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未青]

小说
春天里的一场雪

大娃睡醒时，天已经亮了，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撩开窗帘，脑门顶着窗玻璃朝外张望____外面一片白雪茫茫。
下雪了，昨晚悄然飘落了一场大雪。
记不清是年后的第几场雪了，大雪覆盖了大地、街道和房屋，连平日肮脏不堪的边角旮旯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这世界一下子显得纯洁了许多
大娃很是兴奋，他回过头，看一眼身旁还在熟睡中的媳妇。媳妇侧身睡着，头发散乱，面颊潮红，屁股拱开了被角，圆滚滚地暴露在外面。大娃有些冲动，感觉有一股燥热迅速在体内膨胀，他探过身，一把掀掉女人的被子：“下雪啦！下雪啦！”他激动地低声嚷嚷着，茧巴巴的大手便毛毛糙糙地在女人光滑鼓胀的小腹上摩挲……被弄醒的女人惊恐地睁大双眼，但瞬间便从大娃激动的眼神中读出了内容。她红了脸，一把扳倒男人，顺势将他紧紧搂抱在怀里……
草草地洗了把脸，大娃便直着嗓门冲媳妇嚷嚷着开饭。
外面的大雪使大娃止不住地高兴。“妈的，又可以弄点俏钱啦。”大娃倚着门框，看着正在灶上忙活的媳妇，心里想。
大娃家住在县城边的城乡结合部。大娃是那种好强的男人，每每望着媳妇那张俊气的脸庞，便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怜爱和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发誓要呵护好媳妇，方方面面都要让她满足，让她过上决不比周围其他人差半点的日子。他同媳妇商量好，暂时不要孩子。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拼命抓钱，他要为未来的孩子营造一个像模像样的安乐窝。为此，他除了夏日里同媳妇一块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辛勤耕耘外，冬闲时，便开着自家那台破旧的四轮子突突突突地驶进县城去拉活。大娃有的是力气，拉煤，运水泥，倒白灰，啥活他都干。别人嫌脏嫌累嫌钱少的活他接着，别人用装卸工他不用，搬搬扛扛的全是自己来。他恨活，他恨不得几个早晨便把满世界的钱都抓回到他家里来。然而有句老话说的好：钱难挣；屎难吃。尤其是在这挣钱绝对要比花钱难上一万倍的年月里，事情远没有设想的那么容易。去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天灾，使大娃家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春天投下的一粒粒希望的种子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漫天飞舞的肥皂泡，五颜六色地飘荡了一阵子，便一个接一个的破灭了。破灭得轻轻飘飘，干干净净。连一丝丝的踪迹都没有给他留下。
大娃和媳妇抱头痛哭了一场。
大失所望的大娃无奈地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冬闲的拉脚上。
拉脚挣钱又谈何容量。首先，这四轮拖拉机不是专用运输车辆，于是也就没有养路费运管费等等杂七杂八的让大娃永远也整不清楚的费用。为此，每次见到戴了大盖帽的收费人员，必须像老鼠见猫似地及早躲开，否则一旦被逮住，免不了要孙子似的说尽低三下四的小话，末了还要拿些票子，塞进穿戴得严肃认真、一脸冰霜的执法人员衣兜里方算了事。十天八天的没活干，呆得牙干口臭更是常事。在这个几乎完全以农为主的县界里，农业欠收，万事皆休。商品不流通，加上类似大娃这样靠四轮车拉脚的人满地都是，常常是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雇车的，，几十台四轮蜂拥而上，结果自然是大多数人失望而归。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娃平时没事便时常溜达着到处踅摸，不知什么时候起终于他踅摸着了一个俏活____那就是每逢下雪天给城里那些个有钱的公家单位去清雪。
如今的城市不知怎么，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都呼呼拉拉地建设成了立体的和日益膨胀的现代化城市。难怪有资料表明，世界上水泥年产量的二分之一都用在了中国。走进这类城市满眼是灰色，城区里竖着朝天的是水泥，横着躺倒的还是水泥。那躺倒的水泥自然就是水泥马路。水泥马路是不可以有雪的。于是，每逢下雪，政府便要下令，要求各单位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将辖区积雪（包括门前的水泥马路）清除干净。机关事业单位一般都占地阔大，加上忙，确实忙，忙得日理万机的公务员们怎么可能挤出半点儿时间去清扫那大片大片的积雪？何况还有包干到巷道的分担区？于是这些个聪明的便想出了一个高招___花钱雇。市场经济钱能通神，什么事靠钱办不到？这就给类似大娃们这些整天愁着无处挣钱的人带来了天赐良机。
于是，大娃天天望天，天天盼着下雪，下大雪，越大越好。
一般说，出来雇车清雪的大都是各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一类官员。这些人自觉尊贵，手脚大，不屑于讨价还价，往往是只要你下苦人在他面前把位子摆得下贱再下贱些，从而反衬出人家的高贵，再多送上些笑脸，多说些个奉承话，那价钱自然好说。要不说还是共产党的钱好挣呢！大娃正是抓住了他们这种心理，才敢厚着脸皮往死里要价。有时，就靠拉雪一天竟能挣到七八十到上百元的天价。令大娃他们美得浑身发痒。“妈的！反正公家的钱多得是，不弄白不弄。”有时，大娃也感到要价高得离谱，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弄钱，而是靠出大力气在挣钱，反正给多给少你情愿，不收才是傻瓜！渐渐地，憨直的大娃也跟人家学着捉摸出一些歪道。如果雇主价钱压得低，他便会装着可怜巴巴地向人家诉苦，然后再啰嗦一些这种活有多脏多累多费时之类的废话。还是不行就一路小跑到附近的小卖店买上两盒高烟，赖赖叽叽地塞在人家包里，价钱自然也就不用讲了。“妈的，老子也给你弄点回扣。”每次，大娃都为自己的小聪明得逞而心花怒放，他感到特别的亢奋，心里美滋滋地这样想。
今个儿，一场大雪，这天赐的良机又来了。
吃过饭，大娃忙不迭地穿上那件早已刮出了许多三角口子的棉大衣，用一截麻绳系在腰间，放下棉帽耳朵，戴上长长的棉手闷子，便驾驭着四轮子急急忙忙地出了家门。
雪早停了，阳光非常灿烂，雪地上有千千万万个光点在闪闪烁烁，亮晶晶地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春天正迈着轻盈的脚步姗姗而至。大娃的心情如天气一般晴朗，他一路上随着四轮子颠簸的节律哼着小调，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顺道约上他的伙伴，也是养四轮车的赵二保。两辆四轮一前一后相随着直奔了城内的朝阳路。
在县城朝阳路西大街的一个拐角，有一处空旷的广场，每逢下雪。便有几台四轮车聚堆在这里等活。雇主们也习惯来这里找车。
当二人到达时，已有马大壮、李彬和李强的三台四轮车先于他们停在了那里。大家都是熟人，停好车，相互打过招呼，大娃便从怀里摸出羚羊烟，每人一支，点燃了吸。
赵二保人长得瘦，个儿不高，小脑袋尖下颏，给人一种猴精的感觉。他鼓捣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独自摆弄着。“哟！手机！你小子也买了手机？”敦敦实实的马大壮凑上去，用力拍了一下赵二保的脑袋，一把抢下手机，一边躲着赵二宝保，一边反来转去地翻看。“多少钱买的？能用吗？别让人给骗了吧？”大娃也好奇地凑上去，话语中不免透出一股子酸酸的味道。“骗？那个龟孙子能骗得了咱？五百大元，二手市场买的，老子他妈的当场试了七八遍，那那都灵。”赵二保显摆地说着，一把从马大壮手里夺回手机，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笨拙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老婆，我到停车场啦……啥？活儿？放心吧，面包会有的，损种马上就到！”赵二保把手机紧紧地按在耳朵上，仰起脸目视远方，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哎，我说老婆，晚上有啥好吃的犒劳我？啥？涮锅子？滚犊子，净她妈扯鸡巴蛋，穷那熊样还涮锅子，涮你爹个腿吧涮，哈哈哈……”赵二保同媳妇闹够了，在众人的轰笑声中啪地合上手机。
大娃冷眼看着赵二保美滋滋的模样，一种痒痒的，说不清的滋味荡上心头。
“损种”真的来了。
一阵清脆的喇叭声后，一辆崭新的夏利轿车刷地停在路边，车门嘭地一响，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身穿黑色貂皮翻领上衣，腋下夹着一个黑皮包，一副十足的干部派头。
“你、你、还有你，干脆，你们五个都跟我走！干啥？还不是拉雪，拉他妈的单位分担区那清不完的雪。”胖干部的话语很急，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他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就返身钻进轿车，也不容商量，径自去前头带路了。
“瞧他那德行，牛哄哄的，肯定又是个冤大头。”大娃同哥几个相视会心地一笑，立马分头启车，跟上。
各单位的分担区一般都在三不管的地段。因为不靠任何单位，这里的积雪便长年没有人管。因而政府不得不分块划给那些有钱的单位来分担。夏利轿车引领五台四轮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三马路的一段水泥巷道。此处左边是一家废弃多年的化肥厂，右边是成片的民房。近百米长的巷道旁堆积着高高的攒了大半冬的雪和垃圾。反正有政府包着，附近的居民对越堆越高的垃圾堆从来是视而不见的。
“看到了吧？就这么些活儿，下午四点前必须全部清走，县里下午要大检查，有问题吗？”胖干部打着官腔，一边比划一边说。
“活是没问题，关键要看给多少钱。”大娃抄着袖，凑到胖干部跟前。
“你把话说反了吧？应该是钱没问题，干完活就付款！”胖干部站在雪堆上，居高临下地乜斜着大娃他们几个，用轻蔑的口吻说。
“那不行，咋也得先讲好价钱吧。”赵二保挤上来，眨巴着小眼睛说。
“瞧你那熊样，就你认得钱？好吧！五百！每人一百，完活付款，可以了吧？”
大娃心里一阵狂跳，想不到这小子虽然说话横点儿，出手倒这么大方。就这么点活，贪个晌，大半天拿下来啥问题都没有。但他没有笑，而是努力动了动喉结，压下心中那股子兴奋，冲着赵二保他们诡秘地挤挤眼睛，然后仰起脸，摆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位领导，您看我们出来一天冷冷呵呵的多不容易，又出臭汗又烧油的，活又这么多，能不能再给加点？反正都是共产党的钱，也不是你家的，回手那怕哥几个凑钱给你弄几盒好烟抽……”
“少废话，谁抽你们的破烟?钱就这样定啦，我要回单位去开会，回头活干好了，弄干净了，兴许我请你们几个喝一顿。”胖干部一边盛气凌人地说着，一边跳下雪堆，貌似友善地拍了拍大娃的肩膀，随后拉开车门，一抬腿便钻了进去……
噢~~噢~~噢！等轿车拐弯后，几个人一阵欢呼……

下午四点，夕阳斜挂在天角，沉沉欲坠。
胖干部准时来验收了。活当然是干完了，大娃他们几个也确实是累坏了，为了赶活儿，哥几个中午根本就没歇，也没吃饭，现在一个个饥肠辘辘，汗巴流水，脸上抹划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了让人发笑。
胖干部四遭巡视了一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巷道，脸上绽开了满意的笑。他回过头，用怜天悯人的目光望了望大娃他们几个脏兮兮的狼狈相说：“瞧你们几个弄那小样，不过活干得还挺利索，走吧，找个地方洗洗脸，我先请你们去撮一顿。”
停好车，走进霓虹灯闪烁的酒店，胖干部熟门熟路地领着大娃他们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大娃和赵二保他们从来没有进过如此高档的酒店，一时间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望着酒店里一尘不染的餐具和铮亮的桌椅，再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便自惭形秽。几个人相互谦让着不肯落座。倒是赵二保还见过些事面，他先掏出手机揣进裤兜，然后脱掉棉大衣，将掉了套子的绒衣下摆往腰带里一掖，撸了撸袖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假沽啥呀，坐、坐！人家领导够意思，咱们谁也别他妈装孙子……”一席话说得在一旁侍侯的服务小姐捂着嘴哧哧笑。还是胖干部经验老到。他先冲服务小姐要来菜单，再吩咐小姐先弄点茶水取两盒好烟上来。服务小姐下去后，他将菜单看也不看地往桌上一甩：“各位想吃点什么自己点，随便点，别忘了，我是公家签单的，不吃白不吃！”一席话说得大娃心头发热，都是一样的人，你看人家活得多讲究，这他妈的才叫牛气才叫潇洒。于是，锅包肉、红焖肉、烧排骨……哥几个一口气点了八个菜，末了，还是胖干部要了一个清淡一点的鱼丸汤，凑齐了八菜一汤。酒自然是要喝的。“看哥几个喝点啥酒？”胖干部拿起一盒红塔山撕开，抽出一支叨在嘴上。赵二保反应极快，他迅速拿起打火机啪地打着，双手捧着送到胖干部面前。胖干部慢慢地点燃香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胖干部抽烟的姿态也特别，粗粗的食指和中指直直地朝上伸着，即便是把烟送到嘴边时手指也决不打弯，十足的上等人派头，看得哥几个直傻眼。
“得，就来两瓶金六福吧，哥六个喝酒，六六大顺嘛！”胖干部用表面看是嘻嘻哈哈，然而却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菜上齐了。大娃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服务小姐。他极不习惯服务小姐面带微笑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吃饭。他下不了筷。
大娃不喝酒，他平时就滴酒不沾`。他一边蛮有兴致地看着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边不失时机地将锅包肉，红烱肉不停地朝嘴里填。一是平时在家里吃饭少油寡水，二是今天确实是饿坏了。他一边吃，一边想着那即将到手的红彤彤的百元大票，想象着回到家如何向媳妇显摆和吹嘘……
酒过三巡，胖干部就微微些脸红。振铃响起，有电话打进，胖干部打开手机接电话：“喂，你好，那位？……喂！喂！”胖干部喂喂了半天，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号“妈的！局长来电话，偏赶上这时候没电了！”他一脸的颓丧。“你们哪位有手机，借我用一下。”胖干部扫视着大家。“我有我有。”赵二宝殷勤地掏出手机递上去：“您随便用，随便用。”胖干部点头笑笑，接过手机拨个号：“喂，对不起局长，刚才是我手机没电了，哦，您说您说，我听着……”一边说，一边夹着那个永不离身的黑皮包起身朝雅间外走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什么他妈的局长，不定是那个骚娘们打来的电话呢！要不咋他妈的还背、背人？”马大壮酒也没少喝，打着嗝，话语中便带了几分酒劲儿。
“哎，我说哥几个”大娃趁这个机会抢过话头：“人家胖子今天可是真够意思，工钱没少给，还请咱们吃这么高档的酒店，你们看一会儿发了工钱咱是不是得给人家意思意思？”大娃伏在桌子上，低声对大家说。
“什么意思？”赵二宝喝得红头胀脸地明知故问。
“给人家买两盒好烟呗，每人也就十元八元的。”大娃诚恳地征求着大家的意见。
“中！”马大壮显然是喝高兴了，满面红光地一口答应。
“中！买就买几盒好点的，别让人家看不上眼儿，没准咱以后还用得着人家呢。”大伙很快达成了一致。
五个壮劳力本来就能吃能喝，加上中午没吃饭，八菜一汤转眼就见了底。两瓶白酒也喝了个净光。
胖干部还没回来。
“什么电话打这么半天？”赵二宝似乎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再等等吧。”大娃人实在，逢事不愿往坏处想。
大伙便抽烟，喝茶，等。
十分钟之后等上来了服务小姐。
“请问各位还需要点什么主食？”
“什么主食，不吃，吃饱了！”大娃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他揉着肚子粗声粗气的说。
“那么请先生买单。”服务小姐声音甜美，说话柔柔的。
“买单？买什么单？”
“就是算账，先生。”服务小姐依旧面带笑容。
“算账？”一句话提醒了大娃，他喊着赵二保：“快出去找找…他叫？叫什么来着？……”
是啊，到现在哥几个连胖干部叫什么，在什么单位都还一点儿也不知道。
赵二保急忙起身……
“不用找了。”服务小姐笑着拦住了赵二宝，继续用她那好听的柔柔的声音说：“您是说刚才那位胖先生吧？不用找了，他早走了。他让我转告几位慢慢喝。他还从吧台拿走了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说由您们一块儿买单，一共是两千六百五十元整。那位胖先生还说谢谢您们对他的热情款待，你们的事他会办的……”
“啥？”
“啥，啥？！”
如五雷轰顶！五个人一下子齐刷刷地跳了起来，瞪大了红红的眼睛，瞧着笑容可掬的服务小姐，瞧着满桌子的残羹剩菜……最后，可怜巴巴地戳在了那里，戳成了五根直挺挺的木头桩子……
他们是农民，普通的农民，他们哪里经过这么大的事情！
“还有我的手机呀！”是赵二宝的声音，明显地拖了哭腔。
大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扶着椅背慢慢地朝下滑去……

大娃被媳妇搀扶着从县医院的大楼里慢慢地走出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三天的时间里，大娃一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的大夫对他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后通知家属：“没啥事，气淤所致，养养就好了。”
半夜里，大娃瞪大双眼睡不着觉。他呆呆地注视着病房的墙壁，墙壁是黑的，窗口也是黑的。恍惚间，有一只胖手舞动着，在粉刷窗口。左一下，右一下，刷子所到之处，黑漆漆的窗口便一条一条地被刷白了，黏稠的白色液体随着刷子的舞动滴落在窗台上，窗台也变成了白色，黑夜就被挡在了外面……隔了不大一会儿，那只胖手又出现了。这次，胖手握着一把漆黑的刷子，刷子上滴着浓浓的黑色汁液，刷子移动着，一来一往地在窗口涂抹，将黑黑的汁液均匀地涂抹在刚刚刷白的方框之内，于是窗口又一条一条地被涂回了黑色……
……一张白白的胖脸，在黑漆漆的窗口逐渐凸现出来，白白的胖脸讪笑着，用眼角乜斜着病床上的大娃，嘴角撇着，一脸的不屑与鄙夷……
“贼胖子，诈骗犯！你不得好死！”大娃咬牙切齿地诅咒着。“早晚有一天警察会抓到你叫你吃枪子儿！”
胖脸莞尔一笑：“警察？警察们可都忙着呢！他们那有闲心管你这点破事！”胖脸上的大嘴巴一张一合，依旧显得那么高高在上。
大娃感到一阵无助的悲哀……
天一亮，大娃便用双手揉着太阳穴嚷嚷着出院，他实在不敢再住下去了，再住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
外面的太阳真好！阳光和煦地普照着大地，阳坡的积雪已经开始大面积地溶化了。看起来，前几天的那场大雪也许是今春最后的一场雪了。
大娃的心里憋闷得难受。他仰起脸，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远处苍莽的天空，心里想：“今年春天雪大，老天爷应该给我们一个好一点的年景了吧？”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就潮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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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的一场雪

大娃睡醒时，天已经亮了，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撩开窗帘，脑门顶着窗玻璃朝外张望____外面一片白雪茫茫。
下雪了，昨晚悄然飘落了一场大雪。
记不清是年后的第几场雪了，大雪覆盖了大地、街道和房屋，连平日肮脏不堪的边角旮旯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这世界一下子显得纯洁了许多
大娃很是兴奋，他回过头，看一眼身旁还在熟睡中的媳妇。媳妇侧身睡着，头发散乱，面颊潮红，屁股拱开了被角，圆滚滚地暴露在外面。大娃有些冲动，感觉有一股燥热迅速在体内膨胀，他探过身，一把掀掉女人的被子：“下雪啦！下雪啦！”他激动地低声嚷嚷着，茧巴巴的大手便毛毛糙糙地在女人光滑鼓胀的小腹上摩挲……被弄醒的女人惊恐地睁大双眼，但瞬间便从大娃激动的眼神中读出了内容。她红了脸，一把扳倒男人，顺势将他紧紧搂抱在怀里……
草草地洗了把脸，大娃便直着嗓门冲媳妇嚷嚷着开饭。
外面的大雪使大娃止不住地高兴。“妈的，又可以弄点俏钱啦。”大娃倚着门框，看着正在灶上忙活的媳妇，心里想。
大娃家住在县城边的城乡结合部。大娃是那种好强的男人，每每望着媳妇那张俊气的脸庞，便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怜爱和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发誓要呵护好媳妇，方方面面都要让她满足，让她过上决不比周围其他人差半点的日子。他同媳妇商量好，暂时不要孩子。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拼命抓钱，他要为未来的孩子营造一个像模像样的安乐窝。为此，他除了夏日里同媳妇一块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辛勤耕耘外，冬闲时，便开着自家那台破旧的四轮子突突突突地驶进县城去拉活。大娃有的是力气，拉煤，运水泥，倒白灰，啥活他都干。别人嫌脏嫌累嫌钱少的活他接着，别人用装卸工他不用，搬搬扛扛的全是自己来。他恨活，他恨不得几个早晨便把满世界的钱都抓回到他家里来。然而有句老话说的好：钱难挣；屎难吃。尤其是在这挣钱绝对要比花钱难上一万倍的年月里，事情远没有设想的那么容易。去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天灾，使大娃家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春天投下的一粒粒希望的种子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漫天飞舞的肥皂泡，五颜六色地飘荡了一阵子，便一个接一个的破灭了。破灭得轻轻飘飘，干干净净。连一丝丝的踪迹都没有给他留下。
大娃和媳妇抱头痛哭了一场。
大失所望的大娃无奈地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冬闲的拉脚上。
拉脚挣钱又谈何容量。首先，这四轮拖拉机不是专用运输车辆，于是也就没有养路费运管费等等杂七杂八的让大娃永远也整不清楚的费用。为此，每次见到戴了大盖帽的收费人员，必须像老鼠见猫似地及早躲开，否则一旦被逮住，免不了要孙子似的说尽低三下四的小话，末了还要拿些票子，塞进穿戴得严肃认真、一脸冰霜的执法人员衣兜里方算了事。十天八天的没活干，呆得牙干口臭更是常事。在这个几乎完全以农为主的县界里，农业欠收，万事皆休。商品不流通，加上类似大娃这样靠四轮车拉脚的人满地都是，常常是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雇车的，，几十台四轮蜂拥而上，结果自然是大多数人失望而归。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娃平时没事便时常溜达着到处踅摸，不知什么时候起终于他踅摸着了一个俏活____那就是每逢下雪天给城里那些个有钱的公家单位去清雪。
如今的城市不知怎么，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都呼呼拉拉地建设成了立体的和日益膨胀的现代化城市。难怪有资料表明，世界上水泥年产量的二分之一都用在了中国。走进这类城市满眼是灰色，城区里竖着朝天的是水泥，横着躺倒的还是水泥。那躺倒的水泥自然就是水泥马路。水泥马路是不可以有雪的。于是，每逢下雪，政府便要下令，要求各单位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将辖区积雪（包括门前的水泥马路）清除干净。机关事业单位一般都占地阔大，加上忙，确实忙，忙得日理万机的公务员们怎么可能挤出半点儿时间去清扫那大片大片的积雪？何况还有包干到巷道的分担区？于是这些个聪明的便想出了一个高招___花钱雇。市场经济钱能通神，什么事靠钱办不到？这就给类似大娃们这些整天愁着无处挣钱的人带来了天赐良机。
于是，大娃天天望天，天天盼着下雪，下大雪，越大越好。
一般说，出来雇车清雪的大都是各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一类官员。这些人自觉尊贵，手脚大，不屑于讨价还价，往往是只要你下苦人在他面前把位子摆得下贱再下贱些，从而反衬出人家的高贵，再多送上些笑脸，多说些个奉承话，那价钱自然好说。要不说还是共产党的钱好挣呢！大娃正是抓住了他们这种心理，才敢厚着脸皮往死里要价。有时，就靠拉雪一天竟能挣到七八十到上百元的天价。令大娃他们美得浑身发痒。“妈的！反正公家的钱多得是，不弄白不弄。”有时，大娃也感到要价高得离谱，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弄钱，而是靠出大力气在挣钱，反正给多给少你情愿，不收才是傻瓜！渐渐地，憨直的大娃也跟人家学着捉摸出一些歪道。如果雇主价钱压得低，他便会装着可怜巴巴地向人家诉苦，然后再啰嗦一些这种活有多脏多累多费时之类的废话。还是不行就一路小跑到附近的小卖店买上两盒高烟，赖赖叽叽地塞在人家包里，价钱自然也就不用讲了。“妈的，老子也给你弄点回扣。”每次，大娃都为自己的小聪明得逞而心花怒放，他感到特别的亢奋，心里美滋滋地这样想。
今个儿，一场大雪，这天赐的良机又来了。
吃过饭，大娃忙不迭地穿上那件早已刮出了许多三角口子的棉大衣，用一截麻绳系在腰间，放下棉帽耳朵，戴上长长的棉手闷子，便驾驭着四轮子急急忙忙地出了家门。
雪早停了，阳光非常灿烂，雪地上有千千万万个光点在闪闪烁烁，亮晶晶地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春天正迈着轻盈的脚步姗姗而至。大娃的心情如天气一般晴朗，他一路上随着四轮子颠簸的节律哼着小调，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顺道约上他的伙伴，也是养四轮车的赵二保。两辆四轮一前一后相随着直奔了城内的朝阳路。
在县城朝阳路西大街的一个拐角，有一处空旷的广场，每逢下雪。便有几台四轮车聚堆在这里等活。雇主们也习惯来这里找车。
当二人到达时，已有马大壮、李彬和李强的三台四轮车先于他们停在了那里。大家都是熟人，停好车，相互打过招呼，大娃便从怀里摸出羚羊烟，每人一支，点燃了吸。
赵二保人长得瘦，个儿不高，小脑袋尖下颏，给人一种猴精的感觉。他鼓捣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独自摆弄着。“哟！手机！你小子也买了手机？”敦敦实实的马大壮凑上去，用力拍了一下赵二保的脑袋，一把抢下手机，一边躲着赵二宝保，一边反来转去地翻看。“多少钱买的？能用吗？别让人给骗了吧？”大娃也好奇地凑上去，话语中不免透出一股子酸酸的味道。“骗？那个龟孙子能骗得了咱？五百大元，二手市场买的，老子他妈的当场试了七八遍，那那都灵。”赵二保显摆地说着，一把从马大壮手里夺回手机，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笨拙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老婆，我到停车场啦……啥？活儿？放心吧，面包会有的，损种马上就到！”赵二保把手机紧紧地按在耳朵上，仰起脸目视远方，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哎，我说老婆，晚上有啥好吃的犒劳我？啥？涮锅子？滚犊子，净她妈扯鸡巴蛋，穷那熊样还涮锅子，涮你爹个腿吧涮，哈哈哈……”赵二保同媳妇闹够了，在众人的轰笑声中啪地合上手机。
大娃冷眼看着赵二保美滋滋的模样，一种痒痒的，说不清的滋味荡上心头。
“损种”真的来了。
一阵清脆的喇叭声后，一辆崭新的夏利轿车刷地停在路边，车门嘭地一响，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身穿黑色貂皮翻领上衣，腋下夹着一个黑皮包，一副十足的干部派头。
“你、你、还有你，干脆，你们五个都跟我走！干啥？还不是拉雪，拉他妈的单位分担区那清不完的雪。”胖干部的话语很急，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他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就返身钻进轿车，也不容商量，径自去前头带路了。
“瞧他那德行，牛哄哄的，肯定又是个冤大头。”大娃同哥几个相视会心地一笑，立马分头启车，跟上。
各单位的分担区一般都在三不管的地段。因为不靠任何单位，这里的积雪便长年没有人管。因而政府不得不分块划给那些有钱的单位来分担。夏利轿车引领五台四轮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三马路的一段水泥巷道。此处左边是一家废弃多年的化肥厂，右边是成片的民房。近百米长的巷道旁堆积着高高的攒了大半冬的雪和垃圾。反正有政府包着，附近的居民对越堆越高的垃圾堆从来是视而不见的。
“看到了吧？就这么些活儿，下午四点前必须全部清走，县里下午要大检查，有问题吗？”胖干部打着官腔，一边比划一边说。
“活是没问题，关键要看给多少钱。”大娃抄着袖，凑到胖干部跟前。
“你把话说反了吧？应该是钱没问题，干完活就付款！”胖干部站在雪堆上，居高临下地乜斜着大娃他们几个，用轻蔑的口吻说。
“那不行，咋也得先讲好价钱吧。”赵二保挤上来，眨巴着小眼睛说。
“瞧你那熊样，就你认得钱？好吧！五百！每人一百，完活付款，可以了吧？”
大娃心里一阵狂跳，想不到这小子虽然说话横点儿，出手倒这么大方。就这么点活，贪个晌，大半天拿下来啥问题都没有。但他没有笑，而是努力动了动喉结，压下心中那股子兴奋，冲着赵二保他们诡秘地挤挤眼睛，然后仰起脸，摆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位领导，您看我们出来一天冷冷呵呵的多不容易，又出臭汗又烧油的，活又这么多，能不能再给加点？反正都是共产党的钱，也不是你家的，回手那怕哥几个凑钱给你弄几盒好烟抽……”
“少废话，谁抽你们的破烟?钱就这样定啦，我要回单位去开会，回头活干好了，弄干净了，兴许我请你们几个喝一顿。”胖干部一边盛气凌人地说着，一边跳下雪堆，貌似友善地拍了拍大娃的肩膀，随后拉开车门，一抬腿便钻了进去……
噢~~噢~~噢！等轿车拐弯后，几个人一阵欢呼……

下午四点，夕阳斜挂在天角，沉沉欲坠。
胖干部准时来验收了。活当然是干完了，大娃他们几个也确实是累坏了，为了赶活儿，哥几个中午根本就没歇，也没吃饭，现在一个个饥肠辘辘，汗巴流水，脸上抹划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了让人发笑。
胖干部四遭巡视了一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巷道，脸上绽开了满意的笑。他回过头，用怜天悯人的目光望了望大娃他们几个脏兮兮的狼狈相说：“瞧你们几个弄那小样，不过活干得还挺利索，走吧，找个地方洗洗脸，我先请你们去撮一顿。”
停好车，走进霓虹灯闪烁的酒店，胖干部熟门熟路地领着大娃他们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大娃和赵二保他们从来没有进过如此高档的酒店，一时间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望着酒店里一尘不染的餐具和铮亮的桌椅，再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便自惭形秽。几个人相互谦让着不肯落座。倒是赵二保还见过些事面，他先掏出手机揣进裤兜，然后脱掉棉大衣，将掉了套子的绒衣下摆往腰带里一掖，撸了撸袖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假沽啥呀，坐、坐！人家领导够意思，咱们谁也别他妈装孙子……”一席话说得在一旁侍侯的服务小姐捂着嘴哧哧笑。还是胖干部经验老到。他先冲服务小姐要来菜单，再吩咐小姐先弄点茶水取两盒好烟上来。服务小姐下去后，他将菜单看也不看地往桌上一甩：“各位想吃点什么自己点，随便点，别忘了，我是公家签单的，不吃白不吃！”一席话说得大娃心头发热，都是一样的人，你看人家活得多讲究，这他妈的才叫牛气才叫潇洒。于是，锅包肉、红焖肉、烧排骨……哥几个一口气点了八个菜，末了，还是胖干部要了一个清淡一点的鱼丸汤，凑齐了八菜一汤。酒自然是要喝的。“看哥几个喝点啥酒？”胖干部拿起一盒红塔山撕开，抽出一支叨在嘴上。赵二保反应极快，他迅速拿起打火机啪地打着，双手捧着送到胖干部面前。胖干部慢慢地点燃香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胖干部抽烟的姿态也特别，粗粗的食指和中指直直地朝上伸着，即便是把烟送到嘴边时手指也决不打弯，十足的上等人派头，看得哥几个直傻眼。
“得，就来两瓶金六福吧，哥六个喝酒，六六大顺嘛！”胖干部用表面看是嘻嘻哈哈，然而却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菜上齐了。大娃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服务小姐。他极不习惯服务小姐面带微笑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吃饭。他下不了筷。
大娃不喝酒，他平时就滴酒不沾`。他一边蛮有兴致地看着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边不失时机地将锅包肉，红烱肉不停地朝嘴里填。一是平时在家里吃饭少油寡水，二是今天确实是饿坏了。他一边吃，一边想着那即将到手的红彤彤的百元大票，想象着回到家如何向媳妇显摆和吹嘘……
酒过三巡，胖干部就微微些脸红。振铃响起，有电话打进，胖干部打开手机接电话：“喂，你好，那位？……喂！喂！”胖干部喂喂了半天，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号“妈的！局长来电话，偏赶上这时候没电了！”他一脸的颓丧。“你们哪位有手机，借我用一下。”胖干部扫视着大家。“我有我有。”赵二宝殷勤地掏出手机递上去：“您随便用，随便用。”胖干部点头笑笑，接过手机拨个号：“喂，对不起局长，刚才是我手机没电了，哦，您说您说，我听着……”一边说，一边夹着那个永不离身的黑皮包起身朝雅间外走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什么他妈的局长，不定是那个骚娘们打来的电话呢！要不咋他妈的还背、背人？”马大壮酒也没少喝，打着嗝，话语中便带了几分酒劲儿。
“哎，我说哥几个”大娃趁这个机会抢过话头：“人家胖子今天可是真够意思，工钱没少给，还请咱们吃这么高档的酒店，你们看一会儿发了工钱咱是不是得给人家意思意思？”大娃伏在桌子上，低声对大家说。
“什么意思？”赵二宝喝得红头胀脸地明知故问。
“给人家买两盒好烟呗，每人也就十元八元的。”大娃诚恳地征求着大家的意见。
“中！”马大壮显然是喝高兴了，满面红光地一口答应。
“中！买就买几盒好点的，别让人家看不上眼儿，没准咱以后还用得着人家呢。”大伙很快达成了一致。
五个壮劳力本来就能吃能喝，加上中午没吃饭，八菜一汤转眼就见了底。两瓶白酒也喝了个净光。
胖干部还没回来。
“什么电话打这么半天？”赵二宝似乎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再等等吧。”大娃人实在，逢事不愿往坏处想。
大伙便抽烟，喝茶，等。
十分钟之后等上来了服务小姐。
“请问各位还需要点什么主食？”
“什么主食，不吃，吃饱了！”大娃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他揉着肚子粗声粗气的说。
“那么请先生买单。”服务小姐声音甜美，说话柔柔的。
“买单？买什么单？”
“就是算账，先生。”服务小姐依旧面带笑容。
“算账？”一句话提醒了大娃，他喊着赵二保：“快出去找找…他叫？叫什么来着？……”
是啊，到现在哥几个连胖干部叫什么，在什么单位都还一点儿也不知道。
赵二保急忙起身……
“不用找了。”服务小姐笑着拦住了赵二宝，继续用她那好听的柔柔的声音说：“您是说刚才那位胖先生吧？不用找了，他早走了。他让我转告几位慢慢喝。他还从吧台拿走了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说由您们一块儿买单，一共是两千六百五十元整。那位胖先生还说谢谢您们对他的热情款待，你们的事他会办的……”
“啥？”
“啥，啥？！”
如五雷轰顶！五个人一下子齐刷刷地跳了起来，瞪大了红红的眼睛，瞧着笑容可掬的服务小姐，瞧着满桌子的残羹剩菜……最后，可怜巴巴地戳在了那里，戳成了五根直挺挺的木头桩子……
他们是农民，普通的农民，他们哪里经过这么大的事情！
“还有我的手机呀！”是赵二宝的声音，明显地拖了哭腔。
大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扶着椅背慢慢地朝下滑去……

大娃被媳妇搀扶着从县医院的大楼里慢慢地走出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三天的时间里，大娃一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的大夫对他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后通知家属：“没啥事，气淤所致，养养就好了。”
半夜里，大娃瞪大双眼睡不着觉。他呆呆地注视着病房的墙壁，墙壁是黑的，窗口也是黑的。恍惚间，有一只胖手舞动着，在粉刷窗口。左一下，右一下，刷子所到之处，黑漆漆的窗口便一条一条地被刷白了，黏稠的白色液体随着刷子的舞动滴落在窗台上，窗台也变成了白色，黑夜就被挡在了外面……隔了不大一会儿，那只胖手又出现了。这次，胖手握着一把漆黑的刷子，刷子上滴着浓浓的黑色汁液，刷子移动着，一来一往地在窗口涂抹，将黑黑的汁液均匀地涂抹在刚刚刷白的方框之内，于是窗口又一条一条地被涂回了黑色……
……一张白白的胖脸，在黑漆漆的窗口逐渐凸现出来，白白的胖脸讪笑着，用眼角乜斜着病床上的大娃，嘴角撇着，一脸的不屑与鄙夷……
“贼胖子，诈骗犯！你不得好死！”大娃咬牙切齿地诅咒着。“早晚有一天警察会抓到你叫你吃枪子儿！”
胖脸莞尔一笑：“警察？警察们可都忙着呢！他们那有闲心管你这点破事！”胖脸上的大嘴巴一张一合，依旧显得那么高高在上。
大娃感到一阵无助的悲哀……
天一亮，大娃便用双手揉着太阳穴嚷嚷着出院，他实在不敢再住下去了，再住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
外面的太阳真好！阳光和煦地普照着大地，阳坡的积雪已经开始大面积地溶化了。看起来，前几天的那场大雪也许是今春最后的一场雪了。
大娃的心里憋闷得难受。他仰起脸，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远处苍莽的天空，心里想：“今年春天雪大，老天爷应该给我们一个好一点的年景了吧？”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就潮湿了。

[水泠儿]

大娃是一群别人看不见的弱势团体

他们健全的外表, 隐瞒了他们虚弱的内心

能保护他们的, 恐怕只有不语的苍天了!

哎,看了心酸!!!
_________________
捞起水里的一朵玫瑰
http://blog.sina.com.cn/u/1267556084

[[水里的玫瑰]]

大娃是一群别人看不见的弱势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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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保护他们的, 恐怕只有不语的苍天了!

哎,看了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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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治]

娃的心里憋闷得难受。他仰起脸，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远处苍莽的天空，心里想：“今年春天雪大，老天爷应该给我们一个好一点的年景了吧？”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就潮湿了。。。。。受感动，可以精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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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的花开在枝头，我走在第五季的路上……

[[赵福治]]

娃的心里憋闷得难受。他仰起脸，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远处苍莽的天空，心里想：“今年春天雪大，老天爷应该给我们一个好一点的年景了吧？”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就潮湿了。。。。。受感动，可以精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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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翼]

朝向身边的、当下的、。。。是我一向敬佩的。
笔力稍弱些。

[[雪翼]]

朝向身边的、当下的、。。。是我一向敬佩的。
笔力稍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