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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滴血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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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沛[FAFA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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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人
(中举啦,狂喜中!)
举人<BR>(中举啦,狂喜中!)


注册时间: 2005-12-27
帖子: 6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十二月 27, 2005 7:24 pm    发表主题: 短篇小说《滴血的手指》 引用并回复

短篇小说 滴血的手指


我在芳芳上高中的三年之后幸运地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在芳芳上大学的四年之前却遗憾地失去了自己的手指。
芳芳是我初中的同学。我从未见过芳芳她爹,可对于芳芳,我却是一蹙起眉毛就能看到一双深嵌的眼睛,犹如一汪蔚蓝色清水中两条活蹦乱跳的金鱼;一吸起鼻子就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爨香,如同初夏时盛开的槐花,秋日里成熟的苹果。
自打我懂事起,每当看到村子里有工作的人,像我们村赵二秃他爸——赵老秃,一年到头永不谢顶的鸭舌帽,穿着公家人的四个兜,蹬着翻毛的棕色皮靴,每每回到村子里目不斜视的风光样儿,我的心里就猫爪子挠了一样一阵儿痒痒。
当然,我心里也清楚,公家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也不是是个人都当得了的,譬如我爹,在黄土疙瘩里鸡一样吭哧吭哧瞎刨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连公家的茅坑都没蹲过一天。爹在咽气的时候还很不服气,直到眯起了双眼还一再叮咛我要好好读书。我当时心里就想:爹呀,你都将这话说过九十九遍了,你还非得凑个整数不成,你累不累呀。我也想当公家人,我做梦都想好好读书,可我们原本就是属鸡的老许家祖坟里有读书的脉气么?
芳芳可以作证,前些年我卯足了劲要考我们临安镇的高级中学。考试的时候我一次都没有落过课,脑袋都要憋炸了,最后我还是没有考上,那能怨我么?因为平日里考试的时候我都跟芳芳坐一个桌子,可唯独那次考试时,芳芳和我竟被活活地拆散了,你说这负责考试的赵老秃损不损。你知道的,离开了芳芳,我他娘的能考好么。
我总算念完了初中,按我爹的话说这已经是村里的人才了,因为镇上主管教育的大组长赵老秃也不过就这水平。好在我们许家人向来虚怀若谷,我高中是上不了了,可凭我这初中的文凭想必在村小学当个体育老师总该绰绰有余?遗憾的是我们村小学的体育老师只要一个。因而经过村民小组推荐,村委会的集体研究,又报请镇上备案之后,我们村里的赵二秃竟然脱颖而出。理由是赵二秃虽然学的没我好,但身体比我壮,体育老师么,没个三拳两脚的还行。
呸,我一听就火了,哄谁呢。就凭那个秃子,他还会个三拳两脚。你们也真是的,就不打听打听,赵二秃仅有的三根秃毛是谁给他薅掉的。
这也是实在没法子的事儿,谁让人家体育老师只招一个呢。如果再招一个……我这样在心里嘀咕的时候,竟然和赵二秃他爸——赵老秃想到了一块儿,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因为教育组长有一次在看到我的时候,大老远就向我打起了招呼:大炮呀,叔知道你心里不自在,不过你老在村里东游西荡也不是个办法。至于你当教师的事儿,叔这么给你说吧,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第一个叫你。
教育组长是公家人,公家人说的话我还能不信。只是那个“下一次”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我总不能窝在家里老等啊。于是我终于在一个麦苗疯长的季节,背着我娘给我打点的锅盔,揣着我爹塞给我的嘱托,到了一个只有年底才可回家的地方,因为在那儿有赵老秃的一个亲戚承包着工程,因为在那儿我才可以找到一份人模狗样儿的工作。
日子就像栽下的梧桐。我在那儿一口气就干了整整一年。我除了搬砖就是和灰,除了和灰就是搬砖。随着楼房的增高我的个儿也像麦地里的蒿草呼呼呼窜个不停……终于到了年关岁末发饷结银的日子,我早就盘算好了:我要给爹买点儿什么,要给娘买点儿什么,我还要给赵老秃买点儿什么,我……我还想到了芳芳。真的,我真的想到了芳芳。我想起芳芳的时候,就想给芳芳也买点儿什么。我跟芳芳在临安镇的初级中学里一共上了三年,其中有两年三个月零六天我们都是在一个板凳上坐过的。我记得芳芳上学时和我一样都没有文具盒,可芳芳也不知在哪儿弄了一只装药水的纸盒子,揭掉了里面的罗纹纸挡板儿,竟然自己做了一只,芳芳真是聪明。只是现在,已经上了高中的芳芳是不是还用纸做的文具盒?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想流泪。心里想流泪的时候,我的眼泪果然流了出来。不过不是因为芳芳,而是因为赵老秃的亲戚,赵老秃的亲戚在我领工钱的前一个晚上竟然跑得无影无踪。
爹、娘,我……回来了。当我一路扒着煤车,拎着两只空拳头赶回家里时,连我自己也觉得我不像个男人。因为男人是不会哭的,因为不会哭的男人才算男人。好在我只是哭了一嗓子,我仅仅只哭了一嗓子,因为我爹还活着。我爹不但活着,我爹还对我嬉笑道——
孩子,只要你人回来了就什么都有了……
我爹可真傻,我出去了那么长时间,一个子儿都没带回来,他老人家都不知道吼一嗓,他老人家似乎连干吼一嗓的意思都没有就断了秧的茄子一样蔫在了炕上。
可我不傻啊,好歹我也是村里的人才。看见蔫在炕上的爹竟然永远蔫在了炕上,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些年我所有的这些倒霉事,所有赶不上趟的根儿都在赵二秃一家人的身上。尽管赵二秃他爹,那个临安镇的教育组长已经退了休,赵二秃也早已不当村里的体育老师,但萝卜拔了坑还在。我不找赵二秃算帐,找谁去?
不用向别人打问,我早知道赵二秃已经在镇子中间炸起了油条卖起了豆腐脑。我照直走到了跟前,对二秃商量道——
老子要埋爹了,要跟你借点儿钱。
哟嗬,一年不见,出息了。
少你妈废话,给不给!我一把薅住了秃子的领口。
抢人啦!抢人啦!抢……秃子骡子一样惊叫道。
我一下子成了镇上的名人,我像一只耍把戏的猴子被人供上了临安镇高级中学的检阅台。
嘿嘿,人来的还真不少:黄色的警察,绿色的武警,蓝色的检察,黑色的法官,挤眉弄眼的白猫黑狗……更多的还是清一色的学生。因为学生们都穿着学校专门为他们订做的校服:男孩子一身天蓝色的运动装,女孩子一身血红色的运动服。他们显然早已知道了我,因为一见我出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感情:惊喜,好奇,继而是鸟雀一阵儿煽起了翅膀:嘻嘻,哈哈。好在他们还不怎么恨我,他们一直对我微笑不止,因为我一上台就冲他们微微地笑个不停。因为我的微笑,他们也不停地微笑,到后来他们竟然连鼻涕都喷了出来,原因是我一直高昂的脑袋被人冷不丁摁了一下,就“扑通”一声在台子上来了个马趴。
哈哈……哈。他们很快便失望了。当所有的学生弯下腰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血红色的校服陡然间凸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个梳着两条油光发辫的女孩儿,原本在脑后飘逸的发辫由于头部的低垂而被甩在了胸前,牛缰绳样儿变得死气沉沉。而纷纷溢出的泪水形成的两道小溪,早已将白皙的脸颊,两腮的晕红涂抹得啼笑皆非,幸好泪水总算没有浇湿脚前的土地,是因为被隆起的胸脯挡在了半空。
芳芳。我在心里念叨的时候,我高昂的脑袋立即像一棵成熟的谷穗儿弯起了脖儿。
我总算被装上了卡车,我终于随着缓缓而去的车子离开了操场。于是白猫们止住了欢快的脚步,黑狗们夹起了无聊的尾巴。于是黑的色彩在我眼前消失了,蓝的色彩在我眼前消失了,绿的色彩在我眼前消失了,黄的色彩在我眼前消失了……到后来,天蓝的色彩也从我的眼前消失得杳无音讯。唯有红色,血样儿的颜色却不屈不挠地跟随着我。
透过雨雾朦胧的眼睛,我看到芳芳不顾一切地撞进我的视野,我看到不顾一切的芳芳在撞击着我的汽车。
芳芳。我极力挣脱着身后的绿色,我伸出车厢的脖子,如同一只奋力的鹅浮出了水面。
大炮。听到向我叫喊的芳芳,就看到芳芳的身子猛地一转,我雨雾朦胧的眼睛就下起了雨。我看到了芳芳红色的背影,我看到蹲在地上的芳芳将她血色的背影交给了我。
我真是冤啊。我原只想跟秃子借点儿埋爹的钱,我并没有想去抢他啊!当我刚一走进我又要白干两年的工地时,我真是委屈极了,当着李二锤几个前辈的面,又一次挤出了大把的泪花子。
嘿嘿,看来是冤了点儿。李二锤先是对我龇出了阔口白牙,继而伸出熊一样的手掌在我头上摸了一把,我还感到很亲切,以为我死去的爹又复活了,但很快我就驴子一样叫唤起来:哎呀,大哥,你……原来李二锤一把勒紧了我的头发,继而抡起了膝盖冲我的小腹猛地一顶,我就明白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就感到疾风暴雨的拳头落在了我的头上,背上,屁股上……当李二锤撒开熊掌的时候,我就成了剔掉骨头的一吊大肉,整个儿瘫在了地上。
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尊重我的前辈。我像一只老绵羊下的崽儿,不但替李二锤干了活儿,还替李二锤端起了屎尿盆子,甚至……我甚至还将我碗里仅有的几块肥肉孝敬爹一样乖乖地送到李二锤的嘴巴里。我一直这么做着,我一直给李二锤陪着笑脸。我对李二锤感慨道——
李大哥,咱俩可是正儿八经的乡党。这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这俗话说乡党见乡党两眼泪汪汪;这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见着怪;这俗话还说……
放你妈的屁。少给老子贴凉眼膏药,我可烦了啊。
是是是。李大哥,你可真神仙啊,你早知道我正好没屁可放了。
滚。李二锤习惯性地扬起熊一样的手掌,见我早已「刺溜」一下不见了人影。
终于有一天,当我又一次往李二锤阔大的嘴巴里夹肥肉时,就看到李二锤的两眼眯成一道缝儿。看到李二锤两眼眯成一道缝儿,我就感到机会来了。我的手腕猛地一忽悠,干脆连筷子一块儿拐进了李二锤的阔嘴巴。
哦……哦……我看见翻起了白眼珠子的李二锤,立时想起了白眼的狼。我想起白眼狼的时候,双腿就打起了哆嗦。我已经看到了东洋军人的刺刀闯入金陵妇人的阴户。
奇迹的出现是在我稀里糊涂拣起地上的一块半截砖头,拣起半截砖头的许大炮正不知怎样严厉地自我检讨时,李二锤平日间几个如狼似虎的哥们竟然对我齐刷刷地行起了大礼,而凶神恶煞般的面孔也突然间变得和蔼可亲。
许爷,您就饶了他吧!
成了爷的许大炮,对于义务劳动的工作早已如临春风。而这一切才是我好运的开始,当我一回到家里的一泡尿尚未掸净,先我出来的李二锤李大队长就找上门儿来。
兄弟呀,这临安镇综合整治队副的衔儿我可一直给你留着啦。
我行么?
兄弟,哥等你可不是一天两天。
是么……
你这意思是不是还要等哥给你发个盖红萝卜的聘书不成。
嘿嘿,就这么简单,要不怎么说运去金无色,时来铁成金。运气来了鬼他娘的都挡不住,我许大炮多年的理想原本可以通过这种途径得以实现。
只是,我爹已经看不到他儿子风光的今天;我娘,我那苦命的娘——也和我爹一样——在我义务劳动的时候到了耶和华的天国,还有我同桌的那个……该上大学了吧。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股酸酸的,苦苦的味道,我就只想挤出大把大把的泪花子。事实上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将我的两只防暴皮靴放在临安镇综合整治大队的办公桌上了。
正午的太阳和蔼地照在许大炮眯起的眼睛上,刚刚惩治赵二秃的一幕还在我的眼前回放着……
穿上制服的许大炮已经不是凡人。每到一处,大老远就有人在向我打起了招呼——
黑狗队来了,快跑啊。我立时就看到那些挑菜的扁担,卖果的三轮,摆摊的小吃,悠闲自在的黑狗白猫……都他娘耗子般窜得无影无踪。
哈哈,当公家人的感觉还就是与众不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出了正午的太阳一样灿烂的笑。
当然,芭蕉树上结香瓜乌鸦巢里落凤凰,林子大了不总有几个咬球的鸟儿么。见我走来,赵二秃的油条摊儿还叫唤得更加起劲儿。赵二秃竟然将一根油条亲手喂到了我的嘴里。
在里面恐怕早都吃腻了吧,哈哈。
嘿嘿。我干咳了两声,缓缓道:几年不见,你发了。
一般般,这年头人都能穿狗的衣裳。
精辟,到底是秃子的后人,许大炮鼓掌道,我咋见你这秃顶上又长毛儿了。
怎么着。秃子下意识地操起了案上的菜刀片儿。
你要砍我的脑瓜子,要剜我的眼珠子,要骟我的蛋卵子?我要是眨一下眼,我也就姓赵了。
你……你……你……见我将脑袋瓜子一寸一寸递到了刀口上,秃子连连后退的嘴巴也结了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该多累。我一脚踹向了案板,只听「哗啦」一响,先是案板上的盐儿面儿,粉儿末儿,瓶儿罐儿,碟儿碗儿立时拉开了交响的序曲,继而就是一番雄浑的主题:醋儿淹在了盐罐里,面儿和在了酱坛中,油锅里竟然炸起了豆腐脑,而指挥它们的擀面杖倒也好汉不吃眼前亏,干脆嘀溜溜地跑到了老远的狗屎堆……当张大了嘴巴的赵二秃看着我又一次伸出防暴的皮靴时,清香四溢的油水儿就铺满了镇子上的半条大街。
秃子的眼睛抡圆了,混浊的眸子里影射出我一步三晃悠的背影。
才几天的工夫,我就明白了整治的伟大理论。整治,不就是惩治,不就是看谁不顺眼就拉出来溜达么。我们不但惩治了镇上所有的买卖摊点儿,我们还将整个镇子的各种车辆,人力的,机动的,两轮的,三轮的……统统溜达了不至一次,二次……到后来我都感到有些「那个」了。
当办公室里只有我和李二锤两个时,我开口道:李哥,我觉得……
得,李二锤将我的话拦腰斩断,您还是免开尊口吧。你小子一蹶屁股我就知道拉几个驴粪蛋儿。别的不说,光说说咱们兄弟,为这事儿那个身上不是缺胳膊短腿儿的。那刀疤,你知道的,就是先前的那个队副,整整挨了七刀啊,到现在还他娘的正在医院躺着呢。没办法啊兄弟,每月铁定的十万元,到时完不成,你我兄弟喝西北风事儿小,这把交椅就得给他娘别人坐了,你懂么。
这……看到李二锤扬起的嘴吧冲我「哼」了一下,我才真的明白,难怪我爹到头来在公家的茅坑都没拉过一泡屎。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兄弟,这几天你也够累了,待会儿我请客,怎么样儿,哥哥给你叫个全套儿的。哈哈,脸红了不是。小兔崽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吧。
轻轻的敲门声就在这时不期而至。当高喉咙大嗓门的李二锤唾沫星子朝我脸上像翻卷的浪花手舞足蹈时,办公室的门再也忍受不了无聊的等待终于「吱呀」地低吟了一声,一道不大不小的太阳扑面而来。
谁。李二锤吼道。
请问许大炮许大队长在么?随着一个嘶哑的涩柿子声,一个干枯的红色运动上装颤巍巍地踱了进来。黑黝黝的脸颊由于褪皮儿的缘故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至少要大五六岁,而干裂的嘴唇,枯黄叉枝儿的头发,若不是甩在脑后的两根发辫很难分出性别的女子。淫棍出身的李二锤仅仅只扫了一眼就将目光瞄准了墙上的兜奶子。
找谁。我问道。
大炮,是你么?
你是……
大炮,你不认识我了么?大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我们一块儿上的初中,我们一块儿坐的一张桌子,一条板凳……
芳芳。我喊道。我粘在椅子上的屁股「腾」地弹出了原位,闪出去的大手一下子抓住芳芳的肩膀。
芳芳,是你么,芳芳,真的是你么?
大炮……别……干枯的运动上装陡地一转,眼睛瞥向了李二锤。
啊啊……你们说你们说……李二锤倒也知趣,赶忙溜了出去。
大炮,听说你在这儿我就来了。嘶哑的涩柿子声并未因李二锤的离去而变得清亮,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像只受伤的猫。
芳芳。我又一次叫道,声音是低了些,心里却像燃烧的火。芳芳,是你么……芳芳,这些年,你在哪儿…… 芳芳,你过的可好么……芳芳,你是否还用纸做的文具盒……芳芳,你知道么,我一直在想你,我……许大炮脸红红的,两只手像两根青蛙的腿蜿蜒地爬过了头顶,遗憾的是张开的嘴巴淌出来不是青蛙的鸣叫,而是奔腾的涎水。
我不是个伶牙利齿的人,但对于芳芳,我却例外。我本想告诉她:小时候我是如何喜欢她,考试时离开他的日子我是多么难过,这些年我又是如何想她的,我还曾打算给她买过文具盒……但现在看到眼前的芳芳时,我却一个词儿也挤不出来。
芳芳依然低着头,脑袋像霜打的茄子,声音更小了——毅然刚抱窝的小鸟儿——仿佛在默默地祷告——
大炮,放了我爹吧,他的车子已经被你们扣了一个礼拜了。
什么,有这事儿。我打了个寒颤。
大炮,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怎么不早来啊!你知道么,我爹先是被你们没收了三轮,说是不让人力三轮拉客,后来就卖菜,未成想也被你们三番五次地刁难,光秤杆就被你们那个刀疤折了三根。到后来好不容易摆了个烟摊儿,你们又说影响镇容。就是刚才的那个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一脚就将我们的生意给踢没了呀……
好你个李二锤,我日你娘!我心里的火焰腾地一下窜了上来,一拳就砸到了桌子上,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眼前的桌面就掀开了一个大窟窿。
我最受不了别人的眼泪,尤其是女孩子的;我最受不了女孩子的眼泪,尤其是芳芳的。当年的赵二秃就是因为摸了一把芳芳的胸脯,我就很不高兴,我就把秃子头上仅有的几根头发给薅了个一干二净。但是这一次……我还能那样做么?不仅是因为李二锤有恩于我,而是我心里明白,我们的工作,我的工作……已经成了公家人的许大炮还允许我有那样冲动么。
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大炮了。我只好对芳芳说,我只能对芳芳安慰道:芳芳,以前的就让他过去吧,这以后……芳芳,你该上大学了吧……
芳芳的眼泪又一次顺着脸颊汇成了两道生机勃勃的小溪。
大炮……上大学……我爹都那么大岁数了,为了我上大学……爹……爹把所有亲戚的钱都借遍了呀,可谁知第一次上街就被你们给扣下了……
芳芳,你不要说了。芳芳,你……我再也不敢正眼看着芳芳,我将转过的身子伏在了桌上,飞快地写好了一张条子,头也不回地对塞给芳芳说:拿去……告诉他们……我说的……一个子都不许收。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向芳芳猫一样挠了挠爪子,我向芳芳猫一样挠了挠爪子就像当年的爹一样端直蔫在了椅子上。
芳芳走了,芳芳走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我只觉得乱哄哄的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个血红色的背影。
想起来,我真是混。按理我该和芳芳一块儿去,我还有许多话要对芳芳说,我至少应该送一送芳芳。我如果送一送芳芳,我就可以见到芳芳她爹,我只要一见芳芳她爹我就没有抱恨终生的故事了。
眼看着离考核的日期愈来愈近,而十万元的任务还未见眉目。李二锤整天价在办公室里摔碟子拌碗不说,还将赖在病床上的刀疤给拎了起来。
你个王八蛋,你不就是挨了几刀么。你不是还喘着粗气儿么。李二锤对拎在手里的刀疤嚎道:甭指望谁养活你,要想吃香喝辣就得他娘的自力更生。
当然,李二锤对我倒不至于对刀疤那样,只是私下里给我一个劲儿地敲边鼓:老弟呀,没有进球的英超总是婆娘的奶子,可这么长时间却再也看不到你许褚上阵,脚踢秃子的那场戏了。
李二锤看来真急了。他一方面将扣车的任务落实到每个人的头上,另一方面他还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家伙——电锯。李二锤对我们说——
见车伍佰。稍有不从,立即踞车!
我也毫不例外地接受了任务,没有进球的比赛既然干巴巴的缺盐少醋还是直接进入点球决战吧。这也是我主动要求的,不仅是为李二锤,而是……当我看到已经考上大学的芳芳依然穿着中学的校服,当我听说中学毕业的芳芳就要上大学时,我就知道该怎样帮助芳芳了。
我和刀疤被分在了一组,我们很快便圈住了几辆车子。随着刀疤将电锯举起,车主们一个个屁滚尿流地哀求道:好大哥哩,我们这就拿钱还不行么。
许队长,这招儿他娘的真灵。得,又是两仟元到手了。刀疤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疤痕都像绽开了的桃花。
当一辆红色的残疾车迎面驶来时,刀疤又来了精神。
许队长。
刀疤,那是残疾车。
残疾车……刀疤说这话的时候,将手里的电锯一下子推给了我,猴子样儿横在街道上。
红色的残疾车在街上扭了几扭冒烟的屁股,很快被猴子样儿的刀疤给牵住了缰绳。
想跑,奶奶的。刀疤说话的时候,伸手在车主的脸颊上扇起了嘴巴。
你们要干什么。车主——一个灰头土脸的驼背老头儿,穿一身油渍渍落满尘土的粗布大襟,脚蹬一双开了口的军用胶鞋——捂着脸小声道。
干什么,你他妈往哪儿跑?一看你个老东西就他娘的不地道。
我……我没跑啊……我是……残疾车……
残疾车……他娘的还嘴硬,你是缺胳膊还是短腿?
我……是……不是……我……
嘿嘿,露馅了吧。刀疤笑道,痛快点儿,是交钱还是锯车?
我……我……
许队长你发什么愣,抄家伙呀。
吱吱吱。刺耳的电锯声义无反顾地响了起来,先是车厢上的一根钢管,继而挡板,支架……
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驼背老头惊了的骡子咆哮着向我撞了过来,但很快就被刀疤接在半空。
许队长,锯车头啊!刀疤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亮亮的光芒,脖子上的青筋依稀可鉴。很显然这个猴子一样的病人已经在老头儿骡子样的折腾下贫不择妻,向我发出了狼一样的嗥叫。
电锯终于搭在车头上。当又一次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驼背老头不顾一切地挣脱了刀疤的搂抱,竟然一把抓住了飞旋的刀片……
一股燃烧的热浪撞入了的我的眼帘,一声绝望的惨叫冲进了我的耳鼓。
啊……啊……我的女儿……我的芳芳……
电锯停止了吼叫,老头将驼背蜷在了血泊里。一切都结束了,只有红色——血的颜色依然环绕着我,我的眼前不断地扬起殷红的血色,脑海里充斥着满是浓浓的血腥。
天爷啊,你个王八蛋,你长眼睛是用来喘气的么。你为什么让我伤害的竟是芳芳的父亲,芳芳的爹。我抬起了血红的眼睛,看到了血的天空,血的太阳,血的云彩……飞翔的鸟儿扇动着血的翅膀,眼角中流淌着血的泪珠……
又是血一样的色彩,当血色的校服远远地在我的眼前闪烁,我仿佛听到了芳芳的呼唤——
爹……爹……爹呀……
已经没有了退缩的空间,鲜血溢满了我的血管;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我已经听到了血色的呼唤。
当激越的声音再一次奏响时,我依稀听到了冲锋的号角,手指像出膛的弹壳抛向了空中。


总  计:9000字
地 址:陕西省咸阳市秦都区古渡办事处石斗村 王沛
身份证号:610402196505261819
电 话:0910—3540597
邮 编:712010
邮 箱:[email protected]

作者简介:王沛 男 汉族 三十九岁
1985,9-1987,12月肄业于金陵协和神学院。
1990,5-1996,1月打工于陕西彩虹电子集团公司。
1996,4-1998,7月打工于深圳彩虹皇旗公司。
1998,9-1998,12就读于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文学高级研讨班。
2003,2-2003,5月打工于北京千金子文化公司。
2003.5月-至今打工于咸阳永安建设监理有限公司。
在打工前期先是缘于路遥的影响开始文学创作,后因“我打工妹妹眼里的泪水送我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而开始了终身致力于后现代文学创作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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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泠儿[水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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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三品按察使<BR>(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5-10-14
帖子: 879
来自: 巧克力很甜哦

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十二月 28, 2005 10:33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如果老天真的長眼睛
這世界會不會少了許多喜怒哀樂?

也許有了眼淚和悲劇
所以我們會更愛惜身邊的幸福

歡迎新朋友哦……Very Happy
_________________
捞起水里的一朵玫瑰
http://blog.sina.com.cn/u/1267556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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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沛[FAFA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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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5-12-27
帖子: 6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十二月 30, 2005 2:02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伊玫, 谢谢伊玫!请与我联系好么?邮 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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