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陶智强]

——总结我的单身生活


来自深圳的一项调查显示：三个人中有一个是精神病倾向……

一

结婚以后
我产生了对以往单身生活
进行一番彻底总结的冲动
也许是为了摆脱
生活中不着边际的无聊
我和王江搬到一块住了
也许，唉，“是为了

使共同的日子不落窼臼”
这是张萍的话
“我仍然是不知进退
不修边幅，不知所措
不学无术……如同苏醒于
一个花天酒地夜之后的早晨
如同一对好眼
被架上一副近视眼镜”

唉，我并不想重蹈覆辙
每年重阳登高时
才重温旧梦，重新坠入
抽水马桶之上的岁月
又一次恐惧得重足而立
四肢和脸面都抽搐起来
不妨称之为“抽象抽风”

二

当时真是活见鬼
在一片混交林中，我们
一见面就开始“蝶泳”
甚至没看清对方的相貌
后来得知是王江安排的一次游戏
——他用一把铁铲铲倒了
好几株铁杉，还有一棵大小适中的
榕树——一块平地展露出来
他在上面整齐有序地铺了
十几床毛茸茸的毛毯。此外
他还准备了二十几张面具
那种紧紧粘在脸上的
几可乱真的“肉色皮脸”

那时大家还年轻——嘴唇上
只有几根刚破土而出的嫩草
只有糖子看上去像三十好几的人
他太黑了，脸像榆树皮
他家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棠梨
长圆形的叶子摸上去
手感很好，我们喜欢把棠梨上
白色的花瓣摘下来，送给比我们
更小的女孩或男孩

糖子的外形、攀援技能都快
赶上一只猴子。他喜欢在他家的
棠梨上上窜下跳、横冲直撞
——他黑黝黝的脸孔偶尔
吓大家一跳——他喜欢
在我们面前炫耀

我们聚集在高大的棠梨树下
仰望他的飒爽英姿
整整一个下午，他不厌其烦
表演着各种动作和造型
我们的脖子看得又酸又疼
他像一块石头
从空中坠落下来时
我们都惊呆了

三

我们都惊呆了。它告知我
一点：生活——道貌岸然
——不是道听途说的纛
说到底，我还太年轻
甚至在鼎沸的人群中
不知道如何悼念
对于太年轻的我，日子
是断断续续的：断简残篇
细想一下，也许只有到
耄耋之年才能明白盗亦有道
不可能一下子就茅塞顿开
——泖——年轻仅此一似

缘此，我不明白恋爱
也应量力为出，量体裁衣
回想与李芬在一起的岁月
真是太挥霍无度了
感情好比一杯水
可以用于解渴，但切忌
一口气喝干它。美好的时光
也是一样。在残酷尚未露出
獠牙之前，你不能带着心病
提前进入疗养院

想起来，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我竟然与李芬说了那么多的
废话，其价值仅在于一定程度上
抓住了时光的寿礼

四

李芬去了另一个城市。炎热的
夏天不再成为“燃眉之急”
之后。我轻而易举地
与《染缸》相遇。这本
厚如砖块的书从一开始
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月后
它彻底掏空了我
也怪我当时体内空空
也许一直就期盼“一个世界”
把我的空心填充？唉
这本书“非情节化的情节
和非叙述性的叙述”深深
吸引了我。主人公罗影始终
染指于生活，却又不能深入其中
只剩一双干涸的眼睛
——上面沾满记忆（意识）的
碎片。我就是罗影——一度
这样认为——索性彻底
这样认为——《染缸》后来
完全“融化”了我。有一段时间
我很想去舟山群岛或
西沙群岛度过一生，就像
罗影一样，终于没有成行
确凿无误的记忆是
我模仿罗影去了一趟沙漠
我留起了长发，脑后
扎了一条马尾似的长辫
“你飞奔时如一匹马
更像一个女孩子”
李芬的话使我暗自
窃喜，噢，我是多么喜悦！
此前，一个行踪不定的月老
把李芬介绍给我，李芬的
男性化装束，使我一见如故
（我好像有点晕头转向？）
在李芬终于答应称呼我为
罗影之后。我带她去了一趟
赟岛（地心引力导致的房事）

五

鬼使神差，我把《染缸》
寄给了远在南部沿海的
王江。这是一个致命的
错误。大约半年后
他写信告知我，他
患了“缺乏高薪综合症”
我不知道得了这个病
意味着什么。为此
我翻阅有关资料
得知这是一种绝症
但短期内（30年）不会
丧命。几个月后他又来了信
一反上回的悲观、绝望
变得兴奋异常——

“我坚持认为，对文本的
探索与实验只是开了
一个头，但我们必须独自摸索
创造，其难度可想而知……
前不久，我终于如愿以偿地
患上了‘文学病’，它在治疗
我的综合症上有奇效
以毒攻毒嘛……我的难度
还在于某种偏见（思维定势）……”
他的来信冗长、晦涩。长达
三万余字。使我一头雾水
不知为什么，我还
一连数周做了恶梦
有一段时间。我还
对照镜子上了瘾。好在
不堪忍受的母亲
一气之下把家中所有的镜子
击成了碎片。许多时候
我手捧王江的来书
端坐于灵应湖畔或
秋水河边发呆——
信中的一半内容使我
百思不得其解，并逐渐
导致一种癫狂。就其
表面症状来看，它和失恋
有几分相似。但仅是
表象，我已经很久没跟
女孩子接触了
现在的难度在于，很难
再爱上一个人，甚至
很难拥有一个说得过去的
爱好，我似乎对什么都
产生不了良好的兴致

六

王江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却令他自己吐血了
我给他吃了一棵定心丸
竟然歪打正着，使他
重新站了起来。在蒲公英公园
烈日炎炎的假山后面。有时候
我会对他谈起李芬
（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迁徙时代嘛。问题在于
她怎么撇得下一度拥有的
全部生活？直到很久以后我才适应
李芬作为一种遥远的记忆而存在
时间会使一切疑窦水落石出
我逐渐适应了生活中水性的一面
我不再为远行者送行
因为很可能类似于送终
我忽然想到，李芬不叫李芬
她是另一个名字，我称她为李芬是
陷入了罗影的遭遇，还有王江
甚至王江的“原型”根本
没给我写过信，天呐
这才是真正的廋！）

问题出来了。不仅是因为
一本书那么简单。也许
还应注意到，我在这个城市
生活得太久了。一个惊人发现
证明了这一点。我走在街上
发现来来往往的人都像
在哪儿见过。我经常在路上
认错人，后来发展到无以复加的
程度。不仅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而且还出了几桩事。一度
令我心灰意冷。够了！生活！
生活！够了！…………

七

每天服用定心丸，一日三次，一次五粒
三年后这种主治“填充心室空洞”的良药
对我失效了。我猜测体内可能产生了抗体
奇怪的是没有产生药物依赖。这正是令人
伤心欲绝的。此外，我还产生了“间歇性
障碍性反弹性色盲”。也就是说，世界并不
总是多姿多彩的。它不完全来自于所谓的
心理作用。我酸溜溜地称自己为
“感觉素食主义者”。张萍劝我
“缩头缩脑缩手缩脚过日子”，因为这样
可以减缓“后现代工业气压”
的摧残。我未置可否（摘自《染缸》第7节）

张萍的财富因为股市下跌而大为缩水，我
建议她也来一次“四缩”政策，她竟然
气得脸蛋通红。谈到钱她就容易激动，一直
如此，见怪不怪。这个
“异性挣钱机器”只要亏了钱
就会来找我“蝶泳”——如果她
长时间不来找我的双人床，我就知道
她“牛市”着。也是受我的影响
她也在服食新一代定心丸

我父母非常喜欢张萍，称她为
“有为青年”，号召我向她学习
还逼迫我娶她。我未加思索
就同意了。父母为此高兴了
一整天。母亲开始联系购买新家具
父亲费尽心机弄到了一张可以打8折的
婚纱摄影优惠劵。我想对他们哭一场
结果却笑了。之后我坐下来给远在
西藏的王江写信，此信要点如下——

1 粉墨登场的“宠物”市场鳞次栉比，我临渊羡鱼
2 融入媒体虚拟的“时代脉搏”，我指的是那些“六神有主”的人
3 马革裹尸者看见幸运儿搞的“新垄断主义”气得站了起来
4 一次轰轰列列的敲锣打鼓意味着另外一些人遭殃
5 轮流坐庄，伦理学究紧随量刑标准的变更，马不停蹄的落差
6 磨嘴皮子的纠缠者（推销者无所不销）和磨洋工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7 我把公寓装扮成一个洞穴，我是终日蜷缩其中的“爬行动物”
8 我不敢出门，电话购物帮了我大忙，电话万岁！
9 这个城市随时都可能下雨（染上性病）
10 他们送来我朝思暮想的防弹衣，我在睡洞中付了款
11 破坏狂盛行，如雨后春笋，却打不着预防针
12 他们有时不是为了你的钱包，只因为酒足饭饱
13 神经衰落和失眠互为因果
14 警犬般警觉，仍应付不了飞来飞去的虐待狂和受虐狂
15 新一代定心丸上市了，我购买了一盒，疗效不显著
16 到处都是陷阱，那些陷阱使人忘记悬崖，赆
17 因为怕脏经常反复洗手，不能控制自己，常有不安全感
18 缺乏信心，神经过敏，对某些事物特殊惧怕
19 犹疑不决，忧郁症，信息错乱症，便秘性多动症，“空亡”边缘
20 厌恶食物，反复洗涤后仍怀疑有细菌，独自发笑
21 阅读巨著《漏》，有一度以为艺术能拯救发生幻觉和狂想的症状
22 后来又想加入某个党派，或者某个组织，以避免深夜作困兽式游走
23 艾建军去了越南做生意，一举治愈了他的思想、感情和行为不协调
24 以挣钱的名义消磨时光，父母庆幸我走上了正途，甘苦自知
25 豪华装修导致精致的非人生活，波霸吃香，护肤王脱销
26 妹妹搞起了传销，父母亲友紧随其后，我年迈的父母重焕青春
27 无事空忙，无忓的失业生涯，每日乔装改扮应付敲门者。百忙

八

……刹那间，一声巨响，天空中
出现了千万朵美丽的火花。“真是奇货
可居，”王江望着璀璨的夜空，感叹着
“真是骑马找马，平庸的生活充满奇迹”
他右手夹着一支烟，手舞足蹈起来
于是那截烟头
在夜色映衬下
如一只萤火虫飞舞
真是旁观者清，我才发觉
王江像一只卡通螃蟹
他加快步伐向广场疾行
我想起他曾自称“步行虫”

在我们身旁，有无数人
兴冲冲向广场行进
一些半身不遂的人
也乘坐手推车或轮椅来了
天空中又一次出现了
千万朵美丽的火花，人们
驻足观望，道路阻塞了
很久后，才重新流动起来
和千万人一样，我听说今夜的
广场将有改变我们平凡命运
的奇迹发生

打起来了，开初只是两个人
打架。后来，场面乱得不能再乱
只看见无数人在打人或挨打
后来得知，为了争夺进入
广场的优先权，两个有着啤酒肚的人
互不相让，经过一番较量后
同时杀死了对方。并且引发了千万人
自愿或被迫参与其中——大难在临近广场的
皇殿侧发生了。这场规模空前的
群殴死伤无算。我们满怀期待
进入广场，只是目睹了……

九

思念王江和遥想他的
“随心所欲的生活”成了我唯一的
精神寄托。在我的房间里
早已挂满了他的照片、书法和物品
我想过加入某个党派或团体，最终只是
练了一阵气功。那段时间我认为
气功能改变我的精神状态、人生理念和
“巨大黑洞”。但气功只是
使我虚胖了，走在街上
常常有人把我误当英雄、名流或
老板，在身份弄清后
我遭到更大的鄙夷，好像我
做了什么亏心事，是一个
骗子。现在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
下那么大的决心去减肥。当我
放弃气功后才明白何谓
本性难移。野火烧不尽野草
真是如此，物欲已经蒙上了
时代的眼睛，私愤的我
缺乏对象。王江你知道我的
你曾说过我如“一个思凡却又
冲不出寺墙的和尚”。冬天
我在莲塘推销定心丸，没想到
购买的人那么多。我发了点
小财。幸亏这些年有了一点钱
才有闲暇泂酌其它，譬如对
“内心巨大黑洞”的观望和窥视
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一直靠推销定心丸为生
幸亏“需要填补内心空洞”的人
那么多，多如夏季蚊虫。实际上
我早就不相信电视广告中
定心丸的自我吹嘘——

世上无难事
只要定心丸
填补心中洞
唯我定心丸

说到底，定心丸只是一味
治标不治本的药，它有
极大的副作用。人们
只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使用它
那种“无肉体的痛苦”折磨得
患者死去活来，旁人无计可施
定心丸趁虚而入，他只是暂时
止了痛，却在不知不觉中让你
上了瘾。从此你得
连续不间断地服用它，它像
短效止疼药。明知它有那么多的
副作用，你却不得不使用它。恰如
我们面临的生活。我简称作
“空而未亡”。唉，这
抽水马桶之上的岁月，何时
是尽头？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啊，我多么想你！我闻到了咸甜的
海风……我多想拥抱你！……

十

在我认识的人中
数吴鸟根的野心最大
他企图为时代把脉
他的诊断结论是
“再生障碍性贫血”
他现任市民间笑话收集站长
副厅级。他自称是
“非肉体性独身主义者”

十一

父母一度以为
径情直遂：因为我答应
娶张萍。后来他们终于
不抱任何希望。母亲
常常看着我发呆，眼眶中
噙着泪水。父亲
更加沉默了，他常常
一整天一言不发，看见我
偶尔会痉挛。直到
他们同时迷上邪教，大约
两个月后，他们开始向我
宣称：他们不再是凡人了。从此
他们不再过问我的生活。照理
我应该感到解脱了

我收到了王江从黒龙江
中俄边境寄来的长信
他自称已经过上向往已久的
“拥有救生圈”的幸福生活
我大惑不解



十二

有一天，我正在阅读
“形式主义革命”巨著《漏》
（现在这本书取代《染缸》
成为我的精神食粮和日常生活兴奋剂）
——王江来了
正是夏季，蝉
在梧桐院中声嘶力竭
水泥路面被烈日晒得冒烟
——王江来了
他忽然出现在院门口的
梧桐树下，他背着一只破破烂烂的
麻袋。我坐在窗前
把埋在《漏》中的
头抬起时，一眼就
看见了他。他憔悴了
很多，但依然
帅得令人无法抗拒

然后，我们前往咖啡馆长谈——
莎士比亚、文坛的“政治局常委”等等——
夜里头枕《漏》同床睡到天亮——
翌日醒来发觉：我们都离不开对方——

然后，我们开始筹备
我们的婚礼。我粉刷了
房子，购置了一套
古典式家具。当然
我必须向父母亲友
隐瞒真相。我想
在30年以内，父母
不会赞同我们，也
不可能理解我们的
幸福所在。王江借助
《万年历》挑选了
一个吉日，这天
阳光明媚（气温偏高）
我们举行了隆重而秘密的
婚礼

告别了“抽象抽风”，我们
开始了笔直的没有疯狗
纠缠的幸福生活

[[云月]]

——总结我的单身生活


来自深圳的一项调查显示：三个人中有一个是精神病倾向……

一

结婚以后
我产生了对以往单身生活
进行一番彻底总结的冲动
也许是为了摆脱
生活中不着边际的无聊
我和王江搬到一块住了
也许，唉，“是为了

使共同的日子不落窼臼”
这是张萍的话
“我仍然是不知进退
不修边幅，不知所措
不学无术……如同苏醒于
一个花天酒地夜之后的早晨
如同一对好眼
被架上一副近视眼镜”

唉，我并不想重蹈覆辙
每年重阳登高时
才重温旧梦，重新坠入
抽水马桶之上的岁月
又一次恐惧得重足而立
四肢和脸面都抽搐起来
不妨称之为“抽象抽风”

二

当时真是活见鬼
在一片混交林中，我们
一见面就开始“蝶泳”
甚至没看清对方的相貌
后来得知是王江安排的一次游戏
——他用一把铁铲铲倒了
好几株铁杉，还有一棵大小适中的
榕树——一块平地展露出来
他在上面整齐有序地铺了
十几床毛茸茸的毛毯。此外
他还准备了二十几张面具
那种紧紧粘在脸上的
几可乱真的“肉色皮脸”

那时大家还年轻——嘴唇上
只有几根刚破土而出的嫩草
只有糖子看上去像三十好几的人
他太黑了，脸像榆树皮
他家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棠梨
长圆形的叶子摸上去
手感很好，我们喜欢把棠梨上
白色的花瓣摘下来，送给比我们
更小的女孩或男孩

糖子的外形、攀援技能都快
赶上一只猴子。他喜欢在他家的
棠梨上上窜下跳、横冲直撞
——他黑黝黝的脸孔偶尔
吓大家一跳——他喜欢
在我们面前炫耀

我们聚集在高大的棠梨树下
仰望他的飒爽英姿
整整一个下午，他不厌其烦
表演着各种动作和造型
我们的脖子看得又酸又疼
他像一块石头
从空中坠落下来时
我们都惊呆了

三

我们都惊呆了。它告知我
一点：生活——道貌岸然
——不是道听途说的纛
说到底，我还太年轻
甚至在鼎沸的人群中
不知道如何悼念
对于太年轻的我，日子
是断断续续的：断简残篇
细想一下，也许只有到
耄耋之年才能明白盗亦有道
不可能一下子就茅塞顿开
——泖——年轻仅此一似

缘此，我不明白恋爱
也应量力为出，量体裁衣
回想与李芬在一起的岁月
真是太挥霍无度了
感情好比一杯水
可以用于解渴，但切忌
一口气喝干它。美好的时光
也是一样。在残酷尚未露出
獠牙之前，你不能带着心病
提前进入疗养院

想起来，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我竟然与李芬说了那么多的
废话，其价值仅在于一定程度上
抓住了时光的寿礼

四

李芬去了另一个城市。炎热的
夏天不再成为“燃眉之急”
之后。我轻而易举地
与《染缸》相遇。这本
厚如砖块的书从一开始
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月后
它彻底掏空了我
也怪我当时体内空空
也许一直就期盼“一个世界”
把我的空心填充？唉
这本书“非情节化的情节
和非叙述性的叙述”深深
吸引了我。主人公罗影始终
染指于生活，却又不能深入其中
只剩一双干涸的眼睛
——上面沾满记忆（意识）的
碎片。我就是罗影——一度
这样认为——索性彻底
这样认为——《染缸》后来
完全“融化”了我。有一段时间
我很想去舟山群岛或
西沙群岛度过一生，就像
罗影一样，终于没有成行
确凿无误的记忆是
我模仿罗影去了一趟沙漠
我留起了长发，脑后
扎了一条马尾似的长辫
“你飞奔时如一匹马
更像一个女孩子”
李芬的话使我暗自
窃喜，噢，我是多么喜悦！
此前，一个行踪不定的月老
把李芬介绍给我，李芬的
男性化装束，使我一见如故
（我好像有点晕头转向？）
在李芬终于答应称呼我为
罗影之后。我带她去了一趟
赟岛（地心引力导致的房事）

五

鬼使神差，我把《染缸》
寄给了远在南部沿海的
王江。这是一个致命的
错误。大约半年后
他写信告知我，他
患了“缺乏高薪综合症”
我不知道得了这个病
意味着什么。为此
我翻阅有关资料
得知这是一种绝症
但短期内（30年）不会
丧命。几个月后他又来了信
一反上回的悲观、绝望
变得兴奋异常——

“我坚持认为，对文本的
探索与实验只是开了
一个头，但我们必须独自摸索
创造，其难度可想而知……
前不久，我终于如愿以偿地
患上了‘文学病’，它在治疗
我的综合症上有奇效
以毒攻毒嘛……我的难度
还在于某种偏见（思维定势）……”
他的来信冗长、晦涩。长达
三万余字。使我一头雾水
不知为什么，我还
一连数周做了恶梦
有一段时间。我还
对照镜子上了瘾。好在
不堪忍受的母亲
一气之下把家中所有的镜子
击成了碎片。许多时候
我手捧王江的来书
端坐于灵应湖畔或
秋水河边发呆——
信中的一半内容使我
百思不得其解，并逐渐
导致一种癫狂。就其
表面症状来看，它和失恋
有几分相似。但仅是
表象，我已经很久没跟
女孩子接触了
现在的难度在于，很难
再爱上一个人，甚至
很难拥有一个说得过去的
爱好，我似乎对什么都
产生不了良好的兴致

六

王江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却令他自己吐血了
我给他吃了一棵定心丸
竟然歪打正着，使他
重新站了起来。在蒲公英公园
烈日炎炎的假山后面。有时候
我会对他谈起李芬
（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迁徙时代嘛。问题在于
她怎么撇得下一度拥有的
全部生活？直到很久以后我才适应
李芬作为一种遥远的记忆而存在
时间会使一切疑窦水落石出
我逐渐适应了生活中水性的一面
我不再为远行者送行
因为很可能类似于送终
我忽然想到，李芬不叫李芬
她是另一个名字，我称她为李芬是
陷入了罗影的遭遇，还有王江
甚至王江的“原型”根本
没给我写过信，天呐
这才是真正的廋！）

问题出来了。不仅是因为
一本书那么简单。也许
还应注意到，我在这个城市
生活得太久了。一个惊人发现
证明了这一点。我走在街上
发现来来往往的人都像
在哪儿见过。我经常在路上
认错人，后来发展到无以复加的
程度。不仅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而且还出了几桩事。一度
令我心灰意冷。够了！生活！
生活！够了！…………

七

每天服用定心丸，一日三次，一次五粒
三年后这种主治“填充心室空洞”的良药
对我失效了。我猜测体内可能产生了抗体
奇怪的是没有产生药物依赖。这正是令人
伤心欲绝的。此外，我还产生了“间歇性
障碍性反弹性色盲”。也就是说，世界并不
总是多姿多彩的。它不完全来自于所谓的
心理作用。我酸溜溜地称自己为
“感觉素食主义者”。张萍劝我
“缩头缩脑缩手缩脚过日子”，因为这样
可以减缓“后现代工业气压”
的摧残。我未置可否（摘自《染缸》第7节）

张萍的财富因为股市下跌而大为缩水，我
建议她也来一次“四缩”政策，她竟然
气得脸蛋通红。谈到钱她就容易激动，一直
如此，见怪不怪。这个
“异性挣钱机器”只要亏了钱
就会来找我“蝶泳”——如果她
长时间不来找我的双人床，我就知道
她“牛市”着。也是受我的影响
她也在服食新一代定心丸

我父母非常喜欢张萍，称她为
“有为青年”，号召我向她学习
还逼迫我娶她。我未加思索
就同意了。父母为此高兴了
一整天。母亲开始联系购买新家具
父亲费尽心机弄到了一张可以打8折的
婚纱摄影优惠劵。我想对他们哭一场
结果却笑了。之后我坐下来给远在
西藏的王江写信，此信要点如下——

1 粉墨登场的“宠物”市场鳞次栉比，我临渊羡鱼
2 融入媒体虚拟的“时代脉搏”，我指的是那些“六神有主”的人
3 马革裹尸者看见幸运儿搞的“新垄断主义”气得站了起来
4 一次轰轰列列的敲锣打鼓意味着另外一些人遭殃
5 轮流坐庄，伦理学究紧随量刑标准的变更，马不停蹄的落差
6 磨嘴皮子的纠缠者（推销者无所不销）和磨洋工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7 我把公寓装扮成一个洞穴，我是终日蜷缩其中的“爬行动物”
8 我不敢出门，电话购物帮了我大忙，电话万岁！
9 这个城市随时都可能下雨（染上性病）
10 他们送来我朝思暮想的防弹衣，我在睡洞中付了款
11 破坏狂盛行，如雨后春笋，却打不着预防针
12 他们有时不是为了你的钱包，只因为酒足饭饱
13 神经衰落和失眠互为因果
14 警犬般警觉，仍应付不了飞来飞去的虐待狂和受虐狂
15 新一代定心丸上市了，我购买了一盒，疗效不显著
16 到处都是陷阱，那些陷阱使人忘记悬崖，赆
17 因为怕脏经常反复洗手，不能控制自己，常有不安全感
18 缺乏信心，神经过敏，对某些事物特殊惧怕
19 犹疑不决，忧郁症，信息错乱症，便秘性多动症，“空亡”边缘
20 厌恶食物，反复洗涤后仍怀疑有细菌，独自发笑
21 阅读巨著《漏》，有一度以为艺术能拯救发生幻觉和狂想的症状
22 后来又想加入某个党派，或者某个组织，以避免深夜作困兽式游走
23 艾建军去了越南做生意，一举治愈了他的思想、感情和行为不协调
24 以挣钱的名义消磨时光，父母庆幸我走上了正途，甘苦自知
25 豪华装修导致精致的非人生活，波霸吃香，护肤王脱销
26 妹妹搞起了传销，父母亲友紧随其后，我年迈的父母重焕青春
27 无事空忙，无忓的失业生涯，每日乔装改扮应付敲门者。百忙

八

……刹那间，一声巨响，天空中
出现了千万朵美丽的火花。“真是奇货
可居，”王江望着璀璨的夜空，感叹着
“真是骑马找马，平庸的生活充满奇迹”
他右手夹着一支烟，手舞足蹈起来
于是那截烟头
在夜色映衬下
如一只萤火虫飞舞
真是旁观者清，我才发觉
王江像一只卡通螃蟹
他加快步伐向广场疾行
我想起他曾自称“步行虫”

在我们身旁，有无数人
兴冲冲向广场行进
一些半身不遂的人
也乘坐手推车或轮椅来了
天空中又一次出现了
千万朵美丽的火花，人们
驻足观望，道路阻塞了
很久后，才重新流动起来
和千万人一样，我听说今夜的
广场将有改变我们平凡命运
的奇迹发生

打起来了，开初只是两个人
打架。后来，场面乱得不能再乱
只看见无数人在打人或挨打
后来得知，为了争夺进入
广场的优先权，两个有着啤酒肚的人
互不相让，经过一番较量后
同时杀死了对方。并且引发了千万人
自愿或被迫参与其中——大难在临近广场的
皇殿侧发生了。这场规模空前的
群殴死伤无算。我们满怀期待
进入广场，只是目睹了……

九

思念王江和遥想他的
“随心所欲的生活”成了我唯一的
精神寄托。在我的房间里
早已挂满了他的照片、书法和物品
我想过加入某个党派或团体，最终只是
练了一阵气功。那段时间我认为
气功能改变我的精神状态、人生理念和
“巨大黑洞”。但气功只是
使我虚胖了，走在街上
常常有人把我误当英雄、名流或
老板，在身份弄清后
我遭到更大的鄙夷，好像我
做了什么亏心事，是一个
骗子。现在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
下那么大的决心去减肥。当我
放弃气功后才明白何谓
本性难移。野火烧不尽野草
真是如此，物欲已经蒙上了
时代的眼睛，私愤的我
缺乏对象。王江你知道我的
你曾说过我如“一个思凡却又
冲不出寺墙的和尚”。冬天
我在莲塘推销定心丸，没想到
购买的人那么多。我发了点
小财。幸亏这些年有了一点钱
才有闲暇泂酌其它，譬如对
“内心巨大黑洞”的观望和窥视
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一直靠推销定心丸为生
幸亏“需要填补内心空洞”的人
那么多，多如夏季蚊虫。实际上
我早就不相信电视广告中
定心丸的自我吹嘘——

世上无难事
只要定心丸
填补心中洞
唯我定心丸

说到底，定心丸只是一味
治标不治本的药，它有
极大的副作用。人们
只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使用它
那种“无肉体的痛苦”折磨得
患者死去活来，旁人无计可施
定心丸趁虚而入，他只是暂时
止了痛，却在不知不觉中让你
上了瘾。从此你得
连续不间断地服用它，它像
短效止疼药。明知它有那么多的
副作用，你却不得不使用它。恰如
我们面临的生活。我简称作
“空而未亡”。唉，这
抽水马桶之上的岁月，何时
是尽头？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啊，我多么想你！我闻到了咸甜的
海风……我多想拥抱你！……

十

在我认识的人中
数吴鸟根的野心最大
他企图为时代把脉
他的诊断结论是
“再生障碍性贫血”
他现任市民间笑话收集站长
副厅级。他自称是
“非肉体性独身主义者”

十一

父母一度以为
径情直遂：因为我答应
娶张萍。后来他们终于
不抱任何希望。母亲
常常看着我发呆，眼眶中
噙着泪水。父亲
更加沉默了，他常常
一整天一言不发，看见我
偶尔会痉挛。直到
他们同时迷上邪教，大约
两个月后，他们开始向我
宣称：他们不再是凡人了。从此
他们不再过问我的生活。照理
我应该感到解脱了

我收到了王江从黒龙江
中俄边境寄来的长信
他自称已经过上向往已久的
“拥有救生圈”的幸福生活
我大惑不解



十二

有一天，我正在阅读
“形式主义革命”巨著《漏》
（现在这本书取代《染缸》
成为我的精神食粮和日常生活兴奋剂）
——王江来了
正是夏季，蝉
在梧桐院中声嘶力竭
水泥路面被烈日晒得冒烟
——王江来了
他忽然出现在院门口的
梧桐树下，他背着一只破破烂烂的
麻袋。我坐在窗前
把埋在《漏》中的
头抬起时，一眼就
看见了他。他憔悴了
很多，但依然
帅得令人无法抗拒

然后，我们前往咖啡馆长谈——
莎士比亚、文坛的“政治局常委”等等——
夜里头枕《漏》同床睡到天亮——
翌日醒来发觉：我们都离不开对方——

然后，我们开始筹备
我们的婚礼。我粉刷了
房子，购置了一套
古典式家具。当然
我必须向父母亲友
隐瞒真相。我想
在30年以内，父母
不会赞同我们，也
不可能理解我们的
幸福所在。王江借助
《万年历》挑选了
一个吉日，这天
阳光明媚（气温偏高）
我们举行了隆重而秘密的
婚礼

告别了“抽象抽风”，我们
开始了笔直的没有疯狗
纠缠的幸福生活

[星子]

这一组更有生活气息和思考性
_________________

[[ANNA]]

这一组更有生活气息和思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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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儿]

我只看了前两首,感觉还是蛮好.

[[英儿]]

我只看了前两首,感觉还是蛮好.

[司马策风]

很有生活记事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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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 阳光下的翅膀
http://www.coviews.com/weblog.php?w=25

[[司马]]

很有生活记事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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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冲浪]

注意实与虚的变化，叙述不要太多。其实哪种流派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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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神的烛光读书

[[北方狼]]

注意实与虚的变化，叙述不要太多。其实哪种流派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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