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墨人钢 · 举人 （中举啦，狂喜中！） 注册时间: 2004-08-26 帖子: 9

●走一步，算一步

文/墨人钢

弟弟
妈妈说你是外面拣的，
说我也是外面拣的
有一个人，谁，把我们拣来做了兄弟

没人要的孩子,很小
我们两个小，合起来算一个大，
怎么样
我们两个小，合起来算半个大
怎么样

我们一生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
他们一生也是，走一步，算一步
一步，一步,一步；算账，算账，算账……
剩下的，我们始终该着，剩下的，
我们始终欠着……

剩下的，一点点，即使是一丁点
那剩下的，没有了
就算
完了

●不下沉
墨人钢

鸭子，就是秃头的鸡
它那只母的，居然也是秃头
多好啊，它们俩

把他们丢进水里
很长时间了，也不下沉
天黑了，也不下沉，谁先沉啊

渐渐地，它们在水里留下它们的
食物，它们的羽毛、粪便，
它们要好的别的一些鸟的遗物
——这很多东西，有些能溶，有些
溶不了

虽然，水对它们来说，不能吃
不能穿，也不能用
它们还是那样地爱着水

●侏儒

一个人走到远处，就成了侏儒

侏儒，老长不大
几十年的饭白吃了

很多年了
我们也没长一点
我们的饭，白吃了

他们也没长一点
他们的饭，也白吃了

●雪的爱

全是水货花，那么多，居然没有
一片叶子，哪怕也是水货

雪可怜啊，那么多全是光棍
那么所天神的崽、河的崽、塘的崽、堰的崽、汗的崽、泪的崽
总在最冷最黑的时候下地来

和以前这里的夜匪一样，铺天盖地
和以前这里捉夜匪的一样，一批一批
和以前这里逃荒的、要饭的、敲破锣、打手鼓的一样，挨家挨户

世世代代，那么多花，从天到地，那么多兄弟姐妹
一年一度，开出那么多爱
总在这块土地上，留着过年

●吻

一个人一口牙齿，圆圆的
天然长成的齿轮,在每个人口里
谁有多的?

时间还长,很长
你
看见了么

他有齿，大一些，她
也有齿，小一些

他的齿轮和她的齿轮
咬一咬，合了
她的齿轮和他的齿轮
咬一咬，居然也合了啊

●临终者

他盯着上面，那是
空气
很养人的，养过很多人的
嘴巴

他的身体是一个人，
已经不能动
唯有
心脏突一下，再突一下
一下一下地，慢慢
突起瘾来

整个病房静止了，空了，就只剩下
那一点点瘾

●相聚

那时候，很多人都到这里来
现人。

他们做什么来呢
赶来挤着那么多汗味，口臭，茶叶味，烟味，香味、布味，太阳味，热味
总之全都是人味

他们走了，这里空了，
就是
一点人味也没有

●别人

前几天，他说一个人死了
说谁死了——别人

真没想到，现在，他死了
于是，你和我说是一个人死了
说谁死了——别人
对啊，别人

就这样
那些死了的人，一个个
都成了别人

●想你

这些房间，怎么都
空到这样很
一间连一间，一间叠一间
来吧
来，来，来

他，是在墙里出生的；我，也是墙里出生的
我的家，建在房子里；他的家，也建在房子里。
我们
这是
缘啊

咳。咳。
四周都是墙
望远些，还是这墙
房子里
六面墙加上一个人，等于七个

它们，近来
都不太好

●斯人

那是发呆
有一点点
慢

望着窗外
一棵树的木头杆子，现在外面
呆着
一座门的石头，露在外面
呆着
一辆自行车的铁，也裸在外面
呆着

今天，的确有很多东西
它们，正陪着我一起
呆着

●那么，那么

下雨。下雪。下雾。
天啊，你避孕吧，生了那么多
儿、崽。一个个长得那么丑
一粒粒，一颗颗，那么透明
那么小，那么黑，那么微弱，那么拘谨，那么神秘，那么硬，那么温暖。

●没人管

电线杆，时时刻刻地站着
指着，排列着，痴呆着，等待着，光秃着，消耗着，牵扯着，迷茫着，独立着
一根，一根的
水泥

电线杆没有衣服，一树树赤身裸体
这一根和我相象，那一根和我也相象

门口，一段电线，大地上那么多电线杆
做了谁的儿女
丢在地上，没有一幢老电线杆来管
没人啊

天黑了
过年了，下午了，没事了，上班了，关门了，老了，出生了。

●一只小麻雀

它，一只小麻雀
又像比麻雀还小

在店门口
落下来——
爪压着路的
壳子

饿。它低下头，看到
肚子
是
自己的。

一只小麻雀，比麻雀小
比麻雀吃亏

●石头

石头，一根毛也不长的土
比土硬
比土穷

卖，卖掉所有的
就只剩下
石头
大街小巷全是你这个
卖得不能再卖的货

石头，填路
为砖帮忙；
石头做臼
为盆帮忙……

石头怎样才能使自己
是一块真正的
石头？

唯有黑夜
石头、土和所有的东西
才暂时变成
一整块大黑

土的沉痛：你莫挨我！
石头的沉痛：我要挨我！

●半场电影

这个家伙
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个家伙是
好人，还是坏人？

还有另外一些家伙……

他们的日子，过得真快
那张幕布，一动不动
夜，过得真慢
也一动不动

那张白布上生活着
就几个电光人和影子人
他们偷偷
说起人话
做着
人的事情
在黑漆的深夜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看得清清楚础的

●三胞胎

哥哥，是大一点的弟弟
弟弟，是小一点的哥哥
三个人，一样一样的
一个家

母亲，免不了会爱其中一个爱得
很些
母亲，免不了会爱其中两个爱得
很些

三个人一样一样的
哥哥，是我的模子
弟弟，也是我的模子
母亲啊母亲
我的前面和后面都是自己的模子

兄弟三个
每人脸上都长着对方的像，
我们互相保存着
不致丢失。

●两辆车

两辆车一样小
你说，哪辆是公的
哪辆是母的？

两辆车子，两条命，黑的
走得那么近

它们
被扔在
路上
很远、很野、很无赖、很没有面子，
很久，只有
两条命

两条命，铁的
外面是
两大块黑油漆

●母亲，你喂我

喂
你给我吃的是
一双筷子

那两根断竹，一生
只在一个碗里
找日子

筷子跟米、菜
彼此很熟，很亲切
它们曾在
同一块地里
老长不大

母亲，你看着我吞下了
这一口饭么
我是谷变的
你也是谷变的啊
我们都是
土结的籽

但是
籽、筷子、碗最不值钱

它们在别人眼里是黑色的
黑得
永远看不见

它们，只有彼此
互相看望着

●戴花帽

出门，几趟长途，几十年了。别着凉啊

天，并不是纯蓝的
总有一点灰，白的，红的
总之是花的
空气。天就是一顶花帽啊

围着
每个人脑壳。这些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从江南到江北，每个人都戴着它，吟诵着
我：上班就下班、吃饭再吃饭
记得戴上，别怕啊

它光光的顶就在上面，很久远了
那里，都荒了么
下面，我们戴着同一个天，这么多代人，
谁也没抢走啊

●肚子痛

肚子一声不响，在阴暗的地方痛起来
或者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你

今天、昨天、多年以前……
都是饭。我们吃的一样
我们祖祖辈辈吃的也都一样
谁吃的苦一些啊

肚子没有邻居，它一个人，暗暗的
在皮里面：五谷杂粮、油盐酱醋、血肉模糊……
现在，它是一个没怀孕的

肚子。
痛，妈妈啊

●夜的脸
墨人钢

这家的灯跟着那家的灯，亮了
这家的墙跟着那家的墙，黑了

亮，一张白脸，暗，一张黑脸
所有的脸，被谁看见

对门仍在放那个瞎扯的电视剧
瞎扯的人就爱看瞎扯的
电视，混瞎扯的
时间
瞎扯的人啊，还好么
他不知道回家干什么
不想哭，就笑一笑吧？

他总是忍不住在下班的路上走
跟上黄土路上另一些
下班的人
跟上平原上沙沙的声音和
越来越重的黑暗

●这个季节

落叶，就是长到最大的叶子
不能再长
别人懒得长，我也懒得长
再长大，会比原来丑
再长小，也会比原来丑

树，都是掉了毛的条子
一个人说街道是树叶面子
水泥底子
因为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

那里，就一个人
落了
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横
墨人钢

大旱天，稻根
裂出土堑
横是这个样子么

给母亲数头发
发现她颧骨上
折出皱纹
横也是这样子么

现在
我要写出真正的一横！

我先用笔在纸上一顿
然后用力向右
横，横，横

写出一块迷糊的
碳粉

■ 嫁作墨家人

大些的，是苦人
老二，是呆人
小的，又有点坏
你要嫁给谁呢？
妹崽，我们这一个土路上的
客人

墨人铜、墨人钢、墨人铁
兄弟一大群啊，都是
痛死了亲娘的
儿子

你要嫁给谁呢？
你背靠着
自家的墙，那个
隔壁

天黑下来了，他们睡了
别害羞，妹崽
你看看自己
外面，一个房子，就是
墨岗山上的
老岩

妹崽，好妹崽，嫁了
你怕不

一个生人和你
变成两个人
在同一个屋子里，你喜欢不

偶尔，你还可以低头
看看家
下面的土底子

●老梧桐

偶然发现，这棵老梧桐
长得真像梧桐

里面
满满的撑着树的
杠子、架子……

我站在
它外面

它的皮
老了，就缺开
粗糙而广阔的
木头

我挨着它，一个小手腕子
它挨着我，一个大树杆子

在夕阳里
我们，自己长在自己身上
就像没有幸福的
样子

●母亲的针线

手，在线上
只能小心地学着线的样子。
在衣服的正面，是走
反面也是走

穿线。
得挤进去，母亲望着
那里，一个
针眼

唯一能动的，是手
针埋进肉里、血里
母亲吮着
那里，有好吃的

线拉断时
母亲咬着
那里也有
好吃的

睡了，
母亲把针线、和黑夜一起
放在我枕边
那些好吃的，在我身边
全部放在了一起

●父亲的衣服

一

所有的衣服都收干净了
爸爸，你的衣服
白天，在外面晒太阳
夜晚，还要在外面晒月亮

你的衣服大些，破些，老一些
是我这件小薄衣服的
爸爸

它大得可以装下我的衣服
我把它们父子也套在一起
很暖和

二

多年来，你的惩罚总在
我的衣服上

是谁让你懂得那么多的责罚
你打我
我要报复

我打你的衣服
把它打皱，把它打扁
它，不还手，也不喊叫

它仅仅是
一块哑棉布

通联地址：中国武汉市青山区武东张家铺铁路精神病院戒毒所张志勇 43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