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某人是赵 · 发表于: 星期六十二月 31, 2005 3:02 am 发表主题: 所谓医生

所谓医生

夜漆漆的，黑暗因为自己的强大不把所有的东西放在眼中。雨一味的落啊落，它说是云把它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只能让大地上的你们多承担苦难了。什么才是算到个头啊，不晓得。雨一直在说等天出太阳，它也就停了。可鬼都知道，有太阳了怎么还会容得你胡来。泥土上的人们关心的是何时才会有阳光抚摸婴儿红嫩的脸颊。

救护车溅起半人高的污水后，在一幢发着臭味的大楼前急停了下来。这楼以前是个国营化工厂的内部宿舍，几年前这厂倒闭以后，这里便成了鱼龙混杂的民工集散地了。现在已经过了半夜了，所以黑暗把这楼的破旧不堪还有楼身严重倾斜掩盖的结结实实，要不是它不停散发这民工们煮饭洗澡拉屎撒尿的气味，某位领导还可以拿它来当形象工程，炫耀自己的政绩。看，多么高大美丽有新颖的建筑，简直可以跟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相媲美。（假如他知道美国这个博物馆的话）这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有黑夜就做为掩盖就行，谁知道天什么时候会亮，那时我早高升了。

救护车下来几个医生，七手八脚地从车里把病床拉了出来。床上有气无力的躺着一个青年妇女，脸上惨白，手耷拉着。个子最矮小的那个女医生很不耐烦的敲着生满铁锈的大门。“有人没有，难道都死光啦！”管理大楼老头气急败坏地披着军棉袄，用嘶哑的嗓子叫问着，骂着，“断种的东西，现在啥时光啦？叫，叫，你娘死啦！”老头愤愤地开了门，他是见过世面的，别说是你一辆小救护车，就是坦克来了，也不放在眼里，什么玩意儿。

“叫――叫，叫什么叫啦？几点啦,有啥事体啦？”

“这人是住你们这吗？”小个女医生用手指点了点躺在救护床上的妇女。

“嗯！”老头还是在气头上，呼呼喘着气，“她啥事体啊？要死掉啦？死也偏选这样的好时光。”

“她有亲人老乡什么住这吗？”呼呼的冷风把女医生吹的直打冷战，雨虽然暂时落得很小，但天像是更加冷了，冷得让人喘不过起来。

“有！”老头回过身朝底楼最角落里大喊，“梨花，梨花，你屋里那个快死掉了。还睡！”

没一会儿，那门里漏出了亮光。那个被看门老头喊作梨花的胖女人还没把裤子穿妥帖了就一跳一跑地推门出来。“怎么了，阿敏怎么了？”

“怎么了？快死掉了。”

“你是她亲戚吗？”女医生急切地说，“她被人送我们那就这样了。没有押金，我们不能让她住院！”旁边2个医生也走了进来，大声说着什么，像是在骂那个送这女人来医院的人，送完人就溜了，烂摊子就留给我们，岂有此理。

“不――不，一个村里的――是表亲。”叫梨花的女人说得有些吞吐。

“要住院的话，先得交5000块押金，不然就难办了。”

“5000块？！”梨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5000块，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啊。”

“没押金的话，我们就只能把她留在这了。你们看着办吧。”女医生冻得已经不想再多哆嗦了。

“什么？留在这？”看门老头瞪着老眼，“不行！死过人了，谁还来寻我这住啦。你们扔大街上我也不管，有我在，就是别想扔这儿！”

“你老人家怎么这么不讲理啊，人家都快要死的人了。”女医生显得那么忿忿不平。

“5000块。我们500块也拿不出来啊，已经3个月没发工资了。”她似乎都想哭了。

“借啊，你们住一个屋的，又是表亲，怎么一点情义都没有呢？”老头说。

“对嘛，还是老人家晓得事情！”外面较高大的男医生也插嘴进来了，“你晓得我们几个为了这个女人忙乎了多少时光吗。这些时光我们能看多少病人，你晓得吗？这么冷的天气……”另一个男医生为了表示他到底有多么冷，今天有多吃亏倒霉，恨恨地甩了把鼻涕，打着哆嗦摸出“中华”来抽。

“我哪借去啊，你们借我啊？”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嘛，病人都要我们贴钱，我们吃什么啊！”

他们骂的骂，哭的哭，烦的烦，一会儿又说好话安慰，接着便是更加失望烦恼的冷笑声，为这棘手的女病人伤透了脑筋。最角落的屋子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拖着拖鞋，只穿了件单薄的旧衬衫，不紧不慢地朝救护床走了过去，黑眼睛显得呆呆的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地走。没有人注意他。

那个叫阿敏的女人，看见这个小男孩走过来，她已经麻木的眼睛里崩出了豆大的泪滴，耷拉的手也使劲想拉伸直。但不行，她的力气最多只能动动冰冷的手指。男孩“哇”的一声扑到床上，大声哭起来。“砰－砰－砰”雨也在这时砸了下来，掩盖住了男孩尖锐刺耳的哭声。

那群讨论不休的人，头也没回的就朝大楼奔去。还不时骂着老天，骂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妈的！真该骂。

“阿敏！”梨花惊恐地尖叫了起来，“阿敏还在外面！”她脸色苍白，连忙冲进雨中。

那个男孩死死地盯着冲过来的梨花，一句话也不说。他冻得战不起身来，手像鸡抓一样抓着救护床头。雨水已把男孩整个淋湿，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叫作冷，此刻他已经不再哭了，就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这雨，这人，这世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想着什么？梨花没有过多留意男孩，用左手一把想把他拎起，她好推车进屋去。但男孩蜷成一团，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就死命拉着床。梨花拎了好几下都办法，就向里面喊叫求救。等了好一会儿，那个抽“中华”的才骂骂咧咧跑了出来。“我他妈今天得罪谁了！操！”他看也不看，就用打架的劲道去拎那个小男孩，结果男孩被拎起的同时救护床也拉到了。病女人阿敏沉沉的掉落在水洼里，但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半个头浸没在污水里。梨花马上就去拉阿敏，口里念着“罪孽啊罪孽……”男医生也感到了有些愧疚。但他还没愧疚完，小男孩就死命地要住了他的左手。“啊――”医生一边甩一把用右手捶着男孩的头。小男孩毕竟身小体轻，几下就被医生甩到了地上。“妈的！”医生跑前一步，用崭新的皮鞋踢了男孩一脚，“狗啊你！妈的。”小男孩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深的吓人，他捂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朝屋里走去，在角落里又蜷缩起来，眼睛直直地打量着这些人。医生一边跑进来，一边叫囔骂娘。

梨花把阿敏拉进了水门汀。阿敏无神地打量着周围，身体剧烈地哆嗦着。

“你们说怎么办吧？！”梨花尖叫起来。

“看她样子也不行了，要不拉去，烧了倒干净。呵――”老头打着哈欠。

“你就不怕下地狱！”梨花的头狠狠地幢在老头胸口上，一个踉跄老头就倒了。

“臭娘们，你是不想在这住了是吧！不要忘了你工作还是我介绍的，还有，还我800块房租！娘的！你以为还能用你的臭X来还啊！”

三个医生互相使了个眼色，会意了。

“好了，好了，”高大点的那个男医生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抱住愤怒的梨花，

“大姐，你也没足够的钱，就算有5000块，这也只是押金，暂时的。她这病是没救的，估计是脑瘤，就是你有50万也是白搭，她只能就这么躺几星期，你照顾得来吗？大爷说的也有点理，你看她活着多难受，还不如让她早点安息吧。我们都假装她已经死了。”其他2个医生也随声附和着，用最浅显的语言大讲其中厉害关系。

“让她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吧，在这里，行吗？我求你们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里没有死过人！她不能死在这！她要死在着，你就给我滚出去，还有800块！还我！”老头站着远远的大喊大叫，他差点没喘不过起来。梨花腿一软就瘫到了湿漉漉的地上。

“给他男人打个电话吧，我说了不算的。”

“号码多少？”女医生从白布褂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13xxxxxxxxx”

“那个小后生是她什么人啊，儿子吗？”她一边拨号码一边又问没问地指着蹲着的小男孩问，“真凶！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是收养的，和阿敏感情很好。”

“妈的，怎么不接电话啊？”女医生感到很气氛，老婆都这样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人。“喂，你老婆叫作什么阿敏吗？”

“嗯――”手机里传来还没有睡醒的声音。

“你老婆死了！”

“管她死不死呢！她要是还没死，老子抽死她。为个小野种，敢拿刀砍老子――！”一口厚重有力的北方音。

“你算什么人啊！你老婆死了，听清楚了吗？你是他丈夫。”女医生一种主持公道的语气说

“你们拖去火葬场吧，老子没空理她。”手机挂了。女医生再打，叫了一下，对方就关机了。雨越落越大，真的要把整个世界都要淹没了。南方冬天的雨有几年没有这么落过了，一团团潮湿的寒气涌动着，老天从来都不怜悯该怜悯的人。因为他是老天！蜷缩着的小男孩“呜呜呜”地哭起来，黑眼睛不断打量着救护床上的女人，但他已经不敢过去，不敢看她，也许是不忍心。这个曾经活生生的女人总那么爱笑，给他买糖，自己却只舍得吃一颗，还让他上学………他却从来没喊过她一声妈。

“火葬场有那么好去？烧要交钱，一个骨灰盒最便宜的也要五六百。不交钱的话我早去了。”看门老头歇久了，又憋不住唠叨起来。

“是啊，钱，那有钱啊？”梨花枯黄的满是老茧的双手不停梳理着阿敏又脏又乱的长头发，早上她还帮她打热水洗头来着。阿敏很喜欢自己的头发。

“你有多少啊现在，能拿得出的？”抽“中华”的男医生放低了声音。

“我现在还有300块。”

“好吧，你出300块，其他我们帮你凑吧。”抽“中华”的有看了看老头，“大爷。你也积点的阴德，你出200吧，怎么样？会有好报的。”其他几个医生都睁大着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高大点的那个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你有病啊。”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看点门容易嘛我，这么大年纪了。”老头很委屈，差点没为自己的悲惨命运落下泪来，“好吧，她们也难。这样吧，我就免她们一个月房租吧。以后也少收点。”

“老东西！”女医生瘪瘪嘴低声骂道。

“算了算了，”抽“中华”的白了老头一眼，“也指望不了您老！”

梨花站了起来，拉了下高低不平的棉衣。“我这就去拿钱。”她慢吞吞地朝她们的屋里走去，半途把哭累了的男孩抱了起来。没一会儿又抱着男孩出来。“给你。”女医生有点不情愿地接住着一沓黑乎乎皱巴巴的钞票。

“好了，就这样了吧。”女医生看看自己的手机，“都5点多了。殡仪馆7点要开门了，我们走吧。”

三个医生把病人推了出去，老头也连忙把大门开得在大点，好让他们顺利通过。雨没有停过，看，多敬业的人儿啊！

梨花抱着男孩静静看着他们。救护车“啦呜啦呜”就开走了。
………….

“你怎么要我们出钱给她火化啊？我没钱，要出你出！”高大点的男医生很不高兴的说。

“放100个心吧，哥们。救助所福利院殡仪馆，我都有熟人，开张证明，把她当流浪的处理了，是不用让我们掏钱的。”他为自己的人脉旺盛而洋洋自得。

“那你还要这300块钱？”

“夜宵嘛。忙了这一晚上，又冷又饿的，妈得！咱们仨去喝几杯，办完事以后。。。。。。。”

阿敏，闭起了眼睛。

作者按人类是最伟大的！!
所以 Impossiblel Is No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