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杯中冲浪]

　　　　　　　　　　　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
　　　　　　　　　　　　　　 马俊华
©中国诗歌 -- 中国诗歌学会论坛　
　　　　　　　　　　　　　　一、真正的文学和诗歌-H5E&;#LdI+E
　先从个人的一个经历说起。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在初中，最晚不会超过高中，我第一次读了《归去来辞》，从此，便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重新捧诵这篇文章。至今已经近二十年了，我一直周期性地读它。我相信，我还会读它。可以说，只要活着，我就会不断地读它。由此，我发现，一篇好的诗文，就如同一首好的乐曲，可以反复地欣赏。至于阅读它的体验，可以说，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好像里面有着不尽的意蕴，真切、生动、细腻、深邃、亲和……说出了人所共想的渴望、趣味、情感、关怀……至于形式，更是无与伦比，是用汉语建构起来的真正的艺术品，精致、优美、凝练，充分彰显出汉语这种语言独有的形式建构潜力和魅力，兼具建筑美、音乐美、图画美。可以说，阅读这样的作品，是一种高级的精神享受，让我不由自主地惊叹汉字的神奇魅力：既能细致入微地表达生活的感受和思考，又能表现出精绝的语言形式美感。这样的作品，在中国的古典文学宝库里俯拾皆是，像《兰亭集序》、《滕王阁序》、《枯树赋》等等。至于诗歌，更是精妙绝伦，不胜枚举。
　　看着这样的作品，我由衷地为做一个中国人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觉得，世界上只有汉字才具有这样的品性，相比之下，其他民族和国家的文字都缺乏诗性，绝对写不出这样好的诗文。其他民族和国家的人也无法读到这样的文章，原因很简单，汉语不是他们的母语，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把汉语学得像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那样深切，无法真正通过阅读原文来真切地欣赏中国的诗文。这是他们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
　　由此，我就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到底什么叫文学？什么叫诗歌？人们通常认为，文学是特殊才能的产物，或者笼统地说，这种特殊才能就叫文学才华。我承认，文学创作必须有才华。可文学的真髓并不是什么抽象的才华，而是生活。正因为这样，文学作品才有了灵魂。我们读文学作品，就是与作者进行生活交流。通过这种交流，与作者产生共鸣，深化对人生的理解，得到排遣，受到鼓励，获得升华……因此，没有真正的人生阅历，没有对生活的忠诚和追求，没有深切的感受和感动，就不会写出真正的作品，而只能做些轻飘飘的文字游戏。把文字游戏拿给别人看，能换来读者怎样的反馈？想想杜甫一生是怎样活过来的，有信念、有磨砺，有愁苦、有煎熬……因此才有那样的作品，让读者读了才觉得有嚼头，有味道，有格调，有共鸣、有启发、有提升……文学是骗不了人的。
现在的文学作品，字里行间流透露出来的是作者空洞的、聒噪的、浮夸的才能、才华、技巧，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观念，惟独缺少真切踏实的生活！这种轻飘飘的作品，怎么可能博得读者的关注和喜爱呢？这不是作者的愚蠢可笑的幻觉吗？瞧瞧很多在做文学、诗歌梦的人，他们的写作不都是在投机取巧、自欺欺人吗？
　　现在都讲分工细化，于是出现了专业作家。他们整天专门写作，这样能写出什么？不就是虚构生活吗？他们还要去采风。过去采风是到民间采集人家已经创作好了的歌谣，回来进行整理，借以了解民风、民情、民意。这种采风的人，扮演的是编辑的角色，把民间的优秀作品加以收集、整理和保存，而不是去创作。现在的采风则蜕变为一些自觉高人一等的作家大老爷四处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据说这样就能深入生活，能获得创作的灵感和素材。真是荒唐可笑！看看他们都写出了什么玩意？照样是些轻飘飘的文字呓语？这样的文字呓语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谋求饭碗名利的工具。古人则不同，认为文学是生活的组成部分。惟其是附属于生活的东西，才有着自发的真实性，成为生活的真实需要、慰藉和支撑。比如，陶渊明经历了宦海的沉浮、人群的倾轧，真正渴望回归田园、过上本真生活，才写出了《归去来辞》。这篇文章，把自己的心愿鲜活地表达出来了。人同此心，心同此愿，自然也就把天下所有渴望这种生活的人们的愿望都表达出来了，让直到今天乃至将来的人们读了，也觉得亲和、放松、惬意，百读不厌。这才叫真文学！
文学不能专业化，文学专业化就是文学的绝路！这话很有道理。别看外国出现很多大文豪，中国现代文学也出现了很多准文豪，可在他们的背后，文学发生了本质的转变，就是和生活的疏离，变成了一种职业和匠艺。现在的很多文学写作都是谋生写作和观念写作。谋生写作的动力就是养家糊口，进而谋取名利。观念写作就是虚构故作高深的伪生活道理或假生活理论，好像自己智力超常，特别深刻，不需要钻进生活这个大熔炉里去经受冶炼和煎熬，而光靠坐在家里运动神经就能破解生活，生活就是一些认识和道理！这种写作最多只能编造一部部《无极》，外观扑朔迷离，玄奥唬人，其实不过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这样荒唐的笑料。至于那些所谓的准文豪，即便如巴金、茅盾等的作品，今天又有多少值得一读？原因就在于他们专职于编造故事。至于到了今天，随着教育的普及，可以说，作家和作品铺天盖地，可质量连巴金时代都远远不如，更谈不上和古人相比了。为什么？就是对文学的理解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或者说是蜕变了。在巴金那个时代，写作还有对生活的关怀和思考，在今天，写作则成了卖弄小聪明、小才能的伎俩，甚至是装疯撒泼的玩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才，可以一出生就能写小说，不识字就能写诗歌，值得炫耀，值得在公众里亮相。于是，整个社会冒出了一批在生活面前故作深刻、超然、撒娇的低幼作家：老龄的低幼作家、大龄的低幼作家、小龄的低幼作家。他们不仅写轻飘飘的文字，还歪曲生活、背离生活、糟践生活。这些人自己就是一群被自己的狂妄毁掉了的文字傻瓜！在生活面前、在文学面前，最终究竟谁能欺骗得了谁？欺人的必自欺！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
再说诗歌是什么。诗歌作为一种文学体裁，除了有其他文学体裁的内容外，还有一个区别与其他文学体裁的重要特征，就是语言的凝练、精致，形式的完美。这就表明，真正的诗歌有着严格的语言和形式要求，舍此，就不是诗歌。诗歌是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在这里，形式和内容的区分都是相对的，因为对诗歌来说，形式不是外在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是内容本身。语言就是诗歌，形式就是诗歌！很多古代诗歌为什么无法翻译成白话文，原因就在于此，因为翻译成白话文之后，内容还在，可形式散了，就不像或不是诗歌了。因此，诗歌是语言的最高工艺。如果说一个民族的语言是一把刀子，诗歌就是这把刀子的锋刃，体现了一个民族语言中最锋利的部位。如果说一个民族的语言是一只河蚌，诗歌就是这个河蚌中的珍珠，精致完美，晶莹剔透。
中国古代诗歌从其诞生的时候起，就有着清楚明确的语言意识，即追求形式美、语言美。这决不是我的虚构，只要翻看一下《诗经》，就一目了然。《诗经》里的诗歌都以四言为主，有着明显的体裁、语言和形式意识。即使不是四言的诗歌，也都非常凝练、齐整、上口，绝对没有口水之作，其语言意识多么强烈！我想，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种形式限制也像牢固的“镣铐”，让他们写起诗来步履维艰，寸步难行。可惟其如此，他们的写作才既凸显了汉语的形式美，也表达了自己的生活感受，留下了优美的作品，同时也为中国的诗歌立下了最初的标准。循着这种标准继续写作，中国古代汉语的形式特征和形式美才逐步被丰富地发掘出来，使中国古代诗歌的写作有“积累”和“积淀”，随着历史而不断发展。
现在想想当初沈约的“四声八病”之说；杜甫“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意匠惨淡经营中”，“新诗写罢自长吟”；贾岛的“两句三年得 一吟双泪流”；等等；真有一种豁然大悟的感觉！在中国古代诗歌辉煌成就的背后，藏着清楚的语言意识、艰难的形式探索，可谓用意深远，用心良苦！
可以说，中国古代诗人几乎细心触摸过每一个汉字，这样，才在古代语言中为诗歌语言和非诗歌语言画了一道清楚的界线，并以记数恒河沙粒的毅力，把古代诗歌语言给写尽、写透了，造就了一个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辉煌灿烂的中国古典诗歌殿堂。它也极大地丰富了古代汉语的表现力。因此，古代汉语是《诗经》里的古代汉语，是《离骚》里的古代汉语，是“古诗十九首”里的古代汉语，是魏晋诗歌里的古代汉语，是唐诗宋词里的古代汉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等等，这些精彩的诗句，不仅深得古人之心，也深得今人之心，也必然深得人类之心。中国古代文化能够如此博大精深，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古代汉语的功劳。这些，都为我们写作和评价现代汉语诗歌确立了一个很好的标准。

二、现代汉语诗歌;
说完了真正的文学和诗歌是什么，人们可能已经明白我否定现代诗歌的理由。下面，我就集中谈一谈。
先从内容上说，现代诗歌已经成了肤浅的青春写作、虚妄的观念写作、膨胀的欲望写作、放纵的邪恶写作，而失去了对生活的朴实的驻守和呈现。肤浅的青春写作，就是认为“自古诗歌出少年”，诗歌写作凭据的就是青春期的疯劲，这种疯劲就是“天才”。这可能是受西方近现代诗歌的影响，很多人都形成这样一种错误的认识，推崇兰波、特拉克尔、普拉斯以及中国的海子等。其实，年轻人都是生活里的童男童女，连人间的烟火味都没有闻多少，他拿什么来写诗？他能写出什么好诗？海子死的时候才２５岁，懂得什么？经历了什么？他的很多诗歌不过是走火入魔、故弄玄虚而已。而围绕海子编造出来的神话更是卑鄙无耻，这种行为的背后只能说明炒作者对诗歌的根本无知。庄子都说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早晨的蘑菇到中午就腐烂了，怎么会知道中午和晚上的事情，夏天的蚊子怎么会知道春天和冬天的事情，一个小毛孩怎么可能充分懂得人生？他会有什么神秘的“天才”？可人们偏偏都盲信诗歌写作上的“童子天才观”，把诗歌写作神秘化，这是多大的现代迷信！对于虚妄的观念写作，我在其他文章中已经论及，这里只是作些补充。这种写作就是把诗歌彻底知识化、观念化、思潮化，这样，一些院校里的学士、硕士、博士就 “近水楼台先得月”，认为诗歌是他们的专擅，便故作高深地编造各种知识诗、观念诗、思潮诗，这些诗歌里不外是盗用了一些半懂不懂的西洋时髦学术观点或文化思潮，“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这种诗歌，不过是一些知识骗局、观念巫术、思潮赝品。膨胀的欲望写作，就是把诗歌当成欲望发泄、精神咆哮的工具。一些人被欲望撩拔得坐卧不安，寝食不安，想放纵，想声色犬马，是些未遂的阔少、浪荡子，因为不得意而郁闷，就拿诗歌作为替代品，满足他们那些膨胀的冲动。这种诗歌都诲淫诲盗，漆黑污浊，从中升起的是欲望的蘑菇云。放纵的邪恶写作，就是把诗歌当作人性阴暗面的暴露和展示。比如，一些明明是在社会化过程中出现心智障碍的表现，却被冠以自由、个性的名义，将错就错地四处张扬；一些明明是在兜销放纵的行为，却被冠以前卫、先锋的美名，大行其道。在这种情况下，诗歌已经变成了魔鬼附体的癫狂表演，还会有什么阅读价值呢？
从形式上说，现代诗歌缺少对语言形式的清醒意识和恒久努力。它从开端处就缺乏语言意识，就背离了诗歌的正道。汉语诗歌写作在近百年的实践中，始终漠视语言，而且愈演愈烈，把语言变成单纯的工具，任由人们糟践、污损。迄今为止的现代诗歌，是一堆没头没脑的散乱的句子，是些毫无美感的分行的小散文，我们从一些散文里随便选出一段来，再切成分行的句子，都比很多诗歌更有诗意。它说明，现代诗歌驱逐掉了语言形式的美感。
这样的诗歌写作，破坏了我心中的汉语理想。汉字是人类最美的文字，它有着内容表达和形式建构的神奇力量，汉语写出来的诗应该是世界上最美的诗歌，这已经在老祖宗的手里得到了充分的证明。汉语由古代汉语变成现代汉语，虽然发生了重要的转变，可依旧蕴涵着独特的最佳的组织形式，我们的现代汉语诗歌，就是要建立在这样的语言组织形式之上。说到诗歌应该是语言的完美形式的结晶，我想提醒一下，人们不要拿形式主义的帽子来反驳我，也不要拿自由、个性、“真美”一类堂皇的词语来否定我。要知道，在某种程度上，诗歌就是语言组织形式！没有对语言的形式美的明确意识和强烈要求，没有把追求形式美、语言美当作诗歌的硬性的规定和前提，就不要写诗歌，否则，只能是在编造一种非诗的东西。
再从诗人上看。远的不说，就说近十几年的诗人，创立了很多派别，诸如“后朦胧派”、“莽汉派”、“非非主义”、“冷抒情”、“第三代”、“民间立场”、“第三条道路”、“知识分子写作”、“下半身”等等。我想，现在的年轻人对其中的很多派别可能感到陌生，觉得它们是遥远的事情。其实，它们也都是灭绝了没几年的新生派别，是夭折的婴儿。围绕着这些派别，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发刊词、说词、诗论，何其言之凿凿、咄咄逼人，俨然诗歌的革命、曙光、希望。可时间迅速地戳穿了他们的谎言，揭开了他们的真实面目：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利欲熏心的欺人欺世的混混。可就是这些混混，构成了中国诗人的主干。他们的语言教养极差，语言感受能力、书写能力都很低劣，对语言实在是太麻木、太迟钝、太懒惰了，简直像一群外国人、外星人！他们的其他素质更是恶劣，根本就不入流。可以想见，他们能写出什么诗歌？
中国还有一大批诗歌研究所、诗歌研究中心，里面有一大批教授学者、硕士博士，他们既无鉴赏能力，也无对中国诗歌、中国语言乃至中国文化的清醒的责任。他们整天在干一些劳而无功、南辕北辙的蠢事，为现代诗歌的倒行逆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还有一大堆诗歌刊物，逐年逐月地发表一堆堆劣质诗歌，影响着整个社会。
可以说，中国的诗歌写作和研究，始终没有形成可以不断深入的写作力量和研究力量，不能使诗歌的发展，如同钻头一样，不断旋转开掘下去。人们都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连点语言意识都没有，就开始写作，连点语言意识都没有形成，就撒手而去，更谈不上发现问题了。因此，别看诗坛乱哄哄的一大帮人，数量庞大，场面壮观，可真正能干活的并不多，根本就没有形成整体的智慧和才艺。因此，虽有千千万万个人在写诗，其实和没有人写诗一样，因为他们始终在同一个水平上重复劳作，没有任何进境、积累和积淀。这也是百年诗歌写作的痼疾和顽症之一。
近百年来，对于现代诗歌的评价，尤其是肯定性的评价，都值得质疑：这些所谓的诗歌真的美吗？这样的诗歌写作和诗歌欣赏，是不是一场群体的迷失？扪心自问，我写了十几年的诗，也付出了一定的激情、心血，寄寓了相当的情感、思考，可如果说，这种写作比旧体诗写作更能伸张个性，或者引申一下，更自由、更民主、更科学，则纯粹是骗人的鬼话。相反，我倒觉得这种写作比旧体诗更轻浮，更庸俗，更没文化。!
因此，我在总体上这样评价中国现代诗歌或“自由诗”：诗歌在中国的好感，只剩下“诗歌”这两个字了。这两个字的背后，是污浊的中国现代汉语！在现代的各种艺术门类中，诸如小说、散文、电影、电视、歌曲、绘画、音乐等等，现代诗歌最缺乏艺术性、最没有积累。我不妨重新理解一下“自由诗”的真正含义。所谓的“自由”，只是一个动听的幌子，它的真义不是张扬自由和个性，而是随意、粗鄙、叫嚣、笨拙、庸俗、丑陋、咆哮、野蛮、蒙昧，等等。这样的“自由诗”或现代汉语诗歌就是文盲诗、蒙昧诗、粗鄙诗、口水诗，是反语言的诗、反生活的诗、反人性的诗、反文化的诗、反文明的诗，是与人类的审美倾向和理想倒行逆施的诗。现代汉语诗歌就是一些语言垃圾！
诗歌到底怎么了？大家不愿意承认这个光天化日之下的事实：诗歌完蛋了。人们干掉了中国诗歌。一批现代文人、现代大学生、现代知识分子干掉了诗歌。他们干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像一个专业杀手，把案子做得天衣无缝，人不知鬼不觉，给警察留下了一桩 “无头案”。人们可能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可事实就是如此：中国的诗歌消失了。这个事件由来已久，可直到今天，人们也没有察觉到，还在兴致勃勃地写什么诗歌。
可以说，中国所谓的现代诗人凑成一个群体，构成现代文化演进中的一股黑恶势力。他们打着诗歌的名义，糟蹋中国语言，糟蹋中国文化，使诗歌写作成为一种语言毒瘤、一种语言痢疾、一场语言暴行、一场语言浩劫，严重地削弱和损害了现代汉语的文化品位。因此，现代诗人根本不是什么文学和文化的创造者，而是现代汉语、现代诗歌和现代文化的罪人。中国当代文化的危机，诗歌就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这就是中国现代诗歌近百年来的所谓成就！
　　　　　　　　　　　　　　　
三、未完的话
我否定中国诗歌，不是出于一时的偏激，而是经过了十多年的反复思考，从怀疑自己到怀疑别人，最终到怀疑整个现代汉语诗歌。我希望人们不要仅仅用猜忌和虚构我动机的方式，怀疑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严肃性。我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顺着我的思路好好思考一下，看看我的观点有多大的合理性！
我在网上提出了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言论后，身边和网上都冒出一些人，要我不要偏激，而要看到诗歌进步的一面；也不要光是批判和否定，还要建设和肯定。这些言论，作为原则，确实都比较公允，我都接受。同时，我也希望诸位相信，我不是一个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的人。
问题是，这些公允的原则有什么用处？不过还是一些空洞的原则。很多时候，人们亮出这种公允的原则，却并没有提出更周全有效的见解，只是掩饰自己的无知、平庸、愚蠢，这客观上只会纵容现实朝着更为恶劣的方向愈演愈烈。因此，对这些所谓公允的原则，我只能报以一笑。我对现代诗歌的否定，是绝对的、彻底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让步。没有这种决绝的否定，就不能给人们带来深深的触动，诗歌写作就还会这样一路子流淌下去。
现在，人们对诗歌有很多批判，但都不够深入彻底，只是隔靴搔痒，因为他们以为中国现代诗歌已经奠定了一个根基，只是被时下所谓的 “下半身”、“口水诗”一类玩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只要矫正一下，诗歌就会重新回到正轨，就会重新发展。这是一种没有见识的批评。我要说的是，中国现代诗歌从来就没有奠定自己的根基。它一开始就是“口水诗”一类玩意，就沾染上了反艺术、反文化的病菌。不对中国诗歌进行发自根柢的否定，中国诗歌就根本没有出路
人们不妨再仔细想想：在这样的诗歌所组成的语言氛围里，我们能受到什么好的影响？本来，一个民族的语言，其最敏感、最细腻、最精致、最完美，最感人的部位，通常都鲜明地表现在诗歌中，无形地熏陶、影响和塑造人的情趣、品位。一首好的诗可以打动一颗心灵，可以在心灵里形成一个完美的印记，进而影响人的一生，成为他一生的生活态度的基调。
如果有一个人问你：“中国现代汉语美吗？”你如果拿一首现代汉语诗歌给他看。答案只能是：中国的现代汉语糟糕透顶了。中国现代汉语诗歌，向人们确立了一个低劣的语言审美标准，鼓惑人们长期在这种污言秽语的泥坑里表情达意。一代代人就把心中最美好、最纯洁、最高贵、最神圣的情感、追求、痛苦，用这种烂污的语言和拙劣的形式表达出来了。这究竟是一件幸事还是一种悲哀？
我现在甚至相信，很多人写诗，就是出于投机，因为现代诗歌没有章法，准入门槛特别低，想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写对了是诗歌，写错了也是诗歌，还完全可能是好诗歌，实在不行就犯混，往里面塞一些妖魔鬼怪的玩意，说不准还是轰动性作品。这样的诗歌经营见效快，成名快，可以一本万利、立竿见影、一夜暴富。于是，人们都像摸彩券一样蜂拥而来试手气。这真是中国语言、中国文化的奇耻大辱！
我经常看到一些所谓的诗人走到孩子中间、学生中间，近乎恬不知耻地去贩卖他们那些语言垃圾，污染他们那稚嫩幼小的心灵！推广这样的诗歌，不是向我们的人群和社会推广一种粗鄙、蒙昧的精神吗？现代诗歌从最细微的地方腐蚀了语言，进而腐蚀了中国文化，使现代汉语变得凌乱芜杂、粗枝大叶、散漫无居、粗鄙庸俗……而现代诗人确立的诗歌标准使人们以为，现代诗歌只能是这种状态，没有别的出路可走。这些都是以诗歌的名义作出的，这难道还不够触目惊心吗？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是民族语言的最高工艺。一个诗人要对自己民族的语言怀着珍惜、敬畏的态度。一个诗人，要像优秀的雕塑家珍爱玉石那样珍爱语言，要像优秀的木匠珍爱木头那样珍爱语言，热爱语言的形状、质地、搭配、组合、韵律、色彩等等，让它在完美的形式里呈现出自己的匠心、才华、情感、理想、追求。一个民族的语言也因为经过诗人们这样的努力而日益变得精粹、细腻、丰富、优美，从而升华为民族文化的结晶、载体、象征、瑰宝。这不是现代汉语诗歌应有的责任和价值吗？
诗歌是一项艰巨的语言的事业。我们应该否定以往的诗歌，而从眼下开始，从生活中、从汉语中找到诗歌。现代诗人应该培养起足够的品位、教养、耐心和责任，去进行诗歌语言和诗歌形式的探索，用真实的生活去写诗。诗歌不会灭亡，但中国现代汉语诗歌这种东西必须灭亡，灭亡得越快越好！
２００６年４月１８
©中国诗歌 -- 中国诗歌学会论坛　　
　　　说明：２００６年３－４月，我在中国诗歌网和新诗代网上陆陆续续贴了小几篇文章，它们分别是《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理由》、《我再次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理由》、《否定现代诗歌杂记》、《中国诗歌消失了》、《中国现代诗歌：中国语言的污染源》。因为都是随想随写，时间仓促，不免言词粗糙，内容重复，条理凌乱。４月１５日，我把它们整合起来，供网上交流，题名为《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理由（最新整合版）》，虽较之以前，更为集中，方便阅读，可仍不免拉拉杂杂，头绪混乱。现在，我又做了调整修改，估计近乎成篇。自此文公布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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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从个人的一个经历说起。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在初中，最晚不会超过高中，我第一次读了《归去来辞》，从此，便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重新捧诵这篇文章。至今已经近二十年了，我一直周期性地读它。我相信，我还会读它。可以说，只要活着，我就会不断地读它。由此，我发现，一篇好的诗文，就如同一首好的乐曲，可以反复地欣赏。至于阅读它的体验，可以说，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好像里面有着不尽的意蕴，真切、生动、细腻、深邃、亲和……说出了人所共想的渴望、趣味、情感、关怀……至于形式，更是无与伦比，是用汉语建构起来的真正的艺术品，精致、优美、凝练，充分彰显出汉语这种语言独有的形式建构潜力和魅力，兼具建筑美、音乐美、图画美。可以说，阅读这样的作品，是一种高级的精神享受，让我不由自主地惊叹汉字的神奇魅力：既能细致入微地表达生活的感受和思考，又能表现出精绝的语言形式美感。这样的作品，在中国的古典文学宝库里俯拾皆是，像《兰亭集序》、《滕王阁序》、《枯树赋》等等。至于诗歌，更是精妙绝伦，不胜枚举。
　　看着这样的作品，我由衷地为做一个中国人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觉得，世界上只有汉字才具有这样的品性，相比之下，其他民族和国家的文字都缺乏诗性，绝对写不出这样好的诗文。其他民族和国家的人也无法读到这样的文章，原因很简单，汉语不是他们的母语，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把汉语学得像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那样深切，无法真正通过阅读原文来真切地欣赏中国的诗文。这是他们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
　　由此，我就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到底什么叫文学？什么叫诗歌？人们通常认为，文学是特殊才能的产物，或者笼统地说，这种特殊才能就叫文学才华。我承认，文学创作必须有才华。可文学的真髓并不是什么抽象的才华，而是生活。正因为这样，文学作品才有了灵魂。我们读文学作品，就是与作者进行生活交流。通过这种交流，与作者产生共鸣，深化对人生的理解，得到排遣，受到鼓励，获得升华……因此，没有真正的人生阅历，没有对生活的忠诚和追求，没有深切的感受和感动，就不会写出真正的作品，而只能做些轻飘飘的文字游戏。把文字游戏拿给别人看，能换来读者怎样的反馈？想想杜甫一生是怎样活过来的，有信念、有磨砺，有愁苦、有煎熬……因此才有那样的作品，让读者读了才觉得有嚼头，有味道，有格调，有共鸣、有启发、有提升……文学是骗不了人的。
现在的文学作品，字里行间流透露出来的是作者空洞的、聒噪的、浮夸的才能、才华、技巧，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观念，惟独缺少真切踏实的生活！这种轻飘飘的作品，怎么可能博得读者的关注和喜爱呢？这不是作者的愚蠢可笑的幻觉吗？瞧瞧很多在做文学、诗歌梦的人，他们的写作不都是在投机取巧、自欺欺人吗？
　　现在都讲分工细化，于是出现了专业作家。他们整天专门写作，这样能写出什么？不就是虚构生活吗？他们还要去采风。过去采风是到民间采集人家已经创作好了的歌谣，回来进行整理，借以了解民风、民情、民意。这种采风的人，扮演的是编辑的角色，把民间的优秀作品加以收集、整理和保存，而不是去创作。现在的采风则蜕变为一些自觉高人一等的作家大老爷四处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据说这样就能深入生活，能获得创作的灵感和素材。真是荒唐可笑！看看他们都写出了什么玩意？照样是些轻飘飘的文字呓语？这样的文字呓语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谋求饭碗名利的工具。古人则不同，认为文学是生活的组成部分。惟其是附属于生活的东西，才有着自发的真实性，成为生活的真实需要、慰藉和支撑。比如，陶渊明经历了宦海的沉浮、人群的倾轧，真正渴望回归田园、过上本真生活，才写出了《归去来辞》。这篇文章，把自己的心愿鲜活地表达出来了。人同此心，心同此愿，自然也就把天下所有渴望这种生活的人们的愿望都表达出来了，让直到今天乃至将来的人们读了，也觉得亲和、放松、惬意，百读不厌。这才叫真文学！
文学不能专业化，文学专业化就是文学的绝路！这话很有道理。别看外国出现很多大文豪，中国现代文学也出现了很多准文豪，可在他们的背后，文学发生了本质的转变，就是和生活的疏离，变成了一种职业和匠艺。现在的很多文学写作都是谋生写作和观念写作。谋生写作的动力就是养家糊口，进而谋取名利。观念写作就是虚构故作高深的伪生活道理或假生活理论，好像自己智力超常，特别深刻，不需要钻进生活这个大熔炉里去经受冶炼和煎熬，而光靠坐在家里运动神经就能破解生活，生活就是一些认识和道理！这种写作最多只能编造一部部《无极》，外观扑朔迷离，玄奥唬人，其实不过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这样荒唐的笑料。至于那些所谓的准文豪，即便如巴金、茅盾等的作品，今天又有多少值得一读？原因就在于他们专职于编造故事。至于到了今天，随着教育的普及，可以说，作家和作品铺天盖地，可质量连巴金时代都远远不如，更谈不上和古人相比了。为什么？就是对文学的理解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或者说是蜕变了。在巴金那个时代，写作还有对生活的关怀和思考，在今天，写作则成了卖弄小聪明、小才能的伎俩，甚至是装疯撒泼的玩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才，可以一出生就能写小说，不识字就能写诗歌，值得炫耀，值得在公众里亮相。于是，整个社会冒出了一批在生活面前故作深刻、超然、撒娇的低幼作家：老龄的低幼作家、大龄的低幼作家、小龄的低幼作家。他们不仅写轻飘飘的文字，还歪曲生活、背离生活、糟践生活。这些人自己就是一群被自己的狂妄毁掉了的文字傻瓜！在生活面前、在文学面前，最终究竟谁能欺骗得了谁？欺人的必自欺！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
再说诗歌是什么。诗歌作为一种文学体裁，除了有其他文学体裁的内容外，还有一个区别与其他文学体裁的重要特征，就是语言的凝练、精致，形式的完美。这就表明，真正的诗歌有着严格的语言和形式要求，舍此，就不是诗歌。诗歌是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在这里，形式和内容的区分都是相对的，因为对诗歌来说，形式不是外在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是内容本身。语言就是诗歌，形式就是诗歌！很多古代诗歌为什么无法翻译成白话文，原因就在于此，因为翻译成白话文之后，内容还在，可形式散了，就不像或不是诗歌了。因此，诗歌是语言的最高工艺。如果说一个民族的语言是一把刀子，诗歌就是这把刀子的锋刃，体现了一个民族语言中最锋利的部位。如果说一个民族的语言是一只河蚌，诗歌就是这个河蚌中的珍珠，精致完美，晶莹剔透。
中国古代诗歌从其诞生的时候起，就有着清楚明确的语言意识，即追求形式美、语言美。这决不是我的虚构，只要翻看一下《诗经》，就一目了然。《诗经》里的诗歌都以四言为主，有着明显的体裁、语言和形式意识。即使不是四言的诗歌，也都非常凝练、齐整、上口，绝对没有口水之作，其语言意识多么强烈！我想，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种形式限制也像牢固的“镣铐”，让他们写起诗来步履维艰，寸步难行。可惟其如此，他们的写作才既凸显了汉语的形式美，也表达了自己的生活感受，留下了优美的作品，同时也为中国的诗歌立下了最初的标准。循着这种标准继续写作，中国古代汉语的形式特征和形式美才逐步被丰富地发掘出来，使中国古代诗歌的写作有“积累”和“积淀”，随着历史而不断发展。
现在想想当初沈约的“四声八病”之说；杜甫“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意匠惨淡经营中”，“新诗写罢自长吟”；贾岛的“两句三年得 一吟双泪流”；等等；真有一种豁然大悟的感觉！在中国古代诗歌辉煌成就的背后，藏着清楚的语言意识、艰难的形式探索，可谓用意深远，用心良苦！
可以说，中国古代诗人几乎细心触摸过每一个汉字，这样，才在古代语言中为诗歌语言和非诗歌语言画了一道清楚的界线，并以记数恒河沙粒的毅力，把古代诗歌语言给写尽、写透了，造就了一个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辉煌灿烂的中国古典诗歌殿堂。它也极大地丰富了古代汉语的表现力。因此，古代汉语是《诗经》里的古代汉语，是《离骚》里的古代汉语，是“古诗十九首”里的古代汉语，是魏晋诗歌里的古代汉语，是唐诗宋词里的古代汉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等等，这些精彩的诗句，不仅深得古人之心，也深得今人之心，也必然深得人类之心。中国古代文化能够如此博大精深，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古代汉语的功劳。这些，都为我们写作和评价现代汉语诗歌确立了一个很好的标准。

二、现代汉语诗歌;
说完了真正的文学和诗歌是什么，人们可能已经明白我否定现代诗歌的理由。下面，我就集中谈一谈。
先从内容上说，现代诗歌已经成了肤浅的青春写作、虚妄的观念写作、膨胀的欲望写作、放纵的邪恶写作，而失去了对生活的朴实的驻守和呈现。肤浅的青春写作，就是认为“自古诗歌出少年”，诗歌写作凭据的就是青春期的疯劲，这种疯劲就是“天才”。这可能是受西方近现代诗歌的影响，很多人都形成这样一种错误的认识，推崇兰波、特拉克尔、普拉斯以及中国的海子等。其实，年轻人都是生活里的童男童女，连人间的烟火味都没有闻多少，他拿什么来写诗？他能写出什么好诗？海子死的时候才２５岁，懂得什么？经历了什么？他的很多诗歌不过是走火入魔、故弄玄虚而已。而围绕海子编造出来的神话更是卑鄙无耻，这种行为的背后只能说明炒作者对诗歌的根本无知。庄子都说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早晨的蘑菇到中午就腐烂了，怎么会知道中午和晚上的事情，夏天的蚊子怎么会知道春天和冬天的事情，一个小毛孩怎么可能充分懂得人生？他会有什么神秘的“天才”？可人们偏偏都盲信诗歌写作上的“童子天才观”，把诗歌写作神秘化，这是多大的现代迷信！对于虚妄的观念写作，我在其他文章中已经论及，这里只是作些补充。这种写作就是把诗歌彻底知识化、观念化、思潮化，这样，一些院校里的学士、硕士、博士就 “近水楼台先得月”，认为诗歌是他们的专擅，便故作高深地编造各种知识诗、观念诗、思潮诗，这些诗歌里不外是盗用了一些半懂不懂的西洋时髦学术观点或文化思潮，“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这种诗歌，不过是一些知识骗局、观念巫术、思潮赝品。膨胀的欲望写作，就是把诗歌当成欲望发泄、精神咆哮的工具。一些人被欲望撩拔得坐卧不安，寝食不安，想放纵，想声色犬马，是些未遂的阔少、浪荡子，因为不得意而郁闷，就拿诗歌作为替代品，满足他们那些膨胀的冲动。这种诗歌都诲淫诲盗，漆黑污浊，从中升起的是欲望的蘑菇云。放纵的邪恶写作，就是把诗歌当作人性阴暗面的暴露和展示。比如，一些明明是在社会化过程中出现心智障碍的表现，却被冠以自由、个性的名义，将错就错地四处张扬；一些明明是在兜销放纵的行为，却被冠以前卫、先锋的美名，大行其道。在这种情况下，诗歌已经变成了魔鬼附体的癫狂表演，还会有什么阅读价值呢？
从形式上说，现代诗歌缺少对语言形式的清醒意识和恒久努力。它从开端处就缺乏语言意识，就背离了诗歌的正道。汉语诗歌写作在近百年的实践中，始终漠视语言，而且愈演愈烈，把语言变成单纯的工具，任由人们糟践、污损。迄今为止的现代诗歌，是一堆没头没脑的散乱的句子，是些毫无美感的分行的小散文，我们从一些散文里随便选出一段来，再切成分行的句子，都比很多诗歌更有诗意。它说明，现代诗歌驱逐掉了语言形式的美感。
这样的诗歌写作，破坏了我心中的汉语理想。汉字是人类最美的文字，它有着内容表达和形式建构的神奇力量，汉语写出来的诗应该是世界上最美的诗歌，这已经在老祖宗的手里得到了充分的证明。汉语由古代汉语变成现代汉语，虽然发生了重要的转变，可依旧蕴涵着独特的最佳的组织形式，我们的现代汉语诗歌，就是要建立在这样的语言组织形式之上。说到诗歌应该是语言的完美形式的结晶，我想提醒一下，人们不要拿形式主义的帽子来反驳我，也不要拿自由、个性、“真美”一类堂皇的词语来否定我。要知道，在某种程度上，诗歌就是语言组织形式！没有对语言的形式美的明确意识和强烈要求，没有把追求形式美、语言美当作诗歌的硬性的规定和前提，就不要写诗歌，否则，只能是在编造一种非诗的东西。
再从诗人上看。远的不说，就说近十几年的诗人，创立了很多派别，诸如“后朦胧派”、“莽汉派”、“非非主义”、“冷抒情”、“第三代”、“民间立场”、“第三条道路”、“知识分子写作”、“下半身”等等。我想，现在的年轻人对其中的很多派别可能感到陌生，觉得它们是遥远的事情。其实，它们也都是灭绝了没几年的新生派别，是夭折的婴儿。围绕着这些派别，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发刊词、说词、诗论，何其言之凿凿、咄咄逼人，俨然诗歌的革命、曙光、希望。可时间迅速地戳穿了他们的谎言，揭开了他们的真实面目：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利欲熏心的欺人欺世的混混。可就是这些混混，构成了中国诗人的主干。他们的语言教养极差，语言感受能力、书写能力都很低劣，对语言实在是太麻木、太迟钝、太懒惰了，简直像一群外国人、外星人！他们的其他素质更是恶劣，根本就不入流。可以想见，他们能写出什么诗歌？
中国还有一大批诗歌研究所、诗歌研究中心，里面有一大批教授学者、硕士博士，他们既无鉴赏能力，也无对中国诗歌、中国语言乃至中国文化的清醒的责任。他们整天在干一些劳而无功、南辕北辙的蠢事，为现代诗歌的倒行逆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还有一大堆诗歌刊物，逐年逐月地发表一堆堆劣质诗歌，影响着整个社会。
可以说，中国的诗歌写作和研究，始终没有形成可以不断深入的写作力量和研究力量，不能使诗歌的发展，如同钻头一样，不断旋转开掘下去。人们都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连点语言意识都没有，就开始写作，连点语言意识都没有形成，就撒手而去，更谈不上发现问题了。因此，别看诗坛乱哄哄的一大帮人，数量庞大，场面壮观，可真正能干活的并不多，根本就没有形成整体的智慧和才艺。因此，虽有千千万万个人在写诗，其实和没有人写诗一样，因为他们始终在同一个水平上重复劳作，没有任何进境、积累和积淀。这也是百年诗歌写作的痼疾和顽症之一。
近百年来，对于现代诗歌的评价，尤其是肯定性的评价，都值得质疑：这些所谓的诗歌真的美吗？这样的诗歌写作和诗歌欣赏，是不是一场群体的迷失？扪心自问，我写了十几年的诗，也付出了一定的激情、心血，寄寓了相当的情感、思考，可如果说，这种写作比旧体诗写作更能伸张个性，或者引申一下，更自由、更民主、更科学，则纯粹是骗人的鬼话。相反，我倒觉得这种写作比旧体诗更轻浮，更庸俗，更没文化。!
因此，我在总体上这样评价中国现代诗歌或“自由诗”：诗歌在中国的好感，只剩下“诗歌”这两个字了。这两个字的背后，是污浊的中国现代汉语！在现代的各种艺术门类中，诸如小说、散文、电影、电视、歌曲、绘画、音乐等等，现代诗歌最缺乏艺术性、最没有积累。我不妨重新理解一下“自由诗”的真正含义。所谓的“自由”，只是一个动听的幌子，它的真义不是张扬自由和个性，而是随意、粗鄙、叫嚣、笨拙、庸俗、丑陋、咆哮、野蛮、蒙昧，等等。这样的“自由诗”或现代汉语诗歌就是文盲诗、蒙昧诗、粗鄙诗、口水诗，是反语言的诗、反生活的诗、反人性的诗、反文化的诗、反文明的诗，是与人类的审美倾向和理想倒行逆施的诗。现代汉语诗歌就是一些语言垃圾！
诗歌到底怎么了？大家不愿意承认这个光天化日之下的事实：诗歌完蛋了。人们干掉了中国诗歌。一批现代文人、现代大学生、现代知识分子干掉了诗歌。他们干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像一个专业杀手，把案子做得天衣无缝，人不知鬼不觉，给警察留下了一桩 “无头案”。人们可能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可事实就是如此：中国的诗歌消失了。这个事件由来已久，可直到今天，人们也没有察觉到，还在兴致勃勃地写什么诗歌。
可以说，中国所谓的现代诗人凑成一个群体，构成现代文化演进中的一股黑恶势力。他们打着诗歌的名义，糟蹋中国语言，糟蹋中国文化，使诗歌写作成为一种语言毒瘤、一种语言痢疾、一场语言暴行、一场语言浩劫，严重地削弱和损害了现代汉语的文化品位。因此，现代诗人根本不是什么文学和文化的创造者，而是现代汉语、现代诗歌和现代文化的罪人。中国当代文化的危机，诗歌就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这就是中国现代诗歌近百年来的所谓成就！
　　　　　　　　　　　　　　　
三、未完的话
我否定中国诗歌，不是出于一时的偏激，而是经过了十多年的反复思考，从怀疑自己到怀疑别人，最终到怀疑整个现代汉语诗歌。我希望人们不要仅仅用猜忌和虚构我动机的方式，怀疑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严肃性。我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顺着我的思路好好思考一下，看看我的观点有多大的合理性！
我在网上提出了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言论后，身边和网上都冒出一些人，要我不要偏激，而要看到诗歌进步的一面；也不要光是批判和否定，还要建设和肯定。这些言论，作为原则，确实都比较公允，我都接受。同时，我也希望诸位相信，我不是一个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的人。
问题是，这些公允的原则有什么用处？不过还是一些空洞的原则。很多时候，人们亮出这种公允的原则，却并没有提出更周全有效的见解，只是掩饰自己的无知、平庸、愚蠢，这客观上只会纵容现实朝着更为恶劣的方向愈演愈烈。因此，对这些所谓公允的原则，我只能报以一笑。我对现代诗歌的否定，是绝对的、彻底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让步。没有这种决绝的否定，就不能给人们带来深深的触动，诗歌写作就还会这样一路子流淌下去。
现在，人们对诗歌有很多批判，但都不够深入彻底，只是隔靴搔痒，因为他们以为中国现代诗歌已经奠定了一个根基，只是被时下所谓的 “下半身”、“口水诗”一类玩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只要矫正一下，诗歌就会重新回到正轨，就会重新发展。这是一种没有见识的批评。我要说的是，中国现代诗歌从来就没有奠定自己的根基。它一开始就是“口水诗”一类玩意，就沾染上了反艺术、反文化的病菌。不对中国诗歌进行发自根柢的否定，中国诗歌就根本没有出路
人们不妨再仔细想想：在这样的诗歌所组成的语言氛围里，我们能受到什么好的影响？本来，一个民族的语言，其最敏感、最细腻、最精致、最完美，最感人的部位，通常都鲜明地表现在诗歌中，无形地熏陶、影响和塑造人的情趣、品位。一首好的诗可以打动一颗心灵，可以在心灵里形成一个完美的印记，进而影响人的一生，成为他一生的生活态度的基调。
如果有一个人问你：“中国现代汉语美吗？”你如果拿一首现代汉语诗歌给他看。答案只能是：中国的现代汉语糟糕透顶了。中国现代汉语诗歌，向人们确立了一个低劣的语言审美标准，鼓惑人们长期在这种污言秽语的泥坑里表情达意。一代代人就把心中最美好、最纯洁、最高贵、最神圣的情感、追求、痛苦，用这种烂污的语言和拙劣的形式表达出来了。这究竟是一件幸事还是一种悲哀？
我现在甚至相信，很多人写诗，就是出于投机，因为现代诗歌没有章法，准入门槛特别低，想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写对了是诗歌，写错了也是诗歌，还完全可能是好诗歌，实在不行就犯混，往里面塞一些妖魔鬼怪的玩意，说不准还是轰动性作品。这样的诗歌经营见效快，成名快，可以一本万利、立竿见影、一夜暴富。于是，人们都像摸彩券一样蜂拥而来试手气。这真是中国语言、中国文化的奇耻大辱！
我经常看到一些所谓的诗人走到孩子中间、学生中间，近乎恬不知耻地去贩卖他们那些语言垃圾，污染他们那稚嫩幼小的心灵！推广这样的诗歌，不是向我们的人群和社会推广一种粗鄙、蒙昧的精神吗？现代诗歌从最细微的地方腐蚀了语言，进而腐蚀了中国文化，使现代汉语变得凌乱芜杂、粗枝大叶、散漫无居、粗鄙庸俗……而现代诗人确立的诗歌标准使人们以为，现代诗歌只能是这种状态，没有别的出路可走。这些都是以诗歌的名义作出的，这难道还不够触目惊心吗？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是民族语言的最高工艺。一个诗人要对自己民族的语言怀着珍惜、敬畏的态度。一个诗人，要像优秀的雕塑家珍爱玉石那样珍爱语言，要像优秀的木匠珍爱木头那样珍爱语言，热爱语言的形状、质地、搭配、组合、韵律、色彩等等，让它在完美的形式里呈现出自己的匠心、才华、情感、理想、追求。一个民族的语言也因为经过诗人们这样的努力而日益变得精粹、细腻、丰富、优美，从而升华为民族文化的结晶、载体、象征、瑰宝。这不是现代汉语诗歌应有的责任和价值吗？
诗歌是一项艰巨的语言的事业。我们应该否定以往的诗歌，而从眼下开始，从生活中、从汉语中找到诗歌。现代诗人应该培养起足够的品位、教养、耐心和责任，去进行诗歌语言和诗歌形式的探索，用真实的生活去写诗。诗歌不会灭亡，但中国现代汉语诗歌这种东西必须灭亡，灭亡得越快越好！
２００６年４月１８
©中国诗歌 -- 中国诗歌学会论坛　　
　　　说明：２００６年３－４月，我在中国诗歌网和新诗代网上陆陆续续贴了小几篇文章，它们分别是《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理由》、《我再次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理由》、《否定现代诗歌杂记》、《中国诗歌消失了》、《中国现代诗歌：中国语言的污染源》。因为都是随想随写，时间仓促，不免言词粗糙，内容重复，条理凌乱。４月１５日，我把它们整合起来，供网上交流，题名为《我否定中国现代诗歌的理由（最新整合版）》，虽较之以前，更为集中，方便阅读，可仍不免拉拉杂杂，头绪混乱。现在，我又做了调整修改，估计近乎成篇。自此文公布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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