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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赤裸裸的桥》正式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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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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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32

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五月 06, 2006 7:33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3
何莫言不费丝毫口水就成功动员高材生,很满意很快乐,满脸红光几乎照亮整个厅堂。下一个目标是高珍。在何莫言眼里,他可是一只地道的老狐狸,很难对付。如果也能说服他,那么他这一趟来高家庄可谓是满载而归。因此何莫言一等高材生点头,其喝茶的兴致也就变得索然,急着要告别。高材生再三请留也没用,因此急急叫他三儿子高大学出来送客。高大学是高材生三个儿子当中最宠爱的一个,虎背熊腰,是高材生继承家产的理想人物。因此他总有意在各个场合培养高大学。这次高材生叫高大学出来送客就是这个意思,好让他多长些见识,多结交社会人物,为以后铺财路。
但高大学虽然仪表不错,但口才庸俗,不善辞令。何莫言一跟他搭上腔就有点瞧不上他。他几乎是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开玩笑。他用力拍拍高大学结实的手臂,凑头过去耳语一句:“多玩玩女人,你能行的。”说完就嘿嘿笑几下出去。
高材生见何莫言刚才神情诡秘,又发现儿子一直若有所思陶醉其中的样子,就不免心生蹊跷,忙问高大学那姓何的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高大学一丝丝笑意还挂在嘴角,当然不能据实相告,于是随机应变,撒谎道:“他叫我多拍别人的马屁。”
高材生一听觉得大有道理,或者说就是处世的至理,因此既佩服又感激地在门口张望几下。何莫言已经抄那段曲曲折折的田埂向高珍家赶。他的背影在黄昏下摇晃,像一个风筝,最后慢慢消失。
何莫言急着赶路,其实并非黄昏的原因,而是他想赶快与高珍那老狐狸见面,看他什么态度。辗米房传过来的声音显得有点紧迫,因此正好与何莫言的步伐配合。何莫言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他一路上都是踏着辗米房的节奏到达高珍家的。
高珍家没有狗,却有几只猫,其中有一只体毛非常漂亮,五颜六色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杂种。它们起先趴在围墙根嬉戏,但一见何莫言过来,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立刻一哄而散,各逃各的命,好象何莫言就是它们的克星。何莫言见它们一下子一哄而散也不免觉得可惜,因为他一直盯住体毛漂亮那只猫,想多看几眼。
何莫言是通过敲门进高珍家的。开门的是眼神暧昧的阿秀。何莫言不拿正眼看她,当他从她身边擦过时,就耍流氓手段,将原先背着的右手解放下来,乘机捏了捏阿秀的乳房。阿秀轻声呻吟一下,不反抗,倒有意向他倾倒过去。
何莫言本无意跟她调情的,因此一把推开阿秀,加快脚步进去。阿秀不吭声,在背后跟着,眼神像一匹饥渴的母狼。
何莫言见了高珍,依然那一套开门见山,出乎意料的是高珍竟然比高材生更爽快,几乎不假思索就赞成了。他也客套性地数落一通共产党,说不但要全力围剿,一网打尽,而且要斩草除根。他的说话很像演讲,既有激情又很有条理,何莫言真怀疑他事先将这些话背过一百遍。
何莫言离开高珍家时天已经黑。高珍亲自送客。
何莫言从高珍家出来,心情异常愉快。剩下的宣传工作是那些不足轻重的人家。他的既定方针是,尽量争取,争取不了也无所谓。虽然上级明文规定,全国一律提高税率。但那些穷人只有苦命一根,也真没办法。除了抓他们去当兵以外还能怎么样?
因此何莫言打算立刻打道回府。月光依依稀稀。他踏着温柔的夜色很自在。那些穷人家,明天派人来做个宣传就是了。只要高材生与高珍响应,上缴的税款就有着落了,他这个地保也干到了家。他一边轻松地踏着月光,一边考虑明天派谁来高家庄。刘付天那小子要到李村处理一件民事纷争,黄赖也要跟他去做记录。何义学要帮助组织部整理档案。这何义学是他侄子,口才了得,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当年何莫言能够坐上地保的宝座,是他那张嘴巴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何莫言总不忘感恩戴德,让他干最轻松的事情。
何莫言还没有想好。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黑东西在缓慢移动。何莫言自恃跟一个在军队学过两手散打,因此不怕什么,继续走上去。原来是一个老妇女。何莫言问她为什么走路不用脚,干嘛要用手。那老妇女疲劳极了,气喘吁吁,悲哀地说她摔断腿了。
何莫言朝高家庄一看,这里离高家庄虽然不是很远,但这个老妇女这样像只蜗牛爬着回去,即使不累死在路上,也三更半夜了。何莫言又问一下:“你家有什么人?”
老妇女有点凄凉,说:“没有了,就我一个。”
何莫言打了一个饱嗝,说:“那我背你回去。”
她在他的背上不厌其烦地追问这个好心人是什么人。当她得知他是何莫言时,心情立刻变得复杂。说起来她儿子阿军的死就与他有关。她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不肯让他去当兵,一旦军政府动员群众当兵,她就想尽办法将他藏起来。最后决定将他藏到一个破庙。这破庙地处村郊,人迹罕至,本来外人很难发觉,是很安全的。没想到有一天,何莫言刚巧路过那里,那时他已加入国民党,遇见了阿军就跟他秘密搭上,一来二去,两人俨然成了生死之交。何莫言将革命道理吹得天花欲坠,而且把孙中山说得神乎其神,三天过后就将阿军的灵魂勾走。后来阿军不顾母亲的眼泪,一横心,同意跟随何莫言一道参军北伐。出征第一天何莫言从马背掉下来,摔坏了右腿,就取消了出征的资格,改为留驻原地。用他日后所言就是从死神的魔掌逃脱。但是阿军却没有他幸运,虽然听说立过几次战功,但身上还是中了七个拇指大的弹孔,最后战死在长江岸边。还有一个说法是他好端端脚一滑掉在长江淹死的。不管那种说法,总之是她永远失去了儿子,她家也从此断了香火。因此做母亲的她白天哭夜晚哭,哭了整整一年,眼睛一直红肿肿的。他儿子虽然是自愿去参军打仗的,但如果当初不是这个何莫言花言巧语哄骗,她儿子就可以说死不了。因此她一股怨恨无处发泄,就全推到何莫言头上。没想到今晚就在他的背上。如果儿子不死,他应该也是这个年纪了。
她有时觉得这个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的何莫言就是她儿子。但他实际上又不是。巨大的反差迫使她伏在他肩上伤心地抽噎。何莫言以为她感动得不得了,就问哭什么丧。老妇女说不哭什么,开心了就哭。何莫言咧嘴笑了笑,不再问,继续专心走路。这个老妇女骨瘦如柴,因此没有什么重量,行动没有困难。
蛙声在田野外边连绵起伏。
一直到了家,老妇女始终没有将她儿子的死的真相告诉他,人死了不能翻生,告诉他,儿子就可以活过来吗?因此老妇女决定不对他说,免得为难他,或者说不定他还据理否认。
何莫言见她家其实不像什么房屋,完全是由木头搭成的,说实在话,比不上他家的猪舍。而且一股股奇怪难闻的气味叫人实在呆不下去。何莫言一将她放在桌子上,就赶着要出去。老妇女极力挽留他喝点开水什么的。但何莫言说不渴,即使真是渴在这种环境之下谁喝得下肚子?
何莫言几乎是像逃避瘟疫一般出了她的屋子。到了外面,又想了想,咬咬牙掏钱出来,又折回头全部塞到老妇女手里。他再次逃离这间丑陋不堪、臭气冲天的屋子时,后面传来了老妇女低沉的哭声。
刚才那笔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第二天,强制性增收农业税的布告在高家庄张贴。认得字的就将通红的文字转变成声音,传到各家各户。
有点良田的人家,例如高得胜、高天、高方河、高一等等态度暧昧,始终不表示反对也不说赞成,意思是说这农业税的增幅对他们影响不大,不是交不起。但是有很多人家,他们的田地大多是自己辛辛苦苦垦荒所得,贫瘠歉收,因此这一增税无异于在他们身上吸血。至于增税的原因,很多人也暗地里嗤之以鼻。说实在话,有一部分穷人对共产党是颇有好感的。想当年,共产党发动群众斗地主,要求减租抗租,甚至还扬言要没收地主的田地分给大家,只是可惜没有真正付诸实践。遗憾的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共产党不走正道,却做了土匪。做土匪就是做强盗,一日不除,永世不得安宁。因此国民政府不惜劳财伤民,接二连三的去围剿,苦的是老百姓。他们从早到晚议论纷纷的都是比较现实的话题。有的扬言死也不交这个捐税,有的表示命就有一条,血就有两瓢,也有的抱怨政府鱼肉农民等等,一时间高家庄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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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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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五月 07, 2006 9:47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4
太阳懒洋洋,摇晃着身子从西山蹒跚而下。它隐退之前留给高家庄的缕缕残霞也渐渐消失。
夜幕降临。
高家庄的黄昏永远归属宁静。黄昏下的高家庄百年不易,里里外外笼罩着一片祥和的气氛。老人们坐在荔枝树或者龙眼树底下,手持大蒲扇乘凉,也为赶蚊子,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在他们衰老的心灵当中,蚊子可以说是最具挑战性的事物了,此外生活仍然维持和平,跟村侧那潭死水一样,假如没有风,也没有淘气的孩子在岸边投掷石头,那么湖水将保持平静,永远不泛涟漪,永远不起浪花。
凇江的气息在风力的驱使下慢慢向高家庄渗透。人们在呼吸中可以感受那略带清新的藻味,凉爽舒畅,随之祛除掉当天爬上臂弯与腰间的疲惫。
几乎没有月光。
收割后的田野空荡荡,一种被掠夺之后的哀愁在边缘徘徊。田野的空阔让夜晚显得愈加深不可测。晚间乘凉的人们每每张眼看村子外面,都感到某种不真实。王氏老太太就说过:“收割后的田野荒凉死了,肥了地主,瘦了穷人!”
“狼来了!”
“狼来了!”
高清龙听见几声凄厉的叫喊,以为是谁吃饱了没事干,危言耸听。因此无动于衷,依然高枕而卧,他那竹榻伴随他翻身不时发出相应的吱吱响。其他兄弟也都如此,一天的劳累迫使他们早早躺下,只有这样才能舒展一下筋骨。他们听见“狼来了”,跟晚风从耳边掠过一样,并不能在心里引起共鸣。可笑至极,高家庄几百年来,还没听说过闹狼灾呢。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高清俊跑过去对高清龙说:“大哥,可能是真的狼来了!”
高清龙仔细听听,将右脚搭在左腿上,懒洋洋说:“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呢!那些人吓唬人的。”
高清虎披着衣服也过来了,他显得有点紧张,说:“外面很吵,好象真发生什么大事情!”
高清龙又侧耳听听,说:“他们都被捉弄了,别管他们。”
但高清俊与高清虎还是心存疑虑,便相约出去看看。不一会儿,高清虎神情慌张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朝高清龙喊:“狼进村了!”
高清龙本还不相信,但见一向老实憨厚的二弟只是喊一句就急匆匆跑进屋子将他那把柴刀操出来,就不敢再怀疑,立刻绷紧了神经,从竹榻上蹦跳下来,连外衣也顾不上穿,就提起砂枪跟从高清虎冲出去。,其他兄弟都没有睡,尽管疲劳,但也都拿棍的拿棍,提刀的提刀,一窝蜂似的涌上去。
村民面对野狼的来犯同仇敌忾。他们跟狼群纠缠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看见曙光出来时,狼群们才忽然消失在田野边缘。它们好象是黑夜的化身,容不得日光。当初正值深夜,村民们已经个个身疲力竭,有一个老人忽然想到了一个古怪的克敌之术。村民们束手无策,惟有背水一战,就听他的。随之一堆堆火堆在高家庄点燃,哔哔剥剥的响。说也神奇,那狼群立刻被火的淫威所震慑,一阵风似的撤退到村子外围徘徊。它们的眼睛像鬼火在远处来回闪动。人们慢慢回忆起刚才与狼群展开生死肉搏的场景,不寒而栗。就这样人群与狼群对峙了大半夜,直至第二天凌晨,狼群忽然集体失踪,村民们都还强打精神坚守阵地,不敢有丝毫怠慢。
狼群们的不辞而别让人们感到困惑。——这是不是一场梦?
但这不是梦。真真实实的伤亡是最有力的证据。只一夜间,高家庄就变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尽管高清龙一共打了十三枪,尽管高珍与高材生都动用了各自的枪械来防卫,但都不可能挽救既成事实的伤亡。在这次袭击事件当中,一共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孩死亡,十一人受轻重不等的伤,此外还损失高珍三头大肉猪。
那两个老人本是贱骨头,身体没有被狼咬过的痕迹,说不定是被吓死的,或者因慌乱摔死的,没什么好痛惜,因此草草做完法事埋葬。但那小孩却有其特殊身份,是高材生的孙子,而且其五脏六腑几乎被狼掏空了,惨不忍睹,因此他家上下号啕大哭。村民纷纷摇头叹息同情。那三头猪其中两头是高珍的,一头是高材生的。那些猪的下场跟高材生的孙子差不多。
有人估计这狼群至少有五十头。其中打死九头,其余的都跟田野上的浓雾一样伴随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而消失。当浓雾几乎消退之后,村民们才结队反攻。田野例外一片荒杂,没有狼的踪迹。凇江一直默默无语,不因任何突发悲剧而停止流动。人们惊奇地发现,就有一道独木桥孤零零卧在江面,将两岸沟通。人们接着也就很快弄明白了狼群的来龙去脉。它们是从这独木桥过来,从这独木桥逃跑的。
高家庄顿时一片哗然。村旁那几棵光溜溜的桉树也开始骚动,飒飒响,在忽急忽缓的风中。每一张叶子的神经都被牵动。
人们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将那万恶的独木桥毁掉。它在被无情肢解之前依然耸立在江上,默默祝福每一个流逝的浪花。
剩下的木桩默默驻守江中。它们孤独寂寞无所依靠的忧愁似乎可以伴随凇江的流水到达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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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五月 07, 2006 9:4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5
高清俊心惊肉跳,爬入床底,三两下将《共产党宣言》扒出来,十个指甲掐满了黑糊糊的泥土。他看也不敢看一眼就点燃。好象它就是万恶之首,一切灾难的根源,不灭之不足以谢天下。在他的意识里,自从发现了这本书之后,他就似乎中了邪一般失魂落魄,而且事情越来越迷离古怪。别的不说,为什么会有搭独木桥的主意呢?出这个主意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他无意之中想到的,他就害怕与收藏这本禁书有某种神秘的关系。
然而他的内疚与悔恨并没有像《共产党宣言》那样化成冷淡的烟尘。这次狼灾使他隐约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虽然有时他又觉得问心无愧的样子,因为他并没有偷看过《共产党宣言》,也没有诚心收藏的意思。因此唯一可以解释而且得以解脱的是,必须赶紧毁灭,彻底消灭。
火苗在那书上肆虐了一分钟左右,随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渐渐熄灭。
篱笆的竹门吱一小声,有人轻轻推开。高清俊这天变得异常警觉,就撩开窗帘探头张望一下,看见高珍家一个年轻的女佣蹑手蹑脚走进来,神色急迫,好象有什么情报,但又不敢张声惟恐泄露。
高清俊知道事情蹊跷,就赶紧出去迎接她。她脸色有点惨白,不知是不是涂搽了太厚的胭脂。高清俊以前没有见过她。知道她是高珍家的女佣是因为她身上的制服。高珍这个人有癖好,一直要求女佣一律穿深蓝色旗袍,而且头上还插一朵玉兰花。
但她却一眼认出高清俊,好象很久之前就见过。原来她是阿娟秘密派来通知高清俊兄弟,叫他们赶紧逃命的。因为高家庄这次狼灾是他们引起的,因此一切损失必须由他们负责。阿娟正是从高珍嘴里得知高材生咬牙切齿,说要严惩不贷。而按照当地流传下来的规定,惩罚的方式是当众杖打至晕。实际上很多情况下,被打晕了就意味着被打死。对于这一决定,高珍没有疑义,因此势在必行的了。阿娟知道后吃不下饭,想方设法一定要通报高清俊。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由她的女佣捎话。因为这个女佣恰好到辗米房,必须路过高清俊家门口,可以顺便透个风声神不知鬼不觉。
高珍家这个女佣完成了这项特殊的任务就急着要离开。高清俊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龙眼树丛当中。自从阿娟进高府做了高珍的小老婆,高清俊就没有见过她。不知她在高珍府过得怎么样。他一直盯着阿娟家的女佣,希望能从女佣的身上捕捉到阿娟的某些信息。但女佣终于远去,高清俊没什么收获,只淡淡叹息一下。
高清俊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就是被打死了也理所当然。但兄弟们不能连累,一定要尽快让他们逃跑。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没有一个答应回避。高清龙是大哥,主张情愿受罚,说有本事就打死老子。高清虎却主张反抗,说我们的皮肉是长在身上的,有能耐就来咬几口,豁出性命也不怕!阿三身子直打颤,不言语,但也不藏匿。阿四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闲手闲脚的玩猫。那猫毛发很长,不时被他拨弄得喵喵叫。高清龙斥它一句:发瘟,吵死人!阿四就翻过头咧嘴笑笑,说:“大哥,你骂谁啊?”
高清龙气来了,骂:“谁出声就骂谁!”
高清俊说:“好了,好了。各位大哥,你们不必陪着我来受皮肉之苦。这个责任我一个人来担当就够了,你们避一避吧,等他们气消了就不跟我们计较了,到时就天下太平了。”
高清龙坚决说不怕,打死了就算了。高清虎仍坚持以暴抗暴,不用管什么村规习俗。高清俊无奈之下坐在石堆上叹气。
对于这个突发事件,家里其他成员尤其母亲与九妹赞成避一避风头,逃得一时算一时,时间一过就什么都过去。但高清龙高清虎是铁了心的,谁的话也听不进半句。
外面人声如潮逐渐向高得胜家推过来,越来越近。九妹急得直剁脚,叫道:“还不逃?!”
阿三两股颤抖,本想夺门而逃,但高大学已经带领人马冲了进来。村民同仇敌忾,跟那夜与狼搏斗一样群情高涨,纷纷围堵门外,个个涨红了大半张脸,口口声声要惩罚罪魁祸首。
高清俊站在前面,一字一顿地说:“那桥是我搭的,我就是罪魁祸首,与别人绝对无关,一切责任由我个人承担,你们想怎么样就赶快动手吧。”
高大学将脸拉长,像一条风干的丝瓜,说:“按照村规,吊着打,来人啊,往死里揍,打死这狗崽子!”人群激动,个个声援吊着打,决不手软。九妹听了蓬蓬心跳,真怀疑他们之前早已阴谋勾结狼狈成奸,是同一鼻子出气。
高清虎见他们欺人太甚,满腔怒火,就手一挥,扬了扬手中那把柴刀,喝道:“谁不怕死的就上来尝尝,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锋利!”
人们纷纷傻了眼,一时人心动摇。高大学赤手空拳,没想到高清虎敢来这一招。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准备以退为进,摆了摆手示意人们退却。人们嘘一下纷纷外撤。
这时高材生与高珍来到了。高材生喝道:“大家不用怕!”这句话为人们注入了强心剂。人们又掉头纷纷涌入高得胜院子。
高清虎见情势有变就更卖力不断地挥舞柴刀,想借此吓唬群众。但人们个个脸露喜色,像是在看猴戏。高清俊觉得二哥此时简直就像免费耍戏给人家看。
高材材不慌不忙从内袋掏出一把手枪,点了点高清虎,好不威风地下达命令道:“扔掉你那刀!”
人们啧啧称赞。他们都知道高材生有手枪,但一直是听说而已,没有亲见。与狼搏斗那夜,虽然高材生动用了手枪,但那是在黑夜,而且人杂混乱,因此谁也没有看清楚。今天倒终于可以大开眼界大饱眼福了。
高清虎傻了眼,没想到高材生来这一套。但很快他又来了力量,向大哥高清龙叫道:“大哥,我们也有枪,快拿你那砂枪出来!”
人群忽然爆发一阵笑声。砂枪算什么,跟人家手枪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鸡蛋对石头。
高清龙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不量力,就没有回去取枪,反倒劝高清虎放下手中的武器。
高清虎气愤愤看了看高清龙,失望至极,又扭头看看高清俊的神态,很不情愿扔掉柴刀。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几次失手之外,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将柴刀从手中扔掉。他心底确实有一万个不服气。
高材生接着指使村民将高清俊五兄弟一一绑住,推出外头就地正法。其中高清俊扒光上半身吊在荔枝树上。其余四人不用脱衣服,只是跪在树底下。
皮鞭不断发出清脆的声响。高清俊咬住牙关不吱声,一条条血痕像无数条毒蛇盘绕身上。阿三开始也不吭声,到后来就坚持不住,每接受一鞭就不由做主地呻吟一下。高清龙翻头斥喝道:“没用的家伙!”围观的人们也很兴奋,纷纷为他喝彩,说:“阿三,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胜利!”
执行鞭打的人都是本村的男人,一个个打累了就换下一个,轮流一遍之后又循环继续换,总之反复打下去,一直将受罚者打到晕为止。
高得胜站在远处人群外围静静看,他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儿子,但他们爱莫能助,只有眼睁睁看着大哥被别人乱打。起先九妹也跟着来看看的。但她到了后来听见不争气的三哥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就心痛如刺,哭着脸回家了。她母亲和两个嫂子正在家坐着闲聊。见九妹急着回来就赶紧问他们还打不打,谁晕了。
九妹不抬头,愤愤说:“想知道你们就去看!”说着直钻闺房。
她们面面相觑一阵子,也都没有去看。她们认为,男人天生一副粗皮,被人家吊着打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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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09, 2006 9:21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6
打了十余分种才告结束。
受刑者都已经不省人事了,不能继续惩罚下去。然而谁都心知肚明,这五个家伙是佯装迷昏的。被人家打了十几分钟,如果还不懂得装模做样那就真是大番薯一条。连高珍与高材生都这样认为。他们没有了借口发泄,只得率人悻悻离开。
高材生那帮人一走,偌大一个土场就只剩下高得胜一家子人。高清俊歪着脑袋死一般吊在树枝上,遍身血迹,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狗血。其余四人或俯或仰或侧卧,个个奄奄一息模样。
高得胜见人们走远了,就大声叫道:“喂!太阳晒屁股了,快醒醒!”高清俊一睁眼,有几分得意地叫道:“救命啊,快放我下来!”
高得胜忙吩咐阿六与阿八上前帮忙。将高清俊放下地之时,高清龙高清虎与阿四都已经爬上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破口大骂,惟独阿三还像死猪一样躺着。高清龙大声喝道:“阿三,快起来!”但阿三一动不动。
高清俊两手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咧嘴笑着说:“莫非他真是被打晕了?”
高清龙说:“晕个屁,这点点磨难算什么东西,待会我踢他上来。”
高得胜忽然觉得不妙,就去翻阿三的身,他果然昏死过去了。这下子高得胜惊慌失措了,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阿三是昏还是死。
高清俊也觉得荒唐,就过来试探阿三鼻息。尚有呼吸,一定是不堪疼痛晕过去了。兄弟才七手八脚抬他回家。
阿三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他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要水喝,喝过水之后又要东西吃。母亲就盛了一碗米饭给他吃。全家人围着他看,津津有味地看他吃。自从他昏迷之后一直不醒,高得胜心急如焚,差人到处寻医问药,先后请来了三位赤脚郎中。但他们一一察颜观色,一筹莫展。他们脸带愧色,一致推荐桥头那个唐先生,他懂针灸,或许能过将他扎醒。
高得胜几年前曾经与桥头那个唐先生有隙,因此不服气请他,更担心的是即使请他也赌气不来。但九妹不理这个,说:“那郎中如果见死不救,那老娘就骂他个狗血喷头!”说着就努嘴去请人。
那唐先生先果然被九妹请来了,而且携带一个箱子。看来是肯出手救阿三。他坐在床边瞥了高得胜一眼,就徐徐伸开手指去把脉。他指甲修长,足足为阿三把了十余分钟的脉,然后不断叹气,不慌不忙扎针,游刃有余。不一会儿,阿三身上各个穴位都被插遍。但到了最后,唐先生毕竟没有救醒阿三,倒将他扎得鲜血直流。高得胜一气之下拿起扫帚像赶狗一样赶他出去。
阿三能够醒来可能是一个巫婆的功劳。
这个巫婆是高得胜经人介绍,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请来高家庄的。她是个寡妇,还很年轻,看样子不出三十岁,但有人叫她癜婆。其实她并非真是疯,只是她在施展法术之时忘乎所以,全身肌肉毫无拘束肆意跳跃,尤其丰满的乳房上下很有幅度地震荡,并且口中念念有词,别人根本不知她念什么咒语,看她跟疯癫一样,因此得名。
巫婆照例为阿三施展一通法术之后,接着凶相毕露,活象一个魔鬼,狠狠掌阿三的嘴,说这是驱魔。
所幸阿三不久醒来,不知是他本该清醒,还是因为巫婆的法术灵验。他醒来时满口鲜血,还吐出一颗牙齿,要喝水要吃东西。
从此那巫婆名声大振,请她治病的人络绎不绝。
阿三虽然醒来了,但一直躺了五天仍上不了床。更令家人担忧的是他后来还吐血。请遍了附近的郎中来诊断,但没有一个能够说出病因,当然不敢用药。其中一个郎中在高得胜一再坚持下勉强用药,但效果甚微,之后又不了了之。而阿三日拖一日,病情也愈来愈糟糕,这可从他吐出的血来衡量。起初他只是痰中带血,接着血中带痰,到后来却满口是血了,好象他肚子里满是血,可以一直吐不完。
有人推荐说唐先生是治吐血的高手。但高得胜不服请,九妹厚着脸皮先后去请了五次,但每一次都被拒之千里。九妹心灰意懒,每次一回到家就放声大哭,骂完姓唐的不得好死绝子绝孙,就骂父亲蛮横无理,何故四处树敌。高得胜没有法子又想到了那个巫婆,并且亲自上路。但巫婆早已销声匿迹,像冰块在太阳之下蒸发掉一样。有人说她治死了一个男婴,人家要她偿命,她就吓破了胆逃之夭夭。
但高得胜也并非两手空空,请不到巫婆,但巫婆的邻居是一个热心肠的妇女,见他可怜,就随便问一下他儿子的病状,就向他推荐了当地一个老中医。高得胜本想找不到那巫婆就立刻打道回府的。既然有人推荐就不妨一试,尽管请回去看看,若真是医术高明那就是阿三的造化。
但老中医年事已高,行动既多不便,拒绝老远行医。高得胜开了个高价。老中医沉思片刻还是摇头,说:“老夫活不了多久了,即使给老夫一座金山,老夫也不稀罕了。”
高得胜想了想,说:“我雇轿子来请先生,先生愿意请吗?”
老中医起先还犹豫,但听他学徒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后,就欣然前往。但路程也实在出老中医的意料之外,轿夫歇了三趟,听说还要翻越一座山坳。老中医虽然可以一直坐着不动,但也不能躺,坐得屁股渐渐酸痛,觉得好疲惫,快要坚持不住了。好在那山坳不大,过了就到了。
老中医照例为病人把脉,与其他郎中不同之处,是把完脉之后,他要剥下阿三的衣服全身仔细看一遍,而且还伸手揉他各个部位。最后老中医得出结论,说阿三的五脏六腑严重受损。高清虎问了一句什么是五脏六腑,老中医爱理不理地瞟他一眼,说:“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高清虎于是不再问,觉得那是高深的学问,即使人家耐心解释也一辈子也弄不懂。
老中医一字一顿问阿三是不是被别人打过。阿三说是不久前被人家拿皮鞭打过。
老中医说:“皮鞭绝对不可能……”
阿三又说:“我好象记得有人踹了我几脚。”
高清龙发怒了,喝道:“三弟,你怎么搞的,是谁踢你你也不知道?”
阿三丧着脸说:“我当时昏迷迷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高清俊咬牙切齿,说:“究竟是谁这么狼心狗肺!老子知道了一定烧了他妈的老家!”
老中医笑了笑,劝告说:“年轻人不要冲动,这伤又不是不能医治。经老夫慢慢调理,一定可以康复。”说着就索纸要笔,不用多想就不断地开药方。
高家上下听说阿三有药可救,也都心平气和许多。高清俊将头凑过去,目不转睛看老中医写字。他的字体很潦草,几乎认不出来,但一看之下又相当优美,龙飞凤舞。他能够确认的两个字是甘草。
老中医将药方交给高得胜,嘱咐道:“必须进城抓上好的药。”高得胜唯唯诺诺。老中医吃了一顿饭,索要一笔钱之后就坐轿回去。
吃药之后阿三病情确实有所好转,但那药也着实太贵了。这样服药半个月,加上就诊费与路费,几乎散尽了家财。但阿三的病还没有康复,只是一天天有所减轻。高得胜在九妹的怂恿之下,百般无奈咬咬牙买掉了一半的田地。
每请一次老中医就要花一大笔钱。他不断地变换药方,但几乎每一个药方都是那么贵重。高得胜曾经猜忌这老中医是存心拖延治疗,但他又没有勇气拥破他的真面目。
老中医似乎看出蛛丝马迹来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说:“伤药治伤病。伤病不是两三天就能治好的,要慢慢调理,慢慢恢复。”
至此阿三几乎没有了吐血的症状,但仍然不能起身下床。
又一个月过去。高得胜铁下心,连最肥沃的田地也买掉,只剩下两亩贫瘠的,因价格低贱才没有变卖。
高清龙兄弟七人忍无可忍,一同去高材生家论理,要高材生支付日后的医药费。高材生秘密与高珍商量几次,承诺阿三日后的药费一概由他们两人共同支付,三七分,高珍三高材生七。
高得胜家这才松了口气。但出乎意外的是,那老中医还没有治好阿三的病就先行死掉了。请别的郎中都不顶事,没有办法只有就按以前的药方抓药。但一个月过后,阿三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却有逐渐恶化之势。又开始咯血了,而且越来越严重。最终没有一个药方可以制止挽救。全家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将体内的血吐光,最后一命呜呼。
阿三闭上眼睛永远不再睁开那一天,高得胜家号啕大哭。之后阿三被收敛进一具棺材埋掉。按当地习俗,只有年过六十的老人其棺材才有资格漆红。所以,当悲伤不已的九妹为阿三送葬时,自然而然想起了当年为祖母送葬的情景,如今面对的是不同颜色的棺木,心境迥异判若天渊。
祖母老态龙钟,本应该腾出空间给年轻人,所以老人的死亡并不可悲。她红漆漆的棺材两端贴着大大的寿字。在当地,活到一百岁的寿星简直是自豪的象征,宗族家人莫不引以为荣。所以九妹也只是装模做样哭一哭而已,并不动真格流泪。鞭炮毕筚剥剥爆炸,散发出轻松的气氛。伴随着爆竹声鸟儿在树丛间追逐嬉戏,唧唧喳喳热闹非凡。但是,这次阿三的死,在九妹的眼里,天上阴云厚积,地下江水呜喑,连呜呜吹过的阵风,风中絮絮摇曳的枯草无不是悲伤的信号。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人间的悲哀。年轻人有生命潜力,本有很多事情要办好,本有美好的理想要实现,不应该匆匆赶着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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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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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09, 2006 9:24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7
阿三的死幻化成巨大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屋顶。九妹和所有家庭成员一样,无论吃饭,睡觉都能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压抑。这种不幸直至不久之后大嫂阿贞生下一个龙凤胎才一扫而光。
当初她难产,撕心裂肺苦苦挣扎,但就是没法将肚子里面的东西生下来。家人惟恐祸不单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母亲还烧香拜佛。接生婆眼珠子突突的,时不时跺脚,嘴里喃喃自语:“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接生婆不断重复的自言自语无疑是一颗颗炸弹,将高得胜夫妇及其子女炸得丢魂失魄。但到最后还是神明保佑,大嫂终于生下来了,而且有两个娃娃,一男一女。这一喜剧性变化给高得胜全家带来了空前的喜悦,高清龙更是喜不可耐,兴奋得拿起脸盆直敲,一直敲出个大窟窿,后来被心痛的母亲夺过去方罢。
高清虎是与大哥高清龙是同一时间结婚的,如今大哥当父亲了,但他老婆还是肚凹凹的,就觉得很羞愧。阿妮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衣服,坐在一个陈旧的鸡笼边,不断拨弄鸡笼上一根伸展出来的竹篾,一声不吭时不时瞅一下丈夫。高清虎垂头丧气,也时不时可怜巴巴看看阿妮。两夫妻这样一来一往交流眼神,最后高清虎终于深深埋下了头,而阿妮满脸哀怨,眼神飘浮不定。
阿妮生下一个胖乎乎的儿子是第二年的端午之后第三天,大哥的双胞胎已经牙牙学语了。全家又一次欢天喜地,高得胜夫妇仿佛一下子完成了天大的心愿,成天乐开着嘴巴。但高清虎是皮笑肉不笑。因为他知道他老婆生的是个野种,不是他的骨肉。但是有苦难言,也只能像哑巴吃黄连那样了,将错就错,免得家丑外扬抬头不起。
就在阿妮的儿子满月热热闹闹办酒席的第二天下午,高家庄忽然来了五个神秘人物,由保长何莫言领路,上午还灿烂的阳光接着变得阴晦,不知这五个神秘人物是哪路神仙,一来就带来了巨大的变化。高家庄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牵动,都静悄悄观看。
那五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目光如电,在高家庄前后不断地探看,像猎人在搜捕一头受伤的梅花鹿。过了许久,他们终于一无所获,就命令保长将高家庄的男女老少赶到一个有讲台的土场训话。一个小小土场挤满了全村人因此显得异常窘迫,不少人汗流浃背。
第一个登台讲话的是保长。他事先清清嗓子。他清嗓子的声音很奇怪,有人笑出声来了。他想发怒呵斥人了,但在笑之列的有那五个神秘人物的两个,因此他在瞥见之下赶紧压住心头的怒火,说:“乡亲们,这次召集大家是因为有一件事情要大家配合。大家以后看见了土匪就要立刻报告,情况属实的可以拿奖!”台下立刻絮絮私语不断。有人叫道:“什么钱啊?”
有人叫道:“土匪长得怎么样啊?”
何莫言不知道如何回答好,站着左右为难。神秘人物当中胡子浓密那个嘟哝一下,一把将何莫言扯下台,他自己健身如飞,三两下就代替了何莫言那个位置。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像铁锤落地有声。
浓密胡子叉着腰三言两语告诉大家,土匪就是共匪,是人民公敌,人人得而诛杀。共匪都是大恶魔,面目可憎,狼心狗肺,你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总之是不同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台下有人偷偷笑。浓密胡子严厉喝一声:“谁笑!”台下在他的淫威之下立刻恢复鸦雀无声。
浓密胡子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十分傲慢地从腰间拔出一枝锃亮的手枪,指向天空,怒气汹汹说:“如果有谁不听话,当心脑袋开花!”说着开了一枪。
村民本来看见手枪由于好奇与恐惧已经吓呆了,接着听见枪声更是犹如惊弓之鸟,个个敛声屏气,生怕下一个是自己的脑袋开花。
神秘人物当中一个高瘦一点,脸蛋精光雪白那个挤进人群,生硬将一个人拉出来。众人一看不由得暗暗好笑。被拉出去的人正是癞子峰。这人满脸麻疹,五官不正,歪鼻子翘嘴巴,奇形怪状,正是土匪模样。
癞子峰惊慌失措,不断喊冤,说刚才没有笑。但那人并不理会,更加用力拉。有人好奇说:“他是土匪吗?”癞子峰听见了以为要被枪毙了,赶忙哭着自辩,说:“我不是土匪!我不是土匪!我不是土匪!……”
他已经被那白脸人拖上讲台。人们看见他的裤裆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原来被吓得失禁了,人们忽然哄堂大笑。癞子锋脸色苍白,跪下去苦苦哀求那白脸。他由于紧张而抽蓄的脸更加难看。
起初浓密胡子还不知道白脸人用意如何,但见了贪生怕死的癞子峰不要命地求饶,叩头如捣蒜,就觉得很是好笑。
白脸人也觉得好笑。他走到讲台中央,说话:“大家,大家看清楚了没有,土匪就是这样子!”
众人又一阵哄堂大笑。癞子锋全身打抖,哭得更加厉害,说:“我不是土匪!我不是土匪!……”
白脸子有点不耐烦了,说:“你紧张什么?谁说你是土匪了?我说你像土匪,土匪都像你这样难看。”
浓密胡子明白了白脸人的用意,接着指着癞子峰厉声说:“大家以后有谁看见像他这样难看的陌生人,一定要报告,知道吗?”
众人一齐笑着回答知道了。
白脸子叫了一声:“滚下去,胆小鬼!”
癞子峰见他们没有枪毙自己,破涕为笑,连忙叩了几个响头才下去。此后癞子峰在高家庄又多了一个绰号:土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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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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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五月 10, 2006 7:1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8
高珍的三儿子高鸿福看上了九妹就托人来说媒。高得胜夫妇乐观其成,兄弟们也大多同意,但高清俊坚持反对。大哥高清龙驳问他说:“九妹能嫁进有钱人家是她的福气,你为什么阻挠?”
高清俊不说理由,只是说:“我不同意就不同意,如果九妹要去我也没办法。”
九妹本来犹豫不决,在她心目中分量最重的是五哥高清俊,因此既然五哥表态反对,她也就顺水推舟,就以六姐尚未出阁做妹妹的哪有急着先出为理由,拒绝了高鸿福的求婚。
高鸿福不死心,再三请媒。九妹也再三拒绝。每次拒绝都与父母大吵一顿。高得胜拍着桌子威胁:“如果你不依,就别叫我爹!”
九妹脾气更倔,说:“不叫就不叫!谁稀罕。”父女两争得不可收拾,每次都是高清俊来圆场。高清俊淡淡的说:“高珍家有什么好?他家不是叫做跳井府吗?进去的女人都要跳井。”
高得胜想了想叹口气就不强迫了。高鸿福也没有脸面请第四次。这件事似乎就不了了之。但谁也不知道,自从九妹拒绝高鸿福之后,高鸿福非但不死心,而且色心再起,想要强行占有她。他暗暗高兴,认为生米做成熟饭,看你答应不答应。因此他总是埋藏在村侧破庙旁那个山坳里。九妹去江边洗衣服,为了贪近,所以这里就是她的必经之路。他埋藏在这里几乎每次都可以看见她从这里走过。这是一段崎岖的山路,九妹时快时慢的走,而且还要跨石头,因此她打从这里经过时,高鸿福每次都看得清楚,她的乳房一上一下的震动,像熟透的石榴散发着迷人的清香。高鸿福恨不得就立刻扑上去咬了吃掉。但让他失望的是,她身边经常伴随着她的六姐,因此老下不了手,只能让发烫的身体慢慢冰凉。其中有好几次是她只身一人,但倒霉的是附近又有其他农人在干活,依然下不了手。因此高鸿福决定改变策略,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他自叹只有在梦中实现了。实际上,他已经多次在睡梦中将九妹强奸。
一天,九妹来经,将内裤弄脏了一大片,所以她觉得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当然也不宜叫她六姐陪,就一大早单独去江边洗。所以当她摇摇晃晃经过破庙那道山路时,高鸿福还在家里蒙着被子想入非非。
太阳出来了,明媚的阳光将高家庄里里外外点缀得童话般美丽。地上的草绿绿的,草尖上的露珠圆圆的,鸟儿远远近近不断地呼朋约伴,空气清新使人心旷神怡。九妹心情异常舒畅,步伐轻轻松松,不一会儿就到了江边。由于心情愉快,她发现今天的江水的也特别清澈,鹅卵石一大个一大个铺在水底,各种体态颜色各异的鱼儿也已经成群成群的出现。九妹手中一边不断地揉衣服,一边轻声哼歌。这歌曲是当地有名的情歌。优美缠绵的旋律与流水的絮絮声配合得恰到好处。
九妹就这样一边揉洗一边哼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以至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慢慢向她漂泊过来她依然全然不知道。待她发现那黑东西的时候,它已经到达她的手边。
九妹就觉得好奇,伸手抓那黑东西来看。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她灵魂出了窍。那黑东西没想到竟是一个行将腐烂的人头!
九妹啊一声尖叫,不要命地逃跑,那行将腐烂的人头面目可憎地在她眼前晃动。她完成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只顾不要命地逃跑,逃得越远越好,跑得越快越好。跑了一阵子,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觉得实在跑不动了,就跪倒在地面,忽然不断地呕吐,仿佛要将心脏吐出来才甘罢,也不知是因为跑得太累还是刚才那人头的腐臭所致。
吐了一阵,九妹听见有人不怀好意地问她:“哦,九妹,什么时候怀上了?”
九妹余悸未定,就抬头看那人,见是高材生的儿子高大学,他正站在旁边色迷迷的看她。九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上句不接下句的说:“杀!杀人……有人……杀人了!”
高大学觉得奇怪,忙问:“杀什么人?谁杀人了?”
九妹睁着恐惧的眼睛指向江边,说:“那边,洗衣服那里!杀人了!”
高大学起先也吃惊,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我不信。这里有谁杀人呢?杀人要偿命的啊!”
九妹身子仍在抖,说:“不信你就看。”
高大学就要拉她一块去,说:“那么我们一块去!”
但九妹死活也不肯去了。高大学无奈就决定一个人去看看,看她是不是撒谎。因此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九妹瘫坐在地面上了点了点头。高大学就将信将疑的过去看看。他不信这里无缘无故就闹命案。但当他远远见一堆衣服上面平放着一个人头模样的东西时就不敢再过去了,同时一个“出鬼”的念头一闪而过,急忙掉头逃跑。当时九妹心慌,不知怎样就将那人头扔到衣服堆上面,那人头在衣服堆上的阳光之下非常显眼,高大学一看就知道就是一个人头。
九妹气喘尚未恢复平静,就眼见高大学不要命似的跑回来了。不禁觉得好笑。高大学跑上来了叫道:“快跑那死鬼要追过来了!”
九妹被吓了一身冷汗,急忙跟着高大学往山上跑。山上树木越来越密,九妹摔了好几跤,但每次都爬起身死死跟着高大学。她以为跟着他就可以避免死鬼的纠缠,但是她忘记了,他其实和她一样胆小,说不定比她更胆小。
到了林子深处,高大学跑不动了,就倒在地面不断地呻吟。接着九妹也赶到,也实在跑不动了,全身骨架像散开了一样,不由得身子一歪,也倒在高大学旁边不断地喘气。两个人像两头斗累的牛不断地呻吟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高大学逐渐恢复了体力。他爬起身,看见卧在旁边的九妹不禁心头一热。躺在地面的女人更加挑逗人。而且她体力尚未恢复,胸部一起一伏扣人心弦。
高大学感觉得到自己的下部在激烈的颤动,就对九妹说:“九妹,你嫁给我算了!”
九妹瞪他一眼,说:“你别做梦!你不是有好几个老婆了吗?”
高大学嘴角神秘一笑说:“可是她们没有一个适合我的胃口的,但你不一样啊,我一看见你裤裆就动得厉害。”
九妹隐约知道他不怀好意了,下意识地挪远一点身子,警告他说:“你别过来啊,你如果过来我就喊人了!”
高大学看见她挪动身体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心中窃喜,更加有恃无恐,扑到她身上扯她的衣服。
九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有哭着喊救命。但是在这深山之中,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渺小。高大学剥光了她的衣服就迫不及待地脱自己的衣裤,九妹破口大骂,他就甩了她一巴掌,说:“吵什么吵,有你乐的!”就非常熟练地采取行动。九妹由咒骂变成呻吟。但高大学刚才毕竟体力消耗过大,他压在她身上不多时就泄气不动弹了。
他像一座山压在她身上。九妹实在没有力气将他推开,只有一直在他的镇压之下默默地哭。后来他醒过来了,慢吞吞穿好衣服,又在九妹身上玩弄许久,才满足离去。这一整个受辱过程,九妹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一直到了下午,九妹才有力量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林子。她觉得自己很脏。肮脏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不断地跳跃,像周围的树木一样匝匝密密,也跟树上的叶子一样层层叠叠。下部还隐隐痛。风灌入树林呜呜响,鬼哭一样凄厉,若在平时,独身的九妹一定毛骨悚然,提心吊胆,不敢走近这林子。但此时她对这一切无所畏惧。出了林子,她并不是立即回家,而是径直走向刚才洗衣服的江边。那个人头不见了,连她的衣服和桶都不见了踪影。它们哪去了呢?她不愿仔细猜想,而是转身一步一步回家。
她已经想好了自杀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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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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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五月 10, 2006 8:15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19
发现九妹上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早上。当时该吃饭了,母亲呼三唤四,九妹还不出来,六妹就离座去叫她。她的房间紧闭着,六妹推不开,叫又没人应,就急了,回来说会不会出事了。
高清俊一听就觉得不妙,忙放下手中的饭碗,冲过去一把将门撞开。第一眼看见九妹挂在横梁上面的是六妹,她“啊”一声大叫起来。
高清俊也第一时间看见九妹轻盈盈的挂在空中,顿时全身冰凉,一股悲哀袭上心头。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哭喊着扑上去要将她救下来。但是她不知何时就上吊了的,身体早已僵硬冰凉,回天乏力。家里其他人听见声音也都急着赶来,一见之下无不痛哭流涕。九妹的死给家人留下了无法痊愈的伤痛,她却身穿白色的衣裙挂在白色的绸带上轻飘飘地飞走了,只有她灰色的布鞋很沉重地停留地面,张开可怜而愤怒的嘴巴,似乎要控诉与申诉什么。
对于九妹的突然死亡,村民除了惋惜,说这么一个标致的姑娘还没有找个好婆家就死了,可惜,但都并不怎样表示惊讶。很多人认为十有八九是她中了邪,那死鬼来索命。甚至有人还极为可笑地造谣,说说不定那人就是她杀的,她是畏罪上吊。虽然警察局已经证实那人头是该局的一个副官,而且初步侦查出这命案是凶残的共匪所为,但无论如何,在常人的眼里,九妹的死与那命案有着某种天然的关系。
高鸿福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好地点,就跑到村头那一小片竹林埋伏,本来满以为可以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大半天过去仍然不见九妹的身影出现。但他仍不灰心,继续伏藏,伺机而动。后来,一无所获,倒意外地从行人的嘴巴偷听到九妹上吊的死讯。他开始不相信,接着就有点害怕,觉得她的死似乎与自己有关,因此他急急赶回家,企图仔细打听相关内容。但也不外乎恶鬼缠身或者畏罪自尽之类,一点也不可信。他本想直接去问问的,但还是没有足够的胆量与勇气。待他积攥够胆量与勇气,要亲自去问她的死因时,九妹已经埋下三天了。
她家里里外外异常的清冷。
因九妹的死,高珍送了很厚的葬礼,说九妹虽然不是我家的媳妇,但鸿福对她一往情深,此缘难以了却,所以当此不堪悲痛之际,算是略表一点心意,以慰她在天之灵。高得胜接受那笔抚慰金时很是惭愧,说当初九妹若是嫁给高鸿福就不会这么命薄了。
这天高鸿福亲自拜访,高得胜除了愧疚之外就是感激。他跟高鸿福说了说九妹的性情,说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上吊,接着就严厉指责高清俊,继而发展为破口大骂,几乎将九妹的死完全归咎于他了。高鸿福劝高得胜说:“人死了不能复生,骂也没用。”言下之意是为高清俊说情。
但高得胜越骂越激动,滔滔不绝,声调凄厉悲凉。
高鸿福看劝不动就提议说要单独见高清俊。高得胜就一声不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开了。
高鸿福看见高清俊的卧室闭门关窗的,正思忱当不当去打扰,突然门呀一声开了,面容憔悴的高清俊探头出来,可怜巴巴地说:“骂啊!为什么不继续骂我了?”但他看见父亲已经不在这了,只剩下高鸿福一人呆坐着,就准备关门退缩回去。高鸿福不失时机叫一声:“请等等!”
高清俊于是不关门了,但仍然转身躺回床榻。
高鸿福进去,小声问:“清俊,九妹为什么干这愚蠢事?”
高清俊懒洋洋说:“你去问她就知道了。”
高鸿福想了想,说:“我想,一定有什么原因。”
高清俊默不作声。
高鸿福叹口气,问:“她留下什么遗书吗?”
高清俊说:“没有,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
“她身上有没有?”
“不知道!”
“哎呀,怎么这么草莽!说不定她被别人欺负了……”高鸿福忽然收口。但这已经引起了高清俊的注意。高清俊一跃起身,想了想,叹口气,又躺下去。
高鸿福若有所思地建议:“我看,最好开棺检查检查……”
高清俊思索片刻,说:“算了,不要打扰她了。”说着小声哭泣起来。
高鸿福说:“要我帮助你们什么吗?我一定尽力而为!”
高清俊很疲惫的样子,摆手说:“不用了,谢谢!”这摆手同时也暗示高鸿福出去,不要再烦人了。
高鸿福是个精明人,就告辞出去,临别时特别说一句:“九妹一定是被哪个畜生害死的。”这句话在高鸿福走了许久之后还一直在高清俊耳边萦绕。他也逐渐意识到九妹的死一定有其冤屈。但是究竟是谁逼死她的呢?死无凭证,也许只有天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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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1, 2006 8:3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20
高清俊发现九妹的遗书是在一个月之后。在那一个月里,他实在难以排遣内心的悲痛与懊悔,就一整天一整天卧床不起。窗户有时也开看,每逢一推开窗就可以径直看见凇江对岸远方那个世界,一切因距离的作用显得模糊不清,很不真实的感觉。凇江对面的群山树林苍苍莽莽,墨黛色一片,像是一个瞎了眼的画家极度悲哀地在天边漫不经心来这么一笔。
高清俊想起那一枝画笔,已经很久没动过了,搁置在一个瓷器里面差不多有一年之久。这枝画笔是九妹当年上学趁一个教书先生打瞌睡时偷回来的,之后觉得不好玩就送给了高清俊。
高清俊本不喜欢绘画,就将它闲置在一个墨绿色的瓷器里。更确切地说是花瓶。因为这个瓷器虽然可以搁笔,但其实更适合插花。但插花要经常换花,所以高清俊坚持不了,就干脆让它空着。有时九妹采一些野花回来就插一插。现在瓷器空空的,除开这枝孤零零的画笔,什么也没有。这空虚正是因为九妹忽然离开了人世才特意集中体现出来。
高清俊触物伤情,情不自禁要拿画笔看看。这时才无意之间在瓷器里面发现一张纸条。他觉得奇怪,连忙拿上来查看,竟是九妹的绝命书。原来是高大学那个禽兽!高清俊顿时全身血管迅疾膨胀,几乎要立刻爆炸,拳头捏得格格响,狠狠砸向桌面,那画笔叭一声折为两断。他恨不得也这样将高大学一刀两断。但九妹在遗言中除了请求高清俊必须报仇雪恨之外,还再三叮嘱他切勿把真相泄露出去,即使家人亲人也要隐瞒,否则在九泉之下永远不得安宁。
高清俊完全理解九妹的苦衷,因此要告慰九妹的在天之灵,必须想个秘密可靠的计策去索取高大学那个畜生的狗命。想来想去,只有一条:暗算。
于是高清俊突然一改先前颓废那面目,四处活动。家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惊讶,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高清俊瞒着他们买了一把专门用来宰猪的尖刀,一出门就捎在身上,一回家就将它藏在床脚边,神不知鬼不觉。
高清俊先是满村子转悠,本想一旦遇见高大学就格杀勿论。但实际上他几次与高大学碰面了,因周围有人,就想上想下,总下不了手。日子一天天过去,高清俊报仇心切,觉得不能再拖延,就想方设法约高大学出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动手。但高大学似乎已经知道他的阴谋一般,每次都委婉推辞。
高清俊气急败坏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撺着杀猪刀摸黑潜入高大学家。但这次行动不但没有实现预期目标,还差点暴露身份,被高材生家仆们当作盗贼追捕,最后被驱逐了出去。
高清俊这才醒悟,要这样于短时期内杀高大学,真是比登天还难。看来必须改换一下策略。他眼睛一亮,有了。可以叫一个人来,抛玉引砖。这个人就是高鸿福。只要他答应约高大学出来,高大学就插翅难飞。
高清俊知道高鸿福对九妹一向情有独钟,因此一旦将九妹的遭遇告诉他,一定能够引起他的同仇敌忾。这样就可以在刺激他的同时煽风点火,怂恿他为九妹报仇雪恨。
高清俊反复掂量这一计谋,最后决定就这么办,此外还能有什么良策?
后来,高鸿福听高清俊全盘这么一托,也不怎么惊讶。好象他早就料到,只是尚未十分敢肯定而已。当时一股嫉恨旋风般在他脑子盘旋,促使他咬牙切齿,自言自语:“九妹,我若不为你报仇,誓不为人!”
高清俊听了既悲伤又欣喜。
高鸿福因对高大学怀恨在心,巴不得立刻除掉他,这个狗崽子,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捷足先登,抢走了高鸿福早已虎视眈眈即将到嘴的肥肉。高鸿福哪有不嫉妒不愤恨的理由?
高鸿福问:“清俊兄,你说,我们怎样杀那个畜生?”
高清俊早已想好了计谋,但他又不想立刻抖出来,就装作努力思索的样子。
高鸿福补充说:“我们要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偷偷干掉他!”
高清俊说,当然,千万不能暴露,否则你我就麻烦了。
高鸿福说:“要不这样,我们约他去游山玩水,然后见机行事。”说着还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高清俊见高鸿福提议了,觉得很难得,就表示赞成,但他又有所顾虑地说:“可是,那畜生对我早已有防心,我应该最好不要露面。”
高鸿福想了想,很爽利地说:“也好,由我来约,你先埋伏起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杀个他措手不及。”
高清俊见事情已告一大段落,心情畅快了许多,问:“鸿福,如果事成,我应该这样感谢你?”
高大学呵呵笑,说:“不用了,不用了。都是为了九妹,不要客气。”
接着两人商量好约高大学的时间与地点。
一场悄无声息的谋杀已经慢慢拉开。
第二天,高大学因故没有赴约。第三天,又正好成天下雨,双方都取消约会。第四天,高鸿福因故推迟。
高清俊觉得奇怪,好象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帮高大学的忙,要他继续活下去。高清俊将这个想法模棱两可地说给高鸿福听。高鸿福明白高清俊的意思,说:“再约他一次,如果还杀他不着,就顺应天意,便宜他算了。”
高清俊本极不情愿的,但高鸿福这么说了,就走一步看一步。高大学那个畜生若是神明保佑的话,想杀也杀不了的。
第七天,已经是高鸿福第五次约高大学一同去嫖娼了。高鸿福坚持认为,高大学是一个有妻室的人,这些行为即使他无所顾忌,但也不至于张扬,至少应该尽量保密,是诱骗他出去最可靠的办法,他家人谁也不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高大学偷偷来赴约,一见高鸿福就急着问去哪一间。高鸿福说:“别急,我们去找点东西,吃了包你威力百倍。”
高大学就想试试,看是不是这么厉害,就跟高鸿福走向村旁那个树林。就是在这个树林里,他奸污了九妹。
但高大学看不破高鸿福的阴谋,没事一样跟着,强奸九妹的回忆不时在脑子跳跃,那征服的快感让他回味无穷。走着走着,忽然从身后一棵老树闪出一条人影。高大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脖子就挨了一刀,鲜血溅了高鸿福一脸。
高大学歪着脖子倒身下去,挣扎几下,之后动也不动,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白白的,似乎十分恐惧的样子。
高鸿福指着高大学的尸体,又揩了揩脸上的血迹,有点愤怒地抱怨高清俊:“你急什么急?应该让我离他远一点!”
高清俊是第一次杀人,眼皮也不翻一下,但杀了之后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不知是不是与看到高大学死后仍然睁着大而白的眼睛有关。但他已经顾不得高鸿福的责备了,就建议赶紧将高大学埋掉。他们事先已经为他挖好了一个墓穴。
接着两人按部就班埋掉高大学。杀人灭迹,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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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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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1, 2006 8:3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21
一切又恢复平常。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高清俊觉得,杀高大学无异于杀掉一只鸡,甚至比杀鸡还来得轻松容易。一个星期过去了,高材生全家上下除了兴师动众四处寻人外,还能做什么呢?高家庄并非少一个人而惨然色变。
孩子们都很积极,男的爬树,女的不敢爬,就用一根竹篙顶住一个用竹蔑编织而成的小圆筐子,热火朝天,捉辣鼻虫。辣鼻虫是一种小甲虫,有翅膀,能飞,但飞不高,也飞不远,一般栖息于荔枝树或者龙眼树的新枝,尤其花枝上。它们的尿异常毒辣,能够将新结的果子损坏,因此是害虫之一。尤其不慎被这尿洒中皮肤,则烧得焦黄,若滴中眼睛,重者失明,轻者也得肿红好几天。但捉辣鼻虫的小孩并不因此而退缩,而是以更富挑战性的姿态去冒险。而实际上,辣鼻虫的尿汁极其稀少,小孩们都敢于大胆而行之,根本没有“险”可言。
如果觉得辣鼻虫不够好玩就捉龙眼鸡。这龙眼鸡只落脚在龙眼树上。它有着色彩斑斓的翅膀和形状独特的红鼻子,惊奇之外就是好看。但龙眼鸡并不好吃的,因此小孩更喜欢辣鼻虫。母辣鼻虫有的有蛋,小孩最喜欢吃,要不用干萝卜塞进它体内,然后放到火堆烘一烘,非常清香。
不过也有一些小孩偏爱捉龙眼鸡。龙眼鸡异常警醒,很难捕捉。这些小孩就是不服输,要跟龙眼鸡过招,看看是你敏捷还是我神速。
高清俊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种小孩,干什么事情都不气馁,非要超越不可。现在他站在大门口目睹一大帮孩童在荔枝树与龙眼树之间来回穿梭,仿佛不经意之间就可以找回以前的身影。现在他长大了,成熟了,而且还破天荒地杀了人。过去的日子与记忆忽然又变得异常飘渺与不真切。但孩子们那种天真与冒险,他仍然可以感觉到,真真切切。人的一生,说白了,无时无刻不在冒险,而且无论干什么事情,不管是好是坏,不管是高尚还是罪恶,事后一回想,又觉得其中天真的成分很多。人无论谁从一出生到死亡都摒弃不掉天真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高清俊这样想时完全忘记了孩子们。他们怎样玩耍似乎变得不重要。孩子们迟早总会告别他们过去玩耍的方式,而后采取另一种不同的的方式。
高清俊忽然觉得肚子剧痛,就急急往茅厕跑。但蹲在茅厕里,臭气熏天,又拉不出。自从杀人之后就这样了。他隐约觉得是报应,是高大学的鬼魂缠身,要慢慢折磨他,然后叫他生不如死。
高清俊每次拉不出的时候就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茅厕臭不说,最难堪的是肚子像是排江倒海,闹得他咬牙切齿,豆大般的汗珠子从额角,从后背蹦跳出来。
这一次,高清俊照例蹲了很久,总算小有成就,拉出了一小块乌黑的屎粒,也暂时缓解了肚子的疼痛,正想提裤子出去时,忽然外面院子脚步杂乱,似乎有一大队人马闯进来。
高清俊下意识知道不妙,可能是抓人来的。
接着是六妹的声音。六妹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陌生的男汉粗声粗气,说:“高清俊在哪里?快说!不说,老子连你也押去!”
高清俊心一沉,知道杀人的事已经败露出去。他们已经立案法办来了。他忽然想起高大学的死相,觉得很恐怖。奇怪,肚子不疼了。千万不要出去招供,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高清俊不信他们连茅厕也搜。
但事实上,他们真是连茅厕也不放过。高清俊听见一声愤怒的“搜”之后,就听见一个脚步声慢慢向茅厕逼近。高清俊心想:完蛋了。就下意识靠边一点,几乎就要掉下粪坑里去了。一股股屎臭接二连三冲击他的喉咙。
幸亏那脚步声到达茅厕门前就打住了。他没有进来,只掀掀那块又黑又旧的门帘看了看,一定是不堪忍受里面的屎臭的缘故,用力啐了一口,就走开了。他的脚步声一离开,高清俊就放心了点,但他仍然不敢动一下,预防对方突然又回头。果然不出所料,那脚步声又重新靠近。但他仍是不进来,只掀门帘看看,之后又啐一口,走开。
高清俊仍然不敢动一下。脚步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吵闹声,不知道谁跟谁争论什么。再过一柱香的功夫,院子里里外外又恢复了宁静。外面孩子们的嬉闹声不绝而耳。
高清俊探头探脑的出来,第一感觉是阳光忽然变得异常强烈,几乎一时睁不开眼皮,似乎已经坐了十几年的牢。
院子空无一人。本来家人都已外出工作,只有六妹一人看家。现在六妹也不见了人影,不知是不是被刚才那帮人绑走了。但以六妹的性子,她是不会轻易被别人摆弄的,至少也会大闹一场。但刚才又确实没有听见六妹的挣扎打骂声。因此可以推断,六妹没有被他们掳走。很可能她已经寻找家人去了。她一贯做事没什么主张,一遇见难题就手脚失措。脑袋虽然长在她脖子上,但好象不属于她。
高清俊怀疑六妹也有可能进了卧室,就轻声叫了一下。但没有六妹的反应。高清俊害怕暴露身份,就不再叫六妹了,而是顺着围墙根摸出去,找到一个侧门,逃了出去。
他认为第一件紧急事要做的是尽快找高鸿福,叫他小心。因为他也是杀人的帮凶,是难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他被抓获受了惩罚,那么自己即使掉一千次脑袋也不足以谢罪。
好在高鸿福还安然无恙。他见高清俊一个人鬼崇崇潜进来,觉得很惊讶。高清俊建议他是否应该避避风头,以后要小心谨慎等等,高鸿福却不置可否,一点也不惊奇着急。
高鸿福说:清俊,就暂时委屈你在这里避避风头了。过几天,待我弄点钱之后,就送你到别的地方去。
高清俊问:“到别的地方去?什么地方?”
高鸿福说:“当然要逃走了。你还可以在高家庄混日子吗?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高清俊无言以对。
高鸿福又吩咐一下:“在这里,不要乱跑,要是被被人看见了不好。”就带高清俊绕过一个小穿堂,进入一个柴房。高鸿福离开时说:“就委屈你呆在这里了,不要出来。吃饭时有人送。”
高清俊感激地答应。
但当高鸿福一离开,高清俊就立刻感到空虚与忧虑。柴房堆满了稻草,新鲜熟悉的稻草味弥漫整个空间。要背井离乡是他从来未尝预料的,如今快要成为事实了,这多少让他觉得仓促与渺茫。这样流浪他乡就差不多意味着要成为乞丐,以后要靠讨饭过日子了。家人怎么办?我的爱人怎么办?
他想到了阿娟。虽然阿娟就近在迟尺,但在他看来,几乎在天涯海角。他是个杀人犯,一个罪人,亡命之徒,而她是个有夫之妇,一个正直讲原则的女人,她不可能答应他跟随他逃命天涯。
高清俊没有知道,当高鸿福领着他鬼鬼崇崇地从穿堂穿过时,他已经被阿娟在窗户边看到了。她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她不知道他来这里有何企图。而且是和高鸿福这个色鬼鬼混在一起。
傍晚,刚刚吃过饭。送饭人见他吃得狼狈不堪,就站在一旁偷笑。他三两下就扒光了饭菜,将碗筷交与送饭人拿回。柴房里面已经很昏暗,光线若有若无,更加增添了宁静的气氛。好象方圆几百里是个墓地。听不见人话声,也听不到鸡鸭声。
高清俊躺在稻草上,嘴里叼了一根,仔细计较着逃亡的得失,想着想着,不知什么原因就想象到九妹的受辱。高大学那个畜生怎样一步步强奸她的细节都在他脑子里得到了详尽的发挥。这样想着想着,不久就觉得脑袋要爆炸,全身血管由于愤怒而剧烈膨胀,身子像火烧一样。高清俊下结论:因杀那个畜生而逃命完全值得。
他忽然觉得杀人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高清俊连忙爬起身躲进一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阿娟。
能够在这里遇见阿娟,高清俊显得喜出望外。阿娟显然也有同样的感受,一时之间语无伦次。
阿娟问他为什么跑来这里过夜。
高清俊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就全盘托出。
阿娟听后吃惊不小,没有话。里面光线昏暗,高清俊看不清她的脸色有何变化。
大家沉默了好一阵子。
高清俊请求说:“阿娟,你愿意跟我远走高飞吗?有了你,我什么也不要。我们立刻就走人!”
阿娟说:“不能!我是珍的妻子。”
高清俊驳问:“难道你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对我就这么没有感情?我不信。”
阿娟没有接话。
高清俊忽然抱住阿娟,疯狂吻她。
阿娟开始还挣扎,接着就任由他了。他笨手笨脚迫不及待剥光了她的衣服。她从未体验到如此强烈的激情。丈夫高珍毕竟老了,失去了青春固有的活力,她觉得除了他身体的重量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了。而高清俊就不一样,他在她身上的疯狂使她获得从未有过的痛快。她也跟着开始疯狂,有好几次想放声大叫,但还是竭力克制住,只是在喉咙保持轻微地呻吟。
阿娟无限爱恋地吻遍他的全身,穿好衣服就走了。高清俊疲惫不堪,躺在稻草堆里若有所失地目送她消失在紫色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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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1, 2006 8:31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22
不知夜里什么时候。四周黑压压。稻草香就像是阿娟的体香,温柔而舒畅。睡了一觉之后,高清俊疲劳的身体得以舒缓,便又开始想入非非,想起与阿娟做爱的情景,这是一个刻骨铭心回味无穷的回忆。
忽然一个微弱的灯火向柴房靠近。是一个灯笼。近了,高清俊一下子听出了是阿娟的脚步声。
高清俊兴奋地起身。阿娟一手挑灯笼,一手提一个黑色的小包袱进来了。
高清俊深情地轻唤一声“阿娟”,就伸手去拉她。微暗的灯火下,高清俊发现她只穿着一件睡衣,胸部似乎没有围束,乳房硕大坚挺,更有诱惑力和挑逗性。
高清俊心速加剧,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摩她的乳房。阿娟两手一时空不下来,就没有阻止他动手动脚。她站着呻吟一下,就扔掉包袱,一把推开高清俊。
高清俊本来情意正浓,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推,不禁冷吃一小惊。
阿娟心一横,轻声说:“你快走!立刻走!”
高清俊不明白,问:“为什么?”
阿娟说:“别问为什么,总之你在这里很危险,快走,现在就走。明天可能就迟了。”
高清俊又吃一惊,说:“我在这里,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难道高珍知道了?”
阿娟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有一种感觉,你在这里不安全,必须今晚就离开!刻不容缓!”
高清俊笑了笑,说:“没事的,你多疑了。”说着又要准备抱她。
阿娟退避一下,厉声说:“你究竟爱不爱我?”
高清俊没想到她忽然这样问,便一牙咬定:“当然,日月可鉴!”
“那我的话,你爱不爱听?”
“当然爱听。”
“那我叫你现在立即离开这里,你为什么不听?”
高清俊哑口无言。阿娟忽然哭了,低声抽噎。
高清俊突然心软了,说:“好了,我听你的,现在就走,那你怎么办?”
她说:“我是高珍的妻子,我自然留在他身边。”
高清俊看了看她,不说话,只叹息一下。
阿娟将地面那黑色的小包袱捡上来,说:“这里面有一些钱,你拿了去用,省点花,不该用时就不要乱花,知道吗?”
高清俊感激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包袱。这包袱其实很轻,好象什么也没有,但此时此刻,高清俊拈在手里,又是那么沉重,比黄金宝石还要沉重珍贵。
这样,阿娟一直护送他上了一艘小木船,待小木船顺凇江漂流而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家。跟在她身后的那匹大黑狗一直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灯笼一路上都发出微弱的灯光,黑狗东窜西突未曾吠过一声。
当时,阿绢站在凇江边,看着缓缓流动、沉默无语的江水发了好一阵子呆。人去江空,她感到自己就像江边这些被遗弃的鹅卵石。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直早,警察局就来了一班人马,马不停蹄径直到柴房逮人。但将柴房翻了空也不见高清俊的影子,个个群情悲愤,骂娘声不绝于耳。
阿娟就是被这些污秽难闻的辱骂声惊醒的。高珍还睡得像头死猪。她就推了他一下,说:“老爷,快醒醒,皇帝抄家来了!”
高珍醒了,听见外面人声嘈杂,不知谁来闹事,就急忙穿衣服出去询问。一问之下,竟气得七窍生烟,说:“那你们就是怀疑老子包庇杀人犯了?你们搜到了吗?吓!”
警察们面面相觑,手中没有证据,当然是理亏,就让当头那个出面道个歉,草草收场,立即赶赴高得胜家要人。
其实他们也知道高清俊即使是白痴也不会回家藏匿的。但他们感觉到这次行动扑了个空,无处泄气,就要闹到高得胜面前,乘机勒索一把才不虚此行。
他们照例先将高得胜家例外搜得个鸡飞蛋打,才慢慢摊牌,儿子犯罪老子承担,识相的就快快交出三百块,否则有请到监狱一蹲。
高得胜自然吓得脸无血色,一边喋喋不休破口大骂逆子高清俊,一边四处求人借钱,最后连剩下的田地也抵押上了,才勉强凑够数目,避免了坐牢之灾。
警察们见敲诈勒索目的已到,就列出整齐的队伍走人完事。
高鸿福听说高清俊逃跑了,就觉得万分遗憾,几次三番私下打听是谁在搞破坏。然而高珍虽然是他父亲,但一直与他有一层隔膜,犹如一扇墙壁将两个人隔开一样,终于得不到什么口实。
他也曾经怀疑是阿娟所为,但转而想到假如没有幕后,这个荡妇半夜三更做得出这等事情?必定是父亲插了手。既然他老人家出面,就算了,就算高清俊运气好我高鸿福倒大霉,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来他早就因高清俊当初阻挠九妹嫁给他而恨之入骨,九妹死后更下了不杀竖子不足以平我愤的决心,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次机会来了,是他脑筋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之后的结果,就彻夜睡不着了,趁早跑到警察局揭发高清俊,但又拿不出证据,警察局也将信将疑。
高鸿福气歪了脖子,当下承诺拿一千块来打包票,说不妨先去试着抓人,如果高清俊闻风逃跑,那就是畏罪逃跑,杀人罪名成立。
其实警察局早就断定这是一宗谋杀案,而且早已收了高材生一大笔钱,不见人也要见尸。但到现在警察局还是毫无头绪无从下手,自知颜面尽失,就觉得不如采纳高鸿福这条妙计试一试。再说高鸿福还敢打赌,若没有结果,至少还有一千块,不至于两手空空。
后来警察依计行事,高清俊果然畏罪潜逃,就可以初步断定他是杀高大学的嫌疑犯了。因此,那赌注就应该物归原主。可巧的是高清俊后来逃到“难友”高鸿福家避难。高鸿福再次睡不着觉,再次去警察局告密。这次警察更不相信了,认为是弥天大谎,死犯高清俊怎么可能跑到“告密者”家柴房避难?
高鸿福又被气歪了脖子,又搬出那一套赌局。
警察局便说,你有钱想玩吗?那老子就陪你玩,就派人去走走。结果又扑了个空。这盘赌局高鸿福输得万般冤枉,有苦难诉。但他不知道,幸亏高清俊及时逃跑了,否则他就会惹祸上身,自讨苦吃。因为他一时冲动,竟然忘记了他自己也是杀人凶手之一,若高清俊落网了,在严刑酷打之下他就极可能会招供同伙,如果是这样的话,高鸿福到时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清俊逃跑了,冷静下来的高鸿福权衡厉害之后自然不敢指出高大学的尸体所在,不然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高大学的失踪在高材生看来还一直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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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五月 12, 2006 10:43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第二部分
1
天高气爽。晚风习习。远山暮色凝重,像是木炭重重画下一笔。此时高清虎肩头一把柴,心情舒畅得像喝蜜,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不但不碍手碍脚了,反倒似乎凭空增添了许多乐趣。
高清虎一边赶路一边低声唱山歌。唱的是当地有名的《妹妹偷汉》。这是一首艳歌,其中有“妹妹屁股滑滑”之语。山歌随着山路七弯八拐,脚也慢慢疲劳,高清虎渐渐后悔抄这条该死的鬼路了。原以为可以省许多脚力的,没想到却是大错特错。幸亏一路上各种颜色的野花应有尽有,连绵不断,而且清香阵阵扑鼻,才不怎么郁闷。半小时过后,终于回到高家庄郊外,再翻越一道山梁就可以到达家了。
但此时高清俊确实有点疲惫了,后悔不该选择这道路。
前面就是一个窑洞。这个窑洞据说是明朝时一个太监持劫一个妃子从皇宫逃出来,东逃西窜什么地方也藏不住身,就干脆南下,到处流浪,最后到达此地,为生计所迫就萌发了烧窑的念头,就花钱雇人挖出来的。后来那个妃子不知什么原因伤心地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光着身子爬上那窑顶从上面跳下来结束自己的性命。太监就将她埋在窑底下。几百年以来,这个故事似是而非,一直困扰着高家庄人的神经,说这个窑洞闹鬼,出什么蛇精。据说祖辈谁谁谁在这里亲眼见过一条长十余丈的青蛇等等,各种离奇古怪的故事很多很多。高清虎很小的时候就听奶奶不厌其烦地说过。那时她还健在,说话的声音像洪钟,眉头不断地扬动,像一条小蛇在游动。
高清虎加快脚步,想三两下走过去算了,免得在这里遭晦气。但走不了几步,却听见窑洞里面有声息。他心里噔了一下,下意识反应到:难道真是闹鬼?同时鸡皮疙瘩一下子布满了他后背。
但高清虎也并非胆小之辈。他卸下柴,操紧柴刀,一步步靠近去。声音听清楚了,分明是一个女人一声连接一声的呻吟声,而且在高清虎的意识里,这种声音似乎很熟悉,而且久违了。再靠近一点,又可以听见一个水牛般粗重的喘气声。高清虎脸一热,知道这里并非闹鬼了,十之八九是有奸情。就不知道奸夫淫妇是谁了。
高清虎历来不想多管闲事。可能人家是一对夫妻还说不定。但天还没有全黑,在这荒山野岭之中,高清虎脸热之余就打下了偷看一下的决心。
但是不看则已,一看则令他惊愕气愤。这个淫妇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婆阿妮,而这个奸夫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瞧不起的麻子九。正因为他满脸麻疹,丑陋至极,因此高清虎一直很看不顺眼。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瘌蛤蟆吃起天鹅肉来了,一丝不挂优游快哉地压在赤裸裸的阿妮上面不断地使牛劲,像一头劳作许久的粗牛那样气喘吁吁。
高清俊怒火中烧,作出的第一个条件反应是大喝一声。麻子九受了惊吓一下子瘫痪下去。
高清俊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屈辱,举起柴刀就要冲进去报复。阿妮停止了呻吟,接着喊道:“住手!”
高清俊已经风雨发作般冲进来了。阿妮见他来势汹汹锐不可挡,就急忙推开死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的麻子九,奋不顾身地坐起,用赤裸裸的身子掩护麻子九。麻子九浑身颤抖,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高清俊刀一扬,喝道:“让开!看老子剁了这个畜生!”
阿妮也不示弱,也喝道:“有本事你就去搞他老婆!”
其实麻子九因长相极其丑陋,他本人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因此托人做了几百次媒也是凇江上的水,付之东流,所以至今还是光棍一条,根本没有什么老婆。但阿妮这句“有语病”话却发生了巨大的效力,立刻神奇般让高清俊冷静下来。他看看阿妮,终于放弃了报复,扔下柴刀转身出去,悲哀,气愤,羞耻,惭愧,绝望,无奈,一起涌上心头。到了外面,也不要柴了,两手空空,深一脚浅一脚地径直回家。
泪水夺眶而出。阿妮穿戴好衣服,也不理会麻子九,捡好柴刀,背起那把柴,远远地跟丈夫回去。
高清俊一路上一个人也不问,回到家也是如此,埋头扒下两碗冷饭就上床睡大觉。
阿妮脱光了衣服,就上床挨在他背后低声哭泣。
高清俊仿佛睡熟了,一声不吭。
阿妮哭一阵后,就问:“你究竟有没有找过大坊那个汤先生?”
高清俊仍是不做声。
阿妮继续说:“听说他给的药很厉害……”
“找过了,没用……”好象是梦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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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五月 12, 2006 10:45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2
高清虎不厌其烦的去寻医问药,远近有名无名的郎中都看遍了,最后是一个江湖老郎中成为他的救星。这个江湖郎中其实并非医家,他只是打出“祖传秘方”的幌子在桥头摆药摊,什么药都卖,因此什么病都包治,而且扬言病不好钱不收。当初高清虎是看不起这一类人的,认为不过是些骗人的勾当,当然从来没有找这种人治病的念头。只是有一天,他一连找了好几个郎中都无济于事,万念俱灰,像喝醉了酒一样,无精打采,打从桥头经过,无意中得到这个江湖郎中的承诺,听来还蛮郑重认真,不像夸夸其谈,也不像油嘴滑舌,就横下心试一试。
老郎中拍了拍胸脯,说:这个没问题!就将一瓶紫色的药水交给高清虎拿回。晚上,高清虎按照老郎中的吩咐将那药水涂搽上,果然立竿见影,随即起了效用,比吃药喝汤灵验多了。此后高清虎就犹如着了魔一样,隔三五天就要往桥头一跑,一大把钱一大把钱交给老郎中,一则是药费,一则是感激。那江湖老郎中当然笑哈哈,钱来手接,照收无误。
高清虎经常跑街,不免遇见一些新闻时事。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枪毙“共匪”,以至多少年之后依然记忆犹新,好像就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模一样。
那时,好几十辆汽车,浩浩荡荡,从街心缓缓通过,几乎每一辆汽车上面都押解有一个“共匪”。他们一律反绑着手,上面还插一个箭牌,上面明文黑字,但因在车上,有相当远的距离,而且车时刻流动,更不易为肉眼所看见。他们这些土匪为非作歹,祸国殃民,罪不容诛,死有余辜。但令高清虎不解的是,他们似乎个个昂首挺胸,视死如归,一点也不怕死的样子。车子缓缓流动片刻,忽然共匪当中有人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蒋介石!”。接着前呼后应,“打倒”声像长龙般涌动,不绝于耳。本来是游街示众,杀一儆百,告诫老百姓不要通匪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成了游行示威,让土匪一路自由演说,一路通骂。
高清虎想:“死到临头还嘴硬?”
最好看的是杀头。人群涌动,个个跻足翘首,围着来看。十人当中,只杀两个人的头,其余都是枪毙。但就是这两个人“杀头”吸引的眼球最多。
高清虎也很喜欢看这个杀头的场面。不过很简单:两个人将犯人按在地面,另外一人提大刀砍脖子,一道鲜血迸射出来之后,就没有什么看头了。
其实让高清虎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些土匪在临刑前吓得全身发抖的情景。原以为这些人平时作恶多端,浑身是胆,是不怕死的,没想到也有尿流屁滚的时候。
为什么只杀两个人的头呢?
后来,那两个人头被挂在破旧不堪的河沿上,沿墙一块块枯萎的苔藓象是一块块贴上去的人皮,高清虎才恍然大悟:杀一儆百。
夕阳之下,高清虎回头看一眼这个寂静的县城。虽然那挂着的人头被暮色吞没,看不到,但一想起还是不寒而栗。千万不要做共匪啊。而且他一边走路一边打定了注意,回家之后首先要警告家人,即使饿死了也不要做共匪,共匪没有好下场。
回到家几乎是半夜。每赶一次城,都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脚力,但高清虎每一次去都如获至宝,乐此不惫。这次他照例推门而入,可墙壁上一个影子吓了他一跳。定神看了看,才看出来是一个草帽在煤油灯之下的投影。煤油灯似乎快燃尽了,此时已经突突的跳。
高清虎就从一个破纸箱取出一个乌黑黑的煤油罐,给煤油添了添。阿妮在里屋叫了一声:“谁?”
高清虎应了一声“我”就两手乌黑的走进去。透过朦胧的蚊帐,看见她洁白的身体。她一丝不挂这个睡姿对高清虎来说已经相当熟悉,也异常煽情。但这时,高清虎却提不起精神来。相反,此时脑海里不断跳动的是枪毙与砍头的片段。
阿妮见他无动于衷,就显得有点失落,问:“吃饭了吗?”
高清虎几乎有点结巴:“吃……了。吃了……才回来。”
“那你买到药了吗?”
“买了。”
“那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
“蠢猪!还不赶紧上床睡觉?”
高清虎又开始结巴说:“我没眼睡。”
阿妮显然生气了,叫了一声:“那你去死在外面算了!”
高清虎本想跟她谈一谈今天所见到的枪毙与砍头的,见她忽然生气了,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阿妮似乎起身穿裤子了。但她的乳房还清清楚楚地挂在胸前。但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什么冲动。相反,满脑子晃动的是刑场的事情。
阿妮披一件衣服下床,松松垮垮的,很不屑地瞥一眼丈夫,就到小厨房里去,不知干什么。
高清虎只呆呆坐在那里,也懒得去看她究竟干什么。此时他满脑子是杀人的红色,触目心惊。
这个厨房就是他们结婚分家之后用一间小房间特地设置的。照阿妮的说法,有时肚子饿了,不必半夜蹑手蹑脚的到大厨房去。
过了不久,高清虎忽然听见阿妮发出几声呻吟。他不知她出什么事了,就吃惊地过去看看。那个场面更让他吃惊。
原来她正坐在一张矮凳上,两手握着一根小红萝卜,在两腿之间轻轻的往里面推动。刚才她的声音就是在萝卜的作用下产生的。
高清虎忽然满脸涨红,小声嘟哝一句“下贱”,就连忙脱裤子,将药水涂上,就过去将她手中的红萝卜夺开。取而代之以他那根“黑萝卜”。“黑萝卜”虽然没有红萝卜那么有力度,但阿妮在它的作用力下,呻吟声更加大胆。
这一整夜,高清虎是在小厨房的地板过的。第二天一早,阳光从窗口爬进来,看见他光着屁股。但谁也不知道,当他一张开眼皮看见光明的时候,想着的仍是昨天刑场上砍头与枪毙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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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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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五月 15, 2006 8:29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3
“大哥,救救命!”
高清虎背着一把松枝绕道从塘坪经过,突然一个微弱而悲哀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高清虎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男人藏匿在一丛灌木之中。如果不是他打招呼,路人是不可能发现的。
高清虎说:“你叫我?什么事?”
那男人咳嗽一下,说:“是,你过来!”
高清虎开始有点迟疑,不知对方藏在那里干什么。但在他的再三哀求之下,高清虎便放下松枝,向那男人走去。这时,他才忽然发现一些草尖和树叶沾有淡淡的鲜血。而且有血迹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吸引许多蚂蚁在旁边了。绿色的背景,红色的血迹,黑色的蚂蚁,构成了极强的视力冲击。
那男人见高清虎靠近了,就一手拔开灌木丛,一手递出来一把钞票,扬了扬,说:“大哥,弄点吃的来,怎么样?”
高清虎见钱眼开,欢喜得不得了,就问:“你要吃什么?”
“能饱肚子就行了。”
“那没问题,你到我家坐坐。”
“我受伤了,走不动!”那男人声音有点痛苦。
高清虎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确实有伤,一块白布包扎得严严实实。而且一些血脓已经渗透出来了,已经弄脏了不少地方。
“那我背你。”高清虎就要蹲下去背他。
那男人忙拒绝,说这样不好,这里安全些。
高清虎不很明白他的意思,就不勉强,说:
“那好办,你等着。我就回家弄来!”
高清虎于是转身准备跑回家。这一笔钱对他来说正是雪中送炭。这半年来,他四处寻医问药,已经花光了老本,眼看光靠卖柴是支付不过来了,正愁眉苦脸一筹莫展。谁知道天上就掉下一个馅饼。
“大哥!”
高清虎听见声音,就没有跑成,回头看看他。那男人已经极度疲劳的样子,但仍扬扬手中的钱币,有气无力地说:“钱……”
高清虎忽然很是感动,说:“待我送饭来了再收吧。你再坚持一下,很快的。”
高清虎又没有接钱,就转身跑回家。但只跑了一段路,全身发烫得厉害,咸味的汗珠不断往外窜。同时天空乌云越来越厚,眼看就要下雨了。天气变得跟蒸笼一样闷热。一旦起风,就要下雨的样子。
高清虎考虑到那男人腿上有伤,不能让雨水淋到,就跑回头,先将他转移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再说。
起先那男人有点迟疑,说不准备进村了。但高清虎帮他权衡了利弊,说:“下雨了,你的伤口如果被感染,到时就麻烦了。”
那男人看这天气也真是要下雨的样子,就依了,同意让高清虎来背。高清虎本想背着他一直往家跑得。但刚跑到半路,前头的雨水就潮水般地赶过来了。幸好旁边有一座破庙,可以避避雨。
高清虎就背着他往破庙里跑。大雨赶来了,屋顶一阵噼里啪啦响,像是一连串鞭炮。
破庙里面阴森可怕,一片狼籍,股股臭味甚是难闻。这破庙原来是一个落魄的道士建设好在这里专门用来做捉鬼之用的,后来据说鬼没捉成,道士就被女鬼害死了。后来,就是几个和尚在这里居住了几年。和尚迁走之后,这里又成了一个李姓的祠堂,专门用来停留尚未下葬的尸体。
所以,到了现在,这个破庙已经没有一个神佛了,只有一口破损的棺材。当然,这口棺材当时是用来当作预备之用的,并没有收敛过尸体,一直空着。到现在还保留着一副孤苦伶仃的样子。
高清虎有点尴尬,说:“为难你了,要你到这里避雨。”
“这里不错。”
高清虎接着说:“我小时候就经常来这里捉迷藏,这口棺材是空的,谁输了就要到里面去躺,要别人数一百下才可以上来。”
那男人笑了笑,说:“真有趣。”
高清虎接着解释说:“小孩什么都玩,什么都不懂。”
那男人不说什么,只是很神秘的笑,样子看不清楚。
大雨轰轰烈烈下了一阵,忽然停了,破庙里面的光线开始变得充足。油漆过的棺材早已褪色,又几乎恢复成白色了。
高清虎说:“雨停了,我们回家弄吃的。”
但那男人有了新的主意,说:“我以后就呆这里,你只管弄吃的来就行了,如果有什么伤药也好弄点来。”
高清虎问:“这里行吗?”
那男人笑了笑说:“有什么行不行。哪里都差不多。”
高清虎就想出去弄吃的来。那男人说:“你先将我弄到棺材里面吧。”
高清虎不解:“何必呢。这样不吉利的。”
“什么吉利不吉利。死活就是一张床。”
高清虎觉得也是。如果他决定要在着破庙呆,至少要找个地方睡觉。而这棺材正好利用。于是高清虎也不多说什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弄进棺材里面。
临走前高清虎跟他开了一句玩笑:“好好睡,不要来真的,睡死了,就没人吃我的饭了。呵呵。”
“别担心,只有死睡,没有睡死的,呵呵……”
棺材里传出来的。
此后,高清虎托名砍柴卖,天天往破庙跑,送饭。又从那男人手里源源不断地接过一叠叠钞票,最后统统到达桥头那个老江湖郎中的腰包。此后高清虎除了从老郎中那里拿回他自己用的药水之外,还通常顺便带回一两瓶伤药,然后捎带到破庙。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因为,那男人害怕暴露身份,多次叮嘱不可张扬。
但是,就是高清虎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的人。只是后来互相依赖的程度越来越高,交往多了,才知道彼此的姓名。此外什么也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愿意多说。而高清虎一直最关心的是他手中的钞票。
他姓钱,名字叫一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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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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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五月 15, 2006 8:3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4
没有月亮,星光也很稀淡,四周黑压压的,只一条黄泥路依稀可辨。高清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就像走在黄缎子上面一样,觉得有点不真实。到了村郊,蛙声一浪一浪排列过来,倒才让他清醒许多。
“站住!”一个突兀的声音吓了高清虎一跳。
高清虎心想,一定是土匪了,但他旋即想起身上没钱,就不怎么紧张,他说要站住就乖乖站住,等待对方来搜身。
但对方并不立即动手搜身,另一个不同的声音问:“想干什么?”
“回家。”高清虎毫不含糊。
“怎么这么深夜了才回家?”
“进城去了。”
他们围近了,高清虎才发现一共有三个人,但有一个始终未开口,这让高清虎觉得有点奇怪。突然又觉得他是高深莫测的主谋,有生杀予夺之权。
“进城买什么?”
高清虎有点为难了,支吾不说。
一直不出声那个人牛高马大,忽然上前搜身。结果搜出两个小瓶子。
另一个人打开手电筒照了照,说:“这是什么药?老实点!”
高清虎有点尴尬,那人又厉声催促一声。高清虎只好老实回答:“用来擦这东西的。”同时他还用手指指了指。
但那人显然没有看到他的手势,仍然问:“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高清虎指了指裤裆。那三人立即领悟了,都不住呵呵笑。其中一个说:“兄弟,你能行的!”语调怪怪的。
搜身那人笑过之后就将药瓶交回高清虎,神兮兮的说:“大哥,用力点啊。实在不行,就请小弟去帮忙好了。”那三人忽然又呵呵笑。
高清虎面红耳赤,在他们的取笑声中深一脚浅一脚进村。过后忽然问自己:“刚才那三个人是不是土匪呢?”他搞不明白,如果是土匪,怎么不杀人抢东西?
回到了家,阿妮才告诉他,今天下午警察局的人来搜村,挨家挨户的搜,说是有共匪进来了,他们要抓土匪。
高清虎刚吃过饭,抹了抹嘴,说:“那我们家也被他们搜了?”
“废话!”
高清虎一听到这个“废”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以前阿妮经常骂他是废物。在他心理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阿妮见丈夫低头了,就微笑着接着说:“他们不光搜屋。有一个死色鬼还想搜老娘的身呢。我的胸脯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摸的吗?”
高清虎听后心痒痒的,忽然心血来潮,说:“那你老公可以摸吗?”说着就伸手过去用力揉搓。
阿妮接着低声呻吟着,立即软倒在他怀里。高清虎知道她是故意的,便手忙脚乱抱她上床。
一天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一早,警察局的人就挨家挨户的敲门催人,将全村男女老少统统赶到土场子。高清虎推开门的时候,一阵雾气十分清爽的偷袭进来。那感觉很像他有时候偷袭阿妮的胸部一样痛快而刺激。
土场子本身就小,挤满了人,显得更加小了。土场子的前头有一个土丘,搬来一张桌子一放,就成了临时主席台。主席台下面的草在不断的摇摆。风有点大,很清爽。人们都很有耐性地等待开会。
主席台在群众的注目下显得异常空虚。大概过了十余分钟,才有一派人鱼贯而上。这一片人,除了认识的保长外,其余都很陌生。但他们个个腰佩手枪,一看过去,非常威武庄严。人们也几乎全将视力集中在对方的腰间。至于他们长得怎样,有什么相貌倒是其次的。
保长首先拿出花名册一个个的唱,倒让不少人好生厌烦。叫到的名字就道一声,举一下手也可以。但通常人们习惯了道“到”,而一般不举手。因此当念到阿妮的名字时,她一声不吭,老半天了才若无其事地举一下手。这一傲慢风骚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全场人尤其主席台上那些威风鼎鼎的警察的注意。他们当中有好几个在注视阿妮的时候不断地舔嘴唇。
名字终于唱完。没有人缺席。最后保长吩咐一下,说:“各位乡亲,如果有不认识的就报告上来,重重有赏的。”但终于没有,于是保长也就笑嘻嘻的下台。
接着的是一个熊背阔胸的警察发表严厉的讲话。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好象是从他腰间的手枪打出来的子弹。群众都被一种深不可测的威力慑服了。他声言共匪是万恶之首,而包庇共匪则是罪加一等,一旦发现决不手软,一律格杀勿论。他说“格杀勿论”时为了增强气势,还掏枪出来扬了扬。最后他好声好气劝人们将共匪交出来。人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气。
另一个警察补充说:“现在交出来不但无罪,还可以得到奖赏。”
但人群始终跟没有风浪的湖面一样平静。开头讲话那个警察显然发脾气了,又恢复严厉的语调:“我们知道了的,有几个共匪逃进你们村子,一定是有人藏起来了,快快交出来,否则一旦搜到,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说“不客气”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
人群又是面面相觑,没有谁回应。一开始高清虎曾怀疑钱一铭是否是共匪,但一想到共匪是凶煞恶极的,就很快排除了这个危险的念头。钱一铭长得白白净净,四方八脸,一副书生斯文模样,断绝没有是土匪的可能。而且他挺有心肠,说起话来处处为别人着想,急人所需,大大方方,哪像个心胸狭隘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强盗?
高清虎张眼看其他人,看有没有人将共匪交出来。共匪太可恶太可怕了,应该交出来处决,而窝藏他们那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但终于没有。或许高家庄根本没有共匪,或者共匪曾经从这里经过,然后逃之夭夭了。
警察们也没有法子,最后只好宣布散会。回到家里时太阳已经竿来高了。阿妮不断抱怨,说:“开这种会管个屁用,简直是浪费时间!如果不用开会,老娘早已烧开饭,将内裤洗净晾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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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五月 15, 2006 8:31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5
竹子开花了。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竹子开花一次,世道就要大变一次,不是什么好兆头。
竹子的花朵米粒一样大小,通体洁白,近一点儿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其实它们的形状是相当优美的,密密麻麻。高清虎想,如果枝条下面的蚂蚁一抬头,肯定会误以为是洁白无暇的云朵。
据说竹子一旦开花,那么它的生命不久就要终结,很快就会枯萎。高清虎提着柴刀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最后决定砍那满是花朵的一株。老是老了点,但眼睁睁看着它枯萎,未免太可惜了。他一向有这条处事原则:充分利用,不事浪费。
所以,他要利用这根开花的竹子来编制床榻。这根开满了花朵的竹子正在热烈地展示它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幕,似乎如此之后就算凋零了也无所遗憾。然而,它不知道,死神已经提前静悄悄的来到了身边。
高清虎举起刀就砍,三两下就搞掂了。他奇怪的注意到,这竹子在最后倾倒的瞬间,发出吱呀一声,仿佛一声绝望的悲叹。他将枝桠削落下来,取光溜溜的竿。
高清虎离开后,这个竹林又恢复了宁静,风一扫而过,飒飒的响,好象村里的妇女在交头接耳。
高清虎就这样肩着竹子一袅一袅的回去,因竹子太长,后面的一端不断的磨擦巷子一旁的墙壁。当经过户长高敏家旁边时,高敏其时正光着膀子坐在门槛上吸水烟筒。他瞥高清虎一眼,烟气也顾不上吐了,跳将起身,喝道:“小子,当心你的脑袋!”
“小子”一语在当地是辱骂词。但高清虎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哪方面得罪他了,因此不反骂。人家多少也是官,虽然是芝麻官,小了点。所以高清虎历来不怎么畏惧他。如果是论拳脚,那应该是高敏畏惧高清虎。
高敏果然接着数落高清虎,说:“你看,你看,你将国家的公告扯下来了,这是犯法的,要坐牢的,你不知道吗?”
高清虎扭头看一下,果然是竹子的末端将张贴在高敏家墙壁上的一张文告扯下来了。文告上有红色的公章,显然是政府的告示。加上高敏这一通警告,高清虎开始有点忐忑不安。
“什么公告?”高清虎停住脚步问。
“哼!什么公告?你说如何是好!”
高清虎自觉闯祸了,就低头不说话,看高敏想耍什么手段。不料高敏一反常态,并不威胁下去,而是放下烟筒,去捡公告,重新张贴上去。他的动作在高清虎看来有点滑稽。
高敏贴好了公告,见高清虎还没有走,就说:“这公告说,近来有一个共匪逃向我们这一带藏起来了。如果发现了上报,就可以拿到重奖。”
高清虎嘟哝一下:“土匪土匪,谁知道谁是土匪。”说着就开始赶路。
高敏在背后补充说:“这个土匪腿上有伤!”
高清虎开始不怎么理会,直至于到达家了,将竹子蓬一声放倒在院子里,才忽然想起高敏最后那句话;“这个土匪腿上有伤!”难道是钱一铭?
高清虎很自然就想起了钱一铭。他正是有腿伤。但他的身份究竟如何还是不敢肯定。
阿妮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猫,打从房间出来,见高清虎站着发愣,就说:“今天太阳不错啊。”
“是啊。”高清虎附和着。此时阳光确实很妩媚,地面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衣。
阿妮接着喃喃说:“时下干什么也比不上抓土匪了。”
高清虎说:“是么?”
阿妮白他一眼,说:“你没有看公告吗?”
“什么公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公告。”阿妮说,“但是,昨天我听说,政府承诺说,如果谁将一个有腿伤的共匪抓去警察局,谁就会有一千块的奖赏。天啊,一千块,一辈子也不用干了。只睡着吃也吃不完了。”
高清虎一听竟然有“一千块”这个天价,不禁心痒痒的,对阿妮说:“我知道他在哪里。”
阿妮说:“我也知道。”语调怪怪的,充满了讽刺。
高清虎嘟哝说:“不过我还是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是土匪呢,人很正派啊。”
这话终于引起了阿妮的注意,她将小黑猫放下,赶紧问:“他是谁?在哪里?”
“他叫钱一铭,在村郊那间破庙里睡棺材。”
“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阿妮有些失望。
高清虎解释说,他没有死,他睡棺材是因为破庙那里没有床。
阿妮赶紧问:“他是不是腿上有伤?”
高清虎回答:“正是。”
阿妮一拍大腿,惊呼道:“我们要发财啦!”
高清虎有点迟疑,说:“我不信他就是土匪。”
“管他是不是,抓去警察局再说。”
“这样不是很妥吧?”
“没有脑袋的家伙!只要想办法将他送到警察局就行了。警察局的人不会冤枉好人的。如果他真的不是,他们自然会放人。万一他真是土匪,那么我们可要发大财了……”阿妮越说越兴奋,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智了。
高清虎觉得也有道理,就答应阿妮,下午带她去破庙探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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