吉，所以末麦太太一个人到上海来做做生意跑跑单帮。

牛：哎呀，倒真看勿出，麦太太还是一个女中豪杰！一看就晓得你和阿是娥一样冰雪聪明，天生丽质。

马：哎，我伲就要去看施家班的沪剧新戏《苦命女单帮》，丁是娥主演女单帮自编自唱一百多句赋子板哭诉悲惨身世，台下的观众感动是感动得来。麦太太你肯赏光吗？

太示意王，王点点头：好啊，我们姐妹一起去！

马牛太王四人背唱轮唱。

马唱：
我看她孤身闯荡不简单！

牛唱：
易太太眼睛怎么未张开？

王唱：
要步步留神笑脸来相对！

太唱：
麻将搭子正好是坐一台！

马唱：
来者不善定会把空子钻，

牛唱：
八面玲珑害得我牙根酸！

太唱：
桂枝她上得台面我风光，

王唱：
两个人牛头马面总难缠！

太：好来，来来来，大家好入局来。我已经关照娘姨准备银耳羹桂圆汤，等一歇搓过八圈吃点心啊！

马和牛同时：对对对，麦太太，来啊！

四人坐在八仙桌旁。太和王坐在里侧，侧面对着观众；马和牛坐在外侧，侧面背对观众。注意到王是太的上家。

四人汰牌后开始搓麻将。

（麻将开始直到后来王离座。）

（以下一段对白和唱词均在麻将进行之中。）

马：今天没有吃辣的人来，啥人会胡得出辣子？

太：胡不成辣子有啥要紧？看我来胡一把杠头开花！

牛：啊呀，圣玛丽亚女中格校花已经给你花到屋里来啦，怎么再会得胡不成杠头开花呢？

王：红中。

太：碰！(出牌) 白板。

牛：不要。她出红中，你出白板，倒有意思。（出牌）东风。

马：派司，（摸牌出牌）西风。

牛：唉，还是林黛玉讲得对：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大家继续摸牌出牌。

太：胡啦，我胡了！

马：胡得这么快！多少胡子？！

牛：只要不是杠头开花，我就烧高香来。

王马牛付筹码给太。

太：再来，再来。

继续搓牌摸牌过程中，易上场。

易：今天上场子早啊。

王见易进来，就她一人站起来招呼：姐夫。

太：侬坐勒拉好来。

马：他俩倒真亲热来！

牛：姐夫小姨子嘛！

易打招呼后站在太的身后看牌。

马牛太王易五人背唱.

马唱：
他只看人来不看牌，

牛唱：
黑眼乌子放光彩。

太唱：
今朝运来推勿开，

王唱：
时刻小心寻机会。

易唱：
她有心我有爱，
且设法移花接木来栽培！

太：哈哈，我又胡啦！

牛：怎么会事？麦太太，你是不是一直在放牌？！

马：（对牛）这你就不懂啦，这叫做情场失意嘛赌场得意！

太：（对马）马太太，这可不能瞎说。我是一向规规矩矩，哪儿来的情场失意？

易：（打圆场）寻开心，寻寻开心。马太太是打打甏格，对不对？

牛：就是呀，打打甏，打打甏。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看表）啊呀，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失陪失陪！阿姐知道，我要到百乐门去见客户，谈一点生意经。老早约好的，实在对不起！（边说边立起身来）

马：不要紧的，易先生你来顶一脚！

王向各位致意后下场。易仍然立在太的身后目送王离开。

牛：（对马）换个位置，调换个位置！刚刚是姐妹打上下家，现在再是夫妻打上下家，我们真的要输得回不去啦！

马坐上刚才王的位置，易则坐在马腾出来的空位置上。

幕后副的声音：报告！紧接着副上场。

副：报告，周佛海派人来有紧急会议！

易从刚刚坐下去的椅子上站起来，对马和牛打招呼。

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公务在身，告退！

易随副下场。

牛：（丧气地）现在真个三缺一来！

太：（起劲地）让我去打电话喊风太太来！

马：（做作地）哎呀，哎呀，我，我……（突然作腹痛状）。

太：（焦急地）要紧不要紧啊？！王副官车子刚刚开走，让我来打电话叫广慈医院的救命车来？！

牛：（呼应地）不要紧，不要麻烦啦。我来拦祥生汽车陪她去广慈医院！

牛搀护马下场。太目送她们下场。灯暗转。

二道幕下。

马和牛自二道幕一侧上场。

马完全正常，两人相对偷笑。

马：赶快，让我们也到百乐门蓬嚓嚓去！

牛：对，快走啊！

马和牛急步走向舞台另一侧。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牌局开张龙虎狗，
牌桌背后风马牛。
当局者迷被花进，
旁观者清早看透。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备注：为尽可能地保持张爱玲小说特色和体现上海滩风情，在这一场里设计有一段易家客厅搓麻将的舞台场面。建议把麻将桌摆成菱形状，这样太和王可尽量侧面面对场中心观众，马和牛则半背对场中心观众。若再把牌桌设计成并非正方形的扁状菱形，（只要台下看上去像是八仙桌即可），更可便于观众看到台上演员的表情动作，即使她们坐在麻将桌前也没有多大妨碍。


第三场：定情百乐门

场景：百乐门舞厅，后转为法租界A别墅卧室/ 英租界B别墅卧室

时间：紧接上一场/紧接上一场/上一场后三月之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孤岛上海不夜城，
歌舞升平四季春。
热热闹闹百乐门，
金屋藏娇有美人。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开幕后场上可见百乐门舞厅门口，舞厅内部的舞池。灯光时而异常明亮，时而特为晦暗。背景音乐为当时流行歌曲“夜来香”“何日君再来”等。伴随着舞曲，只见对对舞伴翩然起舞。舞台后方可有几张小桌子和椅子。也可安排有少许人坐在那里。仆欧来回穿梭服务，也有仆欧守在门口。领班常在进大门处照应。

舞客川流不息，或有人相互招呼。

保持这种场景气氛片刻，见王匆匆上场。

仆欧开门。班上前招呼。

班：小姐一个人，是吗？跟我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位舞伴。

王：谢谢费心。我到此地等人。

班：（依旧笑着应对）好的，好的。那就跟我此地来，（引领王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请坐。马上就有仆欧来招呼，失陪。

仆欧上来服务。

片刻后副和易匆忙上场。两人均戴墨镜。副进百乐门，而易则待在门外远处暗中。

仆欧开门。班上前招呼。

班：先生一个人，是不是？跟我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位舞伴。

副：谢谢费心。我到此地寻人。

班点头离开，可见她有些悻悻然。

副扫视一圈，发现王。副径直走到她桌子旁，低头窃语。

王立即站起，副摸出钞票扔在桌上。王尾随副急步走出百乐门。

作为门童的仆欧：欢迎光临，先生小姐慢走。

两人出门后与易会合，三人疾步从舞台另一侧下场。

仆欧收拾桌面，拿起小费放入自己口袋。

马和牛匆匆上场。

仆欧开门。班上前招呼。

班：两位太太，都是单身一个人，对吗？请跟我来，我来给你们介绍舞伴。

马和牛：谢谢费心。我们到此地来寻人。

班点头离开，可见她有些悻悻然。

马和牛在场上各舞伴之间来回穿梭，又再对各张桌子旁张望。

马和牛对视：咦，怎么搞的？！

牛：（拉着马转到门口，对班提问，比划）请问，是否看见过一个这样长短这样腰身的年轻太太来过？

班：（没好气）我们百乐门舞厅，这样长短这样腰身的年轻女士真是不要太多奥！

马：是的，是的！我们说的是一个梳长波浪穿花旗袍着高跟鞋……

班：（打断，抢白）实在对不起，你倒看看清楚，这里哪一位女士不是梳长波浪穿花旗袍着高跟鞋？！

班知道这两位一点没有油水，讲完后立即转身离开。

马：咦，迪格算啥格意思？！

牛：噱伐？噱伐？今朝真是碰着仔格大头鬼来！

灯暗转。片刻后灯复亮起时，场景转为法租界A别墅卧室。

易上场，作扶着卧室门状并对幕内：来啊，进来啊！

王显示不好意思的姿态缓步上场。

易唱：
易某三生今何幸，
请得嫦娥来降临。
但愿月老能成全，
了却（我）一片相思情。

王唱：
（你）位高显赫有权柄，
（我）败花残柳不安定。
蓬门野草自羞惭，
难以相配这金镶白玉瓶。

易唱：
说什么难以相配（这）金镶白玉瓶，
恨只恨无力构筑（那）广寒天仙境。
后羿是——唯恐你白日来飞升，
撇下他——碧海青天夜夜心。

王唱：
承蒙姐夫多夸奖，
受之有愧不平静。
一旦委身事定局，
切莫要唱一出王魁负桂英。

易唱：
任何誓言都是假，
还不如日久总会见人心。

王唱：
（他）如此坦诚倒少见，
让我头脑一清醒。

易唱：
此时不觉时光慢，

王唱：
今夜只嫌月色明。

易和王合唱：
携手踏上桃源路，
春宵一刻值千金。

灯暗转。

场上隐约似见两人相拥共入罗帏。

片刻后灯复亮起时，场景转为英租界B别墅卧室。

场上空无一人。只听得卧室中通浴室的门内有水流声。静场片刻后水流声停止。

易身穿睡袍上场。在易唱下一唱段过程中王身穿睡袍上场。

易唱：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难得相知又相亲，
放眼天下只有君。

王唱：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恨不相逢未嫁时，
唯愿终身侍奉君。

易唱：
恨不相逢未嫁时，
今日相逢犹未迟。

王唱：
花开宜折便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易唱：
八月庭院飘丹桂，
秋后更有桂枝香。

王唱：
秋去冬来又一季，
只怕是——腊梅水仙分外香。

易唱：
实不相瞒对你讲，
风月场中常来往。
事涉应酬难推托，
更有机密要掩藏。
但看那三千弱水眼前过，
易某单取你一瓢尝。
我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言，
包办婚姻实是满腹苦水淌。
何来感情谈甜蜜，
再无言语共相商。
自从得见王桂枝，
有貌有才有担当。
花前月下笑语多，
字里行间好文章。
此生方觉未虚度，
恨不得与你离开上海同奔天涯去闯荡。
（接白）：让我先去换衣裳。

易从舞台一侧下场。王目送他下场。

王唱：
听他一番肺腑言，
倒叫我又是感动又彷徨。
同床异梦他怎知晓，
爱恨交织我是否有别样心肠？！

易更换好服饰上场。

易：辰光已经太晚了，我一定要走了。哎，桂枝，下一次在凯司令咖啡馆等我，我接你到一个新地方去。

王：又是你另一处的一幢洋房？！

易：你知道，我的职业，不能不防。老古话讲得好——狡兔三窟！

王掩口发笑。

易：（奇怪地）为啥发笑？

王：（笑着讲）我是，我是想到了有人讲过的一句话——打一枪换一格地方！

易和王同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易止住笑声，临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王：对了，这次我还要带你去买钻戒。你看麻将台子上，四个人只有你没有钻戒！

王：我又不是没有戴过钻戒？麦加洋行关了门，就只好卖钻戒做跑单帮本钱！

易：从前是他帮你买的，卖脱算数。现在要我来替你买！

王：好啦，你快走吧！

王边说边走近门口推易表示送别。

易上前与王相拥相吻。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曾经有港大同学本姓梁，
小开他油头粉面心不良。
温柔体贴比不上易先生
更遑论自己打拼能力强。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第四场：布网电影院

场景：平安大戏院进口处大厅，后转为复兴公园某角落。

时间：上一场后约有三月之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来到上海三月久，
老虎吃天难下手。
特务头子多机警，
怎样叫他来上钩？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幕启时吴已在场上，头戴鸭舌帽，风衣墨镜，手拿一份报纸。

吴唱：
行动小组我执掌，
三月已过仍渺茫。
上峰指示要结果，
严令尽快来收网。

吴圆场。马路过客有人进出平安大戏院大厅，或观看电影放映信息或欣赏海报。

民和金作为一对情侣上场。他们两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报纸。同样圆场。

生上场，同样手拿一份报纸。保持距离同样圆场。

王匆匆上场。戴墨镜，手里拿一份报纸。尾随圆场。

民和金见到王上场，未打招呼，两人管自窃窃私语。

吴下场，民和金接着下场。生从同一方向下场，王接着下场。

场上仍有部分过客。

灯暗转。片刻后灯复亮。此时场景已是复兴公园某角落。

王上场。圆场。（此时上场人物手里均已没有报纸。）

王唱：
匆匆赶到电影院，
谁知阵地再转换。
千斤重担压在肩，
他们只作壁上观。
今日召唤听指示，
就怕又是拼命催。
排头吃足倒还罢，
如何能把任务完？

王圆场后下场。吴和生上场。吴已摘下墨镜。

吴唱：（对生）
上峰十分有意见：
磨磨蹭蹭不像样。
九十天来无结果，
叫我怎样来收场？

生唱：（抱歉地）
我们本来少经验，
凭一腔热血就登场。
如何动手请指示，
正是要借重吴先生。

吴：（不耐烦地）好啦，好啦，他们三个人怎么还没有来？

生：（小声地）吴先生，你看，他们来啦。

民和金携手上场。

民和金：我们没有迟到吧？

吴：今天原来就只有第一地点的碰头时间，转移到第二地点没有确定时间，也不可能有正正好好！现在我要批评你们两个：作为一对情侣跑出来，绝对不会每人手里拿一份报纸。两个人谈朋友也好做夫妻也好，一份报纸足够来！

民：对对对，吴先生讲得对！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金：（背后嘀咕）不就是你叫大家手里拿份报纸作记号的吗？！

生：吴先生刚才说，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

王悄然上场，未摘下墨镜。场上其他人也未察觉。

民：（讨好地）是啊是啊，等到王桂枝来了以后，好好地批评她一顿！

金：（出气地）依我看，她一定给易先生迷住啦！

吴：（警惕地）你讲什么？！难道会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生：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说说气话。不算数，（对吴摇手）不算数。

吴生民金四人靠拢商议，可见吴摸出一张图指指点点。

王背唱：
一番话犹如冷水当头浇，
浇得我浑身上下冷如冰！
冷粥冷饭还能吃，
冷言冷语太伤情。
战战兢兢费脑筋，
辛辛苦苦好伤心。
狡兔原本有三窟，
变幻莫测难追寻。
（我）独自一人走钢丝，
为啥不曾有知音？！

王背唱毕，走向四人。四人正在研究图样，等王立定方始发觉。

吴：（扮出一副笑脸）啊呀，我们的主角女英雄来啦！

王：吴先生，你好！这个地方一时间难找。

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民：王桂枝，你来看，这是一张马路两面的店面分布图。

王接过，摘下墨镜仔细观看。

生：上次你说易先生从来是主动带你到他设定好的地方去。还说要帮你买钻戒，是吗？

王：是啊。

吴：按照大体规律，这一次他会让你等在凯司令咖啡馆，然后带你到他想好的地方去幽会。（此时，民金对视一下，生也露出异样眼神，王都看在眼里）对吗？

王：是的。他约我在凯司令咖啡馆等，时间是四点半。

吴：一般来说，他总是迟到，是不是？

王：是啊，他说他工作忙，只有让我等他。

吴：其实，他来了之后，还要侦察周围环境再会得进来。这也要化费一点时间。凯司令咖啡馆玻璃橱窗很大，很容易从里面看到外面，从外面看到里面。所以，这次你要想法子让他陪你到这家珠宝店去买钻戒。（指地图）

王：一定？

吴：一定！

王：好，我保证想办法让他和我一起到这家珠宝店。

吴：按照我们掌握的情况，估计他会在五点钟左右到凯司令咖啡馆。一进一出，再兜到隔壁再隔壁的这家珠宝店算它是五点零五分。珠宝店一开间店面小得很，印度人父子两一个老板一个伙计。不管看得中看不中，你一定要拖到五点三十五分放他走出店门。

金：为什么是五点三十五分？

吴：平安大戏院下午第二场电影五点三十五分散场，观众统统涌出来，便于动手之后隐蔽，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民：谁来动手呢？

吴：等一会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三个人每人发一把白朗宁手枪，配十二发子弹。小梁等在西伯利亚皮货店前头，看看橱窗看看手表等等女朋友。小邝和小金两个人等在绿屋夫人时装店里面，出来之后小两口再继续讨论橱窗模特儿穿着的时装时兴不时兴。两隔壁都在五点三十分埋伏好，等他一出来，就近身开枪。枪声加上电影散场肯定是一片混乱，大家就赶快朝平安大戏院方向撤退！

金：（担心地）那么，会不会打着王桂枝？

吴：决计不会。伙计送客拉门，易先生绅士派头，一定走在前头。

王：那末我呢，我也要有一把手枪啊。

吴：你拿了枪反而不好。坤包里面就是放得进去，也容易引起注意。再说，他们三个已经受过训练，你还没有。

生：我在香港扮过麦先生，假如王副官明天……

吴：你不用担心，王副官有公事到南京，昨日刚刚走，大概要一个礼拜再会得回上海。

生：（如释重负）好吧。

民：吴先生，你自己……

吴：我么，我在平安大戏院门口给你们压阵。

吴接唱：（先扫视一下场上各位）
上峰指示网收紧，
惩罚汉奸不轻饶。

民生金三人合唱：
紧要关头就来到，
（相互对视安慰）
心态放松谨相告。

王背唱：
眼前还是女主角，
事后就变路边草。

吴：各位记好，下半天的这场电影五点三十五分散场。大家再拿表对一对准。

五人凑在一起对表。

灯急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最后行动看明朝，
珠宝店门见分晓。
散场五点三十五，
千万千万要记牢。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第五场：脱钩珠宝店

场景：平安大戏院附近某珠宝店内外

时间：上一场后不久

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王桂枝咖啡馆垂钓饵，
三刺客待两厢看橱窗。
易某人珠宝店挑钻戒，
吴先生电影院把身藏。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升起。

幕启时可见有马路过客在场上。有马路过客从珠宝店门口走过。也有人欣赏两隔壁橱窗。间或听到叫卖声：“珠珠花白兰花要伐？”“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阿有啥坏格棕绷修伐，坏格藤绷修伐？” （备注：伐字有口字旁）

珠宝店里，墙上赫然有一老式大挂钟引人注目。此时显示时间是五点零八分。随着场上剧情的开展，此挂钟的分针逐渐走到五点三十分。由于实际场上时间没有二十二分钟，也不可能那么精确地符合现实生活中的节奏，所以布景制作必须注意到控制这架挂钟的速度以配合剧情的发展。

王挽着易的臂膀上场。两人走到珠宝店门口。

易职业性地向两面一望。

易：你说的就是这家珠宝店？

王：是啊，我在等你之前，先来看过一眼。出来之后才看到我耳环上落掉一颗小钻，要想拿去修。就到这里问过他们，说是十分容易。又怕你来了找不到我，否则我刚才就搞定啦。我只好坐在凯司令戆等，等了这么长时间。

易：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真的来晚啦——已经跑出来，又来了两个人，又不能不见。赔不是赔不是，让我们进去吧。

易推门进门，王尾随进门。

伙迎上前来。

伙：这位太太，是不是要修刚才说过的那只耳环？

王：是啊。

王递给伙卸下来的一对耳环。伙接过，坐到柜台里面的工作台边去修理。

易：（不耐烦地）有什么好的钻戒拿出来看看！

伙：好的好的！（回头叫）老板，有人要看钻戒！

板应声上场。

板：先生太太，想要看怎样一个档次的钻戒？

易：不要废话！把最好的拿上来就是！

板：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在易和板讲话之际，王偷看墙上面的挂钟，与手表对一对。

易回头惊觉异样，王赶紧掩饰保持镇静。

王：你就不要太破费啦。

易：我还怕这家珠宝店店面太小，不上档次。

板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回上场时正好听到，忙作解释。

板：先生放心，我们店面虽小，货色保证高档。我们祖上在印度老家的时候还曾经给泰姬送过首饰呢。（边说边打开盒子，给两位顾客挑选。）

易：我记得牌桌上最大的是十几颗克拉，最小的好象是马太太戴在手上的三克拉。你倒看看，想要火油钻还是粉红钻？

王：你来做主！——喜欢我戴什么样子，我就戴什么样子。（拉长声调）不过嘛，我看，千万不要大到像她那样十几克拉！

易和王一只一只地拿起盒子内的钻戒仔细观看。

分针一格一格地跳过去。

在以下唱段时，易和王两人都可以各自拿起钻戒作仔细检点状，以便于双方脱开一小段距离作背唱。

王背唱：
时光过得这样慢，
我的心头重如山。

易背唱：
（她）心神不定为那般？
选个钻戒有何难？

易接白：你看这只粉红钻怎么样啊？

王：（拿起看了一下，又放下来）我不欢喜这粉红颜色，太过娇气。（佯作继续挑选）

王背唱：
分分秒秒催无常，
（他）马上要遭血光灾。

板背唱：
看这两位真奇怪，
不像要把钻戒买。

易背唱：
仔细想来仔细猜，
谜团一定要打开。

易上前拉牢王的手，拿一只钻戒戴在她无名指上，仔细端详。

王也佯作仔细端详状。

板背唱：
女的神色似不安？！
男的面孔是铁板！

王背唱：（脱下这只钻戒，摇摇头表示不中意。继续观看另一只。）
几分钟好象几十年，
还要等几时能过关？

易背唱：
店堂内外无异样，
为何要把心事担？

板背唱：
情愿小心不出错，
千万别引鬼上门来！
板接白：小家伙，修好了没有？

伙：马上好，马上好！

易又拿起一只钻戒递给王，王接过来看。

此时，细心的观众可见珠宝店左侧，生已站在橱窗前，一手插在口袋里。

店堂内，伙拿着修好的耳环走上前来。

伙：太太，你的耳环配好啦。价钿是三块大洋。

易摸出钞票付账。伙接钞点数。王接过耳环准备戴上去。

此时，挂钟“珰”地一响，表示时间是五点半。

王闻声一惊，手里的耳环掉落地上。

易上前蹲下身来准备帮王拾起。

忽然，王像发疯似地拉起易，指着门口。

王：你给我快走！你快走啊！

易恍然大悟。几步冲出店门。板和伙目瞪口呆。伙抓住手中的钞票，板赶紧关上盒盖捧牢盒子。王则瘫倒地上。

此时，珠宝店两边橱窗前共有三人（其中，民和金刚从店内走出）。突然间见易冲出，已不及拔枪。

易急奔下场。立刻响起汽车发动声。

生民金三人也疾步往舞台另一侧（设想是平安大戏院方向）奔去。

几乎同时，响起警笛尖叫声。舞台上一片混乱。

密探警察从舞台两侧分别上场。

生民金等三人和其他一些马路过客被堵住。

易再次上场。有密探紧紧跟随。

易走到珠宝店门口，以下颚示意。密探进去把王板伙三人押出。

板：（大叫）先生，老爷，我是冤枉的啊！

易：带走！

板频频回头：（大叫）我的店啊，我的店啊！

王走过易的面前，站定片刻。四目对视片刻。

易：（不能再继续对视，气急败坏地挥舞双手）赶快带走！

三人被带下场。部分警察密探开始对被堵在场上的人士搜身。部分密探警察开始洗劫珠宝店。

密：报告！发现三个人带有手枪！

易：带上来！

密把生民金三人推上前来。

易：（挥手）统统带走！

一密探急奔上场。

密：报告！平安大戏院门口散场要走的人已经全部拦住，正在检查！

易：发现谁没有电影票，一律给我捉起来！

又一密探急奔上场。

密：报告！发现三个人没有电影票子。他们说票根进场之后都丢掉啦。

易：把这九个人统统给我就地正法！

密：遵命！

密跑步下场。

幕后一阵枪声。

易听到枪声以一手扶额，一手掩住嘴巴，片刻后缓缓地掏出墨镜戴上。

灯急暗转。舞台上只余一道追光。

幕后合唱声起。

追光消失。

幕后合唱：
暗杀计划未完成，
功亏一篑怨终身。
色戒小说演传奇，
是爱是恨问苍生。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落下。

剧终。


后记：

从张爱玲短篇小说原文看来，固然文采风流前后呼应，但也有未能丝丝入扣之处，这确实给与改编者很多发挥空间。

剧作者意图通过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揭示出女主角最后关头出错（犹如世界杯罚点球临门一脚失误）的主客观原因。同原作者张爱玲一样，这里剧作者也绝对没有任何谴责的意思。只是从实际出发，说明了想象中的“英雄”人物也是一个普通人，彷徨挣扎动摇失误也有在特定情况下成为正常的情况发生。这就是剧作者读了这篇同样引起李安注意的小说原作之后，激发起创作愿望的出发点。

由于王佳芝三字发音对很多地方戏曲而言有点拗口，所以把女主角的名字改为王桂枝（沿用了昆曲《贩马记》中女主角的名字）。另外，从小说字里行间分析，曾经和王佳芝发生关系的应该是梁闰生，而非邝裕民。因此，扮作麦先生的人就安排为梁润生而非原小说中只是一笔带过再未提起的欧阳灵文。总而言之，欧阳灵文和黄磊这两个原作中的人物都为了精简而被淘汰。

根据张爱玲同名小说改编成“色 戒”戏曲剧本的三个版本分别是：一，提供给上海沪剧界的沪剧剧本；二，提供给江浙沪越剧界的越剧剧本；三，提供给京剧界和其他北方剧种的京剧剧本。三个剧本之间也可相互比较参考。希望能有剧团领导导演演员喜欢这些剧本，并能赶在李安的电影拍成之前搬上舞台上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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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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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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