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许蔚]

知堂的文字

读知堂的文字，印象中他该也是鲁迅那样的一袭长衫，当然不似鲁迅那般铮骨，只是些许清瘦，沏了茶，点了烟，坐在明式靠椅上，微寐。在文章，知堂和鲁迅自是不同。鲁迅的文字常常是嗖嗖的生出许多寒风，硬硬朗朗得吓人，总叫人亲近不得；知堂的笔墨则似月夜清茗，袅袅淡淡的捎带着许多的性灵，很有可回味的妙处。记得刚进大学的时候，读知堂的《鬼念佛》，随随便便的列些小抄，讲些掌故，似乎茶寮闲谈的风味。想想那时候还是颇不以为意的。
年来，知堂的文字，颇读了些。买了止庵校的《欧洲文学史》、《艺术与生活》，却都没有读完。读《欧洲文学史》，总在那些英文的名字上犯糊涂，常常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转身去翻《外国文学史》，恍然之余，实在麻烦得很。除去文字上的一些困难，可能比较喜欢知堂的那些“随便”的小品也是一个原因。《艺术与生活》倒颇能看进去，觉得虽然是故时的论文，现在来看还是颇有些意思，而且文字上也不乏高妙。虽是说了一些惹人的话，却又做得自然隐蔽，招不得人家来骂。
颇读了些而能常常加以回味的还是那些“琐细”的小文章。说是“琐细”，无非是些平常的话题，讲吃，讲喝，许多的生活总在里面转，文字上也是平常的困人，总有随口为文的意思。可是，也就是这些个平常，写尽了人生，回味也在于此。所以有人说，知堂后来的小品适合于老年，里面有着太多的岁月。我自然未到老年，然而还常常吃茶，就像他的题目一样，《喝茶》、《吃茶》、《再论吃茶》、《关于苦茶》，一杯水、几片茶叶。在家的时候有用茶盏的，现在只有水杯了。
原本想学着知堂也做些书抄放在这里，但又不知从何抄起。想想谈些理论的东西，要把书抄和自己的文字结合紧密已属不易；然而就是那些寻常事情，吃茶沽酒之类的闲话，知堂都能配合得顺畅柔和。抄书实在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也许是一种人生境界也未可知。知堂的苦雨斋里总应该堆了不少的线装书吧。



2003．12．9文茂于南开园

[[豆芽]]

知堂的文字

读知堂的文字，印象中他该也是鲁迅那样的一袭长衫，当然不似鲁迅那般铮骨，只是些许清瘦，沏了茶，点了烟，坐在明式靠椅上，微寐。在文章，知堂和鲁迅自是不同。鲁迅的文字常常是嗖嗖的生出许多寒风，硬硬朗朗得吓人，总叫人亲近不得；知堂的笔墨则似月夜清茗，袅袅淡淡的捎带着许多的性灵，很有可回味的妙处。记得刚进大学的时候，读知堂的《鬼念佛》，随随便便的列些小抄，讲些掌故，似乎茶寮闲谈的风味。想想那时候还是颇不以为意的。
年来，知堂的文字，颇读了些。买了止庵校的《欧洲文学史》、《艺术与生活》，却都没有读完。读《欧洲文学史》，总在那些英文的名字上犯糊涂，常常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转身去翻《外国文学史》，恍然之余，实在麻烦得很。除去文字上的一些困难，可能比较喜欢知堂的那些“随便”的小品也是一个原因。《艺术与生活》倒颇能看进去，觉得虽然是故时的论文，现在来看还是颇有些意思，而且文字上也不乏高妙。虽是说了一些惹人的话，却又做得自然隐蔽，招不得人家来骂。
颇读了些而能常常加以回味的还是那些“琐细”的小文章。说是“琐细”，无非是些平常的话题，讲吃，讲喝，许多的生活总在里面转，文字上也是平常的困人，总有随口为文的意思。可是，也就是这些个平常，写尽了人生，回味也在于此。所以有人说，知堂后来的小品适合于老年，里面有着太多的岁月。我自然未到老年，然而还常常吃茶，就像他的题目一样，《喝茶》、《吃茶》、《再论吃茶》、《关于苦茶》，一杯水、几片茶叶。在家的时候有用茶盏的，现在只有水杯了。
原本想学着知堂也做些书抄放在这里，但又不知从何抄起。想想谈些理论的东西，要把书抄和自己的文字结合紧密已属不易；然而就是那些寻常事情，吃茶沽酒之类的闲话，知堂都能配合得顺畅柔和。抄书实在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也许是一种人生境界也未可知。知堂的苦雨斋里总应该堆了不少的线装书吧。



2003．12．9文茂于南开园

[许蔚]

知堂小品谈片

学知堂，读知堂，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平和冲淡的格调，随意为文的气度。知堂的文字，特别是后来的文字（自三四十年代以降）常常是三两好友聚在一起时的闲话，正好像中国人的喝茶，喝的时候倒不在意，一切只在唇齿之间的回味。
知堂喜欢晚明的性灵小品，“性灵”之于知堂正是恰切不过的了。知堂提倡“美文”，就传统上来说，远取诸于“自觉”的六朝散文，近取诸于“独抒性灵”的晚明小品。更进一步细致的来看，对六朝散文，知堂喜欢的倒不是那些繁华富丽，在他，其实还是颇倾向于陶渊明煮茶赏菊、适性山林的那一番田园趣味的。冲淡平和的隐士风韵在知堂的闲适的小品中很是得了体现。而晚明“公安派”的性情制作，似乎也很切合知堂的心意。就知堂的那些记寻常生活的文字来看，也很能见出李笠翁《闲情偶记》的影子。而知堂对于小品文的看法显然颇受了这些非主流话语的影响。中国古代的文章自然以“宗经明义”为主流，古人制作也大多是“载道”的货色，写得多了，看得多了，也就失掉了几分性情，到了真正流露内心的时候，如不发之于诗词歌赋一类的韵文则似乎无以落墨，好不容易成就了的情性小品自然只能是自作赏玩的游戏，进不去主流的行列。知堂在《谈俳文》、《再谈俳文》等文章中则强调文章“的特色是要说自己的话”，体现出魏晋时代那种张扬个性的风度，而常以个人的笔调和情怀为作文的要义。然而对于自己早先做的那些意气的文章，知堂似乎是不太满意的。“匕首似的杂文”，知堂认为“自己却不会做”，他在自己为中国散文构想的两条路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英法两国似的随笔”。而他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中说到作文可似“友朋间气味相投的闲话，上自生死兴衰，下至虫鱼神鬼，无可不谈，无可不听，则其乐益大，而以此例彼，人情又复不能无所偏向耳。”于是那种英法essay似的文章，特别是法国蒙田的生活哲言似的小品在知堂那里与中国古文小品相结合，出落出天然温润的娓娓絮谈。而这絮语背后，人情的有所偏向，自是茶的回味。
谈到“英法两国似的随笔”，现代西方的所谓essay往往是自然、活泼而尤其发挥个人性情，因而在知堂来说是颇可借鉴的。五四以来的中国新式文人颇受了西方思想的影响，对于现代科学似乎更是钟情得很。读知堂的文字其实是很能够尝出人道主义的意味的，即使他的那些闲话式的小品在深层的内面亦复如是。这在于气质上，似乎有其传统的原因，而又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人的解放”和平民文学的主题不无关系。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七日，知堂写了《人的文学》以为“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便谓之人的文学。”然而他“所说的人道主义，并非世间所谓‘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1]而他作句为文引以为指导的便是“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以明净的感情和清澈的理智，调和成功的一种人生观。”[2]不过，后来在二六年将《人的文学》编入《艺术与生活》时，知堂在序言中说“……在满足自己的趣味之外恐怕没有多大的觉世的效力，人道主义的文学也正是如此，虽然满足自己的趣味，这便已尽有意思，足为经营这些生活或艺术的理由。以前我所爱好的艺术与生活之某种相，现在我大抵仍是爱好，不过目的稍有转移，以前我似乎多喜欢那边所隐现的主义，现在所爱的乃是在那艺术与生活自身罢了。”
知堂是有些浪漫的，守在“自己的园地”里耕耘，在知堂那里，生活是艺术的生活，艺术是生活的艺术。凡是生活的，在知堂的笔下便是再平常的东西，也要有了艺术上的美感。当然，吃饭喝茶之类在知堂那里不复如一般人家过日子，而是有了深层的情感和别样的意思，蕴于其间哪个人也不会觉得出来，而又常常似乎有所觉悟，再加上知堂的擅长书抄，便是由俗入雅，极雅而淡的东西了。他说“所谓趣味里包含着好些东西，如雅，拙，朴，涩，重厚，清朗，通达，中庸，有别择”[3]，而知堂的那些趣味也正在于这平淡无奇的杂言笑谈。

2003．12．14文茂于南开园



[1] 周作人．人的文学[A]．艺术与生活[C]．止庵校订．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2] 周作人．《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A]．周作人集外文[C]．陈子善，张铁荣编．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
[3] 周作人．秉烛谈[C]．止庵校订．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豆芽]]

知堂小品谈片

学知堂，读知堂，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平和冲淡的格调，随意为文的气度。知堂的文字，特别是后来的文字（自三四十年代以降）常常是三两好友聚在一起时的闲话，正好像中国人的喝茶，喝的时候倒不在意，一切只在唇齿之间的回味。
知堂喜欢晚明的性灵小品，“性灵”之于知堂正是恰切不过的了。知堂提倡“美文”，就传统上来说，远取诸于“自觉”的六朝散文，近取诸于“独抒性灵”的晚明小品。更进一步细致的来看，对六朝散文，知堂喜欢的倒不是那些繁华富丽，在他，其实还是颇倾向于陶渊明煮茶赏菊、适性山林的那一番田园趣味的。冲淡平和的隐士风韵在知堂的闲适的小品中很是得了体现。而晚明“公安派”的性情制作，似乎也很切合知堂的心意。就知堂的那些记寻常生活的文字来看，也很能见出李笠翁《闲情偶记》的影子。而知堂对于小品文的看法显然颇受了这些非主流话语的影响。中国古代的文章自然以“宗经明义”为主流，古人制作也大多是“载道”的货色，写得多了，看得多了，也就失掉了几分性情，到了真正流露内心的时候，如不发之于诗词歌赋一类的韵文则似乎无以落墨，好不容易成就了的情性小品自然只能是自作赏玩的游戏，进不去主流的行列。知堂在《谈俳文》、《再谈俳文》等文章中则强调文章“的特色是要说自己的话”，体现出魏晋时代那种张扬个性的风度，而常以个人的笔调和情怀为作文的要义。然而对于自己早先做的那些意气的文章，知堂似乎是不太满意的。“匕首似的杂文”，知堂认为“自己却不会做”，他在自己为中国散文构想的两条路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英法两国似的随笔”。而他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中说到作文可似“友朋间气味相投的闲话，上自生死兴衰，下至虫鱼神鬼，无可不谈，无可不听，则其乐益大，而以此例彼，人情又复不能无所偏向耳。”于是那种英法essay似的文章，特别是法国蒙田的生活哲言似的小品在知堂那里与中国古文小品相结合，出落出天然温润的娓娓絮谈。而这絮语背后，人情的有所偏向，自是茶的回味。
谈到“英法两国似的随笔”，现代西方的所谓essay往往是自然、活泼而尤其发挥个人性情，因而在知堂来说是颇可借鉴的。五四以来的中国新式文人颇受了西方思想的影响，对于现代科学似乎更是钟情得很。读知堂的文字其实是很能够尝出人道主义的意味的，即使他的那些闲话式的小品在深层的内面亦复如是。这在于气质上，似乎有其传统的原因，而又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人的解放”和平民文学的主题不无关系。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七日，知堂写了《人的文学》以为“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便谓之人的文学。”然而他“所说的人道主义，并非世间所谓‘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1]而他作句为文引以为指导的便是“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以明净的感情和清澈的理智，调和成功的一种人生观。”[2]不过，后来在二六年将《人的文学》编入《艺术与生活》时，知堂在序言中说“……在满足自己的趣味之外恐怕没有多大的觉世的效力，人道主义的文学也正是如此，虽然满足自己的趣味，这便已尽有意思，足为经营这些生活或艺术的理由。以前我所爱好的艺术与生活之某种相，现在我大抵仍是爱好，不过目的稍有转移，以前我似乎多喜欢那边所隐现的主义，现在所爱的乃是在那艺术与生活自身罢了。”
知堂是有些浪漫的，守在“自己的园地”里耕耘，在知堂那里，生活是艺术的生活，艺术是生活的艺术。凡是生活的，在知堂的笔下便是再平常的东西，也要有了艺术上的美感。当然，吃饭喝茶之类在知堂那里不复如一般人家过日子，而是有了深层的情感和别样的意思，蕴于其间哪个人也不会觉得出来，而又常常似乎有所觉悟，再加上知堂的擅长书抄，便是由俗入雅，极雅而淡的东西了。他说“所谓趣味里包含着好些东西，如雅，拙，朴，涩，重厚，清朗，通达，中庸，有别择”[3]，而知堂的那些趣味也正在于这平淡无奇的杂言笑谈。

2003．12．14文茂于南开园



[1] 周作人．人的文学[A]．艺术与生活[C]．止庵校订．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2] 周作人．《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A]．周作人集外文[C]．陈子善，张铁荣编．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
[3] 周作人．秉烛谈[C]．止庵校订．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