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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红旗[九华浪子]
吴红旗作品集

七品按察司
(我开始管这里的事儿了)
七品按察司<BR>(我开始管这里的事儿了)


注册时间: 2006-01-09
帖子: 82
来自: 安徽省青阳县国税局

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09, 2006 4:23 am    发表主题: 潜 流 引用并回复

姬淼,生长在江南一个古老的山村。钟毓灵秀的山水赋予了他英俊的外貌,古老的传统文化,更赋予了他优秀的品质,正直厚道,勤奋上进,质朴坚毅,还有不凡的智慧和灵感。可是,在他的血管里,却暗涌着一股潜流,这股潜流,似乎与生俱来就和传统的血脉的节律不相和谐,从刚懂事起,淼就受到这股潜流的困扰,如今,他越发感到这股潜流磁力之强,旋涡之激湍了,这股潜流,常常使他莫名地兴奋,随着是不可言状的烦恼。不过,淼万万没有想到,这股潜流,会深深地影响到他的命运。

太阳一出山,夏日的田野就一片明媚。淼,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毕,就来到楼下的小吃部,吃了一碗稀饭和一笼小包子。回到宿舍,抓了点茶叶放进不锈钢盖的旅行杯里,把茶杯往包里一放,戴好太阳镜,下了楼。从楼梯间推出了那辆红色雅马哈,把包放进工具箱,打响马达,不一会,就出了县城。他今天要去竹坡乡,到竹席厂收缴工商管理费,这是一个乡办企业,也是全乡最大的加工性企业。如果今天的管理费能够收齐,那么本月的任务就提前完成。
竹坡乡,距离县城二十公里路。淼分管竹坡乡已五个年头,从省工商管理学校一毕业,就分配到这里,所以,竹坡乡上上下下的都认得他。加上他为人谦和,办事踏实,又能在原则许可的范围内,灵活地落实缴费任务,因而在当地树立了很好的威信。
到了竹坡街,淼听取了几个店主反映了情况,又收缴了几户的工商管理费。然后穿过街道,往右一拐,就到了竹席厂。门卫姓覃,五十多岁,身高体壮,待人很热心。听见淼按喇叭,覃老就笑嘻嘻地出来开门。淼打过招呼,就开着雅马哈进了院门。覃老一边关着大铁门,一边说:
“车子就搁门口,我给你看着。”
“好的,谢谢!”
其实,摩托车放在厂院内根本就安全,可人家要客气,就当礼貌地谢过。淼从工具箱拿出包就向厂长办公室走去。厂院内弥漫着新竹的清香。
“哟,你好!快请坐!”
“你好哇!”
黄志胜厂长非常热情地迎出来,并吩咐会计小张泡茶。
“不用泡,我带了茶杯。”
淼一边坐下,一边从包里拿出茶杯。
张会计走过来说:
“我给你换茶叶?”
“新泡的,不用换,谢谢。”
张会计敏捷地给淼冲开水。
“你又不抽烟?”
淼不抽烟,黄厂长是明知的,但还是礼节性地示意了一下。
淼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并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奇怪,黄厂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爽快,立即叫来出纳小徐填开支票,如数交纳。淼也迅速地填好缴费单,办妥缴费手续。淼一边起身收拾公文包,一边在心里揣摩,今天怎么这么顺畅,会有什么蹊跷?
“你坐呀!我有事情要跟你汇报呢。”
黄厂长果然开口了。他自己点了一支香烟,就离开老板桌,来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有什么事呢?”淼问道。
只见黄厂长从竹席市场的开拓,谈到厂里的扩大经营,又从竹席产品的系列开发,谈到机器设备的更新换代,最后,终于绕上主题。
“听说,你们局里有一种无息贷款,专门扶持企业的发展,是吧?我想请你关照,帮我们厂贷一笔款,不知道行不行?”
淼一直耐心倾听着,也早就听出了黄厂长的意图,待他一明说,就沉着地答复道:
“那叫周转金,是专门贷给有发展潜力,有偿还能力,且缴费信誉较好的企业,以扶持其持续发展的。鉴于你厂发展前景可观,缴费信誉向来不错,我同意帮你争取。”
当淼说到厂里信誉向来不错时,黄厂长的眼神不自觉地跳了一下,而当他听到可以争取时,就喜出望外了,非常兴奋地听淼介绍申贷手续和相关事宜。淼交待妥当就要告辞,黄厂长急了,赶忙说:
“哎呀!你看看,都到中了,还走什么?老关系了,你还见外?”
黄厂长边说边用食指点着自己的手表,圆圆的脸,笑成两只大苹果,那双精明的眼睛,此刻迷成一道逢。
淼是再三推辞不得,就随着厂长会计一行,去了竹坡街最大的酒家——竹溪酒家。淼向来不胜酒力,所以从来不贪杯。可是今天,黄厂长特别高兴,劝起酒来招招逼人,而淼也因为提前完成了本月的任务,心里畅快,就稍稍放松了把关。于是,不一会,淼就感到头脑昏胀,想推辞不再喝,可黄厂长一伙人又奋力齐劝,丝毫都不肯放过,淼,终于支持不住,酩酊大醉。
黄厂长把淼扶回厂里门卫室,并安排到覃老的床上睡下。黄厂长跟覃老交待了一番,就开着他的綦江摩托,轻轻松松回家。由于天气热,厂里中午不生产,工人全部回家休息。
覃老很快料理完杂活,也到床外边侧身躺下休息。因为在室内,覃老就穿着短裤和背心,壮实的肌体,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息,床铺本来不大,淼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这种气息的侵袭,便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以前,淼的体内时常有这样的冲动,有一种欲望,但都是隐隐约约的,不可言状,由于不是太强烈,也就转念克服下去。可是,今天不行,这气息太真切,太强烈,太袭人了!这气息,很快浸透到淼的大脑和身体的各个部位。淼异常地兴奋起来,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不觉朝床外侧翻转,向覃老搂了过去。而覃老此时根本还没睡着,竟然丝毫也不拒绝,他朝里边侧压过去,用那硕健的体块和粗大的双手,应和着,抚慰着,使淼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淼,平生第一次,得到极度的满足。随后便呼呼大睡。
淼一觉醒来,见覃老已经起床,坐在门边的小竹椅上,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淼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忙跟覃老说:
“不好意思,酒喝多了,打扰你啦,非常抱歉!”
覃老并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得是那么勉强。淼的头脑嗡嗡地响,出了门卫室,太阳立刻火辣辣地射住他,给他的心头带来一股寒意。太阳的烤晒,使满院的竹篾蒸发出浓烈气味,让淼感到有些恶心。工人都还没有来,厂里静悄悄的。只有院墙边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知了在拼命地叫着,令人心烦。体内的酒劲虽然过去,可是淼的头脑依然昏沉,那是被另一种怪雾笼罩起来。淼顾不得日中酷热,跟覃老打过招呼就发动雅马哈。覃老也没有挽留。为缩短暴晒时间,淼把雅马哈开得比往常快。太阳依然强烈,路上行车很少。

窗外,黎明前的宁静。窗前那盏高高的路灯昏黄的光芒,犹如无数条小虫子,粘粘的,毛毛的,一直不停地钻过窗帘,爬进房间,爬上床铺,爬上淼的身体,甚至直往他的大脑里钻,根本无法驱赶和躲避。这种感觉还从未有过。他只好一直靠在床头,整个晚上不能入睡。
覃老怎么不拒绝我呢?事后又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呢?
这两个问题,已经缠绕着淼一个晚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同时,还有一连串的问号缠绕:
我怎么会得这种怪病呢?要是覃老把这事说出去,该怎么办?那不就糟了!照讲不会吧?多年来,彼此印象都还好嘛,他不至于那么险恶吧?可是他又干嘛用那种眼光对我?那副冷冷的样子!干吗不拒绝我呢?他可是很主动呀!
淼怎么也想不透,怎么也判不明。他好生后悔,不该放松警惕贪了杯,以至酒醉失控。可他又不禁屡屡回味起当时的情形,覃老那坚实的体魄,那迷人的气息,还有那双不停抚弄他的大手,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又是一阵阵曳动,那种极度的快感,不正是心中一直朦胧的渴求吗?真是太难得,又太美妙!每当此刻,淼的身体里又会暗流涌动,不过,到底是太困顿了,暗流再没能掀起狂潮。
淼的确太累!整个晚上,其实从中午酒醒之后,脑海一刻都没有平静过,思维又是那么杂乱无章。他太想尽快结束这个可怕的夜晚,可是又深深惧怕黎明的到来,他不敢想象,新的一天,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

竹坡街,是乡政府所在地。街道两边都是个体工商户,百什店,服装店,小吃部,酒家,还有修理铺,应有尽有。这些全都是淼的分管对象,业主们对他都很尊重,见面总是热情主动地跟他打招呼,有的人甚至于对他存几分敬畏,毕竟,淼分管他们,缴费的标准掌握在淼的手中。
今天是怎么啦?淼骑着雅马哈从街上走过,两边的店主好象格外的忙碌,都没空闲跟淼打招呼似的。个别的打了照面,才不得不勉强客气地打声招呼,却同时掩不住异样的眼神。这眼神,就和那天覃老的眼神相似。见到这般情形,淼立马不自在起来,他竟然一下子搞不定车子是该往前开,还是该掉头。
“覃老难道把事情讲出去了?”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脑海开始翻腾。
“不会吧!是不是自己过敏了?就是讲了,也不会这么快吧!还是去找覃老问个清楚吧,不行!那不是去挑事吗?”
想到这,淼后悔莫及,开始怨恨起覃老来。那天毕竟是酒喝多了,而且也向他道了歉,可他当时为什么不拒绝呢?还是那么主动,那不是圈套嘛!真卑鄙!转而又想,覃老既然公开对外讲了,就绝不是简简单单能扯得清的,事情毕竟是发生过,自己是国家干部,而人家只是个普通的老农,还能怎么样呢?这苦果,只有自己往肚里吞了。
雅马哈不觉拐进了乡政府大院。淼必须把上个月的工商行政管理费进度表送到乡里,交给专门分管的桂乡长。桂乡长是县民政局下派挂职的,平常和淼交往不错,对淼的工作很支持,也总是乐于听取淼简洁的工作汇报。
“今天过来啦。”
桂乡长见到淼就问了一句,热情度较以前大打折扣。淼尽量表现出平常的样子,递过月报表就简要地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却见桂乡长听得不怎么耐心,眼里不时渗漏出几缕异质目光。淼能不知趣?长话短说,赶紧结束汇报,就匆匆告辞,撤出桂乡长办公室。淼感到背心有无形的针芒刺扎着,根本摆脱不了,脑子里又嗡嗡作响。
出了乡政府大院,整个上午,他都开着雅马哈,漫无目的地在田野里转悠着。他很想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和他交谈,可他又极害怕碰见任何人,极其害怕遭遇人们变了味的目光。
中午,淼照常赶到乡食堂。他来迟了些,餐厅里已坐了不少人。见淼一进来,大家的眼神就不怎么安分了。
“同性恋!”
财政所的李会计突然叫道,招三不招四的样子。
“变态!”
农机站的小陈随即和道。
治安办的小鲁则假开玩笑地骂着同桌的小朱说:
“你这个家伙,阴盛阳衰!”
这时,其他的人不是在窃笑,就是用眼角刁着淼。淼顿时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钻进地逢。
他的头脑一阵空白,在强镇了片刻之后,硬着头皮到橱窗前打了饭菜,他没有象平常那样,往人多的桌上坐,而是到餐厅一角的那张空桌子坐下来。他一点也没有吃出饭菜的味道,只觉得心里直泛苦水,两腮酸涩得难以咀嚼,食道也僵硬得难以吞咽。他不敢抬头看人家。这满堂的人,要是以往,哪个不跟他打得热乎?今天全部变得陌生,而且个个都极端地鄙视他,使他感到被无情地赶出了眼前的世界,再也无法靠近半步。

又是一个可怕的夜晚。可恶的路灯又射放出无数条小虫子,粘粘的,毛毛的,一刻不停地钻过窗帘,爬进房间,爬上床铺,爬向淼的身体,再一个劲地钻进他的大脑皮层,使他万般痛苦。
淼仍然只得靠在床头,并干脆不指望能平静下来。他整个人就像一壶沸腾的水,血管中奔腾,脑海里潮涌。竹坡乡上上下下的目光,就像一支支毒箭,统统射向他,无法拔除,疼痛之极;乡食堂里一声声嘲弄,好比一把把尖刀,一齐扎在他的胸口,他快要窒息。淼觉得整个世界都阴森恐怖起来,又感到自己的世界,正被熊熊的世俗之火大片大片地焚毁,空间正在急剧缩小,缩小。他疯狂地奔逃,然而,火势太凶猛,他就要被大火吞灭!
大火啊,千万别烧得太快!老天啊,求你快把这大火浇灭吧!
淼,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他真想这道烈焰能赶快熄灭,不要继续蔓延,不要烧掉他仅剩的半个世界,即不要烧到他的单位上。然而,他又是何等的清楚,这烈焰是决不会熄灭的,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的!他痛恨覃老,悔恨自己,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孤独无助,惊慌恐惧。淼觉得自己已经是悬吊在万仞峭壁上,而悬吊他的那根绳索已经开始磨断,下面是无底的深渊。逃,已决不可能,只有看那根绳索断得是快是慢,是早还是迟了。

签到处已到了不少人。
“早啊!”
淼与往常一样,和同事们打着招呼,得到的回应却是冷冰冰的点头或勉强的微笑,有的同事就像害怕瘟疫似地,见了他就迅速避开。淼的头脑又嗡嗡作响起来,草草地签名后就开门进了办公室。他往椅子上一坐就不禁发起呆来,竟然忘记打开水。
同办公室的王勇来了,见开水还没打,就去打水,水打回来,王勇把水瓶放进壁橱,并将橱门猛地关上,“砰”的一声,恍惚中的淼被吓了一大跳。淼正要说什么,隔壁办公室的刘炎就闯进来。他是顶父亲的职上岗的,修养很不够,为人特别刻薄。他没有瞧淼一眼,径直跑到王勇身边,凑近王勇的身体作亲吻状,并不停地说:
“哎呀!你的肉真香,碰香的!”
王勇知道刘炎的用意,但顾及和淼同一个办公室,还有些碍于情面,就推开刘炎,说:
“去去去!上你的班去!”
刘炎很得意地出去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淼真是恼羞交加,可又不能发着。下意识地去翻台历,今天又是8号。单位的惯例是每月8号集中学习。淼不禁紧张起来,他已经害怕去人多的场合,害怕在公共场所遭遇各种形式的嘲弄和打击。
同事们络续进了会议室,领导还没有到,会议室内还处在松散状态。淼走到平常所坐的位子上,那是靠墙又正对着领导的坐位。淼刚刚坐下,就见大家或窃窃私语,或用目光相互示意。这时,有人开始大声嘲弄。特别是政秘股的老李,教师改行的,有些口才,平时最是刁钻古怪,欺下媚上的,只听他高声说到:
“哎!我不为人啦!”
他说着,还特意把大家的目光引到淼的方位。淼顿时浑身难受得厉害,头,一下子重了几倍,快要顶不动,他真恨不得立刻隐身遁去。
领导进来了。这就是大家在背后惯称的“大老板”,范局长。范局长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好在开会的时候,不点名批评人,当然,他是坚信大家总能明白他所指对象的。于是,“大老板”就成了少数中层干部手中挥舞的大棒,自然,下面的人,就只有常常受冤的份了。每逢这样的集中学习,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惶。
淼,一点也没有听到会议内容,他只是反复地闪着一个念头:但愿范局今天不要在会上批评人,给他留一线生机。可是就在会议将结束时,范局特别地强调道:
“在平常的工作中,待人不要过于热情,两个人的关系不能太密切!”
范局这话一出口,就象一棵手榴弹,扔在淼唯一的藏身之所并猛烈炸响。淼一下子被迸得稀里哗啦。他感到了绝望和毁灭。
会后,大家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向淼发起攻击,而且,常常是特地模仿着“大老板”的口吻。让淼实在想不通的是,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怎么能做到如此默契,而且还屡屡在他的面前表演——两个同事只要走到一块,就开始互相调戏:
“哎呀,我真想你呀!”
“我也好想你呀!”
这时,总会有人赶过来很巧妙地补白:
“不要过于热情,不要过于热情,两个人的关系不能太亲密!”
每当遭遇这种情形,淼就恼羞万分,怒火中烧。他想到反击,可是怎么反击?人家都没有指名道姓啊,一反击,不就等于招认了?他于是开始憎恨那些同事,憎恨他们的不修养,不厚道;他也怨恨范局,为什么不和自己个别交谈,作个了解,再批评也不迟啊,干吗总要那样在大会上批评人呢?

总算熬过了上班时间。淼回到宿舍,根本没有心思去菜市场买菜,他淘好米,把电饭煲的插头插上,就到旁边的熟食店去称了半斤烤鸭,白菜还有,中午剩的。他觉得一点味口没有,干脆,喝点酒吧,上次同学来,还剩下半瓶白酒。可是,他一拿出酒瓶,头就发晕——就是这该死的酒,害得他那天失控,导致身败名裂!盯着这讨厌的酒瓶,淼泛傻了老半天。
“我的命真是苦啊!”
不知怎的,他就想到了命运。小时候,算命先生就算出他五行缺水,父亲急了,忙向算命先生请求补救的良方,算命先生说,要取带“水”的字作名字,这是以后天补“水”之法,来达到五行平衡。父亲读过几年私塾的,他当即想出了一大堆带“水”的字,“江”、“河”、“湖”、“海”、等等,却都不满意,而且人家叫得也多了。为了不跟人家重复,父亲最后就给他起了个“淼”字,“淼”字,不就是水很多嘛。上学报名时,父亲就给他报上了“姬淼”。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这补“水”妙法,给他补了什么呢?他一路走来就从未顺利过。小学快毕业时,却摔断了腿;初中三年,连年生病;高考分数达线,又被别人挤下来,只好补习一年,使得本来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现在,又因一次酒醉失控,而坠入无边苦海。他心里先是嘲笑那个算命先生,转而却有几分信服那个算命先生。他到底就是缺“水”啊,缺得连几杯水酒都不能相溶,姐姐妹妹都能喝些酒的,怎么唯独自己不行呢!
夜幕拉下,那盏路灯又开始恣意起来,而且比以往更加恶劣。路灯的光,幸灾乐祸地照过桌子,桌上的烤鸭没吃几口,饭也没有动。淼靠在床上,懊丧之极。他想,为什么自己的体内存在那股潜流?为什么自己会是同性恋?为什么自己会变态?难道真是如老李所说“不为人了”?他已经害怕上班,害怕见到同事,害怕去竹坡乡,害怕碰见任何熟人,再也无颜面回家乡。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活头呢?头脑中忽然闪出自杀的念头。怎样自杀?一连想出几个自杀的方法,却又都觉得不妥。怎么办?怎么办呢!他太憔悴了,再也无法想下去,就往床上一躺,竟然呼呼大睡起来。自从那次醉酒出事后,还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呢。或许,这就叫暑极生寒,寒极生暑吧。
不过,淼并没有睡得太久。因为做了一个恶梦,他梦见了领导和同事都齐声讨伐他,还有许多人,熟悉的和陌生的,都在围观或助阵。淼狼狈奔逃,却四出无路。不知怎么了,最后竟跑回乡下老家,跑到母亲身边,他十分紧张和凄惨,一见到母亲就泣不成声。一阵抽泣,他就醒了,又坐起来靠到床头上。这时,人们的围攻声远去了,脑子里闪现着母亲苍老的形象,还有妈妈的声音。他想,妈妈这么苍老,如今还在乡下劳作,不就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盼望自己早日成家立业吗?他又想到了姐姐和妹妹。
“我不能死,我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淼完全清醒,不再想死。他若死了,妈妈还活得成吗?姐姐和妹妹怎么能承受?他若死了,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姬家,就他这根独苗,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呀,他怎么能不顾祖上的愿望而轻生呢!
“我不能死,我活着不是只为了自己。”
淼再一次提醒自己。又想起当初考取省工商管理学校的情景,家中是那么喜气洋洋,亲友和邻居们都赶来祝贺,大家都是那么敬佩他,称赞他,寄厚望于他,若是自杀,怎么也对不起这些乡里乡亲。
这时,淼身上的优秀潜质起了决定性作用。他能在绝境当中跳出来思维。他想,自己正年轻,人生刚起步,目光要放远,意志应坚强。小时候就熟悉的那句话: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立刻占居了整个大脑,他下定决心,要从这座巨大的耻辱石下争脱出来,要奋力摆脱这巨石的阴影,他必须抗争,必须奋斗!
淼,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平身躺下,彻底放松了自己。

闹钟一响,淼就起了床。早晨的空气真好!淼很快地洗漱完毕,热过饭菜吃了。胃口很好。
签到处已有几位同事,淼没跟他们打招呼,签过名就平静地开门进办公室。打开水、拖地板、抹桌椅,一阵忙碌后开始工作。前些天都下乡,加上情绪低落,几天的台账没有记了。淼正埋头记账,王勇进来,他今天迟到了些。相互点头致意,就各忙各的了。记好台账,淼开始看书,那本刚刚邮购来的《散文精选》。
“嘟嘟嘟、嘟嘟嘟、……”
“喂,你好!找哪位?”
“姬淼吧,你好!我是小雷。市局发来传真,全省工商系统将开展知识竞赛,局里决定选派你参加。具体内容,你还是来看看通知吧。”
淼放下电话就去了三楼政秘股。小雷把传真递给淼。竞赛在下个月进行,竞赛内容很多,涉及到“市场管理”、“合同”、“广告”、“企业登记”等方面。全市只有十五个人参加,全县就选派三名。
淼回到办公室,开始作相关思考。时间太紧,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不过,反正大家都忙,机会是均等的。他稳定了思想,就一边着手搜集复习资料,一边安排复习计划。
淼的最大优点就是静得下来。别的同事,干事喜欢拖拉,事情干完就无所事事,好串岗聊聊天。淼从不愿意这样,他都是在尽快做好工作后,就静心阅读。他的阅读面不断扩大,知识结构也不断更新,所以思想境界也不断拓展。
时间过得真快。竞赛的头一天,选手们先到市工商局集中,再统一去省工商局参赛。淼由于潜心复习,方法精当,效率出众,加上久经沙场,临阵不慌,沉着应战,极力发挥,结果,一举夺得全省第一名,而且是全市唯一进入全省前十名的选手。省工商局颁发了荣誉证书和一千元奖金,市局和县局也分别奖励了一千元,这是工商系统内部的惯例。
淼一下成了焦点人物,在系统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各种效应也随之而来——领导的表扬,同事的称赞,少数人嫉妒得不行。听,那个刘炎,故意在隔壁办公室大声说道:
“考得好□用!还不是跟我一个□样!”
淼听得很清楚,心里也非常明白,刘炎虽然出于嫉妒,说的却是实情。工商系统内还有个惯例,就是谁在市级以上开展的活动中,获得大奖,为单位争了光,谁就极有可能升迁,以前是有过两次实例的。丁放明因为获奖被提为城郊工商所所长,金海东因为获奖被提为合同股股长。不过,听同事们背地里议论,丁放明的父亲是市人大的,金海东的姐夫是分管工商的县长,这种背景效应决不可忽略。而这回,领导们只为淼夺得荣誉而高兴,提拔淼是绝不可能的。除了没有强有力的外因,领导们是决不会开明到能够接受同性恋的。在领导的眼中,淼依然是不正派的,生活作风不好,这是硬伤!
不过,淼经过了重重磨难和挫折,变得成熟,说到底,他已经淡泊了名利,看透了人生。他不会跟其他人一样,把精力耗在趋炎附势、争名夺利上,他树立了适合自己的人生目标,他要真正地书写好自己的人生。他学会了自我肯定,自我认可,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了。

就象变了一个人,淼不再被世俗的波澜所左右。他完完全全地平静下来,就投入到工作、学习和业余写作中。凭着毅力、激情和灵性,投稿量越来越大,命中率也越来越高,他的散文、诗歌和小说,不断发表在市报、省报副刊和其他文学刊物上,还有几篇文章被《中国工商报》副刊采用,这在本市工商系统还没有先例。在县内,人们死死盯着他的“硬伤”,而在县外,他已渐渐有了不小的名气,文友越来越多,交流越来越广,《中国工商报》把他列作笔友,市作家协会也寄来了表格,准备吸纳他为作协会员。淼一下子感到了前途光明,找到了自尊,找到了新的生活。
就在这时,各类报刊纷纷登载了某著名歌星遇刺事件,这一下子引起淼的强烈关注,他竟有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尽管事件很遥远,还是在某种程度上,驱赶了淼心头的孤寂感,也减轻了淼的心理负担。特别是湖南电视台,率先请到两位同性恋伙伴,介绍同性恋的生活情况,这无疑是向社会公开介绍同性恋,向世俗传递一种信号。淼顿时有了甘霖降临之前,闪电猛烈撕开乌云的痛快感觉。不久后,国家卫生部就宣布,同性恋不再定性为心理变态,只是性的取向指向同性,而不是指向异性而已。这等于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同性恋的客观存在性,无疑向国际接轨迈近了难得的一大步。
淼同时阅读了大量有关同性恋的文献,进一步了解到同性恋是客观的生理现象,并不是什么道德品质的败坏,生活作风的不正。同性恋,与儿时的教育和环境有很大关系。怪不得!淼豁然明白了自己的同性恋根源。正是因为母亲不当的教育方式,使他从小就牢牢地认为男女交往是不正当的,加上一直由大姐照看,养成了极内向的性格。淼也了解到,决不只是自己是同性恋,全国万分之五左右的人有同性恋倾向呢,只是迫于世俗的压力,绝大多数都是强压住自己,或在地下活动。在国外,同性恋者的比例更不小,虽然也不太受欢迎,确定同性恋合法的国家也极少,但人家毕竟还是尊重其人格和权力的。
淼又想,同性恋,既然是人类客观存在的,并非所谓的变态和道德意识的败坏,那么,我们的社会就应当理解和包容,应当给予合理的生存空间,归还其应有的平等自由权,而不能视其为另类,甚至视其为邪恶。平常,人们听到关于同性恋的事情,多与奸情、谋杀、艾滋病等相连,于是就厌恶、鄙视、唾弃同性恋,视同性恋为邪魔。其实,那是对同性恋的不缺乏了解,甚至误解,这又加大了同性恋者为害的可能性。请看报纸吧,某大学教授因为同性恋败露而自杀身亡、某医生因为吻了一男孩,被孩子的家长起诉而自杀,某位官员因搞同性恋害怕揭发而杀人等等,这都是迫于世俗的压力呀!他们正是害怕社会舆论,害怕人们的唾沫,害怕身败名裂呀!一方面客观存在同性恋欲望,一方面是社会的决不相容,遵从了世俗自然痛苦难熬;稍纵了自己,就会引来极端的鄙视和唾弃。于是,往往不得已做出过激的事来。可以说,我们社会世俗观念的压力,才是滋生同性恋犯罪的主要因素。
其实,同性恋者往往具有非凡的才华,有着超人的激情,往往能取得卓越的成就,尤其是在文学和艺术等领域。西方不是有几个大文豪和钢琴大师都是同性恋吗?还有日本某位小说家,因为自身的痛苦和幻想而达到创作顶峰。
淼自然联想到自己。他是那么的安分守己,那么认真踏实地工作,那么发奋上进,的确比周围人优秀得多,也有信心和能力干一番事业。可是,就因为那次酒醉失控,成了人们唾弃和戳脊梁的对象,永远没有了提拔的机会。他的耳边又清晰地回旋着范局长在大会上的声音:
“我不会使用你的!我们必然要考虑客观影响的。”
狗日的客观影响!这就是领导不重用淼的绝对理由,这就是淼之所以永远是淼!任凭他是学管理的,任凭他的综合素质多么过硬,他也只能忍受忽略和漠视,只有任其“病树前头万木春”!
淼转而又想到,即使自己没有所谓的“硬伤”,他也还是难以被重用的。他来自农村,是在朴实厚道的家教下长大的,他所具备的只是热情、诚实、坦荡、上进和勤奋,可这些,在现实的官场是远远不够的;他不势利、不圆滑、不会献媚、不善钻营、不肯欺诈,这些他也根本不屑。因而,他虽在当初因为出类拔萃面跳了“龙门”,却无力更改社会早就给自己框定好的低微身份。他就注定了永远是他!
想到这里,淼则是心静如水。他毕竟有良好的素质,他暗暗地咬着牙,在心里说:
“我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一定要树立适合自己的人生目标,一定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发奋努力,矢志不渝!”

“喂,小雷,你好!”
淼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政秘股小雷。
“你好!姬淼啊,省局又来了传真,是通知报考BFT的,就是商业事务外语考试,你的英语不错,报个名吧,传真在我这里,你上来拿去看吧。”
淼立即去了三楼的政秘股。小雷把传真递给了淼。淼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起来。这种考试,英、日、德、俄四种外语任选一门。考试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考试通过的,发给资格证书,取得了初级证书,就有了参加三个月以内的出国短期培训资格;中级的可以参加六个月以内的出国培训;高级的则可以参加长期的出国培训。考试时间是明年元月,考点在省外国语学院,报名也在那里。天哪,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又需要一场紧张的备战。
“局里有几个人报名?”
淼看过通知就问小雷。
“目前还没有,你就报个一个吧。”
“让我考虑一下吧。”
“那好的。”
淼回到了办公室。想,现在倒是出国成风了,而且都是当权者出国。自己处在最基层,是很难摊上出国机会的,这一点明摆着,也决不会奢望。不过,既然来了通知,何不去试一试呢?一来可以巩固和检验自己的英语水平,二来若能取得一个资格也不算坏事。就是时间太紧,又不确定教材范围,实在麻烦,况且,自己已经五年没有好好搞外语了,只是偶尔兴趣来了,就朗读几篇英语文章,听一听原声外国影片。要是报名,心里实在没有底,如果不参加吧,又将失去一次挑战自我的机会,也是自己的个性所不允许的。还是报个英语初级吧!
淼又上了三楼,到小雷处登记并领了报考申请表。淼很快把表填好,又到政秘股盖了公章。三天后,他就请假去了阔别五年的省城,到外国语学院去报名。这次,全县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报名。学院的校园真大!淼到外语考试楼报名,交了照片和二百元钱,就领到一本考试大纲。报好名,他就到校园里转了一圈。见到满校园的莘莘学子,淼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过时了,继而又有一种自豪感,毕竟,局里就他一个人敢来报名,敢于追求知识,敢于挑战自我。由于考试分阅读理解、听力和口语三个部分,他就去亚西亚商场,买了一部步步高复读机和一套《新概念英语》。
复习开始了。语法没有问题,他主要得扩大词汇量,再就是训练口语和听力。他进一步提高工作效率,争取到更多的业余时间。每天晚上都搞到深夜。淼,实实在在累了个痛快,连做梦都在讲英语呢。
两个月就象激流一样,匆匆地流走。淼也已经攻下两册《新概念英语》。据教材说明,掌握两册,就达到了中级水平。这两个月来,淼也的确觉得自己的英语进步明显,词汇量增加,再看原声影片,能听懂不少内容。果然,到科大考试时,他能顺利通过阅读、口语和听力三关。一个月后,成绩下来,淼总成绩148分,而初级达标分是120分!
淼的确沉静在成功的喜悦中,心想,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分辛劳一分收获!可是,周围的人却议论开了,其实,这种议论,从当初报名截止起就展开,只是淼报名之后就忙于应考,没有在意。局里其他几个外语基础较好的都因勇气不足没有报名,结果就只有淼一人参加考试。那些无聊的好事者,一个劲地冷嘲热讽,有的稍含蓄,有的则赤裸裸——
“考到了好,可以到荷兰去了!”
“出国好啊,外国什么都开放呢!”
“外国有什么好?外国人尽是同性恋,得艾滋病多!”
……
淼不象以往那样畏缩,他挺直了腰杆。对那些无知的说法不屑一顾,心里觉得好笑!他心里想:
外国本来就那个样,观念与我们不同,只有中国和另外一些国家在搞开放,在努力向人家看齐,西方哪有什么开放?那位讲到荷兰去的,是指荷兰的同性恋合法了。合法,就是应该嘛,人家这是先进,文明程度高!说外国人喜欢同性恋,那真是太无知!中国人有同性恋倾向的多着呢,再说,同性恋也不是从外国传进来的,中国自古就有,只不过在中国没有应有的空间,没有生成“同性恋”这个概念罢了。
汉哀帝,宠爱英俊的董贤,出要参乘,入要侍寝,旬月间赏赐巨万。冷落了三千宫娥,京师也为之震动。哀帝与董贤不仅夜间同卧,白天也一道午睡,有一次,哀帝有急事要提前上朝,衣袖被董贤压住了,帝又不忍心叫醒他,就抽出佩刀,轻轻割断衣袖,穿着断袖的龙袍上朝去了。从此就有了国产的同性恋概念——断袖之癖;汉文帝因为在梦中登天,几番努力也上不去,突然有一位黄头郎过来,托了文帝一把,帝就登上了天,龙心大悦。第二天,汉文帝出宫,恰巧在码头上遇见一个水工,衣着、举止和梦中所见的黄头郎一样,问其姓名,叫邓通。汉哀帝想:邓通,不就是登通吗!汉哀帝仔细打量着邓通,头上同样扎着黄头巾(古代人认为黄色是土色,土能克水,所以水边的人就爱所黄头巾。),连衣带也是从后面穿!特别是裤子后面破了,露出粉色的肌肤,和梦中的完全一样。汉哀帝顿时怜爱极了,就把邓通带回宫,宠爱有加,后来还赐给邓通蜀郡严道铜山,允许邓通铸钱。邓氏钱因此流布天下。秦汉时期的帝王们都好男宠,秦二世宠赵高、刘邦宠籍孺、汉景帝宠郎中令周文仁、汉武帝宠韩嫣、汉元帝宠石显、汉成帝宠张放和淳于长……
可见,那个时候,人们还是尊重自然人性的。后来怎么就变了呢?淼想,那一定是与中国的世袭制和小农经济有关,特别是小农经济,需要兴旺的人丁,也就慢慢形成了传宗接代的思想,也就产生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祖训。“忠、孝、节、义”又是中国古代封建礼教的精髓,那是历朝历代都不能更改的。而同性恋者不能有后,自然就成了大忌,自然就不为封建统治的中国社会所不容。于是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断袖之癖”,就成了另类,成了妖魔,为人所不齿。如今的人,就更不知道了,认为同性恋是泊来品,一提到外国人,就与同性恋和艾滋病联系起来。艾滋病确实可怕,是人类的顽敌,但也不是只有同性恋才传播艾滋病呀,异性交往也同样是主要途径啊!
哎,这些人啊,真是无知,真是可笑!淼展了展胸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他心中,还真有些向往遥远的古代,同时更向往那些尊重同性恋者人格和权力的西方国家。十
两个月后,BFT初级证书下来了,不几天,市文联颁发的市作协会员证也寄来了。淼可谓双喜临门!
政秘股的小雷来电话,要淼把两个证书的复印件拿去存档备案。淼立即去了文印室,叫杜丽娟帮忙复印好后,就把复印件送给了小雷。
“恭喜你呀!”小雷说。
“谢谢!这有什么?”
“的确不错啊!”政秘股长姚长安也笑嘻嘻地说道。
“可以,可以。”那个嫉妒心极强的老李也跟着和道,脸色却很不好看。淼没有怎么理会他,就下楼回办公室了。
市局的《工商简报》上,很快就有了姬淼获得BFT证书的消息。县外的同事也纷纷打电话来祝贺淼。淼的内心也很激动。长期以来的寂寞凄凉感一扫而光。在别人的称赞声中,淼首先是作了自我肯定。他由此悟出,只要不懈努力,发奋作为,人生一定会辉煌的!人,就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东方不亮西方亮,此路不通彼路通!那些好走上层路线,苦心钻营者,也自有无尽的烦恼;那些无所事事,轻狂浅薄之徒,必然了无情趣,人生苍白。而他自己已经找准了人生航向和目标,他将执着追求,决不动摇!
淼,又回想起这段岁月,他承受了多少打击,忍受了多少屈辱。就只因体内那股潜流,他的人生竟遭遇了一次破产。要不是凭着自己的远见和意志,从崩溃的边缘站起来并跳出来,不是早就完了?他心里就是不平!他也是人啊,年轻富有朝气,不就是性取向不同嘛!他看到女性就是提不起兴趣,而在他眼里,男人就是有劲道,有魅力,有感觉。这是他生理本能的反应啊,又有什么办法!压抑,那是徒劳的。压抑的结果更是爆发啊!这是客观规律。他平常行在路上,一眼望去,总是自然而然地感受到男人的魅力,内心因而冲动、渴望。可他又只能压抑自己,他再也不敢莽撞了,他再也不能招致四面楚歌。他好生痛苦!好生孤独!不是说中国有万分之五的同性恋者?万分之五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呀,身边应该有啊?可那又是谁呢?自己能找到知音吗?他自鸣不平,这社会真不合理,怎么能视同性恋为另类为邪恶呢?同样都是人类的客观本性啊!为什么同性恋者只能像贼像罪犯一样地活着?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寻求对象,进行爱恋活动呢?同性恋,不是思想意识下流和道德品质败坏!他们不是同样地遵纪守法,积极工作吗?他们甚至比一般人更加优秀,更加杰出!
“这个社会,实在需要改革!”
淼自言自语道,他坚决认为应该使同性恋合法,社会应该正常理解和接纳同性恋,应该还同性恋一个合法合理的空间,让同性恋者能够正常生活,正常地为人类作贡献。就象自己这样的积极进取者,若能有一个合理合法的环境,会比别人差多少?若能如此,人生,又将是多么的美好!这不也是应该有的吗?
淼如今是完全地原谅了自己,他不再悔恨自己,不再自我谴责。有时,体内的潜流潮涌,他也幸福地驰骋想象,他想象遇到了真正的知音,与其倾心交流。然而,人海茫茫,要真正找到知音,又何其难!
十一
“姬淼,你妈妈来了!”
“噢!”
门卫金老上楼来喊。淼跟领导打了招呼,就冲到楼下。见妈妈正站在大门边,左手拎着一个网兜,里面一只子公鸡;右手提着一只大竹篮,装的是鸡蛋、芝麻、花生和甜酒。淼喊了一声妈妈,就接过了网兜和竹篮,陪妈妈回到宿舍。淼见妈妈又苍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心里马上有种酸酸的感觉。他招呼妈妈在饭桌边的大椅上坐下,洗好茶杯给妈妈泡了茶。然后也坐下来,问问家中的情况,才问几句,妈妈就说道:
“小淼啊,你瘦多了,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啊!工作的人了,不要太苦了自己!”
这时,淼的心里更酸了,眼圈有些潮胀的感觉,妈妈一直这么操劳,全是为了他啊,为了他能生活得更好。他真不应该再给妈妈增加思想负担了。于是他忍住了心里的酸楚,笑呵呵地说:
“妈妈,我好得很呢,我比以前体力强多啦,您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笑着说。接着又问:
“可有对象了?你都二十六了,该谈了,我也想早一天抱孙子啦!”
“我晓得,妈妈别急嘛,我会抓紧的,我一定给妈妈找个好媳妇。”
“好!好!妈妈等着!”
淼用电饭煲煮了饭,到楼下的饭店端了两个菜,一条红烧鲤鱼,一盘香菇炒鹌鹑蛋。这都是妈妈最喜欢吃的,在家里也不容易吃得到。淼又在家炒了一盘上海青,打了一个西红柿蛋汤,就开始吃饭。妈妈一再埋怨淼不该到饭店端菜,说是太浪费了。
“妈妈,您上街一趟多不容易啊,端两个菜,您还念个没完!”
吃过饭,妈妈就要走,怕迟了赶不上车。淼也知道挽留是徒劳的,家中的鸡和猪,就是妈妈铁的理由,从来如此。淼送妈妈到了车站,买了两条新鲜鲤鱼和几斤香蕉桔子,妈妈推了半天,才拎着东西上车。
十二
淼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一下就去上班。门卫金老递给他一封信。一看那端秀的字体,就知道又是魏玲的。魏玲是县实小的语文教师,和淼交往快有两年了,她非常爱慕淼的才华,最初就是看到淼登在报纸上的文章而走近淼的,随着交往的加深,她简直对淼爱得不能自拔。可是,淼虽然觉得她人好,也明白她的爱意,可就是无法提起兴趣,也不想对不起人家呀。因而他不愿和她发展得太深,总是有意地保持着距离。这让她很痛苦,但是她从没有放弃过。这反而又使得淼很烦恼。那次醉酒失事后,淼心里想,这下她该弃他而去了吧,于是,淼似乎有了一种解脱感。可是,她那么痴情,那么真诚,又那么执着,不但没有鄙视他,反而更加关心他,他于是更加痛苦,更为烦恼,就断然拒绝她来他的住处,她便一封接一封地写信。坚决表示能原谅和接受他,并决心帮助他走出灰暗,一再鼓励他要直面人生。
淼看完信,心绪很乱。他完全了解她的真情,也完全了解妈妈的心意,但他更了解自己,他无法保证将来和她能过得好,所以一直都在犹豫,在徘徊。从自身的生理角度讲,他只渴望有一位心仪的男友,永远相交相伴,可那太渺茫也太危险,现实中也难行得通,若是一意孤行,代价也势必太沉重;而无论从社会还是从家庭来讲,他都应该找个友女,恋爱结婚成家,为姬家传宗接代。淼真是左右为难,要么得背叛社会和家庭,要么就得背叛自己。
一个下午,不知不觉地过去。淼很累,连下班骑车都觉得费力。晚餐就吃了些中午的剩菜饭。书也不想看,倒盆热水泡了脚就上床睡觉。不一会,他就进入了梦乡——
阳光明媚,田野,开满油菜花,蜜蜂成群,彩蝶翩翩。淼,心旷神怡。这时,前边走来一个人,长得好帅气,上唇那抹浓浓的黑须,特别显眼。他径直向淼走来,并自我介绍说他叫孙浩,是一名教师,爱慕淼已经很久,今天终于能够相会。淼自然欣喜不已。孙浩那热情、那风度、那气韵、那劲道,无不让淼深深地着迷,又深深地陶醉。两人于是沉浸在极度的幸福里,两人相约到永久。
突然,淼慌了: “不行!不行!”
“你怎么啦?”
“你是男的,你不会怀孕!我们姬家不能绝后!”
“哎呀,你看看我是谁呀!”
淼一定神,孙浩唇上的胡须没有了,声音也变了。怎么一下子变成了魏玲!淼激情顿消,怒气直冲。却见魏玲委曲地哭了,而且越哭越伤心。淼一下子慌了神。这一慌,人就醒了,思绪像一团乱麻。
淼打开台灯,看看时间,刚好午夜十二点。
——天亮,还早呢!


皖青阳县国税局
吴 红 旗
2005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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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回眸,但决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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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品府丞
(封疆大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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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中国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一月 10, 2006 5:43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拜读大作, 纹理清.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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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红旗[九华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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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按察司
(我开始管这里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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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安徽省青阳县国税局

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一月 11, 2006 2:4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谢谢慧阅!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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