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三米深

三米深的诗十五首，投稿

◎问路

穿过寂静的山林，穿过你
穿过我的身体，一切都没有边境
此刻，风是安静的，如水
流过时光，时光也是安静的

我想起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此刻，你定然无法听见晚秋
一颗颗迷失方向的石头
在内心深处落下最深沉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少天，风掏空了
我的躯体，依旧安静，掏空回忆
依旧是无法消解的陌生，在山水之间
还有人家，归隐于白云深处

老人家说，不知过了多少年
不知有多少问路人，和我们一样
为了山水而来，却迷失在白云深处
对于这片山林，我比你们更陌生

◎雪山

我错过了雪山，藏族导游描述的
冰雪封锁的山顶，我在电视里曾见过
那是高原之上，无暇的天空，很低
一米纯净的阳光穿透了山体
那是水晶，佛塔上盛开的花瓣
年少的僧人站在盐湖边，仰望苍穹
转动的经文，转动起世界和人生
城市在他们的脚下，也走进了轮回
我可以想象他们唱着仓央嘉措的情歌
他们的青春，他们平和的生活
我也可以想象那雪白的温度
握在掌心，就可以感受到雪山的高度
就可以握住穿透时空的信仰和爱情

◎影子

我穿行在寂静的山林里
阳光灿烂，树影斑驳
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时而向前，时而又跑到身后
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
云很稀薄，山林很密
一阵山风吹过，就可以
将我的影子带走，或吹散
我抓不住自己的影子
也无法将它折叠好放进口袋
只好低着头走着
生怕它任性，不告而别
让我顷刻间不知去向

◎出生地

他总是时刻不忘强调
他的出生地，他的血缘
雁过留痕，叶落无声
于是他掘地三尺
挖出童年的龋齿和黄发
挖出自己的根和脉
挖出寂寞而多病的孩子

孩子常常被噩梦惊醒
他指着夜空中的星宿说
天有列星，地有州域
宗祠里的家谱上
分明记载着我的名字
为什么他们总是说
那里不是我们的故乡

◎望月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看月亮
你一抬头，它就挂在夜空中了
你说进去，它就躲进云层里了
这有多好啊，把酒赏月吟诗
发现唐诗宋词就会那么几首
比如明月几时有，比如
对影成三人，现在李白走了
小安已嫁为人妇，我吃着花生
叫月亮出来，它不出来了
夜鸟却从大梦山中飞了出来
哪里人少，就飞到哪里
我心血来潮打电话问李白
你那深山里能看见萤火虫吗
李白很诧异，刚才小安也问我
同样的问题。我望着窗外
浮云离散，月亮是不会出来了
李白和小安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鱼儿飞

路灯只照亮了半边楼
夜色中，倒立着半棵树

上楼，下树
下楼，上树

鱼儿寄居在树上
夜里会在我的梦里潜行

潜行，我提着灯笼
爬到树上，楼下的鸟儿
瞬间醒来，风中
流传着咸湿的气息

鱼儿在树梢上
拍打着鳍，吞吐着
往事和萤火虫
它们会为我保守秘密

◎跑

他总是在跑
不停地跑
带着爱恨交加的速度
不肯停下来
每跨过一个栏架
就跑过了一年
他只不过是想逃离现在
不知不觉
竟跑完了一生

◎尼泊尔

那是信仰的源头，在喜马拉雅的另一边
在世界地图上狭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少女不告而别，只身闯入了佛的故园
听不见亲人的回声，心和心背靠着背

她选择了出走和流浪，或许佛能够理解
异国的孤寂，他乡的凄寒，夜夜侵袭

回家的时候她才明白，许多年的逃离
不过是为了心的回归，说出一句话并不难

可这一句简单的话，就像菩提树下的顿悟
迷茫中的一瞬，却经历了千年的沉思

◎那夜向北

那夜，我看见你的照片
那是你在北方的消息
你的微笑，你拍照的地方
我曾经造访，同样的千年紫薇
同样的小桥流水，山里人家
同样的宾馆，同样的房间

那扇窗户修好了吗，窗外
北风吹过的古老村落
是否依旧宁静祥和，海棠依旧
我热爱的村庄，你也曾造访
那夜我路过廊桥，想起
你的声音，恰如那夜的芬芳

你把村庄和回忆都装进信封
寄还给我，那夜油菜花开
梦里一片金黄，一首感伤的歌
嘹亮在山间的梯田和茶园
那夜向北，一封封欠资的书信
寄往北方，诉说着似水流年

◎蝴蝶

一只蝴蝶飞进了我的身体
在肺腑间拍打着翅膀，萦绕着
盛开在我体内的花朵，一年

又一年，我把蝴蝶留在心底
我常常梦见她，遥望着她
她偶尔停在那里，素洁而典雅

偶尔飞舞，在梦里我邂逅她
又错过了她，我深爱着她
谁都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一次

又一次，我静静地回忆起
那场骚动的春雨，有一只蝴蝶
多么不小心闯进了我的梦里

◎症状

简单的一句话
让我走过一个冬季
春天无期，我嘴唇干燥
闻不见花香，世界
在不停地膨胀
城市的广场不停地扩建
越来越空旷
有一首歌我不停地唱
却越唱越孤单

◎悬崖

你站在街道的那一边
向我招手，呼唤
街道上没有人，也没有风
只有一片叶子
来得太早，离去匆匆

太匆匆，街道的那一边
陌生人读着我的日记
他问起那座悬崖
神色安祥地说起人间离散
爱越短暂，回忆越漫长

◎忆故人

他常常回忆起家乡和故人
故人居住在阳关以东
那些风沙、星尘和故事
都带着西域的忧伤
于是他常常
借着汉唐的月光入关
他们谈论着关里关外的事
谈论着酒是陈年的香
谈论着西出阳关无故人

◎知了

十一点的时候
我听见窗外传来知了的叫声
是从大梦山中发出的吗
这是今年夏季，我听见的
第一阵蝉鸣，我应该写一首诗
纪念那些唤醒回忆的声音
唤醒那些爱，那些周而复始

◎情歌

从清河上游顺流而下
老船工不停唱着歌
河面越来越宽，直到看不到岸
老船工对我说，这首歌
我生下来时就会唱，这首歌
是要唱一辈子的

许多年后，我再次听到那首歌
我循声找到了那条船
船上的年轻人说，这首歌
父亲临终之时还在唱，这首歌
我生下来时就会唱
这首歌啊，要唱一辈子的

【简历】三米深：原名林雯震，男，1982年生于福建福州。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扬子江》《北京文学》《福建文学》等数十种刊物，入选《2004中国最佳诗歌》等选本。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诗观：个性是灵性之本，从内心出发，真诚的写作，干净的表达。
【通联】福建福州鼓楼区湖头街79号永同昌公寓8座401 林雯震（350025）
【邮箱】[email protected]