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张坚]

辑四、一把笔的自白
1、赌徒
我已经成为一个赌徒
把睡眠押上
饥饿押上
我把卑微的心跳也押上

思想欢乐都输掉了
我扔掉了爱情血资
黑夜之花
开在我放纵的伤口
2、禽流感
新闻进一步扩大范围
如冷空气，受到的并不是欢迎
人们纷纷戴上口罩
睡梦里有人大声咳嗽

胃田安静下来
病毒密谋一次自由的旅行
时间有时被贴上猜疑的标签
悲伤善未发生
内心的污垢。排列在阳光底下
等待剖剥
3、三声喊叫
一声喊叫咽在喉咙
亲人纷纷抛来祝福

一声喊叫走向远方
更多疲倦的心灵沉沉睡去

一声喊叫
补充了想象的震颤
4、这些刀都不是凶手
这些刀都是从哪儿来的
要往哪里去
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
躺在派出所的证据库里

它们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它们的锋芒。掩藏
很久很久
适应黑暗、孤独
但他们都不是凶手
这是一名律师说的

它们只是铁器或者铜器
身体并没有仇怨
它们只是被握在手里
思想未能说出
就被陌生的血淹没
5、遗忘
会有那么一天。人们将我遗忘
像忘记一根稻草
忘记我也有性别，念过书
和女孩子小声说话
另外我工作的态度不太好
谁说的，已不重要

也许会记住一首小诗的韵脚
但与作者无关
会有那么一次短暂的感动
亲人淋着雨，将我穿过的衣物
寄到远方
用过的草稿
重新开始旅行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这一天在到来的路上
朋友们抚着墓碑的铭文
鲜花躺在阳光的床上
露水掉落下来
多年的血液在那一刻汹涌

我看到了。那一天的情景
阳光对将要入侵
的乌云说
有一个叫张坚的陌生人
从这里经过
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6、走廓
这是我见过最脏的走廓
像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
他的私处
在夜里无人看清
我每天经过、踅回
总要皱起眉头

绕过去
当我有了这个想法
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皱着眉头过去
我感到胸口一阵舒畅
7、春天的声音
这些机器的轰鸣，从我睡眠里拔节升高
它渐渐突破一些湿润的眼神
甚至唤起了土地的食欲
它们渐渐与汗水组合
在阳光下它们是感性的细胞
一个人醒来
会遇到想象的木桩

一个成熟的匠师也不过如此
唱歌成为工作的一部分
而歌声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这是精巧的结局与开始

一个人走进春天
被流水包围的春天，是
眠床的一部分
更多的楼阁从水中浮起
会听见他们粉刷灵魂的呓语
圈地为家
我只能听见他们开门的声响
看不到疲惫的发丝
粘贴在额际
8、999路公交
虚构多年的线路。现在以一纸
月票的形式呈现，平淡如水的生活
分割出短暂而宁静的面颊
我熟识这些店铺。招牌
犹如熟识自己的手指，现在
我对静物充满了好奇
打卡的动作。和拿笔时没什么两样

我不会是第一个乘客。也不是最后一个
跟着许多人后面，我学会了
麻木学会了狡猾。学会了挑肥拣瘦
拥挤在我后面的人，不停地吵闹
很多人拿着月票和司机聊天，除了我
收音机放出沙哑的新闻
妇女们摆开菜谱。欢快活泼

从第一天开始，要做一个心安理得的乘客
这小小意愿。谁要我违背
线路没有丝毫变化，人却变了
一些人渐渐长大。一些人老去
老去的人把月票交给长大的
我的月票光滑了许多，像天空散去了乌云

一个每天虚脱两个小时的男人
在公交999路车上。偶尔让让座
被简单的故事感动
看淋雨的建筑物，像塑料袋
一样轻盈。只有擦肩而过
的999路公交车窗玻璃，后面的面孔
冷冷地审视我。多么从容
9、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可以任性一点。在上班之前，
忘记昨天写诗的疲倦。如果我可以把昨夜的茶
留到今天，上面还浮游着几个错别字。
经过月光的晾晒，盲人的皮肤变得更黑了。

如果我能找回一点想象，就像童年我面对着
饥饿的沙滩。掀起大海的被子
看到成群的鱼儿在唱蔚蓝的乡愁。海螺
把家敲碎。如果再努力
掀开一点点。就可以倾听到
亲人那弱小的恐惧。

如果我能把这些小小的恐惧编织起来
当成记忆的风铃。轻轻摇动
就能听见母亲生产的痛楚，就能看见
父亲搬动海水的姿势。他的身躯
比闪光的鱼鳞还要好看。

如果我可以忘记那一段缓慢旅程。在岔道
是风景将我错过，还是早已走出风景
那时没有一点雨。但行李全湿了
沉甸甸的伤压在我胸口
一转身，就能摸到背后的苔
一回头，泪就干在手背上。
10、茶杯
有的茶杯里还有茶水，有的没有
只有软绵绵的茶叶。它们一起过夜
隔着一层层黑暗
它们交流的声音穿过文件夹、电脑
它们现在没有秘密，也没有污垢
白天被紧握的身体松散开
仇怨早已经被倒掉、化解

在我打开办公室大门之前，它们
一定聊得很累了。茶水干了
它们的身体有的空了，有的
变成另一种味道。我轻轻推开门
它们全都醒来了。互相陌生地对视着
11、一把笔的自白
我曾经安逸地失眠过。得到抚摸、凝视
设计师们将我安排在夜里。使我习惯了
接受孤独，让我受孕
他则成了我孩子的接生婆
疼痛已不重要，激情建筑在血泊里

秦腔与汉风。词藻或饰物
在我心里很淡很淡。是的构不成
任何威胁，我突然为自己感到
悸动不已，我突然想要拥抱
冉冉上升的火焰。青春已耗尽
大半。剩下最后的温暖如此渺小

血，需要汹涌需要不同形状的解脱
我的生命，只剩下
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流血，流
血。血。血。血。
在短暂的注目里，
我一边奔跑。一边幸福地流血。
12、镜子
打碎梦
打不碎时间的脚步

打碎一道算术题
打不碎儿子的抗议

打碎镜子
打不碎狰狞的面目

打碎
一个人糊涂的日子
你向谁走去

打碎诗的韵脚
灵魂的酒杯

打不碎
思想彳亍的方向
13、鞋匠
星期一的脚和鞋
又酸又麻。跑了两天
休息不够
但最累的还是路
和年轻的鞋匠


早晨七点十分。阳光
像桌上新鲜的苹果
我坐在小巷入口
看年轻的鞋匠
挥动着比阳光还闪的鞋针
为我纠正步履
缝补一些已经破损的道路
14、病
咳嗽是病
上吐下泻是病
近视是病
讲粗话是病
不戴安全套是病
乞讨是病
施舍是病
摆架是病
开会的文件是病
红布条是病
下乡慰问是病
贫穷是病
富裕是病

童心未泯的文明
是病入膏肓的重病
15、休息日
一周的睡眠有了详细安排，
快乐之后。秘密需要在白天，
入梦。或者隐姓埋名。
回忆一个人细水长流，
回忆一件事冗繁碎末。

更加疲惫的休息，被臆造
出来了。这些嘴巴全部
脱掉了翅膀。结束了飞翔
蛋壳在瞬间有了裂痕。
瞳孔像一面铜镜，古老而鲜亮。

一周的飞翔有了过渡。
从幸福到无知。
时间城垣被推倒之后
再也无从堆砌。
内心的痛，被暴光之后
再也无从伤害。
16、超载
我骑着一辆破烂的自行车
从农贸市场，出来了
一袋米、半斤肉和一捆青菜
阳光从他的鼻尖滑落
他继续赶路
准备路过书店时买一本期刊
十字路口
他，终于看到了绿灯
却被一名跛脚的交警吓住
喂你，喂――
你超载了
听到没有
你的灵魂太沉重了！
17、梦见洛尔迦
睡着。我凸着眼睛睡去
看到另一双眼睛
在我混沌的视野里发光
草绿色的幽光

我看见。西班牙的马夫
驾驭温驯的文字
沿着格拉拿达狩猎

风情万种的姑娘
在马背上歌唱
而纤细的爱情，正
温柔地穿过他的身体

我看见荷弹
一排排荷弹残缺的速度
砸向流汗的马
流浪者没有言辞
诗歌的肌肤仆倒

我摸到梦的忧伤
那两只咀嚼平仄的眼睛
消
失
怠
尽
18、曾经被我深爱的人
在我被爱情打败的某天
比第一次约会还清晰
那铃声
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响到我身体
最敏感的部位

那铃声
如果在几年前
必定与我的诗歌一样优美

那清晰的一天
曾经被我深爱的人
轻声低吟
“我爱你但不是现在
我想为你做一顿饭
但我的丈夫和女儿回来了”
19、曾经被我伤害的人
在我被幸福蒙骗的某天
比白兰花还洁白
那面容
从记忆的尘埃显露出来
依然熟悉

那面容
如果在几年前
必定要忘情歌唱

那洁白的一天
曾经被我伤害的人
走向我
“我恨你但不是现在
我想你再伤害一次
但来不及了”
20、曾经被我遗忘的人
在我被生活追赶的某天
比榕树的年轮还深刻
那伤痕
从苦难的窑池一直烧到
我的坟墓

那伤痕
如果在几年前
必定被沉逸的手抚摸

那深刻的一天
曾经被我遗忘的人
一行浊泪
“我了解你但不是现在
我想成为另一个你
但我只能是我”
21、这条路这么熟悉
不知是我向这条路的深处走去，还是
这条路源源不断地向我走来，使劲撞击我
两边后退的楼宇秘而不语。行人却兴奋无比
好像我童年时候赶也赶不走的亲人，他们面孔
充斥了尘土，生活的皱纹一沓沓掉了下来
这些招牌远远望去，金树叶一般
诱惑的只是回忆。现在没有一个人

为一个饥饿的梦想满街跑了。我坐在车上
向对面而来的目光挥手，他们却别过身
也许是我面貌丑陋，更也许是我太好客了
拐三道弯，我载着诗歌曾经满街跑的脚就晕眩
我一遍遍数落着，越过了一片黑色的萝藤
心疼痛不已。每天都要准时痛起来

痛起来的时候我灵感汹涌，现在空虚长得
比头发还快，发麻的头发已经没有营养了
好像也不需要了。这么多人每天一起
沉默这算什么，它不让人惦记
也不让人紧张。更消解了表达的欲望
我想我一步就要走完这条路，再快一点

就到了能发出声音的地方。嘴巴筷子钢笔
统统能发出声音，有的尖锐有的圆滑
有的是长音有的低音，有的只是随便附合着
但比面对熟悉的面孔沉默有意义。再熟悉
的事物也将被陌生的尘土掩盖，幸或不幸
已不重要了，我或身边的人也不重要了

短短几公里，时间也只呆滞了几十分钟
好像就要走完一生。好像这条路的熟悉比
其他所有的熟悉还重要，我无力去思考
这个疲惫的问题，因为答案肯定没人知道
它才显得神秘，值得我去遗忘
因为我走向它的同时，它也走向我
22、藤萝
我的爱。是为了被你割断
不停颤抖的身体
在每一个月光流向远方的夜晚
我以简宁的姿势
倾听你轻重迭印的脚步。

我的爱。是为了被你发现
伤害也有柔婉的面孔
我绝不跟随鲜花
作出一种自信的表白
只在你不经意时悄然暗示一下。

我的爱。是为了被你蒙上灰土
在真实的色彩后面
无数生绿的藤萝渐渐抬高了
凝视你的位置
而我的一生已破碎了多少愿望。
23、约定
在钟声离我而去之后
我的耳朵
也任性地离开了倾听已久的身体
翻开最初的辞典
爱情的偏旁并没有倾斜

归期离一个人的幻觉很近
那圈涟漪
荡不开也抹不去
只有空洞的心房
安置着走丢多年的月亮
泪水爬上来
幸福的瓷片沉了下去

让我亲近一小片纸笺
记录一天或者一生
激情奔跑的时候
一个人坐下来
安静怀想
彼此湿润的掌纹

就像一场梦走进了血管
不断攀爬
让我听命于爱的同时
又充斥着恨
在梦向我走来之前
那么多血已经失真

那么多美丽的谎言还在绽放
并且不停浇灌、伤痛着
那时我还会握住你的手
摸一摸心跳
就知道爱
的偏旁是我部首是你
24、晚饭的过程
---给皓臻
不停加盐 把心情拌咸一点
再加糖
我们的约会这么简单
少量的盐和少量的糖
为了让一首诗有更多的味道
把水龙头拧得飞快
将一些陈年
的词语
清洗干净 剥皮去垢
在锅里
它们很快跳起了自由的舞蹈

不停咀嚼
尽量把时间绞碎一些
为了延长一首诗的死亡
把自己丑陋的胃慢慢空出来
将笔折断
黑色芯胆
渐次染着我们静坐过和位置
25、沐浴的过程
---给自己
当我赤裸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想起从前的一道语文题
我们写下：沐浴
在党的阳光底下
多么幸福

现在 模糊的身体就是一道
严肃的语文题
我完全看不清题目的要求
只有不停地修正
擦涂
有时把左手接在右臂
有时延伸了胎记的面积

我知道要有足够的耐性
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
现成的、猜测的
此时 令人怀疑的千万条河流
在身体里决堤
但不是灾难
很快就要结束 多年以后

还能记住
左手接在右臂的不适
胎记变形的恐慌
还能够想像 沐浴
在时间的明镜里
多么安全
_________________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whitecrane1982
见尘不见埃.

[[张坚]]

辑四、一把笔的自白
1、赌徒
我已经成为一个赌徒
把睡眠押上
饥饿押上
我把卑微的心跳也押上

思想欢乐都输掉了
我扔掉了爱情血资
黑夜之花
开在我放纵的伤口
2、禽流感
新闻进一步扩大范围
如冷空气，受到的并不是欢迎
人们纷纷戴上口罩
睡梦里有人大声咳嗽

胃田安静下来
病毒密谋一次自由的旅行
时间有时被贴上猜疑的标签
悲伤善未发生
内心的污垢。排列在阳光底下
等待剖剥
3、三声喊叫
一声喊叫咽在喉咙
亲人纷纷抛来祝福

一声喊叫走向远方
更多疲倦的心灵沉沉睡去

一声喊叫
补充了想象的震颤
4、这些刀都不是凶手
这些刀都是从哪儿来的
要往哪里去
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
躺在派出所的证据库里

它们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它们的锋芒。掩藏
很久很久
适应黑暗、孤独
但他们都不是凶手
这是一名律师说的

它们只是铁器或者铜器
身体并没有仇怨
它们只是被握在手里
思想未能说出
就被陌生的血淹没
5、遗忘
会有那么一天。人们将我遗忘
像忘记一根稻草
忘记我也有性别，念过书
和女孩子小声说话
另外我工作的态度不太好
谁说的，已不重要

也许会记住一首小诗的韵脚
但与作者无关
会有那么一次短暂的感动
亲人淋着雨，将我穿过的衣物
寄到远方
用过的草稿
重新开始旅行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这一天在到来的路上
朋友们抚着墓碑的铭文
鲜花躺在阳光的床上
露水掉落下来
多年的血液在那一刻汹涌

我看到了。那一天的情景
阳光对将要入侵
的乌云说
有一个叫张坚的陌生人
从这里经过
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6、走廓
这是我见过最脏的走廓
像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
他的私处
在夜里无人看清
我每天经过、踅回
总要皱起眉头

绕过去
当我有了这个想法
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皱着眉头过去
我感到胸口一阵舒畅
7、春天的声音
这些机器的轰鸣，从我睡眠里拔节升高
它渐渐突破一些湿润的眼神
甚至唤起了土地的食欲
它们渐渐与汗水组合
在阳光下它们是感性的细胞
一个人醒来
会遇到想象的木桩

一个成熟的匠师也不过如此
唱歌成为工作的一部分
而歌声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这是精巧的结局与开始

一个人走进春天
被流水包围的春天，是
眠床的一部分
更多的楼阁从水中浮起
会听见他们粉刷灵魂的呓语
圈地为家
我只能听见他们开门的声响
看不到疲惫的发丝
粘贴在额际
8、999路公交
虚构多年的线路。现在以一纸
月票的形式呈现，平淡如水的生活
分割出短暂而宁静的面颊
我熟识这些店铺。招牌
犹如熟识自己的手指，现在
我对静物充满了好奇
打卡的动作。和拿笔时没什么两样

我不会是第一个乘客。也不是最后一个
跟着许多人后面，我学会了
麻木学会了狡猾。学会了挑肥拣瘦
拥挤在我后面的人，不停地吵闹
很多人拿着月票和司机聊天，除了我
收音机放出沙哑的新闻
妇女们摆开菜谱。欢快活泼

从第一天开始，要做一个心安理得的乘客
这小小意愿。谁要我违背
线路没有丝毫变化，人却变了
一些人渐渐长大。一些人老去
老去的人把月票交给长大的
我的月票光滑了许多，像天空散去了乌云

一个每天虚脱两个小时的男人
在公交999路车上。偶尔让让座
被简单的故事感动
看淋雨的建筑物，像塑料袋
一样轻盈。只有擦肩而过
的999路公交车窗玻璃，后面的面孔
冷冷地审视我。多么从容
9、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可以任性一点。在上班之前，
忘记昨天写诗的疲倦。如果我可以把昨夜的茶
留到今天，上面还浮游着几个错别字。
经过月光的晾晒，盲人的皮肤变得更黑了。

如果我能找回一点想象，就像童年我面对着
饥饿的沙滩。掀起大海的被子
看到成群的鱼儿在唱蔚蓝的乡愁。海螺
把家敲碎。如果再努力
掀开一点点。就可以倾听到
亲人那弱小的恐惧。

如果我能把这些小小的恐惧编织起来
当成记忆的风铃。轻轻摇动
就能听见母亲生产的痛楚，就能看见
父亲搬动海水的姿势。他的身躯
比闪光的鱼鳞还要好看。

如果我可以忘记那一段缓慢旅程。在岔道
是风景将我错过，还是早已走出风景
那时没有一点雨。但行李全湿了
沉甸甸的伤压在我胸口
一转身，就能摸到背后的苔
一回头，泪就干在手背上。
10、茶杯
有的茶杯里还有茶水，有的没有
只有软绵绵的茶叶。它们一起过夜
隔着一层层黑暗
它们交流的声音穿过文件夹、电脑
它们现在没有秘密，也没有污垢
白天被紧握的身体松散开
仇怨早已经被倒掉、化解

在我打开办公室大门之前，它们
一定聊得很累了。茶水干了
它们的身体有的空了，有的
变成另一种味道。我轻轻推开门
它们全都醒来了。互相陌生地对视着
11、一把笔的自白
我曾经安逸地失眠过。得到抚摸、凝视
设计师们将我安排在夜里。使我习惯了
接受孤独，让我受孕
他则成了我孩子的接生婆
疼痛已不重要，激情建筑在血泊里

秦腔与汉风。词藻或饰物
在我心里很淡很淡。是的构不成
任何威胁，我突然为自己感到
悸动不已，我突然想要拥抱
冉冉上升的火焰。青春已耗尽
大半。剩下最后的温暖如此渺小

血，需要汹涌需要不同形状的解脱
我的生命，只剩下
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流血，流
血。血。血。血。
在短暂的注目里，
我一边奔跑。一边幸福地流血。
12、镜子
打碎梦
打不碎时间的脚步

打碎一道算术题
打不碎儿子的抗议

打碎镜子
打不碎狰狞的面目

打碎
一个人糊涂的日子
你向谁走去

打碎诗的韵脚
灵魂的酒杯

打不碎
思想彳亍的方向
13、鞋匠
星期一的脚和鞋
又酸又麻。跑了两天
休息不够
但最累的还是路
和年轻的鞋匠


早晨七点十分。阳光
像桌上新鲜的苹果
我坐在小巷入口
看年轻的鞋匠
挥动着比阳光还闪的鞋针
为我纠正步履
缝补一些已经破损的道路
14、病
咳嗽是病
上吐下泻是病
近视是病
讲粗话是病
不戴安全套是病
乞讨是病
施舍是病
摆架是病
开会的文件是病
红布条是病
下乡慰问是病
贫穷是病
富裕是病

童心未泯的文明
是病入膏肓的重病
15、休息日
一周的睡眠有了详细安排，
快乐之后。秘密需要在白天，
入梦。或者隐姓埋名。
回忆一个人细水长流，
回忆一件事冗繁碎末。

更加疲惫的休息，被臆造
出来了。这些嘴巴全部
脱掉了翅膀。结束了飞翔
蛋壳在瞬间有了裂痕。
瞳孔像一面铜镜，古老而鲜亮。

一周的飞翔有了过渡。
从幸福到无知。
时间城垣被推倒之后
再也无从堆砌。
内心的痛，被暴光之后
再也无从伤害。
16、超载
我骑着一辆破烂的自行车
从农贸市场，出来了
一袋米、半斤肉和一捆青菜
阳光从他的鼻尖滑落
他继续赶路
准备路过书店时买一本期刊
十字路口
他，终于看到了绿灯
却被一名跛脚的交警吓住
喂你，喂――
你超载了
听到没有
你的灵魂太沉重了！
17、梦见洛尔迦
睡着。我凸着眼睛睡去
看到另一双眼睛
在我混沌的视野里发光
草绿色的幽光

我看见。西班牙的马夫
驾驭温驯的文字
沿着格拉拿达狩猎

风情万种的姑娘
在马背上歌唱
而纤细的爱情，正
温柔地穿过他的身体

我看见荷弹
一排排荷弹残缺的速度
砸向流汗的马
流浪者没有言辞
诗歌的肌肤仆倒

我摸到梦的忧伤
那两只咀嚼平仄的眼睛
消
失
怠
尽
18、曾经被我深爱的人
在我被爱情打败的某天
比第一次约会还清晰
那铃声
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响到我身体
最敏感的部位

那铃声
如果在几年前
必定与我的诗歌一样优美

那清晰的一天
曾经被我深爱的人
轻声低吟
“我爱你但不是现在
我想为你做一顿饭
但我的丈夫和女儿回来了”
19、曾经被我伤害的人
在我被幸福蒙骗的某天
比白兰花还洁白
那面容
从记忆的尘埃显露出来
依然熟悉

那面容
如果在几年前
必定要忘情歌唱

那洁白的一天
曾经被我伤害的人
走向我
“我恨你但不是现在
我想你再伤害一次
但来不及了”
20、曾经被我遗忘的人
在我被生活追赶的某天
比榕树的年轮还深刻
那伤痕
从苦难的窑池一直烧到
我的坟墓

那伤痕
如果在几年前
必定被沉逸的手抚摸

那深刻的一天
曾经被我遗忘的人
一行浊泪
“我了解你但不是现在
我想成为另一个你
但我只能是我”
21、这条路这么熟悉
不知是我向这条路的深处走去，还是
这条路源源不断地向我走来，使劲撞击我
两边后退的楼宇秘而不语。行人却兴奋无比
好像我童年时候赶也赶不走的亲人，他们面孔
充斥了尘土，生活的皱纹一沓沓掉了下来
这些招牌远远望去，金树叶一般
诱惑的只是回忆。现在没有一个人

为一个饥饿的梦想满街跑了。我坐在车上
向对面而来的目光挥手，他们却别过身
也许是我面貌丑陋，更也许是我太好客了
拐三道弯，我载着诗歌曾经满街跑的脚就晕眩
我一遍遍数落着，越过了一片黑色的萝藤
心疼痛不已。每天都要准时痛起来

痛起来的时候我灵感汹涌，现在空虚长得
比头发还快，发麻的头发已经没有营养了
好像也不需要了。这么多人每天一起
沉默这算什么，它不让人惦记
也不让人紧张。更消解了表达的欲望
我想我一步就要走完这条路，再快一点

就到了能发出声音的地方。嘴巴筷子钢笔
统统能发出声音，有的尖锐有的圆滑
有的是长音有的低音，有的只是随便附合着
但比面对熟悉的面孔沉默有意义。再熟悉
的事物也将被陌生的尘土掩盖，幸或不幸
已不重要了，我或身边的人也不重要了

短短几公里，时间也只呆滞了几十分钟
好像就要走完一生。好像这条路的熟悉比
其他所有的熟悉还重要，我无力去思考
这个疲惫的问题，因为答案肯定没人知道
它才显得神秘，值得我去遗忘
因为我走向它的同时，它也走向我
22、藤萝
我的爱。是为了被你割断
不停颤抖的身体
在每一个月光流向远方的夜晚
我以简宁的姿势
倾听你轻重迭印的脚步。

我的爱。是为了被你发现
伤害也有柔婉的面孔
我绝不跟随鲜花
作出一种自信的表白
只在你不经意时悄然暗示一下。

我的爱。是为了被你蒙上灰土
在真实的色彩后面
无数生绿的藤萝渐渐抬高了
凝视你的位置
而我的一生已破碎了多少愿望。
23、约定
在钟声离我而去之后
我的耳朵
也任性地离开了倾听已久的身体
翻开最初的辞典
爱情的偏旁并没有倾斜

归期离一个人的幻觉很近
那圈涟漪
荡不开也抹不去
只有空洞的心房
安置着走丢多年的月亮
泪水爬上来
幸福的瓷片沉了下去

让我亲近一小片纸笺
记录一天或者一生
激情奔跑的时候
一个人坐下来
安静怀想
彼此湿润的掌纹

就像一场梦走进了血管
不断攀爬
让我听命于爱的同时
又充斥着恨
在梦向我走来之前
那么多血已经失真

那么多美丽的谎言还在绽放
并且不停浇灌、伤痛着
那时我还会握住你的手
摸一摸心跳
就知道爱
的偏旁是我部首是你
24、晚饭的过程
---给皓臻
不停加盐 把心情拌咸一点
再加糖
我们的约会这么简单
少量的盐和少量的糖
为了让一首诗有更多的味道
把水龙头拧得飞快
将一些陈年
的词语
清洗干净 剥皮去垢
在锅里
它们很快跳起了自由的舞蹈

不停咀嚼
尽量把时间绞碎一些
为了延长一首诗的死亡
把自己丑陋的胃慢慢空出来
将笔折断
黑色芯胆
渐次染着我们静坐过和位置
25、沐浴的过程
---给自己
当我赤裸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想起从前的一道语文题
我们写下：沐浴
在党的阳光底下
多么幸福

现在 模糊的身体就是一道
严肃的语文题
我完全看不清题目的要求
只有不停地修正
擦涂
有时把左手接在右臂
有时延伸了胎记的面积

我知道要有足够的耐性
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
现成的、猜测的
此时 令人怀疑的千万条河流
在身体里决堤
但不是灾难
很快就要结束 多年以后

还能记住
左手接在右臂的不适
胎记变形的恐慌
还能够想像 沐浴
在时间的明镜里
多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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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尘不见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