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秋实 · 发表于: 星期日一月 15, 2006 7:26 am 发表主题: 记忆的碎片

鸡，是我儿时记忆的一个碎片。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的许多生活必需品，都靠政府每月按人口发放的“票”、“证”来购得。鸡蛋，在那个时候是很难得的较奢侈的副食品。要改善生活，人们只能靠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了。我家住的机关家属院内，几乎每家都圈起了房前屋后的空地，养起了鸡。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在星期天改善生活――吃到营养丰富的鸡蛋，就可以在过节时能有肉食的香味。家庭主妇们还可以把鸡蛋积攒起来，腌成咸蛋，等到青黄不接的时节拿出来，让饭桌上有一碟奢侈的小菜。而我的母亲，则会在每年的端午或夏至前一天下午，把积攒的鸡蛋用清水洗净，搁上一些茶叶等作料，煮茶叶蛋。吃茶叶蛋，是我儿时最快乐的记忆。那时我对茶叶蛋的期盼，会从母亲洗鸡蛋开始，脑海里沉浸着蛋香美味，一遍遍催促着母亲快把鸡蛋下锅。当屋里屋外弥漫着茶叶蛋的香味，我便会一次次去掀开锅盖，搬来小板凳坐在炉火边等待，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是今天无论吃多么美味的食品都无可比拟的。

我家所住排房的东山墙边，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春天，父亲用铁锨把一部分空地上的野草铲平，用竹竿做围墙圈起鸡圈,找来一些废材料砌成鸡舍。鸡舍周围有一片平整的空地供鸡吃食、饮水。空地的东、北两面是一片绿草地。远远的望来，竹围墙衬托下的这片青翠，便有了被浓缩的田园牧歌的韵味。盖好的鸡舍分两层。下层是鸡的“卧室”；上层是鸡的“产房”。 “产房”与“卧室”的“地板”都是约两寸间距的树枝。上下两部分之间有又平铺着一些树枝。这样，鸡的粪便就落在了“地板”下面，保持了清洁。“卧室”安有小木门，用来防止黄鼠狼偷袭。上层“产房”里还铺有软软的麦秸。鸡舍的顶由碎木板按一定的坡度棚起，上面铺着隔雨的油毡和大瓦，以便雨水下滑。

父亲从几十里外的养鸡场，买来几只一捧大小的幼鸡。用麸皮掺一些切碎的青菜叶和剩饭煮了喂鸡。到了夏天，这些退去雏毛，长出花、白、黄颜色的鸡，白天在绿草里穿行嬉戏，长高的青草淹没了鸡的行踪，只有当鸡兴奋地扇动翅膀，才容易发现鸡的位置。童年的我喜欢站在竹围墙外，极为开心的看鸡的嬉戏，看鸡追着小飞虫在草里穿行，看鸡用尖尖的嘴啄嫩嫩的草尖，看鸡累了在草丛中用嘴啄身上的羽毛，相互靠在一起闭目养神……那时我总是与大人争着打扫鸡圈、给鸡喂食、添水，以便近距离与鸡接近。我还常常去拨开草丛，寻找鸡的行踪。我常常有一种幻觉：自己就是草丛里一只快乐的鸡，正和伙伴们游戏、欢笑……

秋天，成年的雌鸡开始下蛋。有一只大黄鸡，在几只母鸡中它下蛋最多，最大，蛋的形状似鸭蛋。它下完蛋后咯咯咯的报蛋，主人就会抓一把粮食犒赏它。但过了一段日子，每次大黄鸡报蛋后，“产房”都空空如也――它没有真正的下蛋。主人也就不再犒赏它。但它虚假的报蛋声，却几乎天天有。它虚报的“咯咯”叫声是那么响亮、持久，显得张扬、执著。直到遭到主人三番五次的责骂，它仍不罢休。有时大概累了，稍停一下便会继续鸣叫。主人给它起了个“捣蛋鸡”的绰号。一连几个月“捣蛋鸡”都是如此。主人忍无可忍，在我又一次生病的时候，杀了这只“捣蛋鸡”给我补养。刨开鸡的腹腔，却有许多密密麻麻、似葡萄串一般的蛋黄，其中一只已经成型。

进入冬季，鸡圈的青草枯竭了。我和小伙伴一起悄悄进入鸡圈，拿火柴点干草玩。在鸡圈东南角，靠房角边的一堆枯草上，发现了几十只鸡蛋，那蛋都是很大的，颜色、形状一致，蛋型似鸭蛋。无疑，“捣蛋鸡”并没有虚报――它把蛋下到这边的枯草上了。

儿时的经历总是令人难忘的。随着长大，那些或大或小的记忆的碎片,储存在我们生命的某个角落。人生的风景，或许就只能保留在大大小小的记忆的碎片里。在我们成长过程中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快乐或酸涩，也都将刻留在记忆的碎片中，成为我们人生历程的一个个风景。这碎片，也是人生的古迹，当它离我们越来越久远的时候，有人让它尘封，有人将它发掘，有人将它摧毁，还有人试图将它复原。

于我，唯一能做的是在生命的某一瞬间翻开这记忆的碎片，试图探讨、思索、总结。我希望以此让生活更加的美好。
（2006年1月7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